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营造新型阅读环境:图书馆空间再造反思

2024-04-30范并思束漫

四川图书馆学报 2024年1期
关键词:阅读环境

范并思 束漫

摘 要:图书馆空间服务理论包括图书馆作为空间理论、第三空间理论和空间再造理论。空间再造理论推动图书馆新型空间建设,但许多新型空间脱离了图书馆阅读服务的目标,图书馆人需要运用新的阅读环境营造理论与约束空间再造理论。营造新型阅读环境的主要目标包括:营造保障与服务阅读的环境,营造引导与推广阅读的环境,营造促进与激励阅读的环境。

关键词:阅读环境;阅读空间;空间再造;图书馆空间服务

中图分类号:G252.1 文献标识码:A

Building New Reading Environment: Reflection on the Reconstruction of Library Space

FAN Bingsi, SHU Man

Abstract: The theory of library space service includes library as space theory, library is third place theory and library space reconstruction theory. Space reconstruction theory promotes the construction of library new spaces, but many new spaces are out of the goal of library reading service. Librarians need to use new reading environment construction theory and constraint space reconstruction theory. The main goals of creating a new reading environment include: creating an environment that guarantees and serves reading, creating an environment that guides and promotes reading and creating an environment that promotes and stimulates reading.

Keywords: reading environment; reading space; spatial reconstruction; library space service

0 引言

進入21世纪后,图书馆服务理论与实践创新不断。一个重大创新的领域是图书馆空间服务。图书馆是阅读服务的机构,阅读不仅需要文献等资源,也需要阅读环境。在构成图书馆阅读环境诸多元素中,空间无疑是最重要的元素。20世纪90年代以前,图书馆为公众提供的阅读服务首先是文献借阅服务,以及由文献派生出来的信息服务。满足公众知识与信息需求的文献服务在图书馆服务中占有绝对主导的位置,几乎成为公众对图书馆服务的认识。信息时代公众获取知识与信息的途径日益多元化,图书馆服务领域拓展,场所和设施设备服务受到图书馆人的高度重视。以场所和设施设备为主的图书馆服务,通常可称为图书馆空间服务。

为满足公众对图书馆空间的新的需求,图书馆将打造新型空间作为应对信息时代用户需求变化的挑战的解决方案之一。在图书馆新型空间建设与创新的20多年时间里,各种新型空间层出不穷,空间服务受到各方好评。然而,图书馆的核心使命是促进阅读和学习,尽管图书馆学家创立或引进空间服务理论为新型空间辩护,但图书馆新型空间中阅读服务功能削弱的事实不可否认。在图书馆服务转型与变革之初,图书馆学理论界可以容忍图书馆空间服务对于阅读服务的冲击,观察图书馆空间建设实践的成效。全民阅读的时代图书馆肩负着推动、引导、服务全民阅读的法定使命。为履行这一使命,图书馆理应将包括空间服务在内的所有服务的终极目标确定为促进与保障阅读。因此,图书馆人有责任对图书馆空间服务和空间再造的理论与实践进行反思,使图书馆空间的建造、改造与管理回归促进阅读的核心使命。

1 图书馆空间服务理论

图书馆建筑与设备是图书馆学研究的重要对象之一。进入信息时代后图书馆服务面临诸多变化,其中至少3个变化对图书馆空间建设产生重大影响。这3个变化是:①随着社会信息供给总量增加、获取途径增多,公众对于图书馆场所内的文献借阅服务需求下降;②数字资源的发展不但改变人们的阅读行为,也改变了图书馆对藏书空间的不断增长的需求;③阅读推广等新兴服务需要更多的活动空间、展览空间、交流空间等非文献借阅服务空间,图书馆发展新空间积极性高涨。面对空间需求的变化,图书馆人改变了传统图书馆的设计理念,开始积极探索新的空间建设与空间服务理论。进入21世纪后,无论是建设新的图书馆还是改造老的图书馆,无论是大型图书馆建设还是小微图书馆建设,图书馆人都选择了改善阅读空间舒适性与观感,拓展空间服务功能的空间建设理念,以满足公众对图书馆空间或阅读环境的需求。

