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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亭》德译本的传播与翻译

2024-06-28何雨晨

今古文创 2024年21期
关键词:牡丹亭译介翻译策略

何雨晨

【摘要】作为中国戏曲史上的经典之作,《牡丹亭》在剧作品质和艺术成就方面都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它的浪漫主义情节、深刻的人物形象和优美的词曲,使其成了中国戏曲史上不可忽视的一部作品。自《牡丹亭》德文全译本在20世纪30年代问世以来,《牡丹亭》在德语世界的译介传播已成为“中国文化走出去”道路上的重要的里程碑。本文力图对《牡丹亭》在德语世界的译介进行简要梳理,并着重对译者洪涛生译本的翻译策略进行分析,体会中德文学文化的相互交流与影响,进而以史为鉴去促进中国戏曲更好地在海外进行传播和发挥影响。

【关键词】牡丹亭;德译本;译介;翻译策略

【中图分类号】H0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21-011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21.033

基金项目:2023年大连外国语大学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中国戏曲在德语世界的传播与接受”(项目编号:202310172E007)。

从18世纪中叶《赵氏孤儿》译介在德语地区掀起的翻译热与讨论热,至19世纪末中国戏曲的翻译在德语地区的全面展开,再到20世纪多部戏曲在海外经过改编登上舞台,中国戏曲作为世界古老的戏剧文化之一,以其独特的艺术风格,东方化的审美取向和综合众多艺术样式的表现手法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标志之一[1],在东西文化交流过程中起着介绍中国文化的重要作用。百年间,元杂剧、明传奇以及皮影戏等多个中国传统剧种逐渐进入德语区民众的视野。其中,标志着明代传奇发展的最高峰的由明朝剧作家汤显祖所创作剧本的《牡丹亭》,凭借其高度的思想性和艺术性,在德语世界得到了广泛的传播,为不同文化背景的观众与读者开启了一扇通往中国戏曲文化的大门。它讲述了官家千金杜丽娘与书生柳梦梅在梦中私会,醒来却发现是南柯一梦,最终伤情而死,在三年后得到柳梦梅的感召还魂复活,人鬼相恋最终起死回生,终成眷属的爱情故事。其内容不仅抒发了追求个人幸福,呼唤个性解放的浪漫主义理想,也向世人展现了明朝的历史文化。本文将先后以《牡丹亭》在德语世界的译介传播,《牡丹亭》德译本的翻译策略分析,以及《牡丹亭》德译本存在的问题为切入点展开,力图以史明鉴,从中发掘有益于中国戏曲更好地在海外进行传播和发挥影响的优化策略。

一、《牡丹亭》在德语世界的译介传播

《牡丹亭》作为中国古典戏曲的一颗明珠,在其问世约五十年就远播海外,至今已有三百余年的历史。20世纪以来,《牡丹亭》受到国内外学者的热情关注,各种语言的译本更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在欧洲因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灾难而引发精神危机的背景下[2],20世纪20年代德国出现了一种对东方智慧与中国精神的兴趣。这一时期“中国古代经典大量输入,文学作品大量译介,作为后起之秀的德国汉学在欧洲各国中进展最快”[3],德语是《牡丹亭》最早被译成的西方语言。然而在德语世界乃至整个欧洲地区,中国戏曲作品的翻译远远落后于其他古典文学作品的翻译。“就戏曲作品的德语译本而言,即便时至今日,唯洪涛生一人。”[2]到目前为止,仍仅有洪涛生教授一人对《牡丹亭》进行了全本翻译,近年来国内外对《牡丹亭》德译本的研究更是鲜有,洪涛生这位介于欧洲与中国文学作品间的勇敢的“文化的中间人”[4],便成了将中国戏曲中的杰出代表作介绍到德国的先驱。

1929年,留学于德国柏林大学的学者徐道邻(Dauling Hsü),在《中国学》第四卷中撰写了关于《牡丹亭》的摘译和介绍。随后在19世纪30年代,由德国汉学家洪涛生所译的《牡丹亭》部分片段开始出现在多个中德期刊中,其所译的《牡丹亭》第八出《劝农》、第十二出《寻梦》以及第十四出《写真》等陆续得到刊登。洪涛生在1937年完成了德文全译本,书名题为《还魂记——一部浪漫戏剧》[5],分别由苏黎世与莱比锡拉施尔出版社出版。

