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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合汉史探析《毛诗序》秉“后妃之说”解诗之目的

2025-02-09张守航

今古文创 2025年2期
关键词:毛诗序婚姻

【摘要】结合汉代社会现实,参稽相关史书典籍,可以发现《毛诗序》之所以秉持“后妃之说”,通过牵涉文王妃、诸侯夫人等史实进行诗意阐释,是为了对汉代统治阶级的行为予以规范,具体表现可分为三点:一是从成婚时间、婚姻礼道以及“正妻”地位的强调,对世间夫妻关系加以规正;二是从精熟女功、宽厚待下、巡礼祭祖等方面,对为妻女子应守之“正道”加以规范;三是通过塑造贤良守礼的文王妃等后妃形象,通过对其后妃身份的强调,而对汉代后宫干政、外戚弄权的现象予以抨击和规整。

【关键词】《毛诗序》;后妃说;婚姻;妇德

《诗经》作为我国诗歌的不祧之祖与囊括先秦文化的文府典籍,历来备受文人学者的关注。而《毛诗序》作为现存最早的完整且详尽阐述诗旨的著作,对人们解读《诗经》,参悟诗意有着无可比拟的作用。在《毛诗序》所载的诸多观点中,立足“后妃之德”“夫人之礼”对诗意进行阐释则是其极为鲜明的特色。但览观当下研究,对于这一牵涉文王后妃、诸侯夫人的说经方式,往往打上“穿凿史事,牵强附会”的标签而加以申斥,抑或是常作为“否定性”材料出现在单篇诗文的内涵探寻中。这样的做法既蛮横武断,又在相当程度上矮化了《毛诗序》的地位价值。因而,我们需要再度对《毛诗序》进行“审视”,发掘其秉“后妃之说”以论述诗旨的背景内涵。

在具体论述之前,首先要“界定”《毛诗序》的成文年代,但对此“说经之家第一争诟之端”学界仍是各持己见、莫衷一是。综合当代学者的探讨,本文认为《毛诗序》的定型应在《毛传》成熟之后,即西汉景帝至东汉明帝这一时间段内。而关于《毛诗序》的成型过程详见夏传才、王承略等先生的相关著述①,此处不再详叙。在明确成文时间后,我们反观《毛诗序》的叙述,可以发现其之所以立论于“后妃之说”,与汉代的社会实际有着密切的联系,借古讽今之意明朗清晰。因此,本文将参稽相关史料,结合《毛诗序》的叙述,从重婚姻、立妇德、归君后三个方面,探析《毛诗序》秉“后妃之说”以解经之目的,兹详论如下。

一、重婚姻:规范夫妻之关系

“经夫妇”是《毛诗序》最先关注的问题,其首句便言:“《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②所谓“风天下而正夫妇”是言《关雎》之诗明辨夫妻本性:夫妇一体,同荣共损,延而伸之,即夫妇顺而父子亲,父子亲而礼义存,礼义存则君臣敬,君臣敬则家国宁。《毛诗序》后又道:“先王以是经夫妇”,孔颖达注疏曰:“经夫妇者,经,常也。夫妇之道有常,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德音莫违,是夫妇之常。”③可见夫妻和顺既合乎世俗常理,牵涉个体品性,又系乎世风民情,彰显道德昌明,因而,夫妻婚姻关系格外受到《毛诗序》的重视。

自古以来,婚姻一直备受人们的关注,上至王侯公卿、世家大夫,下至郡县乡里、黎庶百姓,无不对自己、子孙乃至家族的婚事操心至极。《礼记·昏义》曰:“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④在古代,婚姻从来都不是仅关乎两人的私事,而是关系着宗族门楣、阖家安康的大事。两家因婚姻而建立起血脉姻亲关系,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另外,婚姻关系的和顺与否还关乎着国家的兴盛荣辱,“教顺成俗,外内和顺,国家理治,此之谓盛德”⑤。故《毛诗序》对于和谐的夫妇婚姻关系分外强调,其具体指涉又可分为下述三个方面。

