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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斯特小说《米歇尔 · 科尔哈斯》中的道德问题探究

2024-06-28隋彬彬

今古文创 2024年21期
关键词:正义理性道德

隋彬彬

【摘要】本文以德国作家海因利希·冯·克莱斯特(Heirich von Kleist)的中篇小说《米歇尔·科尔哈斯》为探究文本,探讨实现正义途径背后的道德问题,克莱斯特小说中所表现的道德与法、理性义务与认知的关系和道德在正义实现途径过程中在个体内的矛盾与同一。分析主人公科尔哈斯通过理性与法解决问题,实现正义的道路上无法实现时,如何陷入迷茫以致最终丧失道德的过程。

【关键词】克莱斯特;道德;理性;正义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21-0022-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21.007

一、引言

道德是个体或社会对行为的判断标准,涉及对善恶、正义与非正义的价值观念。道德通常源于个人的价值观和道德准则,它强调个体的内在良知和道德责任。法律的主要目标是保护人民的权利、维护公平和正义,并解决社会中出现的冲突和争议。但是道德和法律并非始终一致。有时候,法律可能与个人道德观念存在冲突。在这种情况下,人就可能会面临道德困境,需要在遵守法律和追求道德之间做出选择。小说《米歇尔·科尔哈斯》中科尔哈斯为实现目的首先诉诸法律手段,但法律难以维护正义,他便走向了法律的对立面,丧失了道德和良知。本文主要就从道德与法,理性义务和认知出发,探讨道德在个体中的矛盾,在道德实现的过程中的阻碍和主人公科尔阿斯在道德实现过程中与法和理性发生的冲突。

二、道德与法

“道德”与“法”是克莱斯特在其作品中经常涉及的主题,然而他的目的并非在于维护一种建立在共识之上的合理性原则,反而是对这种被默认的秩序体系提出微妙的质疑。[1]在《米歇尔·科尔哈斯》中,无论在君臣、君民、民民之间都存在着不可调和的道德矛盾,何为忠诚,何为信任,何为同情,这些道德在作品中如何让体现,这些道德缺失的原因在于何处,道德与法律之间的统一与矛盾产生的原因又在于何处呢?这些问题都值得探讨。在小说中,容克贵族对于法的践踏,凭空捏造出了根本就不存在的“护照”。[2]14表现了贵族的道德沦丧以及无视法律,主人公科尔哈斯最初是一个极其具道德感和正义感的人,这样一个富有道德与正义感的人最后却沦落成一个令人恐惧的人原因在何?在克莱斯特对科尔哈斯的描写之中,不难看出最初作者对主人公的评价很正面,但是在从勃兰登堡途经萨克森贩马的途中,他经历了一系列不公正的待遇和不合法的事情,让他从一个理性守法的人渐渐变成了一个最可怕的暴力的,无道德的恶魔。[3]这是整个小说所讲述的科尔哈斯的一个道德变化。一开始科尔哈斯的行为是为了维护公平正义,但在后来他的暴行已不再具有惩恶扬善的道德合法性,却令自己成为恶魔。法律象征着固定、安全的秩序建构,是理性意志与命令的集中体现。当法律被破坏也就是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制度的混乱,理性意志的崩塌,而道德就不可避免的遭受沦陷。科尔哈斯在维护正义的途中践踏了法律,而这种建立在践踏法律之上的正义,是否还能称之为正义,破坏法律的所追求的道德是否是一种值得实现的事情。[4]

18世纪德语文学与道德诉求的历史关系是一个复杂问题,两者间甚至存在着此消彼长的对立性。在克莱斯特的著作中,有时法律的内容是被规定的,但立法者却缺席法律的实施,这令人不安并危及社会秩序。在《米歇尔·科尔哈斯》中法律是宫廷君主或者官员所指定,按理来说法律应该适用于国家内的每一位公民,但贵族容克在自己的领地里就无视法律的权威,私自制定过路的通关文牒,还表示是君主所赋予的权力,在这里私权就超越了法律的权力,法损害了道德,而这种对法律的无视最终也就导致了社会秩序的混乱和暴动。道德沦丧,法被破坏,而法被破坏,也加剧了道德沦丧。看起来文学与道德产生对峙关系,但这并不意味着文化精神对现实的敌意,正是通过这样的作品,读者才能理解现代社会迷离表象之下那种冷酷又荒诞的律令。[5]从西方律法传统来看,法律是“理性的宣告”[6],是理智之人所进行的理智活动。所以法律是道德实现的底线,道德是法律得以贯彻的前提,基于道德上的法律是真正的正义和自由的体现。

三、道德与理性义务及爱好

读者在这篇小说中或许难以找到理性和道德有效性之间明确的关联,小说中讲述更多的是道德这一种普遍意义在现实的桎梏、人的恶本性、失去的约束与理性难以实现中而最终走向麻木的必然性。那么道德与理性义务的矛盾与统一在小说中又是如何体现呢?

