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形义关系巧分析
2024-05-14高娟
高娟
摘要:本文以许慎的《说文解字》为理论基石,以汉字中的同音字、形近字、近义字、繁简字为研究对象,从形义关系的角度分析构成理据不同的同音字、类别不同的形近字、细微差别的近义字,偏旁不同的繁简字等,揭示汉字字形和字义之间的紧密关系,为汉字学习和汉字教学提供一些新的思路。
关键词:《说文解字》;形义关系;汉字教学
在初级阶段的汉语习得过程中,识字教学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汉字教学在实践教学过程中,往往会产生诸多困难。究其根本原因在于对汉字的音、形、义之间的关系没有深刻的认识。汉字是表意文字体系,这种体系凭借汉语语素的意义来构造自己的个体字符,属于形义统一的符号系统。在这种符号系统里,每一个汉字个体符号对汉语意义的依存比它对汉语语音的依存关系更为密切。也就是说汉字作为音形义三者结合的表义文字体系,音形义三者之间的关系是不对等的。想要使汉字教学由难变易,就要处理好三者之间的关系,特别是形义之间的关系尤为重要,因而从形义关系入手来分析汉字,解决了汉字在识记、理解方面的困难。
《说文解字》由东汉许慎所作,是我国第一部以六书理论系统分析汉字字形、字义以及考证字源的字典。结合《说文解字》从形义关系的角度出发探究汉字构造的特点,可以为汉字教学提供可资借鉴的研究成果。下面就从学生最容易混淆的同音字、形近字、近义字和繁简字入手,从形义关系的角度来看《说文解字》对汉字教学的一些启示。
一、构成理据不同的同音字辨析
同音字是指声符相同形符不同的同音异形字,顾名思义只是形符上的差别。同音字的形成是由于二十六个拼音字母在组合上的局限性使得不同的汉字只能用相同的读音来表示。从口语形式来看,汉语中存在大量的同音字,但是从书面形式来看,汉字也具有分解同音字的能力。同音字虽然读音相同,但是书写形式不同,因此可以从形式和意义入手来分析同音字的差别。
声符相同形符不同的同音字可以分为两类:一类为典型类,即典型的声符相同形符不同的同音字,如“琵——枇”“琶——杷”。一类为非典型类,即声符相同而形符不对称的非典型类,如“从——丛”“澡——藻”。仔细来看,这两类同音字的构成理据是有区别的。典型类同音字是遵从汉字形义统一、据形构义的制符原则,如“琵——枇”“琶——杷”中“比”和“巴”为同音字相同的声符,“珏”“木”为不同的形符,形符表义。
珏,《说文》:珏,二玉相合为一珏。[1]
木,《说文》:木,冒也,冒地而生,东方之行,从屮,下像其根。
这类同音字字义的区分主要依据形符,形义相连,“珏”部与玉器有关,“木”部与树木有关。“琵琶”意为二玉相碰,发出悦耳碰击声,表示一种以弹碰琴弦的方式发声的乐器。“枇杷”是树木的一种。这种典型类别的同音字主要根据形符来判断它的意义,这也是目前汉字教学中常见的一种汉字理解的方式。
非典型同音字的构成理据是由于某些字符因音借用而转化为音化符号,为了明确义类,需要为其添加义符,重新将其义化。如“从——丛”“澡——藻”中的“从”“澡”本是独立的汉字,后来用作“丛”“藻”的声旁构成新的汉字造成了同音字。
从,《说文》:从,相听也,从二人。
澡,《说文》:澡,洒手也。从水喿声。
“从”本为会意字表示“二人相跟从形”,但由于因音借用为其它形声字的声符,因而需要为同音异形的形声字“丛”字添加义符“一”明确义类。“一”像平地的形状,“草从地出聚集在一起”曰“丛”。会意字“从”和形声字“丛”采用不同的造字法,除读音相同外意义上没有联系。“澡”本是形声字因音借用而转化为另一形声字“藻”的声符,為了在意义上区分二者,就需要为同音字“藻”添加新的形符“艹”来表示“生长在水里的草类”的意思。“澡”和“藻”虽同为形声字,读音相同但采用的声符和形符均不相同。这种非典型类别同音字的形义关系就十分的复杂,因此想要从根本上区分同音字,就需要理清同音字的形成理据,加深对同音字的理解。
二、类别不同的形近字辨析