首先,是对男女双方在适当的年纪及恰当的时令成婚的支持与赞美。《诗序》曰:“《摽有梅》,男女及时也。召南之国,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及时也。”⑥在这里呼吁了婚姻“及时”的重要性,毛公解为男女遵循“蕃育法”在合适的年纪喜结连理,并将其视为文王感化的表现。而对于未能按时而婚的行为则多有不满,如“《东门之杨》,刺时也。昏姻失时,男女多违。亲迎,女犹有不至者也。”⑦对于“失时”,毛公以为失秋冬之时,郑玄以为非仲春之月。虽有小异,其旨大同,都是说男女成婚错过时令。回望汉史,我们可发现汉代帝王对男女足岁成婚亦实足留心。高祖三年春下令,“民产子,复勿事二岁”。孝惠帝六年规定“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⑧。汉代实行早婚制,王充《论衡·齐世篇》载:“《礼》虽言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法制张设,未必举行。何以效之,以今不奉行也。”结合惠帝时期的命令可以推测出,有汉一代男女当是十五、二十左右即成婚,比《礼记》所规定的结婚年龄要早一些,而原因当与汉代的社会现实密切相关。其一,汉朝建立在秦末乱世之后,群雄并起,楚汉争霸,经过数十年战争的摧残,“至汉祖定天下,民之死伤,亦数百万,是以平城之卒,不过三十万,方之六国,五损其二”。中原大地人口锐减。其次,有汉以来,与匈奴、百越、百夷、戎羌的战争绵绵不绝,尤其是孝武帝时期,仅对匈奴的战争就多达14次,平均每3年1次,这对人口的消耗不可谓不大。最后,是天灾频发,两汉420多年,仅有记载的严重水灾就有70余次,平均每6年一次,如若再算上地震、蝗灾、瘟疫等,近乎每两到三年就有一次自然灾害,纵观史料著述,“人相食”的记录不可胜数。因而,在那个“人口就是生产力”的时代,汉代统治者对于婚姻的及时性格外的注重。

其次,是对婚姻“礼”“道”的突出。《毛诗序》十分注重婚姻的“礼义”内涵,而对于“非礼”的男女关系则作出严肃的斥责:

《丰》,“刺乱也。婚姻之道缺,阳倡而阴不和,男行而女不随。”⑨

《东门之墠》,“刺乱也。男女有不待礼而相奔者也。”⑩

《东方之日》,“刺衰也。君臣失道,男女淫奔,不能以礼化也。”⑪

以上三篇皆言男女的“非礼”关系,哀叹世风日下,男女越礼相就,私自奸通。前面已强调古代的婚姻是关乎家国兴衰的大事,故而《毛诗序》此处多用“乱”“衰”等,与国家气运密切联系的字眼进行评价。恰如《礼记·昏义》所言,“以恭敬之心,谨守端庄之道,方才能够结两姓之好,此礼之大纲,亦男女之别、夫妇之义之基矣。男女各司其职,角色分明,而后夫妇间道义得立;夫妇道义既立,父子之情方得深厚;父子情深,则君臣有序,邦国得以安宁。是以婚礼者,礼仪之始,万化之源。犹如月之生于晦,日之生于旦,婚礼之于礼,亦若此矣”。

婚礼是礼义之本,一个庄重、严肃、谨慎、规矩的婚礼既是对男女成婚的重视负责,更关乎大义道德。通过婚礼这一切实可感的形式,使得人们对纲纪法度,人伦纲常有更深切的体会,从而能够体悟何谓家国一体,何谓君臣父子,从而在人们的心中构建出礼法体系,使民风得以归正,家国得以兴安。孝平帝元始三年“诏光禄大夫刘歆等杂定婚礼。四辅、公卿、大夫、博士、郎、吏家属皆以礼娶,亲迎立轺并马”⑫。自此婚礼仪式不再仅是《礼记》等相关礼仪文书的记录了,更有了国家法律条文的备书,婚姻的“礼化”进一步加强。另外,汉宣帝五凤二年八月也曾下诏对婚礼的庆贺以及礼乐的演绎放宽处理,使元元之民能够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既能把酒言欢,又可循礼而行,其诏曰:“夫婚姻之礼,人伦之大者也。酒食之会,所以行礼乐也。今郡国二千石,或擅为苛禁,禁民嫁娶不得酒食相贺召。由是废乡党之礼,令民亡所乐,非所以导民也……勿行苛政。”⑬由上之所述,可见汉代君主、群臣对于婚礼仪式的注重。

最后,是对“尊妻”的强调。古代实行一夫一妻多妾制,在先秦还有“媵妾”制度,但总而言之,正妻只有一个,是一家之中绝对的女主人。而“妻妾”又与“嫡庶”有着密切的关联,妻之子为嫡,妾之子为庶,进而这又关系着“嫡庶尊卑”“长幼继承”,因此,《毛诗序》对“正妻”的地位持绝对支持的态度,而对“宠妾灭妻”之举秉谴责之姿,例如:

