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流行音乐歌词词汇特点探析

【摘要】本文旨在从语言学的视角出发，以近年来流行音乐的歌词作为研究对象，运用语料文本分析等方法进行研究，分析其对不同词语的使用情况，并归纳其总体的词汇特点。此外，本文还结合相关社会文化背景，对近年流行音乐歌词创作实践进行动态分析，发现近年的流行音乐歌词在语言内容上具有通俗化与低俗化的趋势，在风格审美上具有多元化与凝固化的趋势。

【关键词】流行音乐；歌词；词汇

【中图分类号】J61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23-0095-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23.029

一、流行音乐概念界定及发展现状

“流行音乐”中的“流行”一词是在从欧美引入“popular music”这一概念时，对“popular”的直接翻译，实际上欧美国家对“popular”的认知是与“classic（古典）”相对的，其承载更多的是表现“通俗”含义的功能，体现当时欧美音乐商业化、产业化、大众化的特点，广为流传只是其特征中的一部分[1]。其次，“流行音乐”中“音乐”的概念下还包括了传统说唱音乐、戏曲音乐、歌剧等等不同的细分概念，近年来音乐类型融合的趋势愈发明显，歌曲创作中融入戏曲音乐、歌剧音乐、音乐剧音乐等内容的现象十分常见。综上，现代流行音乐可以理解为具有大众性、商业性、通俗性特点，能够表现社会心理、反映时代地域特征，为人民所喜闻乐见的音乐形式。

随着政府对音乐版权的保护、互联网的大规模普及以及数字音乐产业的蓬勃发展，中国的流行音乐出现了更多新平台和新媒介，流行音乐日渐成为我国人民日常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流行音乐歌词对人们日常生活和社会文化的影响也愈发深刻。同时，飞速发展的网络数字技术与加快交融的社会文化也使得音乐行业迎来了更多新技术、新终端和新应用的发展，为商业模式的创新提供了更多可能性，如付费下载、流媒体订阅服务和个性化音乐定制服务等，流行音乐的歌词也因市场需求及审美的变化呈现出不同以往的特征。

二、流行音乐歌词词汇的使用特点

更加年轻化的创作者、更加多元的受众以及更加宽松的环境也使得近年流行音乐歌词的言语呈现出不同的特点，其中最为突出的便是具有奇特新潮、日常口语和典雅文艺这三种特点的词汇，具有这三种特点的词汇在说唱歌曲、一般抒情歌曲和“中国风”歌曲中最为常见。此外，以上三者虽各有区别，但又互有融合，许多混杂多种音乐类型的流行音乐歌词呈现出一种混杂交融的风格特点，这也是近年流行音乐歌词不同于以往的显著特点。

（一）奇特新潮的特点

时代不停发展，新生代音乐人也不断涌现，他们对于新奇独特的个性表达和情绪抒发抱有极高的热情，在歌词创作中大量使用新词和网络词语，中外语码混编的现象也愈发常见，例如：

（1）对他的思念day by day by day/从他的口中全都变成一句无所谓/为他而学着唱的情歌他早忘了/但是还在你的播放列表里面排到前几位/……/亲密的照片和留言全扔进垃圾桶/谁又会来当你的树洞。（2020年 h3R3《他只是经过》）

（2）Super Idol的笑容/都没你的甜/八月正午的阳光/都没你耀眼/热爱105℃的你/滴清纯的蒸馏水。（2019年 阿肆《热爱105℃的你》）

上面两首歌词中使用了“播放列表”“留言”“蒸馏水”“105℃”等描写新事物的新词，同时还在中文的语篇中混杂了“day”“Super Idol”等英语词汇，例（2）中还使用了“树洞”这一网络流行词，用来指代可以倾诉秘密心事的人或物，这些词汇的使用让歌词的整体风格新潮奇特，随性自然，贴合了歌曲展现当代青年人爱情故事的主题，展现出新时代人们的内心世界变化。

