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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源依赖理论视角下新乡贤组织与基层政府的关系

2024-03-07尹彪

乡村论丛 2024年1期
关键词:基层政府

尹彪

摘要:新乡贤组织在现代乡村治理中的作用日益凸显,其与基层政府的关系对乡村治理绩效产生重要影响。由于新乡贤组织和基层政府掌握的资源不同,根据资源依赖理论,将二者关系划分为四种类型,即新乡贤组织主导模式、弱依赖的平衡模式、强依赖的平衡模式和基层政府主导模式。选取四个相应的典型案例,利用变量化思维进行多案例比较研究,发现新乡贤组织供给的资源类型和资源供给量在其与基层政府构建关系的过程中具有显著影响,这为不同地区的新乡贤组织和基层政府找准各自定位、合理塑造二者关系提供了决策参考。

关键词:资源依赖 新乡贤组织 基层政府 乡村治理现代化

* 本文系江苏省研究生科研与实践创新计划项目“社会组织参与乡村治理现代化的有效路径研究”(KYCX22_2757);国家社科基金“乡村振兴战略下的新乡贤参与机制创新研究”(18BZZ110)成果。

一、问题提出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仍然在农村。”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最大的难点同样也在农村。随着乡村所有制结构、产业结构、城乡关系等方面的日益复杂化,封闭、传统、同质的乡村社会正逐渐走向开放、流动、异质的现代社会。在这一背景下,原有治理体系难以有效应对快速发展中的乡村社会不断提出的新诉求,迫切需要纳入新兴治理主体力量以重构乡村治理新格局。在乡村社会治理内生需求和国家政策的多重拉力下,新乡贤这一传统乡村治理主体被再度激活并逐渐成为当今乡村治理的重要力量。随着新乡贤队伍的壮大,各地成立了形式各异的新乡贤组织。新乡贤组织将乡村社会原本碎片化的新乡贤力量汇聚成一个有力的治理主体,生发出新乡贤个体所不具备的功能。

既有的对于新乡贤组织的研究主要有两种视角:一是从基层政府出发,以协同治理理论和多元主体理论为中心,将新乡賢组织视为基层政府治理的辅助和补充。二是从新乡贤组织自身出发,以“精英治理”理论、“社会网络”理论为中心,聚焦于新乡贤的个人禀赋,将新乡贤组织视为乡民与基层政府之间连接的纽带以协调多方关系。以上两种视角的研究,为解析新乡贤组织与基层政府的关系提供了重要理论基础,但仍存在一些不足:一是两种视角都只从乡村或新乡贤组织的某个单一向度进行研究,缺乏从新乡贤组织与基层政府互动视角对二者关系进行探析;二是这两种视角均预设基层政府为乡村社会的主导力量,忽视了新乡贤组织对基层政府的反向影响力;三是这些研究更多关注新乡贤组织的有益功能,对其可能造成的潜在风险重视不足。现实的乡村社会是一个多元主体、多重利益相互纠缠的复杂场域,基层政府的要求与新乡贤组织自身诉求之间存在张力,在这一博弈过程中双方具备的资源差异会导致新乡贤组织与基层政府关系存在差异。基于此,本文在资源依赖理论的基础上构建分析框架,运用多案例比较方法分析不同乡村类型中新乡贤组织与基层政府的关系,结合不同类型的新乡贤组织功能提出有效发挥新乡贤组织作用的可能路径。

二、理论视角与分析框架

(一)资源依赖理论

资源依赖理论是开放系统模式中分析组织间关系最具影响力的视角之一,这一理论滥觞于塞尔兹尼克在1949年提出的田纳西流域当局与南方地方精英的“共同抉择”,之后Thompson进一步指出一个组织对另一个组织的依赖程度与这个组织对它所依赖的那个组织能够提供的资源或服务的需要成正比例。1978年,Pfeffer和Salancik合著的《The External Control of Organizations: A resource Dependence Perspective》标志着资源依赖理论正式形成,他们提出了4个基本假设:(1)组织的首要目标是生存;(2)组织并不能做到自给自足;(3)为了生存,组织要与其他组织互换资源;(4)组织的生存和发展离不开控制它与其他组织关系的能力。同时,他们认为一个组织对另一个组织的依赖程度取决于3个决定性因素:资源对于组织生存的重要性;组织内部或外部一个特定群体获得或处理资源使用的程度;替代性资源来源的存在程度。即某一组织具有另一组织迫切需要的资源,这一资源稀缺且不可替代,那么另一组织会对这一组织严重依赖。通常来说,这些资源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原材料,包括资金支持和人力资源;信息;社会和政治方面的支持,即合法性的支持。