随着新型空间建设与改造在各类型图书馆展开,图书馆学理论也面临新的挑战。图书馆新型空间很少是纯阅读空间,此类空间由于要追求舒适美观与拓展空间功能的需求,需求降低书架书桌密度,甚至完全去除书架书桌,使图书馆空间阅读利用效率低于传统借阅空间。同时动态的活动化服务的开展,许多图书馆的空间对于喜好静态环境中传统的纯阅读用户变得不再友好,使图书馆对阅读服务使命的支持度低于传统空间。为避免图书馆新型空间建设脱离阅读服务使命而导致的法理冲突,图书馆学需要进行空间管理与服务理论的创新。图书馆空间服务理论创新成果主要有3大理论。

(1)图书馆空间即服务。21世纪初首先出现的图书馆空间服务理论是“图书馆作为场所”(library as place)。这一理论与传统阅读服务理论的区别在于,它认为图书馆服务并不局限于文献信息服务,图书馆为读者提供空间(Space)或场所(Place)这一行为,本身也属于图书馆服务,即图书馆空间服务。2004年,莱基在《图书馆作为公共空间的三个视角》一文中首次提出“图书馆作为场所”的命题[1],此后图书馆作为空间或场所的概念迅速流行。2006年查尔斯发现图书情报学专业文献中“图书馆作为空间”命题明显增加的现象,他认为这一趋势表明了社会变革和技术变化对图书馆和图书馆员服务创新的要求[2]。2009年国际图联大会都灵卫星会议主题为“图书馆作为场所和空间”[3],清晰表明国际图书馆界对于空间服务的高度重视。

(2)第三空间理论。接着出现的图书馆空间服务理论是“第三空间”(Third Place)理论。1989年,美国著名社会学家奥尔登堡创立了“第三空间”术语。他认为每个人都需要家和工作场所之外的第三空间:一个非正式的公共空间。奥尔登堡具体提及的第三空间首先是咖啡店,多个第三空间中并没有包括图书馆。但他论著中定义第三空间的基本特征,如“更长的开放时间”“社交和互动环境”“无障碍,向所有人开放”“平等互动的环境”“中立”等等[4],恰巧与图书馆空间特征吻合。因此,西方图书馆学家在阐述空间服务理论时很自然地引入这一理论。奥尔登堡对第三空间的理论阐释具有很强的理论色彩,图书馆学引入这一理论解释图书馆的空间服务,要比武断地声称“图书馆作为场所”更能体现图书馆学的学理精神。第三空间理论在西方图书馆学出现后,很快被吴建中先生引入[5]。第三空间理论在我国图书馆学传播开来后,对图书馆空间服务的理论与实践产生了巨大的冲击。中国图书馆学人也试图对这一理论进行修正,如褚树青先生自创了“第三文化空间”理论[6]。

(3)空间再造理论。另一个成为热点的图书馆空间理论是空间再造理论。如果说“图书馆作为空间”理论和图书馆是“第三空间”理论试图从理论上证明图书馆提供空间服务取代部分阅读服务的合理性,那么空间再造理论则是从操作层面推动了图书馆对传统阅读空间的改造。空间再造理论从西方传入我国后,极大调动了图书馆人改造原有图书馆的单一功能或呆板格局,促进阅读空间发展成为舒适美观、功能多元的新型文化与阅读空间。2016—2018年三年间,我国连续4个图书馆空间再造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立项,即顾建新《高校图书馆空间再造模式与策略研究》(16BTQ024),伍玉伟《基于用户行为的高校图书馆空间再造与评价研究》(17BTQ018),蒋春林《图书馆空间再造与创新研究》(17BTQ020),王筱雯《基于人工智能的公共图书馆空间再造与效能提升研究》(18BTQ020)。图书馆空间再造的相关论文与报告更是不计其数。2017年,吴建中先生将空间再造作为图书馆发展的十个热门话题之一,他认为图书馆空间再造打破了以借阅为中心的传统格局,创造了以分享为主体的交流空间,促进了图书馆与读者、社群以及社会之间的联系[7]。

2 空间再造理论的利弊分析

在图书馆三种空间理論中,对图书馆空间建设与改造影响最大的是空间再造理论。空间再造理论是为支持图书馆空间建设而产生的图书馆空间服务理论,它从理论上解释空间在图书馆服务中的价值,并在实践中推动了图书馆空间的改造,对图书馆空间建设和管理实践产生了深刻影响。

