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2024-06-05李显梅
李显梅
[摘 要] 鲁迅的小说具有表现力强、思想内涵丰富等特征,其叙述手法在中国文学史中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阿Q正传》是鲁迅唯一一部中篇小说,其以独特的叙事肌理表达出丰富的文化哲学内涵,深刻反映了对时代与人性的洞察。本文根据《阿Q正传》的叙事肌理分析其人物形象,以此探索《阿Q正传》背后表达的底蕴内涵。
[关键词] 《阿Q正传》 叙事机理 文学底蕴
[中图分类号] I207.4[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2097-2881(2024)06-0051-04
鲁迅的文学作品具有深刻的文学内涵,解讀鲁迅文学作品的深刻底蕴与文学内涵能为现代文学创作提供更多理论知识,养成良好的文学创作与欣赏素养。鲁迅文学作品中的思想极具深度和广度,具有古今中外创作手法与艺术表现相结合的特征。鲁迅于1921年发表了《阿Q正传》这一小说作品,尽管距今已经超过百年,但依旧拥有丰富的文学魅力,对现代文学创作存在较大影响。鲁迅应用了丰富的叙事手法与独特的叙事肌理,表达自己对当时社会沉痛的情感,利用充满辛辣的讽刺表达对社会、对国家的无尽关心,体现出作品的深刻魅力。
一、《阿Q正传》概述
《阿Q正传》创作于1921年,全书总共有9章,描述了中国农村在清末至辛亥革命期间面临的变化。以主人公阿Q的视角与经历讲述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人们精神饱受腐朽思想摧残的状况。在小说时代背景下,中国面临西方列强的侵犯以及腐朽的内部统治,社会动荡,民不聊生。尽管辛亥革命推翻了封 建统治,但由于革命的不彻底性导致人们依旧处于剥削压迫之下,缺乏政治地位。时代背景下封建主义思想具有极强的恶劣性,人们思想极为腐朽,统治者对外卑躬屈膝,对内压迫百姓,清王朝签订了一系列割地赔款的条约,但依旧自称为“天朝上国”,具有极其深刻的讽刺意义,这与故事的主人公阿Q一样,以“精神胜利法”寻求自我安慰。鲁迅以《阿Q正传》中人物的悲哀表现对整个民族的悲哀与叹息[1]。
二、《阿Q正传》叙事肌理
1.关于主人公身份的叙事
《阿Q正传》中的主人公“阿Q不独是姓名籍贯有些渺茫,连他先前的‘行状也渺茫”。阿Q没有名字也没有姓氏,他并没有家,住在未庄的土谷祠中。连自己身份和姓名都不明确的人,只能面临他人对自己身份的任意推测与猜想。阿Q在赵太爷的儿子进秀才后曾提起自己也姓赵,算上来还比秀才的辈分高三辈,却被赵太爷一通教训,之后便再也不敢说自己也姓赵了。而阿Q的名字也不够详细,只记得“他活着的时候,人都叫他阿Quei”,名字的真实写法并不详细,最后鲁迅根据自己对阿Q的认知与设想,结合当时的背景为主角取名为阿Q。阿Q模糊的姓氏和名字表明其在村子里的地位十分被动,存在感极低,他人并不十分认同阿Q,尽管后来阿Q说过自己姓赵,但其身份建构被赵老爷一句“你也配姓赵?”打破,具有极强的被动型色彩,表明阿Q被他人左右、欺压、控制的身份处境,同时也展示了“赵老爷”“阿Q”“地保”三人各自不同的背景,赵老爷作为压榨者,有权使唤地保将声称是自己“本家”的阿Q带到自己面前一顿羞辱,而地保作为赵老爷的随从者,在阿Q被赵老爷羞辱后又向阿Q索要了两百文的酒钱,体现了阿Q作为社会最底层一类人的无奈,也表明了封建社会的阶级身份地位[2]。
2.关于主人公行事风格的叙事