(二)理论的契合性分析

运用资源依赖理论分析新乡贤组织与基层政府之间的关系有一定的契合性。首先,从宏观的组织性质来看,新乡贤组织实质是一种社会组织,其与基层政府的关系可以参考社会组织与政府关系的相关研究,而资源依赖理论在政社关系的研究中被广泛应用。当前学术界主流观点认为社会组织与政府存在非平衡的资源依赖关系,社会组织的生存和发展依赖政策法规赋予其合法性基础,同时也需要政府的资金拨款、人员调配,但政府却并不完全依赖社会组织提供公共服务。也有学者指出,资源的独特性具有重要影响力,政府与社会组织之间除了呈现政府主导的依附型关系外,社会组织也能凭借专业能力提供政府依赖的独特资源。美国学者Jennifer M. Brinkerhoff从相互依赖性和组织身份两个维度构建了社会组织和政府的关系模型,根据每一维度的强弱将政社关系划分为四种模式:合作关系、收缩关系、扩张关系、选举并逐渐吸收。需要指出的是,Brinkerhoff每一理想类型的标签都是在相对尺度上进行区分,合作关系可能同时具有收缩、扩张或吸收的倾向,且所有的关系也都是动态的,占主导地位的关系类型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

无论是乡村场域还是新乡贤这一群体均具有特殊性,与宽泛的政府与社会组织之间的关系既有相同点也有不同之处,单纯的将新乡贤组织泛化为一种社会组织也难以准确认识其与基层政府的关系。因此,还需结合新乡贤组织与基层政府的特点进行具体分析。一方面,新乡贤组织对基层政府存在着事实上的资源依赖。新乡贤组织存在的合理性并不能自然地为其带来参与乡村治理的合法性,其合法性来源仍是基层政府的认可;新乡贤组织的活动消耗需要基层政府予以资金补偿;新乡贤组织的成员扩充也依赖政府政策的支持来增加对在外乡贤的吸引力。另一方面,由具有较强资源禀赋的乡村精英组成的新乡贤组织具有影响乡村发展的巨大能量。新乡贤主体自身天然具有精英性,其范围又具有广泛性,新乡贤中的技术匠人、经济能人、返乡企业家一般具有殷实的资金和丰富的社会人脉,能在资金、技术、管理、市场等方面为乡村经济的转型升级提供支持;由离退休干部、文化学者、道德模范构成的新乡贤具有较高的社会威望,能够协调乡镇社会矛盾,促进乡村精神文明建设。新乡贤组织能够在这些政府棘手问题上提供帮助,具备倒逼基层政府反向依赖新乡贤组织的可能。

(三)分析框架与研究方法

学者T.Casciaro与Piskorski.M.J.认为原资源依赖模型的模糊性削弱了其实证研究结果的解释力,他们引入两个主体:组织i与组织j,根据他们之间的依赖程度划分为低度依赖、中等依赖和高度依赖三个层次并从1到3赋值,从权力不平衡和相互依赖性两个维度划分两组织间的依赖模型。

本文借鉴T.Casciaro与Piskorski.M.J.的理论框架并对其进行适应性简化,将合法性、资金和权威等资源的供给作为判定依据,构建了资源依赖视角下新乡贤组织与基层政府之间的四种模式,即新乡贤组织主导模式、弱依赖的平衡模式、强依赖的平衡模式、基层政府主导模式。

本文采用多案例比较方法,深入特定的差异性情境来厘清理论模型背后的潜在逻辑,结合既有理论分析新乡贤组织的行动逻辑,探究新乡贤组织与基层政府关系形成的作用机制。本文案例选择具有典型导向,所选案例在特定阶段某一种关系类型占据主导地位,其特征与本文的理论框架相契合,有助于理解和分析其特殊性背后反映的具有规律性和普遍性的因果机制。案例中所涉相关信息已作学术化处理。

三、四种模式的典型案例分析

(一)新乡贤组织主导模式:福建J镇乡贤自组织

首先需要说明的是,本模式中所谈到的新乡贤组织的主导性,旨在强调新乡贤组织对乡村发展的影响程度比较深。这种主导性是在现有乡村治理框架下基层治理创新的结果,为探讨新乡贤组织与基层政府关系提供了重要的观察视角。

