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归去”内涵的苏轼词作群文阅读
2024-10-18张建堂
摘 要 苏轼一生坎坷跌宕,仕途不顺,他在儒、释、道三家思想的影响下,达成了从矛盾痛苦到豁达超旷的心灵突围和自我调适。《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和《如梦令·有寄》三首词是苏轼在不同人生阶段所作,词作中都提到了“归去”二字,而他人生的选择也在不断地和“归去”相协调与适配。基于此三首词作展开群文阅读教学,通过对“归去”内涵及主题意境的把握,体会苏轼不同阶段词作的创作心境、情感变化,感受苏轼超然旷达精神的形成过程。
关键词 苏轼 归去 群文阅读教学
苏轼的一生可谓是传奇跌宕,宦途生涯三起三落,经历“乌台诗案”一事,他从二千石之官沦为阶下囚,随后更是逐级遭贬。其回首仕途生涯时,以“问汝平生功业,惠州黄州儋州”两句自我解嘲。然而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并未使他失去前行的意志,他将个人遭遇上升到文化和哲学的高度,融于自己的诗词作品当中,使得个体的遭际转变为一种宏观的文化观照,显现了他超然物外的历史胸襟和文化自觉。苏轼能在逆境中修炼出超然旷达的精神境界,得益于中国传统文化中儒、释、道三家思想的滋养。苏轼对儒学“中庸之道”的实践,使他能平和看待成败得失;他对道家“无为自然”的领悟,促使他在逆境中保持一种清静顺意的态度;而他对佛学“缘起性空”的认识,又引导他在纷扰之中见到世事无常的真理。正是这种多元融合的文化智慧,让苏轼的心灵走向了一个更为开阔和超然的境地。
《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如梦令·有寄》这三首词都是苏轼于人生失意之时所作,词作中都提到了“归去”,在不同的时间段,苏轼对“归去”的内涵释义有所变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和《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都被编入统编初中语文教材当中。本篇基于此三首词展开群文阅读教学,结合背景理解词作中“归去”的真正内涵,探寻苏轼如何在“一生浮沉,半世漂泊”中活出“渺海阔而天高”的自适与豁达,学习其面对困境的态度与方法。
一、“归去”的背景:知人论世,了解经历
苏轼的生平经历,特别是他在政治上遭受的排挤和流放,深深地影响了他这三首词作中“归去”内涵的形成及发展。从权力旋涡中的失意到旷达人生的洒脱,苏轼的词作逐渐形成了独特的文化意象和审美趣味。
《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是公元1076年中秋苏轼在密州时所作。苏轼因与当权的变法者王安石等人政见不同,自求外放,辗转在各地为官。公元1074年,苏轼差知密州,此时与胞弟苏辙分别七年未得团聚。于是在中秋之日,苏轼乘酒兴正酣,挥笔写下了这首名篇。《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不仅是苏轼心中思念家人的真情抒发,更是其人生坎坷和政治失意的情感寄托。词中所表现的旷达和对生活的乐观态度,彰显了苏轼在逆境中的豁达。词肇“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两句,便道出了人世间的欢聚别离与时间的流逝,以及对人生无常的感慨。结尾“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又呼应了开篇的月亮意象,表达词人思念远隔天涯的亲人、珍惜兄弟情、渴望与亲人共享中秋月夜之情。也许正是这种真情,让苏轼在“我欲乘风归去”的飘然洒脱、游离尘世之外,又生出“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对人世的眷恋之情。
《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这首词作于公元1082年,正值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的第三个春天。词人与朋友春日出游,风雨忽至,朋友深感狼狈,词人却毫不在乎,泰然自若。即使风雨无常,亦不曾改变他那从容不迫、处变不惊的气度。身居黄州的东坡居士,在政治风波之后,找到了自我安宁的庇护所。他没有被逆境打倒,反而在大自然的怀抱中舞弄丹青笔墨。那些“穿林打叶”的杂音无法干扰他心中的平静,反而凸显出他面对风雨坎坷时的胸怀坦荡。“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则绘出了一幅超脱世俗纷扰的意境,体现了词人超然物外的情怀和恬淡人生的理念。
苏轼被剥夺了京城的繁华锦绣,却换得了黄州的清淡自在。在黄州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而是朴实无华的田园生活,盛满了苏轼对自然的挚爱和对生活本真的向往。躬耕于黄州,苏轼的心灵得到了净化,诗文也更添了几分淡泊明志的高远。即使他重回朝堂任翰林学士,政治斗争和排挤依旧让他感到疲惫,《如梦令·有寄》便是他于公元1078年对黄州生活的怀念之作。他的心不禁飘向那个静谧的东坡,那里有他一畦畦心血所灌溉的土地,承载了他逐渐浓厚的归耕梦想。
二、“归去”的原因:以意逆志,品味情感
这三首词是苏轼在不同的人生阶段所作,因而词作中所透露的情感也有所不同。虽然三首词中都提及“归去”二字,然而每次的“归去”内涵都不一致。苏轼的人生经历丰富,他的思想受到儒释道文化的浸染,词作的风格也在发生变化。要想让学生对文本内涵和思想情感有准确的把握,教师就应引导学生以意逆志,切身解读并体会苏轼的思想情感。