虽然古典图书馆有许多高大美观的建筑,如19世纪以前的皇家图书馆、大学图书馆和教会图书馆建筑中有大量宫殿式、教堂式设计。但近代图书馆产生后,图书馆建设资金一般为公共资金,有限的公共资金无法继续支持奢侈的古典图书馆建筑,且需要满足图书馆对全社会开放后急剧增长的阅读服务需求,因而图书馆建设者只能选择低成本、高效率的空间设计,如降低阅览空间的层高,加大阅览空间书架书桌的密度,等等。图书馆空间布局由此走向呆板与拥挤。进入信息时代后,许多导致图书馆空间重新设计的因素出现了。例如,数字资源迅速增长导致馆藏纸质文献增长减缓甚至下降,并导致图书馆藏书空间占比变化;数字阅读和在线信息服务的发展使到馆读者流失,或者对图书馆场所内的阅读服务需求下降;阅读推广和文化、娱乐、休闲等活动化服务的发展,导致图书馆服务对新型空间的需求增长。此外,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人们对图书馆阅读服务的舒适度、美观度的需求增长,对图书馆设施设备等硬件功能需求增加。面临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对传统图书馆空间小修小补已经无法满足公众对空间/场所的新的需求。图书馆管理者的唯一选择是对原有图书馆空间进行根本性改造,或以全新的理念设计新的图书馆,以这就是盛行图书馆界的“图书馆空间再造”。

图书馆空间再造对图书馆产生的影响是巨大的。再造后的图书馆摆脱了传统图书馆的空间布局,变得更加自由而通透;空间功能不再是单一的借阅服务,而是变得休闲舒适,亲民且多样化,能够满足各种图书馆服务的需求。从绝大多数反馈看,图书馆空间再造受到公众或学校师生的欢迎。但是,图书馆空间再造过程中也产生了许多问题,如果不对这些问题进行反思,势必影响图书馆承担起推动、导引、服务全民阅读的时代使命。

(1)西方图书馆空间再造的背景与我国当代图书馆服务环境存在差异。图书馆空间再造理论源于西方图书馆,特别是西方大学图书馆。进入信息时代后读者流失导致图书馆空间大量闲置,图书馆通过空间再造,将受到读者冷落的阅读服务场所改造为更加休闲、舒适、美观的图书馆新型空间,使图书馆空间重新具备对读者的吸引力。这是西方图书馆空间再造的正面描述。但不可否认的是,此类图书馆空间再造,无论是将借阅空间改造为功能多样化的其他空间,还是使借阅空间变得更加美观舒适,都意味着减少同一空间体量内可以服务的读者人数,也即是以牺牲图书馆空间的使用效率为代价。对于空间闲置已成事实的西方图书馆,这一空间再造思路没有问题。但对于我国图书馆,这一思路是否合理值得反思。我国大多数地区家庭住房条件拥挤,大多数高校学生空间资源稀缺,公众对公共空间的需要远远大于西方发达国家。我国许多公共图书馆和大学图书馆存在座位一座难求,开馆前读者排队,开馆后读者抢座的现象。图书馆阅读服务“保基本”的任务十分艰巨。在此背景下,有些图书馆不是通过空间再造提升空间利用率,而是在馆内营造出一块块舒适、休闲但利用率极低的空间,如信息共享空间或咖啡吧,使图书馆原本稀缺的阅读空间更为稀缺,这样的做法并不可取。笔者近年图书馆调研中观察到一个现象,不少图书馆按国外通行模式进行再造思路后,发现其弊端严重,于是重新将休闲空间改回阅读空间,如去掉占地过多的大沙发或小包间,在宽阔的图书馆过道摆放较为密集的书桌椅。这可称为“反空间再造”现象。其实,即使国外图书馆对空间再造也有反思。康奈尔大学曼恩图书馆曾于21世纪初进行空间改造,2015年对师生进行调查发现,尽管有学生喜欢可以睡眠的大沙发,但许多学生则认为只有具备了书桌、书架和书籍的空间才有图书馆的感觉,而无书学习空间的空间感觉就像一个餐厅。调查中还有一个很惊人的结论,学生们最喜欢的家具居然是“两人或四人彼此靠近可安静学习的书桌”[8]。这一调查使曼恩图书馆重新思考如何使图书馆空间适应师生阅读与学习的需求。

