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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落定》主人公思想性格解读

2023-12-20何沛阳

长江小说鉴赏 2023年12期
关键词:尘埃落定他者现代性

[摘  要] 藏族作家阿来在《尘埃落定》中将故事的叙述者设置为土司家的傻瓜二少爷,由他的叙述来展开这幅描绘藏族地区土司制度消亡的历史画卷。值得注意的是,随着“画卷”的展露,傻瓜少爷独具魅力的个人特质和寓言化的双重他者身份也逐渐显露。通过剖析傻瓜少爷所具有的现代性意识以及未脱尽野蛮的行为,可以发现他既不属于传统社会又不属于现代文明的双重他者身份,并透过这种他者身份所带来的游离感,进一步发掘作者阿来本人对于现代性进程和乡土空间的复杂情感体验和现实性思考。

[关键词] 《尘埃落定》  傻子形象  现代性  他者

[中图分类号] I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3)12-0011-05

《尘埃落定》作为一部展现康巴藏族风情,揭示土司社会命运的经典作品一直被关注、诠释和研究,作为主人公和叙述者的傻瓜少爷更是以其非智者而又非愚人的个人特质被重点解读。正是由于这似傻非傻的特殊气质,让人们不得不注意到他那“超然物外”又“置身其中”的边缘体验。在笔者看来,傻瓜少爷所具有的游离感确实是强烈存在的,但这不完全源于他所游走的两种状态,而在一定程度上源于他不可被消解的双重他者身份。

“他者”是与“自我”相对的一个概念,既是“自我”的参照物,又是被主体排斥、拒绝的对象。它来源于西方哲学,而后又被引用、阐释、扩展,进入多个领域。“他者”在文学上的表现则是一个个被符号化的典型人物形象。中外文学史上,“他者”形象并不陌生,例如,卡夫卡笔下被异化成甲壳虫的格里高尔,契诃夫《套中人》中时刻将自己装在“套子”中的另类别里科夫,以及鲁迅塑造的如狂人、魏连殳一类的离经叛道者。狂人可谓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位敢于质疑传统的他者形象,作为思想先驱的鲁迅正是借狂人之口在文坛上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呐喊。这一声呐喊也不负众望地唤醒了诸多沉默、麻木的灵魂,同时也像强有力的集结令一般让一位又一位名为他者,实为先觉者的人物形象在文学史上不断涌现。

《尘埃落定》中的傻瓜少爷亦在他者的行列中,但不同于众多只被一个文化场域所排斥的他者,傻瓜少爷的他者身份被作者阿来有意设定为双重的。傻瓜少爷作为一个现代性与野性交织的时代产物,对于传统而言,是他者,就现代社会来说,亦是他者。这种双重他者的身份表现让傻瓜少爷备受土司家族和土司社会的排斥、质疑,同时也让他难以义无反顾地融入崭新的现代社会。本文试图通过剖析傻瓜少爷所具有的现代性意识以及未脱尽野蛮的行为,来探讨这种复杂身份背后的原因及意义。

一、具有现代意识的土司

作为故事的叙述者和主人公,“我”在小说一开始就毫不避讳地表明了“我”的身份:“我”是土司父亲与汉人母亲酒后的产物,是麦其土司辖地上无人不知的“傻子”。然而随着故事的深入,读者却越发能够怀疑“我”一开始就慷慨袒露的信息不过是一个迷惑人的陷阱。因为读者可以在字里行间清晰地感知到,傻言傻语之中隐藏着理性的词句,疯狂行为之下显示的是智者的敏锐。“我”,真是一个傻子吗?

