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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三侠五义》人物塑造的得失

2023-12-20黄章彬楚金波

长江小说鉴赏 2023年12期
关键词:典型人物人物形象

黄章彬 楚金波

[摘  要] 《三侠五义》中的人物形象大致可分为“清官”与“侠客”两类。《三侠五义》所塑造的“清官”形象集中在包公身上,其人物形象塑造突出共通性的特征,属于类型化的人物;而“侠客”形象集中体现在“五义”身上,其人物塑造重视突出个性差异,更加符合典型人物的要求。在具体的方法上,《三侠五义》在塑造包公时多注重以“神迹”彰显人物,而在塑造“五义”时多采用对比手法。

[关键词] 典型人物  类型人物  人物形象  《三侠五义》

[中图分类号] I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3)12-0007-04

《三侠五义》是清代侠义公案小说的代表作之一,历来受到人们的关注,前人对作者生平、成书过程、版本流变以及思想艺术进行了广泛深刻的研究。进入21世纪后,不同学者开始关注作品中的人物形象,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大致可分为“清官”与“侠客”两个形象群。

一、“清官”和“侠客”

1.包公——清官的代表

包公是《三侠五义》中的主要人物,也可以说是小说的核心人物。学术界普遍认为类型化的人物扁平、单一且稳定。我们可以从三个方面出发:单一性,即人物形象是否具有一个单一的、突出的、占统治地位的性格标签;稳定性,即人物主要性格特征基本不发生变化,处于一个比较稳定的状态;概括性,即人物性格属于“这一类”,而不是“这一个”,没有区别于同侪的复杂个性。

首先是人物外貌,这是中国传统小说的惯有模式,人物的外貌就对应了其该有的性格,也是十分单一的。例如小说第十七回李太后视角中的包公:“见包公方面大耳,阔口微须,黑漆漆满面生光,闪灼灼的双睛暴露,生成福相,长成威颜。”中国传统小说塑造人物,均是概括性及类型化的描写。中国传统小说中黑脸代表刚正不阿、无私及严肃,属于传统“清官”类型化的范式。例如小说第十回包公审理郑屠时,见郑屠“凶眉恶眼”就“知是不良之辈”,第三十九回包公审理冯君衡时,见他“兔耳莺腮,蛇眉鼠眼”就“已知是不良之辈”。诸如“方面大耳,阔口微须”“凶眉恶眼”“兔耳莺腮,蛇眉鼠眼”此类均是概括化的描写。

其次是人物行为,类型化的人物常常表现“做什么”,性格化的人物常表现为“怎样做”。例如包公的行为都是为下伸张正义、为上扫除贪官污吏。他的行动均没有个性化的描写且行动单一,与中国文学传统“清官”类型范式如出一辙,每次审案均没有详细的心理描写,每次遇到矛盾冲突事件他的行动都是一样的,都是斩奸雄、平民冤。包公的行动都是类型化的,作品对于包公的叙事描写都是公式化的。

再者是包公人物主要特点的沿袭成分比较多,没有区别于同侪,属于类型化的清官形象。例如包公的智与能被小说“神化”,同样《三国演义》中诸葛亮的形象也被“神化”,诸葛亮在草船借箭时可谓料事如神,包公在审案时也可以通过一面之缘便知其是“不良之辈”。又例如人物与鬼神的紧密联系,《三侠五义》的包公得到过狐仙报恩,后入京考取进士,而《三言二拍》狐嫁女故事中的殷公子,也是得到狐仙的招待后考取进士。

最后是人物的稳定性,包公在经过矛盾冲突后,他的性格及主要因素基本不发生变化。包公的一切行动无非都是平民冤与斩奸臣两种,他对待相同事件的矛盾冲突所做出的反应都是一樣的,而且他经历的主要就是这两类事件,都是公式化的相同情节安排,人物没有成长变化,行动都是一样的、稳定的。

2.五义——侠客的代表

刘大杰先生在《中国文学发展史》中指出:“书前狸猫换太子及包公断案的小部分……多因袭前人,到了三侠五鼠的故事才写得生动。”[1]作品塑造出不同性格特点的侠客人物形象,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五义”,即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章、穿山鼠徐庆、翻江鼠蒋平、锦毛鼠白玉堂。

大哥钻天鼠卢方。他忠厚老实、性格温和,他的义气是在温和基础上显现的大义,但相对来说他的侠气却不足。在第四十回,柳青欲劝“五义”盗取孙珍献给庞吉的黄金,以此购买米粮救济灾民。卢方却以“本分人家”拒绝,最终是徐庆、韩彰、蒋平三人应许了柳青。卢方“忠厚老实”的性格特征在此处体现得一览无余,也侧面表现了他的侠气不足。他所贯彻的“义”是在封建制度规范下的,这与人民大众理想中的“以武犯禁”侠客形象有所偏差。总的来说,卢方最主要的性格特征就是忠厚老实,却又体现了一种大爱,卢方是典型的“儒侠”。