(2)部分图书馆管理者专业思维欠缺导致空间再造“設计化”趋势严重。图书馆空间是图书馆核心资源,是图书馆阅读服务的最重要载体之一。空间设计是非常专业化的业务,一般应该由图书馆专业人员主导,才能体现图书馆的核心价值与使命。但在过去的图书馆空间再造实践中,许多图书馆将空间再造的主导权交给设计师,听任设计师追求空间新奇美观,这就是空间设计中的“设计化”现象。一些图书馆管理者也放弃服务阅读的专业目标,以图书馆成为网红为荣。实际上,这类追求网红的现象不仅图书馆专业人员多有批评,即使大众传媒也不尽能忍受。2021年《中国文化报》发表《让人流量变阅读量 网红图书馆需增内涵》,对当时网红图书馆流行现象提出批评:“无论多红,网红图书馆核心对象仍应是读者,核心竞争力仍是书籍和阅读服务。网红图书馆,红的如果不是辐射周边的文化关怀、富有韵味的文化精神、开放包容的知识服务,就很难称得上合格的图书馆,当书籍变成道具,空间成为背景,内容品质无人坚守,网红也就不再有意义了”[9]。这种理念才是图书馆专业理念,值得图书馆空间建造者时刻牢记。

(3)空间再造导致部分图书馆目标人群偏离法定轨迹。近现代图书馆是为阅读而生的机构,图书馆最基本的服务应当是知识与信息服务,或者阅读服务。进入全民阅读时代,图书馆阅读服务的理论逻辑发生了变化[10]。为了承担起推动、引导、服务全民阅读的法定使命,图书馆不仅要为积极阅读人群提供优质服务,满足他们对读物、空间的基本需求,还需要为阅读不足人群提供具有教育性、干预性的阅读服务,提升他们的阅读意愿,培育他们的阅读能力。建设脱离阅读需求的休闲娱乐空间,大量开展与文化馆或其他公共文化服务机构相冲突的服务,使图书馆服务面临法理挑战。例如,2018年建成开馆的芬兰赫尔辛基中央图书馆在国际图书馆建筑界享有盛誉,国内外专家学者将其当成“新时代图书馆空间再造的榜样”[11]。该馆建造设计吸收了众多公众调研结论,但有一项受调研启发并列入设计规划并通过市议会的项目却最终流产,这就是原设计方案中的二楼桑拿空间。虽然各种文献中暂时看不到最终取消桑拿空间的缘由,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类空间只是供图书馆周边的中产阶级享受,并不符合政府使用公共资金的基本原则。即使图书馆内建设桑拿空间的方案产生有一定合法性(经由各种投票),也改变不了它服务少数中产阶级人士的事实。因而建设桑拿空间并不符合社会正义目标,缺乏使用公共资金的法理基础,其流产是必然的。在我国图书馆空间再造成果中,不乏高规格的接待室、餐厅、高档小影院、高档小音乐厅等“新型空间”,这类只能为少数人服务的空间不仅远离全民阅读服务的目标,而且与文化馆、音乐厅等城市其他服务设施重复。建造此类空间相当于将本已稀缺的图书馆建设与服务资金投放到其他类型服务。这样的空间再造对图书馆并不可取。

3 阅读环境理论提升空间再造理论

改变图书馆空间再造的片面性的路径之一是将图书馆空间理论重置于阅读环境理论之下,用阅读环境营造理论指导与约束空间再造。

阅读需要环境的支持,阅读环境是阅读的基本保障条件,也是促进阅读的重要因素。阅读是人类大脑主导的行为,无论看书或听书,其过程必然伴随着人的大脑对于文本符号的解码、理解、分析、记忆等一系列思维过程。有阅读实践的人都有这样的体会,身处安静、舒适、光线合适、身心感到愉悦的环境,更容易使人全心身地投入阅读,长时间地阅读,或更高效地阅读。正是基于这一认识,图书馆空间再造的初衷就是追求建造舒适美观的空间。好的阅读环境不但可保障人们身心不受干扰地阅读,同时也可激励阅读。阅读环境中具有阅读激励、阅读暗示或阅读诱惑的元素,例如抬头可见的标语,往往能够激励阅读,增加人的阅读意愿。阅读环境理论中也有空间再造理论无法解释的论点,如某些极端情况下,“不舒适”的环境也能通过激励或刺激效应,逼迫阅读者坚持阅读行为,达到促进有效阅读的目标。如古人“头悬梁,锥刺股”的阅读故事,就是个体通过自我营造不舒适效应,构建激励性阅读环境的故事。

