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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倪谦出使朝鲜看明代中朝诗赋外交

2024-06-28吕兆琪吴晓文

今古文创 2024年21期
关键词:文化交流

吕兆琪 吴晓文

【摘要】公元1450年,翰林院侍讲倪谦作为明朝“天使”,出使藩属国朝鲜,颁布新皇即位诏令、册封朝鲜。作为明代中朝诗赋外交史的开端,本次出使在中朝诗赋外交史上有着重要的意义,在文化交流史上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同时,本次出使除完成此次出使任务外,也取得了颇多成就。本文将以《庚午皇华集》为中心,从其中收录的序、双方酬唱诗作等探究倪谦一行此次出使的重要贡献与主要成就。

【关键词】倪谦;诗赋外交;《庚午皇华集》;文化交流

【中图分类号】K3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21-0095-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21.028

基金项目:2023年陕西省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明代中朝诗赋外交及其当代启示”(项目编号:S202310712639)结项成果。

“诗赋外交”作为我国一种传统外交模式,具有极为悠久的历史传统,更在中华外交史上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明代中朝外交作为诗赋外交史上的重要组成部分,近年来引起了诸多学者的关注,但由于一系列原因,研究主要集中在整体研究方面,而对明代中朝“诗赋外交”的个案研究较少。因此,本文将从《庚午皇华集》所载诗群出发,以景泰元年倪谦出使朝鲜为研究对象,探究本次出使的原因、过程,以期重新认识其成就。

一、倪谦其人及其出使朝鲜始末

倪谦(1414—1479),字客让,别号静存,上元(今江苏南京)人。正统己未进士第三人,官至南礼部尚书,谥号文禧。著有《玉堂稿》《辽海编》诸集。关于倪谦生平,《明史》中并未详尽记载,其中于水博(2023)提到的一个原因就是倪谦官职不高、文史修为不够彰显等[1],虽史书中并无明确记载,但其生平依然可从《南京礼部尚书谥文禧倪公谦传》《咨善大夫南京礼部尚书赠太子少保谥文禧倪公墓志铭》《明宪宗实录》等记载中窥见一斑。

倪谦少时聪慧,《南京礼部尚书谥文禧倪公谦传》中这样写道:“生有异质,双目炯然如电。体有四乳。性极颖敏,书一经目,即记不忘”。[2]己未进士第三人。虽聪慧如此如此,但其为官生涯坎坷,曾两次因人诬陷被贬,宦海浮沉,复职后官至南京礼部尚书,死后追赠为太子少保,谥号文禧。究其一生,看似并无特别出彩之处,但若从诗赋外交史的角度来看,尤其是对明代中朝诗赋外交史来说,倪谦可谓是“明代中朝诗赋外交第一人”。

景泰元年(公元1450年)倪谦奉明代宗之命出使藩属国朝鲜,与刑科给事中司马恂(副使)一同,与朝鲜使臣以诗代言,双方往来诗歌酬和。此次出使,不仅让倪谦等人“风靡一时”,其文采也是轰动海外,更极大地巩固了明朝宗主国的身份。

此次出使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密切明朝与宗主国朝鲜的联系,巩固明朝宗主国地位。而倪谦出使朝鲜的一个主要任务便是向当时作为明朝藩属国的朝鲜宣布新皇登基的诏令,稳定民心。尤其是在“土木堡之变”明英宗被俘之后,明朝宗主国的威望大大削弱的背景下,此次出使便显得尤为重要。在此之前,明朝派出的使臣大多为宦官,外交风气自然是谈不上清廉正直,有时文臣亦作为副使出使,只有每逢重大事件时,文臣才会作为正使出使,人员的选派反映了明朝对于外交的重视程度,由此可见景泰元年的这场外交活动的重要程度绝非寻常可比。为何这一重任交到了倪谦的手上呢?从客观条件来说,倪谦作为当时的翰林院侍讲,为正五品官员,官职恰好符合《大明会典》中“凡朝鲜等国,颁诏等差,学士等官充正使”的要求;从主观条件来说,倪谦本人饱读诗书,文采斐然,在双方进行诗歌酬唱方面自然不落下风,能够侧面彰显出明朝的实力;同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倪谦本人忠正,为官严谨,受到明代宗赏识。以上三点,缺一不可,所以倪谦自然是出使朝鲜的不二人选。