此外,同其他文学形式相比,戏曲文学向国外传播的过程中存在着它的特殊性,它不仅涉及翻译,而且还涉及演出。洪涛生对将《牡丹亭》带入德语区大众视野的贡献也并不止于对剧本的译介,他还将德译本昆曲《牡丹亭》带回了欧洲舞台。在1930年代,伴随着德文译本的刊登,洪涛生带领其创办的北平演剧剧团将德译本《牡丹亭》搬上了北平、天津、上海以及青岛的舞台,随后,据李霖《德译本〈牡丹亭>赴欧演出考论——以1936年奥地利“六幕”演出为中心》[6]一文,早在1936年,昆曲《牡丹亭》就已远赴欧洲在奥地利、瑞士等国进行了大规模巡演,并且得到了众多欧洲观众的青睐,彰显了中华民族深厚的文化底蕴。

二、《牡丹亭》的德译翻译策略

洪涛生出生于德国格雷文布罗依希,在法律专业毕业后,他在德国做着律师的工作。1923年,45岁的洪涛生来到中国处理一桩案件后,出于对中国文化的喜爱而留居中国,并于次年接替德国学者欧尔克在北京大学德语系任教至1937年。在北大工作的十余年里,他与精通德语的中国学者通力合作,积极开展翻译工作,完成了浩大的中国戏曲德译工程,先后翻译出版了多部著作,其中《牡丹亭》最负盛名。

洪涛生在《牡丹亭》译者前言中这样写道:“我现在知道,在古代中国文学的众多戏剧中,存在着一种文化财富,忽视或误解它将是不负责任的损失。我的这种信念不是偏见,也不仅仅是我个人的观点,它可以从我把中国戏曲译成德文的几次尝试所得到的共鸣来证实。国内的学者、诗人和舞台艺术家都对中国戏剧作家的创作力感到惊讶,与索福克勒斯、莎士比亚、歌德的比较在一些权威人士中并不少见。”而他的传播活动,也正如那个时代的评论文章所说,保留了中国戏曲的原汁原味,“丝毫没有对欧洲舞台传统做出让步”[6],精准地向欧洲观众传达了《牡丹亭》的中国风格,无疑对中国戏曲的海外传播做出了不可忽视的重要贡献。对于《牡丹亭》的翻译,他在前言中还写道,“和以前一样,我这里也是力求逐字翻译,不加增删……译文还努力保留中国诗人特殊的艺术手法,如音韵、重复、对偶、主题节和特征节的交替等,并用适合德语的艺术手法再现这些艺术手法。”在诗化的戏曲语言本身就较难翻译的情况下,洪涛生努力还原了《牡丹亭》原文的美感,其译本值得我们从多角度进行研究分析。

(一)书名翻译

《牡丹亭》在英语区被译成“The Peony Pavilion”(牡丹亭),而洪涛生则将其译成“Die Rückkehr der Seele”(灵魂的复归或还魂记),以上两种剧名都源于原作的长句名《牡丹亭还魂记》。不同的译者有不同的翻译风格和偏好,他们会根据自己的理解和创造力来选择翻译名称。洪涛生在将该剧译成德语时,不同于原著的两卷,他将整个故事分成了三部分,译本共分为三卷,分别为:梦与死(Traum und Tod)、再生(Die Auferstehung)、新的生命(Im neuen

Leben)。从其对于故事的划分来看,《灵魂的复归》这一译名则是对整个故事内容的具体概括,此译名更加突出了剧作中关于灵魂回归和爱情超越生死的主题,且更加富有抽象性,可能更能够吸引德语读者对剧作的关注,能够在德语读者中唤起对剧作情感和意境的共鸣。在每出戏标题的翻译上,洪涛生将每一出的题目都翻译成了名词或名词短语,以此概括章节的内容或主题。例如,第十一出“慈戒”讲述了杜丽娘从花园返回后精神不振,杜夫人得知此事后责问了丫鬟春香,并且告诫她们以后都不许去后园的故事,洪涛生将其译为“Die strenge Mutter”(严厉的母亲);再如第四十六出“折寇”,讲述了杜丽娘的老师陈最良在杜安抚的安排下,将计就计返回敌营的故事,洪涛生将其译为“Der Bericht Des Lehrers”(老师的报告)。这种翻译方式淡化了原标题的丰富含义,使德语读者能够更好地理解和预期章节的内容。