阅读环境对于阅读行为的影响,得到了环境行为学理论的支撑。环境行为学是研究人与周围各种物质环境之间相互关系的科学[12]。主要着眼于环境的因素和人的因素的研究,旨在探求决定物质环境性质的要素及其对行为所产生的影响,将结果通过环境政策、规划、设计、教育等手段作用于人的行为的改善。李道增院士的观点清晰地表明了环境与行为的关系:“人的行为是出于对某种刺激的反应,而刺激可能是机体自身产生的,如动机、需要和内驱力,也可能来只来自外部环境”[13]。上述理论很好地解释了阅读环境与阅读的关系,洪芳林认为,这些理论是图书馆空间(环境)促进阅读研究的重要理论基础[14]。

阅读环境问题受到国际组织和学者的关注。1982年世界图书大会上,UNESCO发布了《迈向阅读社会:1980年代的目标》的报告,报告中“营造各类社会各阶层的阅读环境”部分,提出了创新阅读环境的问题。该报告认为“应该创造一个阅读环境,使社会意识到阅读带来的好处,并使所有人都能获取书籍”,报告给阅读环境的定义是:“阅读环境就是正确的书可以在正确的时间和地点提供给正确的人”[15]。

1991年,钱伯斯出版《阅读环境:成年人如何帮助孩子享受书籍》,对环境的认识较上述UNESCO报告更进了一步。该书译成中文《打造儿童阅读环境》后,对我国阅读环境研究产生很大影响。按钱伯斯在该书序言中的说法,阅读首先需要一个场所,它与阅读的乐趣、情绪、专心度有极大关系。此外阅读的乐趣还和读物、心情、时间、是否被打扰有很大关系。以上因素或多或少地影响着人们的阅读,这些因素所建构的阅读的社会背景就是阅读环境[16]。我国学者更愿意采用硬环境和软环境的类分方法。图书馆阅读环境的软环境与硬环境可归纳为下图:

从图1可以看到,阅读环境的概念远大于阅读空间。空间只是阅读环境中的硬环境元素之一。硬环境除了阅读空间或场所外,还包括空间或场所中用于辅助或支持阅读的设施设备,如书架、书桌、通风、采暖、采光、引导标识等设施设备。当然作为阅读环境,离不开阅读资源,如书刊资料及目录、多媒体资料、数字资源等。随着新技术的发展,技术设备越来越多地出现在阅读环境中,成为支持阅读、促进阅读的重要因素,如数字阅读所需的阅读器、电脑,用于儿童学习类游戏的投屏、触屏,辅助咨询的机器人等等。此外阅读环境还包括软环境。阅读是具有社群效应的行为。如果阅读者周边具有一批积极阅读人群,阅读者的阅读兴趣、阅读动机及阅读效率很容易受到该人群的影响,成为积极阅读人群的成员。阅读的社群效应大到整个社会阅读氛围对个体阅读者的影响,小到家庭、宿舍同学、亲朋好友等少数人的阅读行为的影响。这种阅读的社群效应就是通常所说的软环境。图书馆深入社区或家庭的阅读服务,很多都是培育阅读软环境的服务。

将图书馆空间建设的目标从空间再造拓展为营造阅读环境,意味着空间的新奇、舒适、美观不再是空间建设的主要目标。图书馆人将更多研究环境与阅读行为,按照阅读服务的需求对环境进行设计与改造。与阅读相关的环境要素将成为研究的重点。例如,以阅读环境中声音为例,据调查加拿大许多高校根据噪音级别对图书馆空间进行分级建设与管理,图书馆空间被分为噪音区、低声交流区、安静自习区、静默学习区、学术研究室、精神冥想空间等多个级别[17],以满足不同用户对阅读环境的需求。这样的研究与设计应该扩展到图书馆阅读环境的更多方面,如室温、光线、座位密度、书架/座位比、技术设备配备等,通过理论研究与测评寻找到科学的参数,以设计出适用不同人群的阅读环境。

4 图书馆营造阅读环境的主要目标

全民阅读时代的图书馆阅读服务主要是阅读推广,图书馆阅读推广是一种新型服务,这一服务对阅读环境提出了新的、更高的要求。不但传统的阅读环境无法支撑新型的阅读推广,脱离阅读服务目标的新型空间也很难满足全民阅读推广对于阅读环境的需求。我们认为,新型阅读环境不僅应该围绕图书馆发展的问题或用户深层需求开发新的阅读环境,更应该满足用户多样化的阅读需求,发掘、培养或激励用户的阅读需求。营造图书馆阅读环境应该追求以下目标:

4.1 营造保障与服务阅读的环境

自近代图书馆出现以来,图书馆服务的产品类型一直在发展中。特别是进入信息时代后,各种推广活动、文化活动、营销与外展服务令人眼花缭乱,并从最初的尝试性创意走向了正式的图书馆服务产品。尽管伴随着这一变革的图书馆空间服务实践中出现了许多不以保障性阅读服务为目标的空间形态,但是这并不能改变社会兴办图书馆的基本目标。对于公共图书馆而言,它仍然是社会保障公民自由获取知识和信息权利的制度安排。社会对公共图书馆的基本要求仍然是保障基本服务,或者如我国公共图书馆法所宣称的是“保障公民基本文化权益”。图书馆的基本服务只能是阅读服务。因而图书馆阅读环境建设也应该以保障和服务阅读为基本目标。图书馆的空间研究与建设,无论是图书馆建造选址还是内部布局设计,无论是阅读场所、活动场所还是休闲场所,无论是成年人服务区、儿童服务区还是特殊人群服务区,无论是书架书桌椅等核心阅读设施还是内外装饰、导引系统等辅助阅读设施,都应当为图书馆阅读服务,成为图书馆保障性阅读环境的组成部分。

为实现这一目标,图书馆营造阅读环境应当考虑:第一,营造面向社区的阅读环境。图书馆保障与服务阅读的环境,必须是面向社区、植根于社区的环境。此处的社区是现代图书馆学常用的一个概念,它一般指图书馆服务的人群,并不等同我国作为行政单位的社区。目前我国图书馆空间建设与改造过程有远离社区的倾向,如建设在海滩、深山的网红图书馆,许多就是远离社区的图书馆。许多图书馆虽然建在社区,但内部环境能够吸引远道而来的参观者,却无法满足社区居民的阅读需求。第二,营造包容性的阅读环境。包容性阅读环境是以满足底层民众或阅读意愿与阅读能力匮乏民众的阅读需求的环境。图书馆服务对象的阅读意愿与能力存在客观差异,有些社区中这种差异足以构成阅读鸿沟,成为形成社会不公的因素之一。而图书馆存在的重要价值,就是通过包容性服务不断缩小这一鸿沟。目前的图书馆空间再造中,包容性原则很少被考虑。几乎所有空间再造的定位都是场所与设施的“高大上”、“奇特新”,如同芬兰赫尔辛基中央图书馆欲建桑拿空间一样,一味满足中产阶级的需求。我国也有图书馆追求建造极为高档甚至奢华的音乐厅,一旦管理不善,很容易变成满足特权阶层的服务空间。第三,营造可持续发展的阅读环境。可持续发展是近年国际社会的普遍追求,也是国际图书馆界的追求。国际图联《公共图书馆宣言》(2022)称公共图书馆要为“可持续发展目标”和可持续社会的建设作出贡献[18],中国图书馆学会《图书馆服务宣言》2023修订版新增“坚持可持续发展”条款,称图书馆“在服务社会可持续发展目标过程中体现图书馆的价值”[19]。在实践中,但凡追求造型奇特、功能过于超前的空间,都是缺乏可持续性的。

4.2 营造引导与推广阅读的环境

图书馆作为阅读服务的机构,首先需要服务对图书馆阅读服务有强烈需求的人群。一般而言他们是热爱阅读、善于阅读,但自身阅读资源不足,阅读条件不佳的人群。图书馆公平地对外开放能够保障所有人的阅读权利,但并非所有人都能自发地成为图书馆的读者,例如对于缺乏阅读意愿与阅读能力的人群,图书馆公平开放并不能使他们成为阅读人群。阅读是一种极为复杂的人类行为,人的阅读兴趣与能力的形成机制非常复杂,阅读研究者十分难于理解,为什么具有大致相同的智力水平与生活方式的人,其阅读习惯和阅读能力会产生极大的差异。尽管如此,几乎所有阅读研究者都认同阅读是需要干预的。有效的外部因素的引导与推动,能够使更多社会成员成为积极阅读者。这一认识也改变了图书馆服务,导致图书馆阅读推广等新型阅读服务的产生。图书馆的阅读推广是一种具备教育性、干预性的阅读服务,该服务作用于尚未形成阅读认知的儿童,有很大的概率帮助儿童形成良好阅读认知;作用于其他不阅读人群或不善于阅读人群,也具有推动和吸引个体爱上阅读、学会阅读的功用。因此,图书馆营造阅读环境需要配合图书馆阅读推广服务,使图书馆阅读环境对个体具备强烈的吸引力,引导他们走进图书馆,推动和吸引他们爱上阅读、学会阅读。