土司制度始于元朝,是封建君主为巩固中央政权、管理少数民族地区而设立的一种制度。在这一制度之下,皇帝制驭土司,土司辖制民众,土司与土司之间又互相牵制。《尘埃落定》中的康巴藏区,土司制度已存在几百年之久,具备了一系列符合土司社会的行为规矩和思想规范。作为麦其土司家族的二少爷并最终继位的麦其土司,傻瓜少爷却因其不合身份的思想意识与所处的环境有着极大的罅隙。在父母亲还在教育儿子说“他们都是你的牲口”时,傻瓜少爷却更愿意将这些所谓的奴隶和自己一起并称为“我们”,甚至因他们被鞭打而落泪;在作为聪明人的大少爷为自己的权力和骄傲力争土司之位时,傻瓜少爷已经意识到成为土司后需要承担的解放奴隶的使命;他不忍心拉雪巴土司的百姓被饿死,所以不计较个人利益,给老百姓施舍粮食;他喜欢思考,为了心上人塔娜舍弃一切谋划和野心,是唯一一个懂得爱的人。民主、平等、对爱的无功利追求等宝贵的现代性意识就这样毫无由头地诞生在土司统治下等级森严的大地上,并在一个傻子的身上尽显。当土司父亲问傻瓜少爷“爱是什么”,傻瓜少爷回答爱“就是骨头里满是泡泡……它们不断地冒出来”[1]。在傻瓜少爷的介绍下可以知道,骨头在土司社会中象征着一种等级制度,它将人分出高低贵贱,类似于印度的种姓制度。但当这从来如此的“规范”冒出泡泡,似乎意味着一种意识的觉醒。

作为故事的重要人物,傻瓜少爷扮演着多种角色,成为连接藏族地区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一根纽带。他是历史的预言者,在老麦其土司因继承人而苦恼时,在汪波土司以为土司制度会永存之时,他已经预言了麦其官寨的崩塌和土司制度的消亡。他是现代化的见证者,他见证了枪炮、鸦片、钢笔、照相机等现代化物品的传入。现代文明主要体现在物质层面和精神层面,历史学者唐振常先生认为“西方现代性的物质层面比它的‘精神层面更容易被中国人接纳”[2]。当这些现代化物品进入藏族地区,眾人更多表现出的是对新奇事物的单纯迷恋,难以识别物品背后所体现的现代性文明,更难以接受正在被构建的新世界,唯有傻瓜少爷表现得不同,唯有他对已见识过西方现代文明的叔叔的构想有所反应,建立了前所未有的边境贸易市场,并设置了茸贡土司等人所不能理解的税务官等职务。他是现代性经济的创造者,在有土司以来的历史上,傻瓜少爷第一个将御敌的城堡变成了开放的边界市场。市场的建立加速了汉地和藏区的交易来往,藏地的药材、皮毛、马匹……一切都被商品化,农业社会的沉默和稳定随之被进一步打破,现代化的城镇初露真容。

傻瓜少爷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傻子,相反,他具有独异于众人的清醒和超时代的智慧。那他为何被冠以“傻瓜”的称呼?“在农业社会里,各个组成单元基本上是封闭性的,这些单元各有秩序、意义、目的和等级……这样封闭的单元中的婴儿,一旦出生,就会马上按照内部的固有手段”[3],被“培养成与上一代相似的成年人。社会及文化就是用这种方式使自己永存”[4]。依靠固有的培养手段,几百年来的土司社会才得以沿着先辈既定的轨道规范化地运转,生产出世袭的土司、世袭的行刑人、世袭的奴隶……而傻瓜少爷却自出生起就展示了其不被内部手段驯化的特别之处:一个月时坚决不笑,两个月时不对任何呼唤做出反应,甚至对土司父亲的命令也置若罔闻。直到傻瓜少爷长大成人,众人则更加深信他的言行举止不符合规范社会的标准和规则,并且将这一切归结于“傻”。众人将傻瓜少爷划定为“他者”,这意味着他的一切行为都属于“他者行为”,一切话语都属于“他者语言”,不被常人所理解和接受。

傻是非理性的,但傻瓜少爷的思想和决定却又时常彰显着理性。在傻瓜少爷的助力下,藏族地区由封闭到开放、由古老到逐渐步入现代文明。阿来有意通过这被大众判定为傻瓜行为的举止来开启康巴藏族地区的现代性进程,以非理性开启理性,以古怪行为和谵妄语言来昭示对历史和命运的预感,达到一种反讽的意味。福柯认为傻、愚和疯癫都具有展示和揭示的功能,“在闹剧和傻剧中,疯人、愚人或傻瓜的角色变得越来越重要。他不再是司空见惯地站在一边的可笑配角,而是作为真理的卫士站在舞台中央。”[5]“他以十足愚蠢的傻瓜语言说出理性的词句,从而以滑稽的方式造成喜剧效果。”[5]傻瓜少爷无疑成了整个土司社会最重要的真理卫士,由他揭开一个又一个的奇迹。

