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俗与蓝草花(组诗)
2024-07-01草树
邻居
比邻而居,在水一方
石菖蒲开花梭鱼草抽穗
比邻而居。一个楼里。一个单元
也许在电梯里曾经多次碰面
直至从外面一次闲聊中
知道他的存在。他已经死去数月
小区亭子边,一汪清水闪烁
石菖蒲开花梭鱼草抽穗
夜归
夜色中,后面的欢声
惹我停步回望
一辆摇下玻璃的黑色轿车驶过街区
一些伸向夜空的手,一些欢呼,一些尖叫
这是我参加乡村葬礼回城的第二夜
死亡的形象还没在眼前完全消去
他们与我隔着解放西路
再看,就像一个幻象
我们仗着酒兴进入夜总会的停车场
我睁开眼睛,你却趴在方向盘上睡去
——多么疯狂又自由,但那是另一个时代
我转身回家,猛然见一根电杆突兀脸前
空虚
闹市区的拐角商铺总是开开关关
开关之间,不是一夜,而是
一段漫长的时间:最后时刻热锅上
一个水泡滴溜溜消失
业主可能只是陷入不经意的忧思
心里压着一块石头
仿佛家里养着一个哑巴
两面临街,东南西北独占三向
总不能归因于风水不佳
先前的矮子馅饼香透半条街
后来的手工蛋糕也迷住
大堆从荷花池巷涌出的蓝校服
像蜜蜂围满花枝
租户如流水。无非经过下水口的铁篦子
什么也没容留:除了煎熬和绝望
夕光照着锁闭的卷帘门
厚厚的灰尘。褪色的号码
都正街
当我琢磨镜头里的文化墙上
那拿废弃自行车轮辐当跷跷板的孩子
是照片做旧还是油画
出现一对情侣,一动不动
突然动起来就像这条古街
休眠数个世纪醒来
麻石街道响起得得马蹄
桃花井出现欧阳询饮水的身影
从酒旗、灯笼和朱漆大门
折进耍酒馆,无骨乌鸡爪和韭香蟹钳
佐银耳米酒,味道都正
这是时间熔炉的投料槽。我还没有
融化。快了。一切无非熔铸
高高门头上欧体的“天下都正”四字
摩的司机
摩的司机穿街走巷,一路吐槽
他们从不需要高德导航
熟悉这个城市的每一条路线
落下人行道,车轮一顿,甩出
好几把伞:他一边载客一边期待下雨
大雨之时地铁站出口会出现
一个平时看不见的市场
雨中“送”伞。笑里迎客。他们却一次
又一次接受“秩序”的规训
始终没有驯服,像烈马不接受
不懂低声和它说话的骑手
他们驮着烈日和暴雨、星星和月亮
像蚂蚁驮着食物响应
那个隐秘巢窝的无声召唤
蓝花草
在开始变黄的水杉的根部
蓝花草正当茂盛
傍晚时分花朵幽蓝
就像沙砾中有蓝宝石闪烁
下面跃进湖沉静
远处风雨桥上空无一人
那座被我的朋友描述过的白塔
我没有听到里面有笛音
秋风紧。我越来越清晰地听到生命
倒计时的滴答声,一会儿清晰
一会儿因为分神而消失
当我凑近这一丛蓝草花
它就像甜蜜耳语:当初和妻子
在珠宝店挑一款钻石之时
零余人
咸嘉湖靠东北边
几棵冠盖巨大的香樟树下
三把长椅构建阅读视野
湖水摊开如一本经典
长沙摩天大楼呈扇形摆开
如一道壮丽的屏风
点燃一支烟。凉风吹来
秋天湖面平静内心却颇不安宁
但除了旁观我还能怎样
美国的闪电航母开进黄海
华为的程序员深夜在键盘上噼啪
剧烈变化。“变化即是上帝。”[1]
我无法知道在发生什么
只看见湖面几只野鸭在游弋
细脚划动刚刚落下的新月
[1] 引自阿米亥《开、关、开》,《如果忘了你,耶路撒冷》434页,欧阳昱译。
草树 当代诗人,批评家,中国作协会员。有作品发表在《人民文学》《诗刊》《十月》《诗潮》《扬子江诗刊》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