（二）日常口语的特点

随着更多的非专业词作者参与到了歌词的创作中，流行音乐歌词的词汇愈发贴近口语，大量使用语气词和方言，注重通过对日常意象的描绘来营造生活化的氛围，同时还多用长短搭配的句式，呈现出一种日常口语的特点，这种类型通常突出表现在说唱歌曲和一些抒情性歌曲中，例如：

（3）过得好吗想说的话你能听到吗/没能陪你到最后/别再叹息皱眉头/怎么会忘掉你所有/我还在这默默的承受着/没有人附和/过了很久了么。（2022年 队长《11》）

（4）妻子提醒我/修修缝纫机的踏板/明天我要去/邻居家再借点钱/孩子哭了一整天哪/闹着要吃饼干。（2017年 李健《父亲的散文诗》）

例（3）使用了“吗”“了”“么”等语气词，强化了两首歌中感叹的情绪，长句与短句的交错变换，使常规的歌词更具对话感[2]。例（4）中，大量使用了表现日常意象的“邻居家”“闹着”等词汇，“修修”一词通过单音节动词的重复使用来增强语篇的口语色彩，整篇歌词具有强烈的日常感。

（三）典雅文艺的特点

自国家大力推行传承优秀传统文化的精神文明建设方针以来，原本仅在个别互联网平台和年轻人中所流行的“古风”音乐逐渐大众化、规范化，格调不断提高，表现出一种典雅文艺的风格，例如：

（5）窗外雨打芭蕉/漫天繁星闪耀/人儿痴痴笑/不管来世只看今朝/抛开宿命缠绕/画一条轨道/伴我逍遥去走一遭。（2021年 汪苏泷《剑魂》）

（6）傲雪凌霜披上头/勿显清高平心谋/只为清闲举杯醉/敢轻富贵笑王侯/仗笔天涯寻梦人/路人难得几回闻/若有知己共桥上/不枉此行度余生/我就要闯这个八重楼/不求流芳百世只求千古风流。（2019年 Ice Paper《断桥记》）

上面两首歌词大量使用“来世”“今朝”“宿命”“逍遥”“清闲”“知己”等从古沿用至今的文言词，以及现代汉语中已不再使用的“王侯”“八重楼”等古语词语，营造出了一种古典的意境氛围。此外，例（5）、例（6）中的“雨打芭蕉”“傲雪凌霜”“流芳百世”“千古风流”等四音节词，不仅语言表达凝练典雅，音韵和谐悦耳，还化用了传统诗词戏曲典故，更使歌词意蕴深远、古色古香。

（四）混杂交融的特点

近年来，流行音乐在词汇选择上越发呈现出一种混杂交融的风格趋势，这种尤其是在一些“中国风”说唱歌曲当中，甚至可以同时找到混杂了上述三种风格特点的例子，例如：

（7）继续打我们江山/……/诶/熬过七七四十九天/修炼修炼修炼修炼/能再见面是咱们有缘/哥们哥们哥们哥们/人外有人天外有天/peace out peace out peace out/你要送死我们走先/我们先闪/……/在座的都无等闲/兄弟们等着分钱/你尽管眼红/尽管叫破喉咙/诶/我拿走宝箱剩下一座空楼/你言不由衷/钥匙在我手中/Key.L刘聪/如货币般流通。（2018年 刘聪《行运一条龙》）

在例（7）中，语气词“诶”、口语词“哥们”“兄弟们”以及广东地区方言“我们走先”的使用，使得歌词具有强烈的日常口语色彩。而英文词汇“peace out”“Key”和现代经济学术语“货币”“流通”的使用，以及“修炼”和“哥们”两词的重复变异，又为歌词的语言增添了一种奇特新潮的风味。同时，歌词中使用了“江山”“等闲”等文言词，以及“天外有天”“言不由衷”这样的四字成语，又为整体歌词打下了一层古典文艺的烙印。综上，这首歌中的歌词呈现出一种交融混杂的风格特征，这一特征在过往的流行音乐中较为少见，但在近年却呈现出一种上升的趋势，这也正是近五年流行音乐歌词语言内容多元化的外在表现之一。