《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是中秋望月怀人之作,彼时的苏轼身处密州,对胞弟苏辙有着无限思念之情。而在中秋赏月思人的背景下,“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也蕴涵了苏轼对政治的矛盾情感。一方面,他有着重回京城、参与朝政的渴望,但另一方面,他对于政治斗争的残酷和高位带来的孤独寒冷也有所顾虑和恐惧。“归去”,意为返回天上,含有“我本来是天上仙人”的意思。“乘风归去”本就有一种仙家意味,含有飘然洒脱的道家思想内涵:如果在人间的遭遇并不如意,那么“归去”不但是一种绝妙的解脱,也是对使他不如意者的轻蔑与嘲弄。然而,苏轼的词意却从这里开始转折,他对“归去”的意义发生了质疑。天上原是一片凄清寒冷,到了那里恐怕也只能成个顾影自怜的寂寞仙子,那还不如留在人间。人间的生活虽然不尽如意,但不如意、不完美才是生活的本质。“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从来如此,不但不该厌弃,正当细细品尝这人生原本的滋味,所以他决心不去做那寂寞的神仙,而情愿永远留在世间:“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在出世与入世的矛盾中,他终究选择了入世。其隔年(1075年)所作的《江城子·密州出猎》便是最好的印证:“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豪迈的话语彰显了其雄心壮志,也说明了儒家“经世致用”“入世为民”的思想还是苏轼当时的主导思想。
《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是苏轼经历了“乌台诗案”的重大打击被贬黄州后创作的。此时苏轼的心境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有了在黄州安然自适的想法。“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明确表达了苏轼超然物外的生活态度。“归去”不仅传递了一种悠长深远的意境,更偏向于一种精神上的追求与升华。为什么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的情况下,独苏轼一人毫无感觉?只因不管外在的境遇如何变幻,无论遭遇何种风雨挫折,都如过眼云烟,苏轼始终保持一种内心的宁静与超脱。这不是一种虚无主义,而是明白宇宙与人生的真谛后,对身世利害的断然超越。如此才可以做到无悲无喜,摆脱一切牵绊。
《如梦令·有寄》是一首寄人词,但通首词都是请朋友代向东坡传语,表现了词人对黄州生活的深情回忆和无限神往。“归去,归去。江上一犁春雨”紧承前文,是苏轼厌倦京官生涯,表达归耕东坡意愿的“传语”内容。“归去,归去”,这份重复的呼唤凝聚了词人的深情遥望,也唤起了对黄州生活的美好回忆。“江上一犁春雨”,表明是因为春雨喜降,犁地春耕,补充要急于“归去”的理由,其主动请离官场,归耕田园的意愿体现得淋漓尽致。
三、“归去”的选择:随缘自适,心安归乡
每一次的“归去”在苏东坡的词中,仿佛都是心中的回旋曲。三次“归去”如梦如幻,或是仍想施展包袱的犹豫与期待,或是被放逐而无奈选择旷达洒脱的自我慰藉,每一次“归去”的呼唤,都是苏轼在努力找寻灵魂的归宿,也是对于那条归去之路的探索。
在《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中,苏轼虽然口中呼唤着“归去”,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归去”,他的身心仍固守于他的官职与济世责任之上,只能在遥远的密州体验那份短暂超脱回归的愉悦,居于“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可仕可隐的处世之道。而在《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中,苏轼明白了“归去”的真正方向,不仅仅是心灵的归去,更是对理想的生活状态以及心灵可以栖息并且得到滋润的地方的渴望与向往。虽然苏轼在此时已有了顺应自然、超然物外、不为外物所累的处世态度和思想基础,但此归去,亦无具体行动,仍旧是一场心灵的漫游。最后在《如梦令·有寄》中,“归去”已不再是单纯的愿望,而是夹杂了无奈与被迫。在“被迫”任职的重压和政敌的排挤之下,苏东坡的内心抗拒京都为官的身份,期盼着能够挣脱枷锁,归去东坡,归于自然,归于心灵最深处的那片土地,真正实现身心的自由。但现实的束缚让这种“归去”多了几分无法企及的遥望。
当然,即使有诸多的无可奈何和不如意,晚年的苏轼终于如愿找到了自己的“归去”之地。他的一生踏遍了太多地方,他走到哪里,就把“家”带到哪里,于是山河大地处处有家。只要抱着曾点那种胸襟洒脱的人生态度,即使天涯海角也自有舞雩之风,也可以乐在其中。只要能够达到随缘自适、物我两忘的境地,那么“此心安处,便是吾乡”,归去之地从此便分明了。
综观三首词作,“归去”仿佛是一线贯穿的主题,是苏轼不断调适自我的情感体现,它们见证了男儿志在四方的豪情与归隐田园的向往的共生共存,反映了这位文人内心由挣扎到解脱直至安定的过程。无论是愿望、决定还是决心,“归去”始终是苏东坡内在情感的释放,是对一个未竟的梦想的无尽期冀。在生命的最后,他也终于完成了“归去”的追寻,成为了为后人津津乐道的旷达传奇。
[作者通联:甘肃天水市秦安县五营初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