(二)专有名词翻译

剧中角色姓名、地名等专有名词的翻译也是一个复杂的任务,需要译者深度理解原著和考量目标读者。中德之间存在着巨大的文化差异,在翻译时,译者需要考虑如何在德语中传达出原名字所蕴含的文化内涵,同时又保持其在德语读者中的可理解性。

在此方面,洪涛生在译著中采取了多种翻译方式:部分采用音译,但因为译文完成于20世纪30年代,并不可能采用汉语拼音,而是使用西方的传统译法,结合德语发音特点,使人名在接近中文原版发音的同时,更适应德语人群的发音习惯和听力习惯,如“柳梦梅”被译为“Liu Mong Me”,对于部分人名,如“石道姑”和“胡判官”,则直接翻译为“Sche”和“Hu”,力求简单方便;部分采用意译,如“北朝”被译为“Golddynastie”,“南朝”被译为“Sungdynastie”;部分则采用音译与意译相结合的译法,如“金主”被译为“Djin-Kaiser(金皇帝)”,“秦太师”被译为“Hoflehrer Tjin(秦宫廷教师)”。

(三)唱词翻译

对于唱词的翻译,洪涛生力求忠实原文,传达原作的情感和意境。同时,作为一名诗人,他也十分注重美化译文的语言,使之建立起节奏和韵脚,以此保留原作的韵律美感。戏曲通常使用押韵的手法,韵脚和句式是其重要的特征,在翻译中保留这些特点,德语译文能够在艺术上更接近原作,保持原作的文学风格,使读者能够更好地理解和欣赏戏曲艺术价值。

例1:第十出《惊梦》的名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被译为:

Der Lenz hat seine Farben ausgestreut

Und findet Undank nur.Verschwendend beut

Er violetten Ernst und rotes Feuer

Zerfallenen Brunnen,berstendem Gem?uer,

Weil niemand sich der Herrlichkeiten freut.

此段译文意为:春天撒下了它的色彩却只遭到冷漠。它挥霍般地给予了破败的水井、破碎的墙壁紫色的庄严和红色的火焰,因为没有人欣赏这美好。其所表达的含义已与原文十分相近,都展现出了杜丽娘看到花园里姹紫嫣红的美好春光,却与残垣断壁相伴荒芜,无人赏识,因而联想到自己,青春美好却被禁锢、扼杀,不禁悲从中来,感慨万千的情感。此外,洪涛生在翻译中采用了拟人的修辞手法,赋予春天人的特征和行为,使读者更容易感受到美好春光无人赏识的无情和残酷,增强了读者的理解和共鸣。并且,在韵律方面,洪涛生采取了抱韵的押韵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原文的韵律美。

例2: 在第二出《言怀》中,集唐诗(下场诗)“门前梅柳烂春晖,梦见君王觉后疑。心似百花开未得,托身须上万年枝”被译为:

Vor meiner Türe blüht die Pflaume,

Die Weide gl?nzt im Frühlingsschein.

Ich sah die K?nigin im Traume

Und wachte auf und war allein.

In meines Herzens engem Raume

Will Blühn von hundert Blüten sein.

Ein Zweig an tausendj?hrigem Baume

Tr?gt meines Herzens Sehnsuchtspein!