J镇早些年经济发展缓慢,大量年轻人口外流,积累了丰富的旅外乡贤资源。在这一背景下,J鎮各村乡贤主动参与到家乡建设,自发成立了新乡贤组织。

B村是J镇第一大村,2013年初,时任村委会主任LCM在未经村民代表大会讨论同意的情况下将村内林地出租,造成价值近五千万元的村集体财产(林地使用权、林木所用权、林木使用权)被严重损害,村民得知后就林地权一事多次上访,但问题却迟迟得不到解决。LXD等新乡贤发现依靠在村老年人无法改变困境,决定将旅外乡贤与村内乡贤组织起来,成立了“B村发展促进会”。B村发展促进会成立时恰逢换届选举,由于原村委会主任LCM在林地出租事件中的不规范作为,一些新乡贤提出要由促进会推举村委会主任竞选人,提供额外的、足够多的奖金来吸引德才兼备的年轻人返乡建设。促进会首先在内部进行报名和投票,选出新乡贤共同推选的候选人LCB参与正式选举,并在选举前进行宣传,给村民发放写着“改变、新B村、新力量”字样的红色衣服,呼吁村民珍惜选票,为乡村的发展担当,改变B村的现状。最终LCB以35票(共66票)成为B村新任村委会主任。促进会决定按人才的市场价值规律另行给付新生代村委会主任每年20万的职务薪酬,并依据对村庄发展的实际贡献给予村委会班子成员金钱奖励。同时,为对村委班子进行防腐监督和清廉考核,由促进会副会长WCS领导的监督小组会不定期抽查村财务支出,敦促村财收支在村务公开栏、主要街道路口张贴和微信公众号网络公开,加强日常监督管理,促进B村财务管理的规范化、透明化。

在资金投入方面,B村在2016年由发展促进会牵头组建了以乡贤为股东的厦门B村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筹资2200万元用于投资文化传媒等产业项目,计划每年提取投资收益的20%作为村庄发展基金,保障促进会对村委会提供的奖金与乡村基础设施等项目建设。除了公司分红的20%这一稳定资金来源,促进会成立以来,先后筹资近300万元投入村庄基础设施等项目建设,包括为村庄的老年人提供老年食堂资金,为小学教师、优秀学生发放奖励,为老年人提供礼物和活动场所,维修林氏宗祠,邀请专家编制村庄整体规划蓝图等。

D村是J镇第二大村,同样具有丰富的乡贤资源,乡贤人数占户籍人口比重超过5%。截至2022年6月,乡贤中有副科级以上干部16人,商人及企业经营者19人,学校校长及教师5人,还有从事影视、销售等行业的7人。不同于B村促进会由旅外精英自发成立,D村乡贤组织是由村“两委”经村民代表大会讨论后,推选出乡村内有威信的人成立了七个乡贤理事会。D村乡贤对村庄发展的资源供给方式主要为筹资进行基础设施建设。首先是捐款维修村内古建筑。D村具有悠久的历史和深厚文化底蕴,保存有12幢明末清初的古建筑,这些古宅是D村历史文化展现的重要载体,但历经几百年,多处已腐朽破败。D村乡贤主动捐款,筹资180多万元对古建筑进行保护性维修,并进一步将其打造成D村新时代文明实践站,每年吸引1500余人次的游客参观学习。其次是村庄自然景观建设。D村疏通原本被淤泥堵塞的河道,使村内死水变成“引得进、流得动、排得出”的活水,在河道清淤、改沟建渠等工作的基础上建起了荷池、花坛等景观。除此之外,D村长达近1000米的主要村道也是由本村乡贤捐资修建。

(二)弱依赖的平衡模式:江苏G镇乡贤工作室

G镇位于江苏北部,依托优越的自然地理环境,成为苏北有名的农业大镇,初步形成了特色化、规模化、商品化的生产模式;工业形成了以皮革、五金、制药、制冷、农副产品加工业为主的发展格局;第三产业以引河湾度假游、生态草莓采摘游为主体的旅游业正蓬勃发展,初具产业规模。