主人公行事风格的叙事脉络主要集中在作品中的“优胜记略”以及“续优胜记略”两章,淋漓尽致地展现出阿Q“精神胜利法”的讽刺意味,进一步深入描写了阿Q的身份。阿Q在庄子里被其他人欺负、殴打、嘲笑,是村子里的娱乐笑柄,他面临来自不同人的施压与殴打,包括“假洋鬼子”“王胡”甚至在赌摊中被其他人不知缘由地殴打。无论是这些对阿Q施暴的人还是阿Q自身,都受到严重的封建思想毒害。面临被欺辱的现实生活,阿Q采取的对策是“精神胜利法”,从精神上安慰自己,通过虚无的想象缓解自己被人欺压后的愤怒与失落。例如阿Q在赌场被人莫名其妙打了之后,“擎起右手,用力地在自己脸上连打了两个嘴巴”[3],打完之后想象打人的是自己,挨打的也是自己,就好像是“自己打了别个一般”。利用虚幻的想象假设自己是胜利者,但这种“精神胜利法”反而体现了其在现实生活中的被动状态,反映了他四处被欺负的悲哀。面临来自各方的被动条件,阿Q并没有想过要改变自己所处的现实条件,无法反抗外来人对自己的压迫和欺辱。面临闲人的压迫,阿Q卑微地求饶:“打虫豸,好不好?我是虫豸——还不放么?”而事后不到十秒钟,阿Q就对自己说自己是虫豸的事情进行幻想加工:“状元不也是‘第一个么?‘你算是什么东西呢!”以此麻痹自己的神经,逐渐习惯自己目前在村子里的被动处境。尽管精神上得到满足,但其在现实中被嘲笑、迫害的局面并未得到改善。在未庄,施事者们对阿Q进行不断的迫害、欺压,最终阿Q在施事者的操纵与助推下走向思想和精神的麻木。
3.关于主人公的生存和“恋爱”
阿Q主要靠在各家做短工维持生计,直到有一次遇到小尼姑并产生短暂接触后,小尼姑说阿Q会“断子绝孙”,为了避免自己面临“断子绝孙”的境遇,阿Q萌发了要找人和自己“生儿育女的念头”,这是阿Q“恋爱”的开端。“恋爱”的起源并不是阿Q本人情感的萌发,而是想要生儿育女。在被小尼姑嘲讽挖苦后,阿Q最后选择和在赵家工作多年的长工吴妈表白,这一行为引起了整个未庄的轰动,阿Q再次遭到了赵太爷和秀才的殴打,被迫答应了“五项条件”,耗费大量钱财。而在解决因为“恋爱”引发的一系列问题之后,阿Q又面临着生计和社会问题:“其一,酒店不肯赊欠了[4];其二,管土谷祠的老头子说些废话,似乎叫他走;其三,他虽然记不清多少日,但确乎有许多日,没有一个人来叫他做短工。”这种肉体上的打压,最终导致阿Q不能继续待在未庄,为了生活进城成为小偷。
4.关于“大团圆”结局
阿Q在城里偷东西后同伙被抓,导致他不敢继续待在城里,最后又回了未庄,此时他的生活处境更加被动,庄子里的人对他敬而远之。他发现连举人都害怕革命,未庄的人听到革命也表现得十分畏惧,因此想要参加革命,以此改变自己在未庄的生存处境。这一行为让阿Q改变了在未庄的处境,受到一定的尊重,但也加速了阿Q的灭亡,最后落到游街示众的下场。莫名其妙签了罪证、被游街示众到最后被枪毙,参加革命的反而被革了命。从全文整体上看,阿Q自己的身份、恋爱、生存以及发展都处在极端被动的条件下,这种悲剧性的行为导致他一生都在被外在事物左右,并且在长期被动环境下产生了奴性思维,不愿意改变自身现状,企图讨好比自己地位更高的,妄想欺压比自己地位更低的,从而产生后续的一系列悲剧。
三、《阿Q正传》叙事特征
1.多处暗示和留白
《阿Q正传》中多处采用了暗示与留白的写作手法,强化了小说的叙事立体性。从叙事作品本身来讲,暗示和留白主要基于个人的认知规律,受到认知局限影响。个人对世界的认知存在片面性,因此鲁迅在叙述中也以片面的方式进行叙述,以暗示和留白为读者留下极大的想象空间,读者需要对情节进行详细阅读和推论,才能有效还原故事的原本情节,这一手法增强了小说的艺术性。小说中的暗示主要是指以含蓄的方式交代某一小说情节,读者需要反复推敲和分析去了解其中的前因后果。例如小說交代了阿Q被诬陷致死,但并没有交代阿Q是被谁杀害的,需要读者联系文中举人老爷和把总的态度进行分析,把总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坚持火速处决阿Q;关于留白,典型的环节则是文中举人老爷丢失的箱子,鲁迅始终没有对其进行明确描述,读者只能从邹七嫂的叙述、阿Q的想象,以及举人老爷丢失箱子后的反应中分析箱子内的物品对举人老爷十分重要。