此段译文意为:在我的门前,梅花盛开,柳树在春光中闪耀。我在梦中见到了女王,醒来后,我独自一人。在我心灵狭窄的空间里,百花将要绽放。一枝千年古树上的枝条,承载着我心中的思念之痛!此段译文基本做到了直译,它清晰地传达了原诗中想表达柳梦梅有才华与雄心壮志,又做了一场预示未来可能有好姻缘并功成名就的梦,进一步激发了他走向更高处的雄心壮志的含义。

此外不难发现,这首小诗由于是作者从四首唐诗里各选一句组合而成的,并不存在韵脚。但洪涛生在翻译中做到了押尾韵,采取了交韵的形式,并且对仗工整,使其朗朗上口。季羡林先生曾评价他:“他的本领就正在写诗。他是一个天生的诗人。所以,他的译文同原文多少都有出入;但他写成的诗却是完整的文艺作品。读过他的译诗的德国人没有一个不赞美他的美丽的词句,和谐的音韵。人们不觉得这是翻译。这是他的译文所以成功的原因。”[7]

三、《牡丹亭》德译本存在的问题

作为德国译者,洪涛生对于《牡丹亭》中的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存在一定的偏差。德国译者本身受到欧洲文化环境的滋养,对德语国家的传统和审美有较好的理解和把握,他们的译著更接近西方人的审美习惯,能够让西方受众更容易理解译本的内容。但中国传统文化源远流长,涵盖了几千年的历史,丰富的诗词、典故和成语都是基于汉字的独特表达方式。洪涛生即使身为汉学家,在翻译《牡丹亭》这部中国古典戏剧时,仍面临着巨大的文化差异挑战,由此导致了一些错译和误译的情况。

例1:第十出《惊梦》中,“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被译为:

Der Vogel nur fliegt morgens aus

Und abends heim ins Nest.——

Wie lieblich sich das Gartenhaus

Vom Frührot kr?nzen l?βt!

Den Weidenfl?ckchenregen nimmt

Und tr?gt und wiegt ein Hauch.

Wie auf der Flut ein Segel schwimmt,

Verschwimmt ein Nebelrauch.

在此部分美好景象的描绘中,洪涛生采取了直译法,将此番美好景象直译而出,如云霞(Frührot),翠轩(das Gartenhaus),雨丝(Weidenfl?ckchenregen),烟波(ein Nebelrauch),向读者展示了原文所描绘的意象,但误将“朝飞暮卷”的主语添加为鸟儿(Der Vogel)。“朝飞暮卷”出自唐·王勃《滕王阁》诗:“画栋朝飞南浦云,朱帘暮卷西山雨。”“朝”意为早晨,“暮”意为傍晚,此句实际上是形容天气的变化和景色的优美。

例2:第十出《惊梦》中“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被译为:

Aus dem blauen Himmel weht der Weide

Blütenstaub in F?ckchen zu uns her.

此译文意为:柳絮从蓝天中吹来,像雪花一样飘落到我们身边。此处“晴丝”被翻译成“柳絮”,实际上是误译。“晴丝”出自唐·杜甫《春日江村》诗之四:“燕外晴丝卷,鸥边水叶开。”晴丝意为在空中飘荡的虫类所吐的游丝,如蛛丝。

总的来说,在动乱的20世纪30年代,洪涛生坚持沟通中德文化,将《牡丹亭》等优秀的戏曲作品引入德语国家,十分值得我们敬佩。通过他的翻译和搬演,东方之风拂过了欧洲—— 《牡丹亭》在德语国家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国外得到了扎根和生长。现如今,中外文化交流正处在重要的发展时期,作为文化瑰宝,戏曲也必将承担起它的使命。希望更多学者关注《牡丹亭》等中国戏曲作品的海外传播之路,促进西方观众对中国戏曲艺术的欣赏与接受,以增强中国文化在全球范围内的影响力和吸引力。

参考文献:

[1]吕维洪.云南古代戏曲文学研究述评与讨论[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13,28(03):40-43.

[2]毕鲁直,林施望.20世纪前半叶中国古典诗词与戏曲的文学翻译——以洪涛生为例[J].国际汉学,2020,(01):

66-76.

[3]金蕊.德国汉学的变迁与汉学家群体的更替[D].武汉大学,2017.

[4]赵倚晨.文化的中间人[D].北京外国语大学,2022.

[5]吴晓樵.洪涛生与中国古典戏曲的德译与搬演[J].德国研究,2013,28(01):84-95+128.

[6]李霖.德译本《牡丹亭》赴欧演出考论——以1936年奥地利“六幕”演出为中心[J].戏曲研究,2019,(03):234-249.

[7]季羡林.比较文学与民间文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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