《谷风》,“刺夫妇失道也。卫人化其上,淫於新昏而弃其旧室,夫妇离绝,国俗伤败焉。”⑭

《硕人》,“闵庄姜也。庄公惑於嬖妾,使骄上僣。庄姜贤而不答,终以无子,国人闵而忧之。”⑮

《白华》,“周人刺幽后也。幽王取申女以为后,又得褒姒而黜申后,故下国化之,以妾为妻,以孽代宗,而王弗能治,周人为之作是诗也。”⑯

此三篇俱言“抛妻”之事,但略有不同,《谷风》所言为夫君抛妻另娶,结合具体诗文可知其故夫另娶是因“色衰而爱驰”;《硕人》则是因卫庄公宠幸媵妾,以至尊卑颠倒,妾室凌驾于正妻之上,国人怜悯庄姜不得宠而无子所作;《白华》则将重点放在周幽王“以妾代妻,以孽代宗”之事上。其中《硕人》《白华》两篇都强调了“嫡妻”“嫡子”的重要性。自周以来,我国古代一直实行的是“嫡长子继承制”,虽后世有“以贤不以嫡”的现象出现,但绝大多数都尊崇周之传统。如若乱了“嫡庶尊卑”则上行下效,以庶代长之事频发,弗能禁以至于天下大乱。因而,汉代君主最初都是以嫡子或长子为太子。另外,《汉书·外戚恩泽侯表》记载:“孔乡侯傅晏,坐乱妻妾位,免。”而《汉九律》也明确提出“乱妻妾位”属于犯罪。之所以这般严苛的对待“妻妾乱位”之事,究其根源还是为了巩固皇权,维护社会稳定。

二、立妇德:明晰为妻之正道

《毛诗序》除了对婚姻之事分外注重,也对婚姻礼成之后,夫妇相处之道有着明确的要求,尤其是对妻子职责的规定更是精细异常,并在“周南”“召南”中通过塑造贞淑无妒、德侔天地的“后妃”“夫人”形象,依其所行所为,对乡邦为妻的女子列出了明确的“妇德”准则,要言之,其主要包含以下三个方面:

其一,在父母家能延行女功之事。《序》曰:“《葛覃》,后妃之本也。后妃在父母家,则志在于女功之事,躬俭节用,服澣濯之衣,尊敬师傅,则可以归安父母,化天下以妇道也。”⑰其旨又分为两则,一是谨遵师教,归宁父母。女子出嫁后,父母尚在,需得常归家请安,侍奉左右,以尽孝道。而关于师教又有“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四类,都是女子为人妻的行为准绳。二是凡事亲力亲为,勤俭节用,在家要勤谨奉上,莫要铺张浪费。

在汉代“女工”之事则备受重视,常作为女子技能教育的核心内容加以强调。“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奉宾客,是谓妇功。”在礼法条目与生活实际的双重规劝下,汉代女子,无论贫富贵贱都需要接受纺织、祭酒、会客等多方面的训练。《汉书·食货志》中说:“妇人同巷,相从夜绩,女工一月得四十五日。”东汉乐府诗《焦仲卿妻》中亦描写到“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搓线纺织,夜以继日,机杼不停。仅从纺线织布这一项就可以窥见汉代女工之事的繁琐。

其二,在夫家能宽和逮下,无妒忌之心。

《樛木》,“后妃逮下也。言能逮下,而无嫉妒之心焉。”⑱

《螽斯》,“后妃子孙众多也。言若螽斯不妒忌,则子孙众多也。”⑲

《小星》,“惠及下也。夫人无妒忌之行,惠及贱妾,进御於君,知其命有贵贱,能尽其心矣。”⑳

上述三则都指出,为妻要有容人之量,无嫉妒戕害妾室之心。不仅如此,还要以身作则,广施恩惠与上下,使得妻妾秩序井然,俱以进御于君夫。进而能够安宁家宅,后嗣绵延,人丁兴旺。

其三,在夫家能循行法度,以承祖先。祭祀是家国大事,上关乎一国之兴衰,下系乎一家之安宁,在《周礼》《仪礼》《礼记》中对于祭祀的规矩章程都有着翔实的记载。其中也着重强调了妻子在祭祀礼仪中的重要地位。女子十年不得出,在宗庙跟随师姆学习,既要研习编织技巧,又要观摩“纳酒浆”“笾豆”“菹醢”等祭祀仪式,待嫁为人妇后能助祭奠酒。因而,《诗序》载:

《采蘩》,“夫人不失职也。夫人可以奉祭祀,则不失职矣。”㉑

《采蘋》,“大夫妻能循法度也。能循法度,则可以承先祖,共祭祀矣。”㉒

所谓“不失职”“循法度”就是说嫁于夫家后,女子能秉承及笄之前随师所学的祭祀章法,依礼祭酒,告慰先祖,佑家宁宅。“夫妇人之礼,精五饭,幂酒浆,养舅姑,缝衣裳而已矣。故有闺内之修,而无境外之志。易曰:‘在中馈,无攸遂’。”㉓做饭、酿酒,精通厨艺也是汉代每位女子的必修课。贵族之媛,虽府邸仆从如云,无需亲执庖厨之事,然整治酒馔,实为闺阁中应知之礼仪。每逢祭天祀祖之典,彼等必为助祭之选,恭谨备祭器,精心治肴馔,以表“敬奉天地,缅怀先祖”之至诚。

简而言之,《毛诗序》对妻子的要求是全方位的,上能侍公婆,下可御众妾,既有承先祖以祭宗庙之德,又持慰夫君以续后裔之心。为妻能否遵“妇德”守“妇顺”甚至是家国能否兴盛的钤键,《礼记·昏义》曰:“成妇礼,明妇顺,又申之以着代,所以重责妇顺焉也。妇顺者,顺于舅姑,和于室人;而后当于夫,以成丝麻布帛之事,以审守委积盖藏。”㉔

所以说,当妻子温顺贤淑、尽职尽责时,家里就会和睦有序;家里和睦有序了,这个家才能长久维持下去;因此,圣明的君主都很重视这一点。有汉以来,对于“为妇之道”有着诸多翰墨以明,其中班昭的《女诫》不厌其详,最是周密,以至于到了苛求、刻薄的地步。其本是为了家族女子因不知礼数,有辱门楣而作,所谓“但伤诸女方当适人,而不渐训诲,不闻妇礼,惧失容它门,取耻宗族。”故撰《卑弱》《夫妇》《敬慎》《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七章,其中《夫妇》《敬顺》《专心》三篇谈及作为妻子需要如何与夫君相处,而不触怒其心;《卑弱》《妇行》两篇则详述了妻子应当如何修行提升自己,以获得丈夫的尊重与宠爱;而《曲从》《叔妹》两篇则是教导作为正妻,应如何与经营同公婆、小叔子与小姑子的关系。《女诫》对女子从出生到嫁为人妇的举止行为,言语谈吐都进行了明晰的规范,亦是将《毛诗序》所载广为延伸。

三、规君后:对皇后品格之塑造

另值得注意的是“后妃”的身份所指。天下最尊贵的夫妻当属帝后,其行为举止是天下的表率,因而“规君后”作为《毛诗序》的“低音”辐射于周南之中。同前面一样,《诗序》于帝后夫妻中所强调的也是作为妻子的皇后所要恪守的职责。同上述一般,皇后也要行师教,宽御妾,承宗祖。而“不妒忌”一词则出现了3次,占了8篇指涉后妃的诗序近一半之多。可见《毛诗序》对于皇后能够宽仁逮下,绵延皇室血脉的重视。但翻阅史传可以发现,皇后残害嫔妃,殃及皇嗣的事,层出不穷,数见不鲜。吕后在高祖崩后,“遂断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饮瘖药,使居厕中,命曰人彘。”又欲毒死齐王刘肥,杀害赵王刘友,逼死梁王刘恢,废杀少帝刘恭。武帝时陈皇后在后宫行妇人媚道,诅咒妃嫔。成帝时赵氏姐妹戕害后宫美人及女官曹宫之子,如此种种,不尽可数。

再者,后妃还有劝谏、进贤之责。《关雎序》曰:“《关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是《关雎》之义也。”㉕所谓帝后一体,君主为天下事殚精竭虑,皇后也当忧心于此,思进良质贤才,以辅江山社稷,而非纵恣己色,以期专宠,招致掖庭多怨女,更使君主色令智昏,荒废朝政,败坏朝纲。总之,《毛诗序》欲通过这一识大体,明大义,懂大局的“后妃”形象,为君后之所为起到一个表率作用,规其行,端其思,明其言,正其心,以致“风天下”。

成帝时期,刘向“睹俗弥奢淫,而赵、卫之属起微贱,逾礼制。向以为王教由内及外,自近者始,故采取《诗》《书》所载贤妃贞妇,兴国显家可法则,及孽嬖乱亡者,序次为《列女传》……以戒天子。”刘向撰《列女传》七卷,其意非独指飞燕、合德之辈,实乃涵盖整个外戚之族也。昔时王太后昆仲王凤等数人,皆封侯拜相,朝政为之所把,皇权因此蒙尘,隐患重重。故而刘向于《列女传》每篇之序,皆晰而后妃所当备之德行,以为鉴戒:

“贤圣有智,行为仪表,言则中义,胎养子孙,以渐教化,既成以德,致其功业。”