二、有着新思想的先觉者

徜徉于傻瓜少爷所描绘、构筑的新世界,所感受到的并不完全是一种向上生长的力量,反而尝出了些许悲凉。傻瓜少爷是这个落后文化场域中率先觉醒的人,但与生俱来的文化身份和从小沾染的生活习气同时也印证了他是被土司制度和落后文化所裹挟的个体。解放军在参观了傻瓜少爷构建的边境贸易市场和城镇后,认为他是“一个有新脑子的人,这样的人跟得上时代”[1],但也有需要改造的地方,改造意味着“重制”。

《尘埃落定》所描绘的康巴藏族地区土司社会是一个被权力压制的社会,土司的权力体现在身体惩罚和话语控制两方面。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将古典社会的惩罚形式与现代社会的惩罚形式对立起来,认为现代社会对身体的惩罚技术是规训,而古典社会则主要是通过公开展示的肉体施暴的方式对违纪者施行处罚,这种处罚方式血腥又暴力。麦其土司家族自有土司起,就有了专门的行刑人,世袭的行刑人尔依听从土司的命令对罪犯处以鞭刑、割耳朵、砍头等极刑。新派僧人翁波意西先后因为质疑了土司存在的合理性和反对老麦其土司逊位给大儿子旦真贡布的决定,被行刑人残忍地割掉了舌头,两次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这正是土司为巩固其权力,对翁波意西触犯言语禁忌所施行的身体惩罚和话语控制。在权力社会中浸染而成的傻瓜少爷自然深谙权力运作的规则,他真切地明白权力的好处并自得地享受着身为王者的乐趣,所以,尽管傻瓜少爷有着“新脑子”,但他仍会以土司少爷的身份命令侍女卓玛一遍又一遍地为他歌唱,会斥责逾矩的索郎泽郎不过是服侍他的奴隶,会果断行使权力处理谈论他童年之事的奶妈。

这同时也是一个欲望泛滥的社会,不仅充斥着权欲,还充斥着金钱欲和爱欲。对金钱的欲望,驱使所有土司竞相种植罂粟而导致了饥荒。爱欲作祟,老麦其土司为了央宗而指使多吉次仁杀害忠心耿耿的头人查查,大少爷和弟弟的妻子塔娜乱伦,土司们流连妓院而沾染上梅毒。播种罂粟时,男人与女人赤裸而疯狂的嬉戏暴露了人类初始的野性。置身于欲望世界的傻瓜少爷也未能摆脱欲望的诱惑,他沉浸于爱欲之中,将女性放置于依附品、发泄物的位置,他的一切欲望行为都是兴之所至,是一时激情和冲动的结果,而不是理性主导的理智行为。现代性的过程是一个除魔化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理性化的过程,虽然傻瓜少爷那超前的预感和智慧逐渐显露,但是他对待权力和女性的欲望行为却从未停止,在一定程度上,傻瓜少爷也是被理性系统排斥的。

无数个清晨,傻瓜少爷一次又一次重复着“我是谁”“我在哪里”的问题,让人不禁联想到哲学的终极命理——“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将到哪里去?”这反复的追问表面上看是一种自我身份的迷失,实际上暗示着傻瓜少爷关乎存在的意识已经悄然觉醒,他关心着个人、土司以及藏族人民的命运,并反复思考着所有人的命运走向。但当叫作人民,叫作百姓的人的洪水将他席卷而去时,他却不能够如一个真正的主帅一样为负载他的舟船指明一个前行的方向。他有“新脑子”,但他却不能带领人民去“新世界”。面对解放军的夸赞,傻瓜少爷不能一展融入新世界的畅想,只能“对他们说我要死了”。

傻瓜少爷无疑是一个有着新思想的先觉者,他的思绪能以敏锐的触角诱探土司社会腐坏的根底,又能如草原上弥漫的青草香气一般蔓延至他人皆不可知的未来。但是,受世袭土司的身份、腐旧的生活习气的牵绊,他没有完全与野蛮剥离开。他并不是一个天然的觉醒者,所以对于解放军来说,他是被封建社会塑造而成的个体,需要按照现代社会的规范重制,“改造”一词正式宣示了傻瓜少爷于现代社会而言的“他者”身份。