G镇乡贤工作室成立于2014年,最初是为了解决社会矛盾较多、上访人群数量较大的现实难题,G镇办事处开展了“乡贤助和谐”活动,成立了乡贤助和谐领导小组,主要由村中德高望重、有公益心的老干部、老教师、老族长等组成,同年,G镇乡贤协会正式成立。乡贤成员达160名,遍布于84个自然村,其中60岁以上老人约占总乡贤数的90%。从政府的资源供给来看,G镇政府为乡贤协会提供了办公面积约240平方米的“乡贤工作室”,并出资修建“G镇乡贤馆”;G镇办事处为每位乡贤提供了每月600元的资金补助,对于在调解工作中有显著成绩或者其他突出事迹的人员给予表彰和奖励;G镇司法部门为乡贤提供了电动车等代步工具,并与乡贤协会建立了信息联通、案件联调、协议联认的“三联”工作机制。除此之外,G镇乡贤的选拔和资格认定需经过个人自荐后获得各个村党组织的认可,之后经街道办事处司法所和党委审核,在这一过程中镇政府为乡贤参与乡村治理提供了合法性。

从乡贤的资源供给角度看,乡贤工作室的主要功能是矛盾调解、宣传教育。在纠纷调解方面,G镇乡贤协会依托1个“乡贤社会综合治理分会”,13个村“乡贸协会”和164个“乡贤之家”三级调解网络,及时化解妥善处理各类社会矛盾纠纷,发挥“人熟、事熟、村情熟”的优势调解各类矛盾纠纷。乡贤协会每年成功调解上百例纠纷案例,这些案例大多是家庭矛盾、邻里纠纷、宅基地纠纷、经济纠纷等乡村常见矛盾,若不妥善处理,存在矛盾进一步激化的可能。经过多年来扎实开展纠纷调解工作,乡风民风不断好转。近年来,G镇乡贤从单纯的调解矛盾向教化育人转型,乡贤们不但是矛盾纠纷的调解员,更是进行思想教育的宣传员。2015年,G镇乡贤文化艺术团成立,以自捐自办自编自演为宗旨,围绕G镇本土特色文化创编了《移风易俗树新风》《换届选举剑高悬》《文明实践下乡来》等30余个节目作品,将移风易俗、乡村振兴、先进典型等党的最新理论成果用老百姓听得懂、记得住的形式呈现在舞台上,对提高村民的整体素质,培育文明乡风、良好家风和淳朴民风起到一定的作用。

(三)强依赖的平衡模式:湖南S镇乡贤理事会

S镇村庄空心化较为严重,近半数人口外出务工。其乡贤文化始于2004年返乡养病的X教授,他发现家乡文化教育落后,决定“用余生为家乡做点什么”。X教授拿出自己的积蓄并向曾经的学生求助,将村里闲置老屋买下重新修缮,建成S镇文化活动中心,开办老年学校和少儿假期学校,设立乡村图书室、阅览室、学习室和游艺室,并为寒门学子设立奖学基金。在X教授的影响下,当地形成了敬乡贤、崇乡贤、当乡贤的热潮,村民也积极参与到村庄建设中。S镇乡贤建设受到湖南省乃至中央组织部、宣传部等部门的肯定并被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权威媒体广泛报道。

在政府的资源供给方面,S镇政府顺势而为,将乡贤理念融入乡村振兴,通过建设“乡贤文化特色小镇”实现乡村全面发展。2018年S镇召开了第一届乡贤理事会成立大会,由S镇党委书记授予X教授等29位新乡贤“乡贤证”与乡贤称号,在党政班子组织下制定并宣读《乡贤文化理事会章程》,规定了理事会的业务范围、相关机构和负责人的产生及罢免、乡贤文化公益基金会的管理办法等。之后S镇党委、政府组织了三届新乡贤评选活动,共选出74名新乡贤。同时S镇党委、政府组织建设“五馆”,即乡贤馆、国学馆、图书馆、民俗馆、武术馆,打造“五乡”,即乡贤农家书屋、乡贤大道、乡贤文化广场、乡贤文化礼堂、乡贤文化墙,为乡贤理事会提供了活动场地。

S镇新乡贤也为政府提供了独特的社会资源。一是带动经济发展,S镇依托乡贤文化的品牌魅力,突出“乡贤文化特色小镇”建设和文化体验园产业发展,打造精品乡村一日游路线,吸引众多游客前来参观S镇红色历史、乡贤人物、廉政文化、家风家训等内容,感受乡贤人格魅力。二是提供志愿服务,乡贤理事会成立乡贤志愿服务队,开展矛盾调解、移风易俗、扶危济困等实践活动,通过专题讲堂为村民传授政策法律、农业技术、卫生保健等知识,开设免费文艺兴趣班以提高村民文化水平。三是政策宣讲员。乡贤通过乡贤馆、乡贤工作室、“两进两见”活动等平台,开展政策宣讲活动,宣讲党和国家政策法律,助力打通了政策宣讲和落实的“最后一公里”。除此之外,乡贤个人的社会资源也通过乡贤理事会集聚,如X教授创办的暑期学校每到假期都会吸引许多高校学生主动前来支教,理事会会长Y原是县里一家书城老板,凭借自身知名度与声誉联系到多家书店和出版社捐赠了大量书籍。