形近字由于字形上十分相似因而常常被学生误读误写,在汉字教学和识记的过程中都存在一定的困难。要解决形近字带来的教学和识记困难,可以从形近字的形义关系入手,从根本上辨别形近字的异同。根据形近字的构成,我们可以将其细分为以下几类:
1.笔画相同,笔形不同,如“人”和“入”
人,《说文》:人,天地之性最贵者也。此籀文,象臂胫之形。
入,《说文》:入,内也,象从上俱下也。
“人”和“入”的区别我们可以从字形的构造上去解释,“人”是撇捺长度相等的字符,与人的臂胫一样长度一致,用人的两臂来代指人,这样理解就十分利于记忆。“入”,从外到内意为“入”。在字形上撇捺不等长有突出的部分,可看作从外到内跨过的界限。这样从字义去分析字形才能使学生脱离死记硬背,获得联想上的记忆。
2.字形相近,部首不同,如“考”和“孝”
考,《说文》:考,老也。从老省,丂声。凡言寿考者,此字之本义也。
孝,《说文》:孝,善事父母者。从老省,从子。子承老也。
“考”“孝”虽一个为形声字一个为会意字,但是两字都有形符“耂”,“耂”是“老”字的笔画减省,使得二字在形上较为相似。“考”本义为“老”,形声字,“丂”为声符。从其本义出发,就能组成“寿考”“考终”一类词。“考”在其本义的基础上又产生引申义和假借义,才有了后来的“考试”“考成”等词语。“孝”为会意字,“耂”(“老”)“子”均为形符,二者联合表义“子承老也”意为“孝”,就有了“孝顺”“孝子”“孝敬”等词语的产生。《说文》对汉字形义间的关系解释十分明晰,在深刻了解汉字形义关系的基础上理解现代汉语相关的词语就不容易产生误写误用的情况了。
3.字形相近,笔画位置不同,如“木”和其有关的“本”“朱”“末”
木,《说文》:木,冒也,冒地而生,东方之行,从屮,下像其根。
本,《说文》:本,木下曰本。从木,一在其下。
朱,《说文》:朱,赤心木,松柏属。从木,一在其中。
末,《说文》:末,木上曰末,一在其上。
“本”比“木”多出了笔画,这对初学汉字的学生来说是非常典型且十分容易混淆的形近字。“木”意为从土里长出来的草,上有叶下有根,从“木”的篆文字形上看得十分清楚。“本”字相较于“木”字而言多出一横,因而我们在作形近字比较的时候就要对这一横进行解释。“本”是指事字,其下一横用来指示“木”的下部,“木下曰本”即树木的根部我们才称之为“本”。例如现代汉语中的“根本”“本来”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本”“朱”“末”都是指事字,它们的区别在于“一”这一横的位置不同,“一在其下”为“本”指树的根部;“一在其中”为“朱”指树的中心为红色的赤心木;“一在其上”为“末”指树木末梢所在处。现代汉语词语中“朱红”“朱门”“末端”“末节”等都与字的本义相关。
三、细微差别的近义字辨析
由于近义字字义十分相似,在使用的过程中大多通过语感来判断,带有一定的主观性从而造成使用上较为随意和混乱的情况存在,因此对于近义字的教学需要在识字的基础上进一步加深近义字在字义上的细微差别的辨析。如与“看”意思相近的字“见”“窥”“瞥”“望”“盼”等字义的辨析:
看,《说文》:看,睎也。从手下目。
盼,《说文》:盼,白黑分也。从目分声。
瞥,《说文》:瞥,过目也。倏忽之意。从目敝声。
“看”为会意字,“手”和“目”两个部件合为表意“所谓扬手障日而望有所思也”,十分形象的表达了“看”的字义。“看”字属“目”部,表示用眼睛看的意思;“盼”本义指眼睛黑白分明的样子;“瞥”本义指眼光掠过。因而属“目”部的汉字均有“看”的意思,现代汉语中“目”部的汉字也是如此。还有一种较为复杂的情况,与“看”在字形上不一致但仍然表达与“看”相近的意义,我们列举两组情况,一组以“见”为代表的近义字:
见,《说文》:見,视也。从儿从目也。
窥,《说文》:窺,小視也。从穴規聲。
“见”“窥”都是简化汉字,从现代字形来看它的形义关系已不明显,但是从小篆字形来看它们都是属于“目”部,“见”本义为看见、看到;“窥”本义为从小孔或缝里看。因而“见”还是与“看”的意思相近。“见”是会意字,“从儿从目”表示用目之人也,在人的头上加上眼睛,强调突出眼睛看到的结果;“看”同为会意字“从手从目”更侧重于看的动作。现代汉语常用词语“看见”就是二者合而表达的意义。还有一组以“望”为代表的近义字:
望,《说文》:望,出亡在外,望其還也。从亡,朢省声。
“望”从字形上看“从亡,朢省声”,表达的字义应该与形符“亡”有关,《说文》释“望”为“出亡在外,望其還也”是字的本义,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引申之为令闻令望之“望”。“望”表达“眺望”“远看”的意思是在本义基础上的引申义,这也就为我们解释清楚了为什么“望”没有形符“目”仍然可以表示“看”的意思。《说文》从形义统一的原则上进行解释,不仅有助于我们区分近义字意义上的细微差别还能够辨别出本义和引申义,为我们理解现代汉语词语意义奠定了良好基础。
四、改变偏旁的繁简字辨析
现代汉语中广泛使用简化汉字,简体字已经成为学生学习的规范字体,繁体字已经不再作为日常规范汉字使用。简体字在书写形式上较为简单,便于识记;繁体字在形义关系的体现上更清晰,便于理解。我们可以从繁简字的对比中追溯简化字偏旁的来源和意义、以及简化的理据,了解汉字偏旁的形体演变和意义之间的关系。
“忄”(竖心旁)、“月”(肉月旁)等汉字偏旁是学生熟知的偏旁,若能理解偏旁简化的来源和意义,这对于学生识记汉字无疑事半功倍。“心”字小篆书写,描绘的是实物心脏的具体象形,历经隶书楷书的简化慢慢形成现代汉语中常用的“忄”。虽然与“心脏”的形状相去甚远,但是它与“心脏”这个意义的联系已经形成,符号职能已经固定。还有“心”的变体“”,以“”作为偏旁的字也与“心”有关,如“恭”“慕”:
恭,《说文》:恭,肃也。从心共声。
慕,《说文》:慕,习也。從心莫声。
“恭”“慕”均属心部,“恭”本义为恭敬、谦逊有礼的意思;“慕”释为“习其事者心中必好之”,义为向往的意思。理清“忄”从小篆到楷书的简化过程及其变体,其符号所表达的意义就十分清楚了。现代汉语中“月”旁的字“胳”“脯”等字都与“身体部位”相关,所以在现代汉语中称之为“肉月旁”,那“肉”和“月”之间是什么关系呢?就需要我们从繁体字中去寻找解释。
肉,《说文》:肉,胾肉(大块的肉)。象形。凡肉之属皆从肉。
胳,《说文》:胳,亦(腋)下也。从肉各声。
脯,《说文》:脯,干肉也。从肉脯声。
“肉”的小篆字形为象形字,“肉”像“月”形而非“月”义。“肉月旁”这一称呼来源是因为“肉”在字形上与“月”相似,但在意义上与“月”没有任何关系。“凡肉之属皆从肉”指与肉有关的字均属“肉”部,现代汉语“肉月旁”这一称呼是将汉字的形义关系联系起来了。“肉月旁”的汉字“胳”“脯”均属“肉”部,现代汉语中的“月”字旁就是《说文》中的“肉”部。
我们再从一组繁简字的对比来看汉字简化的理据所在。如“惊”(驚)和“霉”(黴):
驚《说文》:驚,馬駭也。从馬敬声。
黴《说文》:黴,中久雨青黑。从黑,微省声。
“驚”和“黴”分别是“惊”和“霉”的繁体字。繁体字大多可以通过字形了解字的本义,能更好地体现形义统一的原则。虽然同为繁简字的对应,但二者的简化理据不同。“驚”本义表示马受到惊吓,在本义的基础上引申用来表示人受到惊吓,因而在简化的过程中依据其引申义将表示意义的形符从“马”改为从“心”,表示读音的声符“敬”改为“京”。它的简化理据是用一个新的形声字代替了原有的形声字,字形和字义都发生了变化。“黴”本义表示长时间下雨使物体发黑变霉,简化字“霉”没有改变其本义,只是在字形上作了改变。表示意义的形符从“黑”改为从“雨”,表示读音的声符“微”改为“每”。用“雨”头表示,更接近现代汉语读音,也易被现代人理解。二者简化的区别在于一个是字形与意义的改变,一个仅是字形的改变。从繁体字到简体字的简化过程可以看出,汉字造字尽量保持形义统一的原则。
《说文》对汉字形义关系的解释为汉字教学提供了许多可以借鉴的方法,以上只是通过个别例字略述一二,仔细研习《说文》可以对汉字形义间的关系有更深刻的理解,从而使汉字的教与学获得更多便利。
注释:
[1]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本文中《说文》引用的汉字解释均出自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