三、作家塑造的寓言化符号

傻瓜少爷是一个矛盾的个体,他具有闪耀着理性光辉的现代性意识,却又没有完全摆脱世袭土司的落后身份以及腐旧的生活习气。土司社会将他划定为“傻瓜”,解放军认为他是需要被改造的土司。他独行于横贯在两个社会、两个世界中间的独木桥上,可偶尔涉足,却不可归栖于左右任意一方。最终,他沦为了游走于文明与野蛮之间的他者。

他者的前途选择常被规划为两种,一是被規训,一是出走。被规训者如《狂人日记》中的狂人,决然出走者如《家》中的觉慧。任一种规划的达成都可解除他者的身份,而《尘埃落定》悲剧式的结局却宣告了傻瓜少爷双重他者的身份不能被消解的事实。现代意识的觉醒让他成了土司制度和土司社会逐渐消亡的亲历者和预言者,他创造的边境贸易市场甚至加速了现在与过去的断裂,在他的推动下,康巴藏族地区加快了精神性和物质性的现代性进程。加之解放战争的到来,传统社会已崩溃、解体,所以他不可能像狂人一样被规范社会成功“规训”,回到原本的秩序中。他称得上是一位先觉者,却绝不是一个十足的叛逆者。他不似大多数义无反顾走出家门的先觉者一般痛恨自己身处的封建家庭和落后的文化环境,相反,他深爱着自己的父亲母亲、哥哥以及养育自己的土地,所以在解放军封锁官寨时他没有选择离开,而是选择与土司、土司太太一起度过最后的夜晚,在弥留之际希望让轮回的灵魂再回到这片深爱的土地。他不可能与过去彻底决裂而成为新时代的人。

傻瓜少爷身上的这种强烈的游离感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作者阿来的文化身份。阿来出生并成长于多民族聚居的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一个回藏家庭,父亲是回族,母亲是藏族,而他自小又学习汉语,接触汉族文化。多元化的家庭背景和纷杂的故乡体验让他在多种民族文化中穿行,这种文化处境催生了他灵敏的触觉和独特的视角,而这些复杂的经验和丰富的文化养分也成就了他笔下具有神秘气质的艺术人物以及传奇而浪漫的嘉绒藏族世界。

值得注意的是,《尘埃落定》所展列的人物群像中,作为关键人物的傻瓜少爷却是没有名字的。因为没有指定的代码,所以让人物达到了寓言化的效果,他不是确定且唯一的“这一个”,而是成为一类人、一群人的符号化标签。正如洪治纲所言,“从叙事上说,它并不是为了塑造一个鲜活的生命实体,而只是为了完成某种象征功能的艺术道具”[6]。这可以说明傻瓜少爷对时间、历史、命运的思考和慨叹,他所面临的双重他者的境遇绝不是个人化的经验,而是群体化或者说是时代化的共同感受,他不过是“人群中的人”。在傻瓜少爷的背影之下,附带着阿来的个人精神气质,也凝聚着无数置身于纷繁复杂的文化场域中的边缘人的体验和情感。

阿来善于在其作品中展现现代社会与乡土世界对立与交融、批判与吸纳的矛盾关系。傻瓜少爷正是阿来制造的一枚寓言化符号,诉说着身处于落后的土司社会与现代文明之间的游离感。但他所彰显的意义远不止于此,透过这种游离感,可以进一步发现阿来对于现代性进程和乡土空间的暧昧态度。面对土司制度的消亡、社会的更迭、文明的冲突,傻瓜少爷并没有表现出抵制和抗拒,他一直以一种坦然接受的姿态等待着历史尘埃最终落定的时刻。藏族文化与汉族文化、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之间的交融碰撞是不可避免的趋势,傻瓜少爷的选择同样是阿来在面对历史大势时的选择,正如阿来在谈及民族性与世界性时说:“我只是打开了心门,我没有走向世界,而是整个世界向我扑面而来!”[7]但是阿来笔下流淌的藏族风情又是如此的浪漫迷人,傻瓜少爷对这片土地的感知、留恋常让人联想起阿来本人所追忆的故乡。“二十多岁的时候,我常常背着聂鲁达的诗,在我故乡四周数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四处漫游。走过高山大川、村庄、城镇、人群、果园,包括那些已经被丛林吞噬的人类生存过的遗迹。各种感受绵密而结实,更是在草原和群山间的村落中,聆听到很多本土的口传文学,那村庄史、部落史、民族史,也有很多英雄人物的历史。”[7]少年时漫游的回忆成为他一生的美梦和不竭的创作源泉,阿来的文学正是从这片广袤而古老的土地上生长出来的。因此,《尘埃落定》中的草原、月光、民族歌谣……不仅能够让人感受到一种和谐的自然之美,还能够让人体会到文字之下阿来对故乡家园的追怀,这是傻瓜少爷的人生故事,也是阿来的乡土书写。