为了进一步加强与朝鲜这一藩属国的政治联系,稳固宗主国地位,同时得到藩属国的支持,稳定国内政治环境,明代宗朱祁钰于正统十四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派遣翰林院侍讲倪谦、刑科给事中司马恂出使朝鲜。

景泰元年三月,倪谦一行返回北京,他们不仅圆满地完成了朝廷交代给他们的任务,同时也因为自身的杰出文化修养以及高尚的品德节操,获得了朝鲜群臣以及百姓的尊重敬仰以及爱戴。而在出使的过程中,倪谦等人与朝鲜使的往来酬唱的各类诗赋唱和均被朝鲜记录下来,收录在《庚午皇华集》中,以供世人研读学习,他们除了传播中华传统诗词歌赋和儒家文化之外,还帮助了朝鲜音韵拼音文字创制的完善,明代中朝诗赋外交史也由此拉开帷幕。

二、《庚午皇华集》与诗赋唱和的外交模式

《庚午皇华集》作为《皇华集》的第一集,主要记载了倪谦等人与朝鲜使臣往来酬唱的诗作、文章等,对于研究倪谦出使朝鲜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庚午皇华集》的作者较多,其中既包括倪谦、司马恂等明使,也包括郑麟趾、申叔舟、成三问等朝鲜接待使,以倪谦诗作为最多。《庚午皇华集》记载内容多样,既有纪事诗,也不乏各类游记等。前者如《谒箕子庙》《谒箕子墓》《登凤山楼》等,记录出使路途中的事件,后者如《汉江游记》《狎鸥亭记》等,二者均辅以内在感情的抒发,或赞美、或欣赏、抑或是游子思乡之意。倪谦所作中以《雪霁登楼赋》为最佳,通篇洋洋洒洒、文采斐然。文章多处提及渤海、汉江、鸭绿江等地,并意图通过对景色的描写来唤起中朝双方的文化认同感,尤其是最后的“称藩东服兮席大平,千秋万春兮固屏翰于皇明”一句,直抒胸臆,直截了当地表明:朝鲜于明朝而言,只是一个藩属国,无论如何秀丽繁华,皆是我大明皇恩浩荡,福泽绵延的结果。点明了朝鲜作为明朝的藩属国应该谨记其历史定位以及政治责任。此赋文风飘逸、璧坐玑驰,着实为一篇极具政治色彩的文学佳作。此篇一出令朝鲜使臣缩颈吐舌,在朝方所记录的《慵斋丛话》中写到:“毫洒墨,愈出愈奇,儒士见之,不觉屈膝。”众人也从原来的哂鄙变成了后来的狂热崇拜,无不对明朝的使臣青眼相加。从此倪谦的文采闻名海外、享誉中朝,其写词作赋的能力也直接代表着明朝使臣的文采水准,在中国外交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倪谦一行人的主要任务虽然是密切宗主国与藩属国朝鲜之间的政治联系,带有强烈的政治目的性,但倪谦却采取了“以诗会友、诗赋唱和”这一独特的外交模式。《庚午皇华集》中记载的多是一唱一和的诗作,即由明朝使臣率先作诗,朝鲜使臣则在此前韵的基础上再次进行创作,这样的往来酬唱,既是诗情才情的较量,也充当了中朝文化的交流与传播的载体。当然,这一外交模式不仅只是留于文化层面的浅显唱和,它更是在政治层面上彰显国力、维护国家尊严的有力武器,如同“软刀子”一般,温柔却富有威慑力。倪谦拜谒孔庙时赋《谒庙诗》一首,郑麟趾当即依次韵和诗,速度之快不禁令倪谦惊叹“不意工曹席间吟和,似有驰骋意,随和还之”。对此,于水博(2023)是这样描述的“凡和其诗俱观罢即答,顷刻而就,始皆警服”。[3]对于当时的朝鲜而言,为明朝之藩属,隶属于宗主国明王朝,自然需要表现出自己的真诚与敬意,所以在所作的和诗中会不可避免地频繁出现“圣神天子”“敬呈”等词语,既夸赞明朝使臣出类拔萃,又借此表现出朝鲜对宗主国明朝的诚敬与臣服,其中虽不免有些夸张恭维的表述,但这些也都属于藩属国表示衷心的手段,实为一种略带矫饰的外交辞令。从这个角度来看,明代中朝诗赋外交与现代意义上的和平外交的确是有所区别,甚至可以说是大相径庭的;但在另一方面,朝鲜虽为藩属国,朝鲜使臣却时刻谨记自己作为一国臣子,在诗赋唱和的过程中极尽文采,展现着本国实力,维护着国家尊严,单从臣子与臣子之间用心和诗这个角度来看,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的平等外交。据《朝鲜世宗实录》记载“自是麟趾、三问、叔舟唱和无虚日”,由此可见,这种诗赋唱和已经不仅仅局限于个人的文采比较层面,而已经上升为国家意志的较量。