三、流行音乐歌词语言的发展趋势

（一）语言内容的通俗化与低俗化

流行音乐歌词归属于文学艺术的一部分，作为上层建筑的一种具象表现，其发展特征与趋势必然受到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制约，近年来，艺术作品数字化的浪潮席卷全球，流行音乐产业与流行音乐人也更多地将关注的目光投向网络领域，更多地强调流行音乐的商品属性而不是艺术品属性。

以往评价音乐的好坏与否，往往是从艺术美学价值、业内专业人士认可度、群众传唱度等多个角度综合切入，只有旋律动听、歌词优美、情感真挚的歌曲才能被评价为一首出色的流行歌曲，而如今电子专辑销售量、短视频平台转载量、全网关注讨论度、流量数据等等指标强势出现，逐渐消解了传统衡量标准的艺术性、纯洁性和权威性，在事实上成为判断一首歌是否“流行”的依据，而如今的“流行”，能够为歌曲创作者带来的是更加广泛的关注度以及更加丰厚的物质回报。

因此，近年来的流行音乐歌词创作便不可避免地趋向通俗化的方向，刻意避开鉴赏难度与艺术格调较高的语言，力求以最容易被群众所接受、喜爱、传唱的歌词博得更大的关注，早年间的“网络神曲”，近几年的“广场舞神曲”都是这种歌词语言内容通俗化的典型代表，例如：

（8）自己的人生无需凭借谁的光/不做谁的公主做霸气的女王/一辈子不长活出想要的模样/就算无人欣赏也为自己鼓掌。（2020年 王莎莎《姐就是女王》）

（9）春去镜中花/秋来水中月/原来我就是那一只/酒醉的蝴蝶。（2019年 崔伟立《酒醉的蝴蝶》）

例（8）的歌词简单直白，主题通俗易懂，乃至到了一目了然的地步；例（9）的歌词都是上文选段的重复，方便记忆传唱。若说以上两例都还仅仅只是近年流行音乐歌词语言内容通俗化的范例，那么下例便是流行音乐对“流量”与关注的疯狂追求所导致的歌词低俗化的例子。

（10）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在你面前撒个娇/哎呦喵喵喵喵喵。（2018年 小潘潘《学猫叫》）

例（10）歌词空洞乏味，不知所云，存在大量空泛拟声词的机械重复，但这首歌在各个平台受到了极高的关注度，成为“现象级”的流行歌曲，还登上某些电视综艺节目和晚会盛典，甚至还获得了Billboard Radio China年度十大华语金曲奖，这种流行歌曲低俗化的趋向应当引起社会的重视与关注。

（二）风格审美的多元化与凝固化

流行音乐生产、发行和传播的网络数字化使得普通群众学习音乐创作技能及获取音乐创作工具的难度大大降低，更多业余或兼职的音乐人则参与到了流行音乐歌词的创作与欣赏活动中。来自各行各业、不同地区、受不同文化熏陶的创作者与受众，使得流行音乐的歌词在语言风格、主题内涵和源流类型上都更具多元化特征。

正如前文所述，近年来流行音乐歌词在词汇的使用上大都具有灵活多元的特点，歌词所表达的主题也十分包容开放，描写的情感囊括爱情、友情、亲情，情感的态度既有昂扬向上的，也有低落沉痛的，音乐人以歌词缅怀过往、记录当下、展望未来，尽情抒发各自的喜怒哀乐。

另外，近年流行音乐的歌词源流与音乐类型也呈现出多元化的趋势，来自中国传统诗词的古典歌词可以与来自欧美街头的说唱音乐相结合，安静内敛的民歌小调也可以与激情四射的摇滚结合，网络突破了原有圈层的封闭性，让各类局限于小众圈子的音乐流派、各种不为大众所熟悉的艺术审美，也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大大地丰富了流行音乐歌词的语言内容，使其迸发出更澎湃的艺术活力，听众也得以收获更多元的审美体验。