以往图书馆空间再造关注于空间设计,主要追求空间的美观舒适。此类追求的产物最多只能单纯地、被动地满足阅读需求,而很难使阅读空间形成引导阅读与推广阅读的效果。营造阅读环境则不一样,它除了考虑空间舒适美观外,还需要综合考虑空间布局、设施设备、软硬装饰综合构成的阅读氛围,使阅读环境影响或干预人的阅读行为,成为图书馆阅读干预的要素之一,促成社会成员朝积极阅读者转化。这样的环境一般应当是:第一,具有强烈宣传效果的环境。现代图书馆服务包括外展、宣传与营销,图书馆通过这些手段展示自我形象,推广自己的产品与服务,而支持外展、宣传和营销的阅读环境,就是具有宣传效果的环境。第二,支持活动化服务的环境。图书馆阅读推广是具有教育性、干预性的新型服务,阅读推广的服务形式一般是开展各种推广活动。活动化的服务与早期图书馆静态服务对图书馆阅读环境的要求完全不同,特别是对于声区分隔、人员流动分流的处理。一般说来,空间再造形成的新型空间对活动化服务具有较好的支持,但如何使空间成为活动化服务的推动力因素,还需要进入环境层面进行研究。

4.3 营造促进与激励阅读的环境

图书馆的基本使命是服务阅读。在当前社会阅读率下降,国家倡导全民阅读的大环境下,图书馆应该更加关注促进与激励阅读的使命。建设新型阅读环境,同样应该确立促进阅读与激励阅读的目标。从环境与阅读的关系看,营造一个激励读者阅读、提升阅读效率的阅读环境并非不可能的目标。尽管阅读行为是非常个性化的行为,但环境对这一行为的影响也是非常明显的。现实生活中我们常常可见环境对于个性潜力的激励效应,如摇滚音乐会氛围能使现场观众长久亢奋,有活动的游戏机房更容易使人彻夜不眠,考试季的学生在紧张应考环境中有较平时更好的学习状态。这一原理在图书馆阅读环境建设中同样适用,图书馆阅读环境应该是多样化的,不但有让人可以非常放松、舒适地进行休闲阅读的环境,有让人可以十分专注、便利地进行研究性、学习性阅读的环境,也有使人激发斗志、克服疲惫、刻苦学习的阅读环境。图书馆营造促进与激励阅读的环境并非不可能,甚至可以不用太多高深的研究即可实现。只是传统图书馆学主张的中立性服务理念过环境激励阅读的理念相冲突,而新的空间服务理论则缺乏阅读理论的指导,因此以往的空间建设自动忽略了使环境促进与激励阅读的目标。

使阅读环境能够促进与激励阅读,首先是要有图书馆学理论指导阅读环境设计。以往很多图书馆空间再造的失误主要是空间再造脫离了图书馆专业理论指导。尽管有图书馆人参与空间再造,但这些图书馆人或者在尊重设计理论的观念指导下将再造的主导权放手交给设计公司,或者在尊重民意的借口下听任公众意愿左右空间设计。由此产生的阅读环境中服务阅读的功能弱化,甚至出现诱导阅读者睡眠(如阅读区间摆放长沙发)、培养未成年人不良阅读习惯(如儿童书架中可供儿童曲身阅读的孔洞)等反阅读功能的设计。现代图书馆促进与激励阅读的环境,并非古人“头悬梁,锥刺股”般的激励,而是需要在对环境与阅读关系深入研究的前提下,通过科学的实验与测评,寻找到激励阅读的环境因素,并将其物化到环境中。同时,现代信息技术也是激励阅读的重要的环境因素。当然要使信息技术成为促进与激励阅读的环境的一部分,需要改变技术应用中一味追求先进技术的做法,使技术应用从技术驱动、产品驱动走向服务驱动、需求驱动。即不是追求阅读环境的新颖、花哨,或“网红”效应,不是厂商有什么产品就用什么产品,而是应该从用户的阅读需求出发,围绕图书馆转型升级和服务创新,设计与建造促进与激励阅读的环境。在这一领域,图书馆学面临的理论与实践问题十分繁重。但如果没有促进与激励阅读的目标,阅读环境只会与图书馆的核心使命越来越远。