(四)基层政府主导模式:山东J县“乡村夜校”

自2021年起,J县组织全县119个村党委和811个网格村党组织开办“乡村夜校”,统筹整合县级政策专家、镇级乡贤能人、村级行家里手等三级师资力量,由村党支部书记兼任“乡村夜校”校长,网格党组织书记担任轮值“班主任”,整合镇级党校和各类党群服务场所作为“乡村夜校”的培训阵地,开设“思想政治、技能培訓、文明乡风、纠纷调解”等各类微课堂。J县“乡村夜校”成员中有相当数量的乡村精英,师资力量中的镇级乡贤能人、村级行家里手原本就是乡贤,经政府组织后共同参与乡村公共服务,发挥了新乡贤组织的功能,因此符合新乡贤组织的概念要素。

J县通过“乡村夜校”积累了很多优质资源,但这些资源相对分散、不集中,缺少一个平台进行统筹。对此,2021年,J县出台《J县村党组织领办“乡村夜校”的实施方案》,明确村和网格党组织负责统筹“乡村夜校”创建和日常管理工作,由镇街按照每年1万元标准为每个“乡村夜校”提供办学经费补助,县级每年评选“十佳夜校”,按照每个5万元标准给予奖励,并由组织、人社、农业农村等部门牵头,在全县范围内建立“J县志愿下乡培训师资库”,重点面向居住在村庄的党员群众免费授课,保证“乡村夜校”的吸引力和号召力。

除了培训,“乡村夜校”的功能不断辐射,具备多种新乡贤组织的功能。一是深化思想教育。理想信念教育作为夜校必修课,将“思想政治微课堂”融入技术培训,利用课前10分钟,开展“老书记讲党课”、红色故事会等党性教育活动。二是细化议事协商。依托乡村夜校,网格党支部书记主持举办“有事好好说”议事会,在每月第一周夜校开课前把村庄的大事小情放到夜校进行讲评,不断完善村庄自治机制,实现稳定的村民民主议事机制。三是强化矛盾调处。村党支部依托夜校平台将家庭矛盾、邻里纠纷等问题摆在桌面上,大大提高了村民矛盾调解成功率。四是优化志愿服务。“乡村夜校”衍生出了“夜校志愿者”等志愿服务组织,围绕助残助学、人居环境整治等重点工作开展义务服务。

四、案例总结与启示

(一)案例总结

在新乡贤组织主导的模式中,J镇的新乡贤组织并非是由政府引导成立的,而是由各村新乡贤在乡村发展的需求催动下自发组织建立并主动嵌入到乡村发展的各个环节中。之后镇政府意识到新乡贤组织促进乡村发展的巨大潜力,开始引导新乡贤发挥作用并将新乡贤组织规范化。因此,在J镇各村新乡贤组织自发带动村庄发展、政府尚未规范管理前这一阶段,J镇新乡贤组织实际是各村主要的资源供给方,也因此在与村“两委”的关系中占主导地位。

在弱依赖平衡模式中,G镇乡贤工作室是在基层治理的需要驱动下由政府顺势推动产生的。G镇政府为乡贤提供合法性、办公场所与代步工具,乡贤组织则在乡村的纠纷调解、宣传教育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二者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依赖。同时,G镇一、二、三产业均已初具规模,且新乡贤组织也能通过自筹方式完成宣传教育功能,二者又具有相对独立性。因此,G镇乡贤工作室与政府之间形成了弱依赖的平衡关系。

在强依赖平衡模式中,S镇乡贤理事会与镇政府同样在合法性、基础设施、乡风教化、志愿服务等方面存在资源的相互依赖,但又与G镇在依赖程度上不同。S镇政府依赖乡贤推进乡村振兴,乡贤理事会依赖政府扩充人员、打造配套基础设施。因此,乡贤理事会也与政府达成了相互依存的强依赖关系。

在基层政府主导模式中,J县“乡村夜校”从建立到运行完全由政府组织。不仅夜校的办学经费和奖金是由政府拨款,师资队伍的确立也是由政府部门牵头的。而且,村党支部书记兼任“乡村夜校”校长,网格党组织书记轮值“班主任”的方式也使得夜校的发展始终受政府领导,保障其功能扩展也是在政府引导下完成的。