2.隐喻与象征手法揭示深刻内涵
隐喻和象征手法是指以小说中具体的事物以及变化象征蕴含在小说背后的深刻内涵。例如文中的阿Q革命主要通过他的梦境完成,在阿Q的梦境中,他杀害了仇人并获得财富,体现我国革命的基本动力是获得生存的空间,这在另一方面也反映出正确革命意识的重要性,一旦革命缺乏正确意识的引导,极易走向失败道路。同时小说中多次提到了“宁式床”,通过分析可以知道“宁式床”工艺精湛、奢华高贵,是象征旧社会商贾大户的重要财物。阿Q多次幻想革命成功后将“宁式床”据为己有,实质上反映阿Q参加革命的主要目的是获得大量财富。此外,小说中还多次提到辫子以及不同时期人们对辫子的看法,蕴含着人们观点的变化。首先在钱家大少爷留洋归来后,其家人对其剪掉辫子的行为大为震惊,就连阿Q也称呼其为“假洋鬼子”,而在辛亥革命发生后,关于辫子的观念也发生了变化,未庄人为了体现自己与革命的与时俱进,纷纷将辫子盘了起来,不再有人认为没有辫子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情。
3.利用反语进行批判
小说中多次利用反语代表深刻的讽刺和批判之情,例如阿Q“追求”小尼姑时鲁迅描述:“所以女人真可恶,假使小尼姑的脸上不滑腻,阿Q便不至于被蛊,又假使小尼姑的脸上盖一层布,阿Q便也不至于被蛊了……”这一内容明面上讲阿Q对小尼姑无礼是因为小尼姑脸上太滑并且没有在脸上盖一层布,但实质上是以讽刺的形式批判封建思想下男女性别的不公平待遇。鲁迅利用男人讲话的口吻,以混淆的表达方式展示出其中的漏洞,深刻批判封建社会背景下中国男人犯错后反将责任推卸给女人的态度。
四、《阿Q正传》底蕴内涵
1.对社会的批判和讽刺
鲁迅是中国近代史上的重要文学作家,其作品深刻反映了对社会的观察以及思考,具有强烈的批判和讽刺色彩,蕴含着对传统封建社会现象以及个人的讽刺。在《阿Q正传》中,主人公阿Q面对未庄人的嘲讽和欺辱时,表面委曲求全,内心以“精神胜利法”进行自我安慰[5],面临困境时不想改变现状,而是一味求饶自欺欺人,深刻批判了封建社会的腐朽思想和习惯。阿Q这一形象象征了大多数在封建社会生存的小人物,在面对封建社会带来的压迫与不公时,这些人往往采用“精神胜利法”麻木自身的精神与意识,以此逃避现实对生活的压榨。
除了阿Q之外的其他人物,例如小尼姑、小D、闲人、“假洋鬼子”、赵太爷等也是对封建社会中人物的象征,通过人物的设定和行为展示出更为腐败落后的封建社会。在另一方面,鲁迅还以这些形象指代在封建社会中的利益既得者,对其进行了尖锐的讽刺。他希望能通过这种明显的批判唤醒人们被“精神胜利法”麻痹的自我意识,激发人们改变真实社会现状的动力。
2.封建社会人民的悲哀
阿Q这一形象反映了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时期的国民性悲哀。人民生活在封建专制制度下,受到政治制度以及封建思想及秩序的影响,自我意识和人格不健全。封建社会腐朽思想使他们面临压迫时保持麻木冷漠的态度,甚至成为封建社会压迫人的重要道具,具体表现为封建社会的欺贫和欺弱心理。阿Q从城里回来时穿着体面,未庄的人也改变原本对阿Q的看法,开始和阿Q攀谈并拉近关系,赵老爷对阿Q的称呼转变为“老Q”,这体现了封建社会的欺贫心理,在长达千年的封建文化影响下,人们对比自己更具有经济实力的人卑躬屈膝,反而迫害比自己更弱的穷人。作为被欺辱的对象阿Q,一方面受到封建社会思想的压榨,另一方面也不自觉地维护和遵守着封建社会的相关制度规定。赵太爷作为未庄最有权势的人物,说出来的话受到全村人的遵从,他说阿Q不配姓赵,阿Q便再也不敢说自己姓赵。而小尼姑、小D这类同样受到压迫的底层人物之间却存在畸形关系,这些弱者们通过相互轻贱与欺压维护自己的尊严,在这样的封建思想下,人们变得日渐冷漠和麻木[6]。
3.底层游民的绝望