《庚午皇华集》中所记载的倪谦等人诗赋酬唱的外交往来,正是我国历史上同东亚各国交往时一种独特的外交模式——诗赋外交。张伯伟(2022)对其下了这样的定义,诗赋外交即通过诗赋唱和的方式,以达到外交的目的。它既不像金钱外交那样铜臭四溢,不像炮船外交那样耀武扬威,也不像核武外交那样尔虞我诈,而是以文明礼貌且不失优美的方式(即便也存在“竞争”),成为外交关系中的粘合剂和润滑剂,其精神实质还是今日外交的理想。[4]这既是一种和平独特的外交模式,更是向东亚各国传播中华文化,展示我国文化软实力的有效途径。虽然明代中朝间的外交并不完全是现代意义上的地位对等、无附属关系的外交,但此次出使依旧取得了极为重要的成果,对于整个明代中朝诗赋外交史乃至后世中国外交模式的探索也产生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三、倪谦出使朝鲜的成就与影响

倪谦出使朝鲜成绩斐然,既完成了作为一名明朝大臣身上所肩负的政治使命;也完成了作为一名文人在传播中华文化方面的应有贡献;与此同时,更加密切了两国的友好交流,对明朝双方的关系产生了深远影响。其中,倪谦出使朝鲜的成就主要有以下三方面:

(一)向朝鲜宣布新皇登基诏令,完成此次出行的使命

向朝鲜颁布新皇登基诏令,册封朝鲜藩属国,这既是倪谦出使朝鲜的根本原因,也是其主要任务。明朝的尴尬政治局面,武力不得,只能推崇文学,欲以文学维护其宗主国的尊严。景泰元年闰正月一日,倪谦于景福宫宣读圣旨,颁布新皇即位的诏令,同时对朝鲜国国王、王妃进行赏赐,借以密切明朝与藩属国朝鲜之间的联系。虽因世宗被俘一事明朝与朝鲜国之间的政治联系削弱,但通过此次倪谦一行人出使朝鲜,也进一步稳固了宗主国的地位,也加强了二者的政治联系。

(二)通过诗赋拉近了与中朝臣子们的距离

倪谦对于收礼一事是十分谨慎的,他为人刚正不阿、抱朴寡欲,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清廉形象。即便是收礼物,也绝不会随意收取会被世人诟病的东西,这给朝鲜的群臣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在倪谦收的礼品中,有一把申叔舟和成三问赠予的刀子,倪谦见后十分感动,于是作诗《谢前日惠刀子》,这首诗交代这把刀子是一把名刀,镶有金环;在名家的冶炼后,使这把刀子熠熠生辉。倪谦认为,这把好刀会使文房四宝增加分量,不应该落入豪强贵族的手中。可以看出,倪谦实在是难掩对这把刀的喜爱之情。得知倪谦深爱这把刀子后,申叔舟与成三问都分别作了次韵,虽多为溢美之词,但也足以证明他们对于倪谦的敬重与爱戴之意。华丽的辞藻之下难掩质朴的喜悦与对朋友的最真挚的友爱。由此可见,一把名刀把三位馆伴引向制韵作诗,表达感情,包含学习中华儒家礼仪传统文化的导向,表现了双方深厚的学术文化修养。通过诗歌唱和,倪谦一行人与朝鲜使臣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消除了两国之间棘手的政治芥蒂,为后续出使朝鲜奠定了重要的基础。