但是，网络终究是一把双刃剑，网络的传播也使得流行音乐歌词的审美走向了凝固化的死角。

何自然在《新编语用学概论》一书中，曾运用模因理论解释语言传播与复制过程的观点，他认为模因作为文化基因，靠复制、传播而生存，语言是它的载体之一，是传递模因的工具，它本身也可能成为模因，而模因的复制和传播会导致语言对社会交际产生正面或负面的影响。语言中模因的力量一旦得到认识，就需要相应的语言政策和语言规划来引导，从外部抑制恶意模因的自我复制，从而创造良好的语言环境[3]。

流行音乐的歌词作为一种特殊的语言，同样具有模因复制、传播的本能，互联网生产传播对于流行音乐歌词审美的影响，无疑又放大了这一复制传播的过程。身处网络数字时代，各类社交软件、短视频软件、音乐播放软件无时无刻不在收集用户的行为偏好数据，并由此建立其用户的审美偏好画像，再依据这份审美偏好画像不断给用户推荐歌词语言和曲调节拍相似的音乐。此外，为了获得更大的流量和更多的收益，各平台会自发地推荐目前音乐市场中最受欢迎的流行音乐，以此留存已有的用户，拉拢潜在的用户。

这种推送机制一方面会将歌词的创作主体和接受主体局限于厚实的“信息茧房”之中，使单一的、具体的音乐欣赏主体在接纳欣赏其原本不熟悉的流行音乐时，面临一堵更加牢不可破的审美“壁垒”，这便会导致用户接受偏好的凝固化与歌词艺术审美的单一化；另一方面则会导致原本在整体社会中流行的音乐歌词，仅仅因为“流行”而更加“流行”，即一旦某种风格类型的音乐受到了关注，获得了大家的喜爱，便会因此而获得更多的“曝光”机会，获得更多的喜爱，由此便产生了一个庞大而凝固的审美洪流，不断地“裹挟”更多的音乐创作者与鉴赏者加入这种致使审美凝固化、单一化的活动中[4]。

从这一方面来看，避免流行音乐歌词语言中低俗模因的“病毒式”传播与复制势在必行，除了应当鼓励创作者与受众更主动自觉地远离低俗歌词外，国家政府与社会企业也应通过建立规范的流行音乐市场制度和优化网络平台筛选推荐机制来共同推进流行音乐歌词的良性发展。

四、结语

总的来说，近年的流行音乐歌词主要有奇特新潮、口语日常、典雅文艺以及混杂交融的特点，且在以上这四种特点当中，混杂交融的特点在以往的流行音乐歌词中极为罕见，但在近年来的流行音乐歌曲尤其是说唱歌曲中却有许多应用实例，这种混杂交融的特点正是近年流行音乐受多元文化影响的产物[5]。从发展趋势上来说，近年来流行音乐生产及盈利模式的变化使其歌词的语言内容，呈现出显著的通俗化与低俗化的趋势，同时流行音乐传播渠道与主流音乐软件的推荐机制，又使得近年流行音乐歌词的内容类型及审美风格，呈现出多元化和凝固化的趋势。

参考文献：

[1]桐木.关于流行音乐的概念界定[J].吉林艺术学院学报，2005，（4）：2.

[2]梁艳.析《大波》中四川方言词语的运用[J].语文学刊（高等教育版），2010，（11）.

[3]何自然.新编语用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4]李佳音.基于个性化推荐系统新闻客户端的“信息茧房”效应研究[D].中央民族大学，2017.

[5]刘畅谭.从语言修辞视角看吴青峰歌词风格及其成因[J].今古文创，2021，（39）：113-114.

作者简介：

冯丽颖，天津大学，中国语言文学专业，研究方向：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