《阿Q正传》中的最后一章命名为“大团圆”,具有强烈的讽刺意味。其内容写的是阿Q被莫名处死,具有深刻的批判意义。阿Q参加革命实质上是其自身对凌驾于社会秩序之上的期待,而结局是阿Q依旧处于被压迫的局面,并没有实现自身的愿望。小说的最后一章描写了阿Q走向死亡的结局,描写举人和把总之间合作关系的破裂等,都不属于大团圆的局面。真正的大团圆则是出现在阿Q被审讯和被押至刑场过程中,这一过程出现了以把总为代表的新政权领导人形象,他们始终扮演着顶层权势人物的角色,还有以阿Q为代表的底层人物,他们始终处于被压迫的局面,但在处死阿Q这一事件上,两方人物的观点一致,体现了此时底层游民的意识服从主流封建社会意识的局面,大团圆实质上是两种社会秩序达成一致,出现社会秩序大团圆的局面[7]。和阿Q一样,每一个处于底层的游民都希望自己能处在社会顶端,决定自己的行为与思想,但对同样处在底层的他人态度却服从于封建社会的主流意识,封建社会与游民自主意识之间出现了“大团圆”局面。
4.辛亥革命的不彻底性
阿Q正传的故事线中体现了辛亥革命的不彻底性。在小说中,辛亥革命虽然成功推翻了中国长期以来的封建统治制度,为地主阶级带来危机感。例如地主阶级代表人物赵太爷和赵白称呼阿Q为老Q、阿Q哥等,都表明以阿Q为代表的农民阶级地位得到提升。但辛亥革命并没有带领中国脱离封建社会和帝国主义的掌控,政权依旧掌握在大地主阶级的手中。这是因为辛亥革命的革命重点为城市,并没有将革命推广至农村中,从“革命党要进城,举人老爷到我们乡下来逃难了”,可以看出农村依旧存在革命不彻底的问题。此外辛亥革命并没有将革命的意义普及到广大农村中,广大人民群众包括参加革命的阿Q都不知道革命的具体意义,辛亥革命结束后,人们的关注点是“没听到戏”“白跑一趟”,广大农民的思想和行动并没有任何改变,人们的生活环境依旧黑暗悲凉,深刻体现了辛亥革命的不彻底性,反映了鲁迅对革命的失望以及对底层人民的担忧。
五、结语
综上所述,鲁迅先生的小说《阿Q正传》中虽然围绕主人公阿Q展开,描述了阿Q处于被动的悲惨人生,但研究其叙事脉络可以发现小说实质上是对封建社会中人们生活的描写。阿Q的“精神胜利法”充分反映了封建社会背景下人们思想的麻木,以及封建時代人们在统治阶级压迫下痛苦的一生,具有极其深刻的现实意义,小说中人物的形象也代表其所处阶级,在封建社会压迫下,人们对统治阶级的服从体现了那个时代底层小人物的悲哀。此外《阿Q正传》还描写了辛亥革命的不彻底性。鲁迅的《阿Q正传》中蕴含着作者对底层社会人民的呼唤,深刻体现了其独特的创作思想与创作价值,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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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崔娟娟.鲁迅小说《阿Q正传》浅谈[J].作家天地,2022(32).
[3] 谷良.悲喜交融的《阿Q正传》[J].中学语文教学参,20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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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吕周聚.《阿Q正传》的符号化意象及其象征意蕴[J].东方论坛,2022(03).
[6] 方维保.鲁迅早期创作的伦理处境与《阿Q正传》的体式形成[J].学术界,2021(02).
[7] 方向清.谈谈《阿Q正传》中的“精神胜利法”[J].语数外学习(高中版中旬),2021(01).
(特约编辑 范 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