(三)加强了与朝鲜的文化交流,传播了中华文化

朝鲜作为明朝的藩属国,其文化虽受宗主国影响,在很多地方不可避免地具有“汉化”倾向,但在倪谦出使朝鲜的过程中,除了与朝鲜使臣探讨了韵文、律文、科举、庙制等方面的问题,也领略了朝鲜国本土的文化。据《朝鲜世宗实录》记载,倪谦、司马恂到朝鲜时,“迎于慕华馆,结彩棚,光化门外陈杂戏”,杂戏便是朝鲜国特有的文化。除此之外,倪谦还拜访了朝鲜文圣王箕子,并挥笔留下了《谒箕子庙》《谒箕子墓》两篇诗作,他更是在多篇诗作中表达了对箕子、孔子的赞美之情,如《谒文庙》“八条教典怀箕子,万世儒宗仰素王”,这些诗作不仅可以激起双方的文化认同感,促进双方文化交流,也可以巩固明朝之间的隶属关系。

在出使朝鲜的过程中,倪谦留下多篇诗作。计诗283首,记2篇,辞赋4篇,铭1篇,序跋5篇,纪事1卷《使朝鲜录》(2003)。[5]这些作品中既有对山川河海等景色的描写,也有对各地风土人情(尤其是朝鲜民族文化)的记录,为后世研究此次出使和当时朝鲜的文化风俗留下了宝贵的材料。同时倪谦通过与朝鲜使臣的诗赋唱和,既展现了他本人的诗赋才华,更从侧面彰显了明朝的国力,尤其是通过对孔子等人的赞美,对儒家道德尤其是孝文化的宣扬,也进一步传播了中华正统文化,增强了中华文化在海外的影响力,加强了朝鲜对中国的文化认同感与身份认同,促进双方友好关系的形成与发展。

(四)开明代中朝诗赋外交的先河

自倪谦1450年出使朝鲜后,朝鲜国王将双方使臣往来酬唱的诗作记录下来,汇编成《皇华集》。而倪谦出使朝鲜后编纂的《庚午皇华集》因其年代最为久远而成为内容繁多的《皇华集》中的第一部。虽然双方使臣进行诗歌酬唱的传统古已有之,但随着倪谦所作的《辽海编》在明代国内的流行,并产生的大规模的影响力后,朝鲜政府开始清晰地认识到双方进行的诗赋外交活动对朝鲜正面形象的塑造具有的非凡的意义,因此便抓住此次载入史册的机会,着力进行双方使臣进行诗赋外交时所作诗赋的整理与记录。通过双方使臣的诗歌酬唱,既可以展示自己作为藩属国对宗主国的忠心,同时更要向自己的臣民与后世子孙表明自己在其影响下具有深厚文化底蕴,从而加强文化认同感与民族自信心,从侧面来树立自己的正面的、积极的国家形象。从这个角度来说,倪谦出使朝鲜即是将原先从属于个人层面的诗赋唱和行为上升为两个国家层面的诗赋外交活动,真正将明代中朝两国的诗赋外交独立出来,开明代中朝诗赋外交的先河。

总的来说,倪谦一行出使朝鲜对于两国关系的发展产生了重要而深刻的影响,尤其是对于明代中朝两国诗赋外交有着不可磨灭的作用。

参考文献:

[1]于水博,李晓全,全莹.2023明使倪谦使行朝鲜考

述——以《朝鲜纪事》为中心[J].文化创新比较研究,2023,

7(14):86-92.

[2]陈镐.南京礼部尚书谥文禧倪公谦传[A]//(明)焦竑.国朝献征录(卷三六)南京礼部一[O].续修四库全书:第526册:718.

[3]于水博,李晓全,全莹.2023明使倪谦使行朝鲜考

述——以《朝鲜纪事》为中心[J].文化创新比较研究,2023,

7(14):86-92.

[4]张伯伟.2022“文和”与“文战”:东亞诗赋外交的两种模式[J].中华文史论丛,2022,(02):287-330+403.

[5]使朝鲜录——辽海编目录[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3.

作者简介:

吕兆琪,女,山东潍坊人,本科生,研究方向:中国文化史。

吴晓文,女,辽宁大连人,本科生,研究方向:中国文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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