5 结语

本文讨论营造阅读环境中提到的问题仅仅是一些属于“观点”的想法或理念。而营造阅读环境更重要的是在操作层面能够科学、有效地推进。营造全民阅读时代的新型阅读环境不仅需要新的阅读环境理论,更需要研究者运用科学方法测评阅读要素与阅读行为之间的关联,以测评、实验数据为基础,构建符合图书馆专业目标的新型阅读环境。在这一领域,图书馆学研究者、管理者及图书馆阅读环境建造者任重道远。

参考文献:

[1]Leckie G J.Three perspectives on libraries as public space[J].Feliciter,2004,50(6):233-236.

[2]Charles B. Osburn.“Regaining Place,” Advances in Library Administration and Organization 24(2006):53.

[3]IFLA.World Library and Information Congress: 75th IFLA General Conference and Assembly[EB/OL].[2023-09-15].https://www.ifla.org/past-wlic/2009/satellite-en.htm.

[4]Oldenburg R.The great good place: cafes, coffee shops, community centers, beauty parlors, general stores, bars, hangouts, and how they get you through the day[M].New York:Paragon House,1989.

[5]吴建中.新常态 新指标 新方向(2012中国图书馆年会主旨报告)[J].图书馆杂志,2012,31(12):2-6,67.

[6]褚树青.城市图书馆研究:第三文化空间思辨[M].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4.

[7]吴建中.再议图书馆发展的十个热门话题[J].中国图书馆学报,2017,43(4):4-17.

[8]Camille A, Sara E W, Howard R.Library Learning Spaces: Investigating Libraries and Investing in Student Feedback[J].Journal of Library Administration,2016(6):647-672.

[9]王彬.让人流量变阅读量 网红图书馆需增内涵[N].中国文化报,2021-04-22(6).

[10]范并思.从阅读到全民阅读:图书馆阅读推广的理论逻辑[J].图书馆建设,2022(6):44-52.

[11]吴建中,程焕文,科恩·戴安娜,等.开放 包容 共享:新时代图书馆空间再造的榜样——芬兰赫尔辛基中央图书馆开馆专家访谈[J].图书馆杂志,2019(1):4-12.

[12]MOORE G T.New directions for environment-behavior research in architecture[M].SNYDER J C.Architectural research.New York:Van Nostrand Reinhold,1984:95-112.

[13]李道增.环境行为学概论[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9:20.

[14]洪芳林.环境行为理论视角下的图书馆空间促进阅读研究:对50岁以下读者的样本调查[J].图书情报工作,2021,65(5):79-87.

[15]UNESCO.Towards a Reading Society: Targets for the 1980s.Unesco,1982.

[16]艾登·钱伯斯.打造儿童阅读环境[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7:3.

[17]林宜榕,束漫.加拿大高校图书馆的空间噪音控制[J].图书馆论坛,2020,40(7):107-115.

[18]国际图联-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公共图书馆宣言 2022[EB/OL].[2023-09-15].https://repository.ifla.org/bitstream/123456789/2081/1/ifla-unesco-public-library-manifesto-2022-zh.pdf.

[19]中国图书馆学会.图书馆服务宣言[EB/OL].[2023-09-15].https://mp.weixin.qq.com/s/eDjKwuINqDGec5ZYfCSt8w.

作者简介:

范并思

束漫(1971— ),女,博士,研究馆员,任职于华南师范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研究方向:图书馆管理与服务、读写障碍儿童服务、阅读空间与环境。

猜你喜欢

阅读环境
浅谈阅读在语文教学中的重要性
高校图书馆阅览环境的人性化设计
浅谈如何做好农村小学生课外阅读指导
试析在小学语文教学中如何培养学生的阅读能力
做好儿童阅读的引路人
给孩子插上阅读的翅膀
公共图书馆促进中小学生阅读的策略探讨
让阅读成为滋养学生心灵的鸡汤
培养幼儿早期阅读习惯之我见
浅谈班级阅读环境的现状和改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