对现代化进程表示坦然迎接,却又对故乡有着难以割舍的乡土情结,阿来正是通过傻瓜少爷双重他者身份的游离感来表达他本人的这种复杂的情感体验。《尘埃落定》中,阿来借新派僧人翁波意西之口说“历史就是从昨天知道今天和明天的学问”[1],他本人也曾直接指出,研究历史其实就是借一面镜子来照见今天的现实。这在一定层面上可以窥见阿来的历史观,即昨天是我们现在及未来都不可轻易抛弃的参照经验,这也侧面反映了阿来的复杂情感之下不是动物本能的留恋,而是融入了历史性的考量。这种情感体验在阿来后来的作品中得到延续,继而发展成了一种思考:当人不可避免地投入到现代化浪潮中时,该如何对待自然和乡土?

继《尘埃落定》之后,阿来在长篇小说《空山》中书写四川藏地村庄机村在现代化进程中发生的巨大蜕变,在《三只虫草》《蘑菇圈》与《河上柏影》“山珍三部曲”中呈现现代人对自然与生态的伤害。现代社会中,“人,经过观念、科学和哲学的共同努力下,被提高到了历史的夺目之处并且熠熠生辉”,“现在,人可以面对宇宙,可以直接同自然打交道,并能洞悉它的奥秘”[3]。在现实利益和骄傲心理的操纵下,人开始忘却传统文明并尝试驾驭、操纵甚至征服自然,这必然会对传统优秀文化和生态、自然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而具有人文思考的阿來在作品中传达地对生态、自然的深切关怀以及对现代性的反思,正是给予人类的答案。

四、结语

作为一位藏族作家,阿来一直用手中的笔来耕耘、记录、描绘生养自己的嘉绒藏地,既展现了藏族地区绚烂而魔幻的异域风情,又反映了这片土地在现代性进程中的挣扎与融入、更新与破坏。傻瓜少爷便是阿来嘉绒故事中的一个独具魅力的人物形象,是阿来制造的一枚寓言化符号,通过揭示傻瓜少爷在时代变迁、社会更迭之下的游离感,可以发掘出阿来本人关于现代性进程和乡土世界矛盾关系的思考。

故事的最后,这个旧世界的一切尘埃似乎皆已落定,但是,现代性进程是永不会止息的洪流,现代性会不断地淹没前现代性,而一代又一代现代人会相继身不由己地投入历史性的现代性浪潮中。这一场尘埃落定之后,下一场尘埃即将席卷而来。所以,傻瓜少爷纠缠于传统与现代的他者体验不仅是一个群体、一个时代的共同感受,还将会变成一面照见未来的镜子,成为更多时代的他者的参照经验。与此同时,作者阿来在文本中传达的关于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藏族文化与汉族文化、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以及科学与自然的思考仍具有现实意义,这正是经典作品永恒的魅力与价值。

参考文献

[1]   阿来.尘埃落定[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2]  李欧梵.上海摩登[M].毛尖,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3]    汪民安.现代性[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20.

[4]  盖尔纳.民族与民族主义[M].韩红,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

[5]  福柯.疯癫与文明[M].刘北成,杨远婴,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9.

[6]   洪治纲.有关傻子形象的“傻想”[J].文艺争鸣,2015(7).

[7]  阿来.我只感到世界扑面而来——在渤海大学“小说家讲坛”上的讲演[J].当代作家评论,2009(1).

(责任编辑 罗 芳)

作者简介:何沛阳,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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