在高特舍得的《诗学和演说术中的好品味研究》中他提出了“好品味”这个说法,他强调,“好品味”就是“与理性确定的规则相一致”的品位。很显然,高特舍得提倡“好品味”,主要是为了把文学创作和审美判断纳入理性主义的轨道,因为在他看来,只有符合理性主义的规则,才会有真正的文学创作和审美判断。[7]55而在克莱斯特的这部小说中貌似科尔哈斯的一切行为的发展,小说的创作都是经过理性思考所做出的决定,一步一步都貌似能找到它发生的源头,但是这些看似理性的背后却在维护道德的过程中却走向了另一个破坏道德的一面,走向了恶的一面。面对不公的时候,我们选择了反击,但是所有的反击都是正确的吗,人作为社会关系的集合,所有的行为都必将与其他人产生联系,当站在个人角度上选择的正确行为,也许在另一方面确是另一种伤害,在矛盾中人们要寻找实现道德的理想方式是很难的。

在这里首先对于道德出发的目的分为两种,一种是出于理性义务而应该做的事情,康德讲:一切道德的概念所有的中心和起源都在于理性。但是靠理性却并不能完美的实现道德。第二种是出于内心的情感爱好而乐意做的事情[8],乃是我们看不见的那些发生行为的内心原则。康德在道德形而上探本中讲,假如行为者的动机是好的,无论结果怎么样,行为根本是好的。这个令式可以称为道德的令式。科尔哈斯在决定以暴力讨回正义之时,可以说他出发的动机目的是好的,是正义的,但这种道德的维护起初是出于义务,但后来却在受阻之后逐渐变化成了出于爱好的维护道德的行为,理性的因素减少而情感因素增多。科尔哈斯带手下攻入容克城堡,他的手下将堡主极其妻儿全都杀死,虽然这不是科尔哈斯本人亲手所做,但不得不承认这是经受他的授权才产生的惨剧,再比如他放火烧修道院,烧城,虽然目的都是为了让人们交出容克,但这种行为对于很多其他无辜的人来说都是不道德的。在小说中科尔哈斯行为出发的目的也是好的,为了维护自己的正义,但是却在这个过程中违背了另一种更广泛的国家层面的道德,所以最后只能被判处死刑。科尔哈斯太急于维护自己作为个体的利益,却缺少了考虑集体和这个社会的要求。在路德出面干预之前,他甚至在自己发布的最后一道文告中将自己称为“大天使米夏埃尔的总督”,号召百姓“为建立一个更好的世道而加入他的队伍”。[2]34这完全是因为他自己内心的评判准则而产生的行为,但并不是出于纯粹理性而产生的道德价值判断。

对于义务和爱好,道德的意义就在于这种行为应该出于义务心,不是出于爱好,所以这样行为的人的格准没有道德价值。基督教《圣经》中有些话,命令我们爱我们的邻人,甚至爱我们的仇人。这句话在科尔哈斯的妻子临死之前,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把圣经翻到这里念给科尔哈斯听:“宽恕你的敌人,对于仇恨你的人也要宽恕。”[2]27足见这句话在圣经中义务对人的道德产生的影响和它的重要性。在感情上,科尔哈斯永远都不可能原谅容克,正如小说路德问科尔哈斯是否愿意宽恕容克,科尔哈斯回答:“只要有可能,我一定要迫使他把我的黑马养肥。”[2]38出于爱好他没有办法原谅他的敌人,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科尔哈斯是个极为理性的人,但是却也无法实现义务道德。但是在事关容克对待他的行为上,他无法说服自己,无法通过情感怜悯来原谅容克,也无法从义务道德上宽恕自己的敌人。

四、道德与认知

克莱斯特在了解了康德对知识的批判后,大意是人们不可能知道真理,这摧毁了他对从存在的认识到对存在的完美发展的希望。[9]伯恩哈德·格莱纳的《克莱斯特的戏剧与小说》曾以康德《论判断力批评》和席勒美学为研究视角来审视克氏的中篇小说,认为克氏小说在康德美学的基础上探询克服物质与精神世界差异的可能性。他指出,克氏小说在所叙述的世界中再现了“经验与理想、物质与道德……之间一个难以和解的二元对立。”[10]小说中设有非常多的偶然性,大家也可以称之为或然性。比如科尔哈斯的妻子去递交请愿书的时候,她所认识的那个管家正好不在家,而恰巧她被守卫捅了一下就由此丧命。在科尔哈斯在他的妻子葬礼的那一天选帝侯对他的妻子申诉书的批件也刚好送到。瓦尔德曼送去艾尔拉布隆修道院的科尔哈斯的通告由于姆尔德河水的泛滥使他不能按时送达而导致容克的逃走。突如其来的大雨也浇灭了科尔哈斯本打算烧修道院的火把。再比如从国际环境来看,恰巧在科尔哈斯起义期间波兰意欲发动对萨克森的战争,为其营造了合适的起义环境,种种让人难以置信的偶然性事件一步步推动了整个事件的升级。而这种偶然性和意外都可以用或然来描述,克莱斯特想要在小说中实现道德的教化作用,就要认知这个世界。在小说中科尔哈斯的许多行为和想法都是基于他对他所处于的时代的认知。在宗教改革那个时代,他为妻子举行的葬礼是按照新教的仪式所办,在尚未完全接受新教的地区,这本身就是会遭到社会谴责的一件事情,可以说它对于一部分人来说是不道德的,但是对于已经接收时代新观念的科尔哈斯来讲,这样的行为道德却毋庸置疑的。