“廉正以方,动作有节,言成文章,咸晓事理,知世纪纲,循法兴居,终日无殃。”㉖

通过对上述后妃应有品行的指明、规范,以此抨击对后妃干政,外戚专权,染指朝廷,左右赏罚的现状的不满。而其所载又多《诗序》所载之后妃、夫人,不可不谓是对《诗序》“后妃之说”的阐发延续。两汉时期,后妃出格之事不可胜数,除了上述“妒行”,更有干涉朝政,左右超纲,牝鸡司晨之举。汉初吕后临朝称制,独揽大权。窦太后历任三朝,权倾朝野,因其“好皇帝老子言,景帝及诸窦不得不读老子尊其术”。武帝时御史大夫赵绾奏请不要事事问于太皇太后,太后怒而使其下狱。到了东汉,后宫摄政更是普遍,“东京皇统屡绝,权归女主,外立者四帝,临朝者六后,莫不定策帷帟,委事父兄。贪孩童以久其政,抑明贤以专其威”。故而王夫之批评说:“所见所闻,不出闱闼,其择贤辨不肖、审是非、度利害一惟琐琐姻娅之是庸……母后临朝未有不乱者。”结合这些具体的史事,再看《毛诗序》所塑的恪尽职守,安守本分的“文王妃”,其所指所期甚是明了。

四、结语

《诗序》这种立足“后妃之说”的解读方式,招致了诸多非议。但从上述所论可以看到,《毛诗序》之所以采用牵引文王后妃、诸侯夫人的解经方式与汉代社会现实有着密切的联系。汉代强调以礼法治国,婚姻又是“礼义之本”,因而《诗序》对于婚礼的崇高性,婚姻关系的合理性,以及正妻的绝对地位格外强调;再者汉代对为妻女子“妇德”方面的要求日趋精细化、严苛化,班昭《女诫》的成书则是对《诗序》所载“女德”的拓展延伸。最后,帝后婚姻又作为天下婚姻的典范,故而又通过塑造“文王妃”这一完美后妃的形象,对汉室皇后的品行容貌加以要求,而刘向所著《列女传》则对此有所回应。

总而言之,《毛诗序》展现出浓厚的崇王、尚礼倾向。“故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通过立足于“后妃之说”的经解方式,借助文王妃、诸侯夫人的形象事迹,对于汉代统治者的统治予以规范,借古讽今,以期能够形成礼法敦肃,上下一心,海晏河清的政治局面。

注释:

①夏传才先生认为《毛诗序》:“不是一时一人之作,而是在汉代《毛诗》流传的几百年过程中,经过许多传授者陆续增修完成的,其中有毛亨、毛苌、卫宏,还有其他人,卫宏对现在流行下来的《毛诗序》的编纂,起了较大的作用。”(参见夏传才《论宋学诗经研究的几个问题》,《文学遗产》1982年第2期)。王承略先生认为《诗序》可以分为三部分,称作“一部序”“二部序”“三部序”。其中“一部序”采用主题立场,将诗旨相近的篇目集中论述;“二部序”采用历史立场,力图结合诗篇在《诗经》中的排序,对历史背景予以补充;“三部序”采用《毛传》立场,对前两种进行匡正修订。(参见王承略《〈诗序〉写作历程考论》,《文学遗产》2022年第2期)。

②③⑥⑰⑱⑲⑳㉑㉒㉕(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三),《毛诗注疏》卷一,中华书局2020年版,第36-40页,第36-40页,第151页,第71页,第82页,第84页,第154页,第101页,第125页,第53页。

④⑤(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十二),《礼记注疏》卷六十一,中华书局2020年版,第729页,第735页。

⑦(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三),《毛诗注疏》卷七,中华书局2020年版,第614页。

⑧(汉)班固撰,颜师古注:《汉书》卷二,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91页。

⑨⑩(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三),《毛诗注疏》卷四,中华书局2020年版,第407页,第409页。

⑪(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三),《毛诗注疏》卷五,中华书局2020年版,第462页。

⑫(汉)班固撰,颜师古注:《汉书》卷二十,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355页。

⑬(汉)班固撰,颜师古注:《汉书》卷八,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265页。

⑭(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三),《毛诗注疏》卷二,中华书局2020年版,第217页。

⑮(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三),《毛诗注疏》卷三,中华书局2020年版,第313页。

⑯(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三),《毛诗注疏》卷十五,中华书局2020年版,第580页。

㉓(清)王照圆:《列女传补注》,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35页。

㉔(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十二),《礼记注疏》卷六十一,中华书局2020年版,第734页。

㉖张涛:《列女传译注》,山东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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