(二)案例比较与启示

通过案例对比可以发现,影响新乡贤组织与基层政府关系的主要因素为双方资源相互依赖程度,而资源相互依赖程度又受被依赖方的资源供给类型和资源供给量的影响。

不同资源类型在基层政府与新乡贤组织的关系塑造中具有不同的作用。有学者根据新乡贤的不同功能将新乡贤分为参与公共治理的“政治型乡贤”、促进乡村振兴的“经济型乡贤”、弘扬乡土文明的“文化型乡贤”、参与公共事务的“公益型乡贤”四类。而新乡贤之所以能够发挥不同的功能,主要在于支撑他们发挥功能的资源类型不同。因此,新乡贤具有的资源类型也可以从功能视角划分为政治资源、经济资源、文化资源和公益资源。政治资源指新乡贤具备的有助于乡村治理和乡村公共事务处理的资源,如扮演政府与村民之间“中介人”的人脉资源,公平调解村民矛盾纠纷的声誉与社会威望,作为代表嵌入村务监督的村民信任等;经济资源指新乡贤在乡村经济发展和产业升级中发挥促进作用的资源,如村办企业、集体经济发展的资金投入,能够争取政府项目、引入民营企业发展当地特色产业项目的引资能力,打造农业科技、旅游产业、电子商务等新型农业发展模式的技术支持等;文化资源指新乡贤在乡村文化教育方面具有的资源,如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引领示范作用,提升乡村文化水平、塑造乡村学习氛围的知识储备,乡风文明和优良品德的言行教化,对当地风俗人情、传统习惯、行为规范的传承与弘扬;公益资源指新乡贤具备的能为村庄公共服务做出贡献的资源,如直接投入乡村民生工程建设的资金捐赠,助学助残、志愿服务等公益事业的支持和参与。根据以上资源类型划分方式,案例中各新乡贤组织对政府的资源供给类型如表1所示。

通过案例对比可以发现,为乡村发展提供经济资源的B村发展促进会和S镇乡贤理事会都使当地政府对其有较强的依赖,可见经济资源对乡贤的功能定位具有重要作用,是其在乡村中获得话语权的关键要素。这背后的原因在于,乡村振兴中的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离不开经济基础的支撑,社会形态的塑造有赖于经济资源这一前提条件,新乡贤组织经济资源的供给有助于提高村民的生活水平、改善乡村的基础设施、调整乡村社会结构。因此,在乡村经济发展乏力的背景下,新乡贤组织的经济资源供给能够强化基层政府对其的依赖。

在资源供给类型相似的情况下,供给量越多依赖程度越高。G镇与S鎮的乡贤组织均依赖政府为其提供合法性、资金、场地设施等资源,同时也能在纠纷调解、乡风文明、文化教育等方面为政府提供帮助,但其资源依赖程度明显不同。一方面,S镇政府在乡贤工作中的投入远超G镇。在乡贤理事会的创建和人员推选阶段,会议宣传、资格推荐、走访考察、网络投票、评选公示、资格授予等程序均是在政府的支持下举行,乡贤组织也因此得以实现人员扩充。在日常的管理运行中,S镇对乡贤实行积分考核制度管理,评选表彰先进乡贤,对工作不认真、违背社会公序良俗的乡贤给予取消乡贤身份的处罚,没收其乡贤证与牌匾。而且S镇政府在“五馆”“五乡”系列举措中投入了大量资金,仅乡贤文明实践广场和乡贤馆的建设经费政府便拨款320万元,远超G镇投入建设“乡贤工作室”与“乡贤馆”的资金。另一方面,S镇乡贤文化已成为其一张名片并高度融于乡村振兴中,由乡贤带动的旅游项目已成为S镇支柱性产业。S镇的公共文化服务基本由新乡贤承担,民风民俗教化、民间武术传承、农家书屋管理等方面均有专门的乡贤文化管理小组,环境卫生规劝、民事纠纷调解等乡风文明工作,也均由乡贤理事会来具体承担。同时,S镇乡贤也促进了乡村的经济发展,以X为引领建设的乡贤文化名片吸引了大批来访游客,来此参观学习的领导、学者、学生每年超过一万人,极大地促进了当地旅游业的发展。由此可见,虽然G镇与S镇有着相似的资源供给结构,但由于资源供给量的不同,其相互关系也发生了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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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江苏师范大学公共管理与社会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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