仔细想来科尔哈斯中每件偶然的发生都是可能的现实。如果把实在的现实(即真实),可能的现实(即或然),想象的现实(即奇异)看作三个不同等级,按照高特舍得的理论,可能的现实(即或然)是模仿自然最远的极限,博德默尔和布赖丁格尔则认为模仿的范围可以扩大到想象的现实(即奇异)。[8]62在《米歇尔·科尔哈斯》中吉卜赛女人的预言和她给科尔哈斯的那张关于预言的纸条的这个情节,很多研究中这个小说结尾被认为太具有随意性,以一种玄学的方式对两个君主做出预测,并且萨克森的君主因为这样一个神秘纸条而使自己坐立不安,认为不具有文学性。以布赖丁格尔和博德默尔的理论来看,这又何尝不失为一种奇异。当然从康德哲学来看,理性难以企及信仰或是道德的功能,理性无法弥补信仰的空白,虚无主义的威胁便悄然而至。[11]当科尔哈斯通过各种方式寻求正义和保护都无果时,也就表明理性的诉求无法实现道德与正义时,虚无主义便产生。科尔哈斯为实现正义而干下了许多杀人放火的勾当,可对于他的仇敌容克文策的报仇却始终没有得到实现,在小说中科尔哈斯不断反复的强调,他要容克文策亲自将他的两匹黑马养肥成原来的模样以及一系列对于他的妻子及仆人的赔偿。但始终他的诉求没有实现,在小说的结尾通过预言纸条的预言惩治了昏庸的萨克森选帝侯,实现了其正义的诉求。这也体现了认知无法实现时克莱斯特通过奇异实现道德诉求。克莱斯特的内心深处一直存在着怀疑的阴云与非理性的“神秘力量”,而“康德危机”彻底击溃了其构建于启蒙思想之上的认知观念。[11]13因此在克莱斯特的小说中也就展现出了种种神秘主义的倾向。

五、结语

在科尔哈斯的纪录片《疯狂的爱》中,科尔哈斯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绝望认为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再快乐,最终走向了自杀的道路,但在这条道路上他却执着于要找一个与他意志相同的人使他不再寂寞,从这里能看出来克莱斯特本人是想要探究这个世界是想要融入这个世界的,是渴求爱和关心的,但是他却始终没有得到。他的心灵生活在两个世界里,在幻想的热带高温中,又在客观冷静的分析世界中——因此他的艺术也是一分为二的,而每一种都在向着相反的极端疯狂地靠近。[12]本文从当时社会道德的体系、主人公道德的选择、作者道德的倾向去分析小说的主人公科尔哈斯。从他身上看到了正义精神,但同时也表现了他的冲动,对道德的冷漠和极端的性格。道德并不是一个单一词,它囊括的方方面面都不是简单给其定是非对错的。现代哲学家认为,在不考虑具体的社会背景下,一个道德主体需要坚守在他所处的任何环境下的任何一个选定角色。[5]克莱斯特是一个痴迷于情感和倾向的作家,他的作品中的主人公科尔哈斯无法找到符合道德的解决方案,因此他变得有罪。在当代社会人们仍不可避免地面对着各种不同的道德困境,道德的两难是大家不可回避的问题。克莱斯特的这部作品中处处充满着道德,但又处处与道德相悖,在与道德的不断碰撞中,使其显得更加深刻。

参考文献:

[1]丁君君.替代与悖逆—— 《养子》中的邪恶美学[J]. 外国文学,2016,(01):115-122.

[2](德)海因里希·克莱斯特.O侯爵夫人——克莱斯特小说全集[M].袁志英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2009.

[3]商章孙.克莱斯特小说戏剧选[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

[4]徐畅.《米夏埃尔·科尔哈斯》与十九世纪初普鲁士改革[J].外国文学评论,2017,(04):5-31.

[5]赵蕾莲.论克莱斯特中篇小说的现代性[J].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21(02):8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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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范大灿.德国文学史(第二卷)[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6.

[8](德)伊曼努尔·康德.道德形而上探本[M].唐钺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9]Klaus Müller-Salget.Kleist und die Folgen[M].

Stuttgart:J.B.Metzler Verlag,2017.

[10]Berhard Greiner.Kleists Dramen und Erz?hlungen[M].Tübingen und Basel:A.Franke Ver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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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刘阳春.克莱斯特的认知危机与小说创作[D].山东大学,2018.

[12](奥)斯蒂芬·茨威格.与魔鬼做斗争[M].徐畅译.上海:译林出版社,2013: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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