彻地鼠韩彰。他所贯彻的“义”与其余四人很不相同,其一在于韩彰耿直稳重、谨慎细心的性格,其次在于他的“不言语”。小说第四十六回,卢方、徐彰、蒋平三人欲劝白玉堂去自首,而韩彰却“不言语”。第五十回“彻地鼠恩就二公差”,卢方、徐庆、蒋平经过面圣后已受职位,江樊邀韩彰去开封府,有荐其受职归顺朝廷之意,韩彰没有表态也没有同意前去受职,诚如韩彰所言“既不能作内应,也不能帮扶”。在兄弟内部矛盾之间,他只选择沉默。韩彰的“不言语”在一定程度体现了他的与世无争。在“侠气”方面,他多次行侠仗义、救弱扶贫,第五十八回路过仁和县救邓九如,第六十二回救庄致与巧姐,冒着生命危险战花蝴蝶,这些都是韩彰“尚侠气”的义举。韩彰的耿直稳重、谨慎细心体现出典型“佛侠”的特点。

穿山鼠徐庆。他的豪迈侠义生动诠释了“豪侠”的气度风范。值得说明的是,“豪侠”一词意为“豪迈”与“好义”。侠义小说中不乏“豪侠”特点的人物形象,但“豪迈”在徐庆身上体现得最为显著。徐庆乃铁匠出身,力气大,他性格直率且豪爽,主要体现在他为人处事的直截了当、毫无隐瞒。小说第四十回,四兄弟为白玉堂离庄的事情商量解决办法,徐庆一开始就责怪蒋平,指出白玉堂出走的原因就是蒋平的多嘴刺激和自己没有好好劝阻。毫无遮掩的言语,显露出抱怨与自责。当徐庆向大哥卢方请缨去找白玉堂时,卢方知其“为人粗鲁”没有应许。第四十八回,徐庆面圣,圣上问话阶段,徐庆直截了当的回答让在场的其他人捏了一把冷汗。实在、直爽、可爱、鲁莽、直接,徐庆是典型的“豪侠”。

翻江鼠蒋平。胡适在《中国章回小说考证》中指出:“蒋平与智化有点相像,都是深沉有谋略的人才。”[2]蒋平与智化虽有许多相同之处,都属于“智侠”行列,但蒋平的“智”不同于智化的“智”,原因在于蒋平的性格诙谐幽默,而智化性格沉稳。蒋平的“智”有时还带点玩世不恭、戏谑他人的特点。小说第四十六回,蒋平不但用反间计气走韩彰拿到解药,还使白玉堂孤掌难鸣。更能体现蒋平诙谐幽默性格特征的是他与柳青的“戏赌”。蒋平欲收服柳青为己所用,无视柳青与其家人的戏谑之语,从容淡定,详细制定计划,前前后后“智略机变”,使柳青输得心服口服。蒋平能兼顾兄弟五人的性格优缺点,运用智谋达到最终目的,具有诙谐幽默的性格特征,是典型的“智侠”。

锦毛鼠白玉堂。胡适先生在《中国章回小说考证》一书中指出:“作者的最成功的作品共有四件:一是白玉堂,二是蒋平,三是智化。……只有那四个人真可算是石玉昆的杰作了。”[2]白玉堂外表华美、器宇不凡、行侠仗义、心系国民,是个典型的英雄少年。但是他却有着少年的稚气、任性与血性,白玉堂的恃才傲物主要体现在他与展昭的斗争,主要原因在于白玉堂不服展昭的“御猫”之名,每次都被蒋平使用激将法,且次次奏效。陈平原先生认为:“侠客有不好色,不贪财,不怕死者,可几乎没有不爱名的。‘名是自我价值的实现和社会的普遍认可。”[3]白玉堂从一出场到葬身冲霄楼,多次行侠仗义,如增银救老者、为颜查散申冤、帮助雨墨等。他多次深入冲霄楼,除了有争强好胜的原因,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为公平正义而慷慨赴义。可以说白玉堂所贯彻的“义”是“侠之名”的“义”。总的来说,白玉堂是典型的“少侠”。

二、塑造人物主要方法

《三侠五义》塑造了扁型(类型化)人物和圆形(性格化)人物两种,塑造类型化的人物主要采用“神化之笔”,塑造性格化的人物主要采用“对比手法”。

1.赋予人物神化色彩

说到塑造类型化人物采用的“神化之笔”,我们要结合中国传统小说来谈。中国传统小说多使用“神化之笔”,注重人物行为的表现,而摒弃个性差异,在行为描写上多叙述人物的神奇行为。《三侠五义》塑造包公多运用了“神化”的描写,从包公降生的“奎星入梦”,到第三回包公初入私塾学习的“如温熟书”,可以说达到了超人般的神童境界。第五回包公审理乌盆案时,乌盆称包公为“星主”,第二十七回包公用游仙枕去阴曹地府,这些神化的描写,把包公的“智”与“能”推向了神话的境界。赋予人物神话色彩可以让读者感受文学的“超验之美”,但这与读者的心理距离较远,让人觉得难以企及、难以效法。

2.对比手法

学术界普遍认为,文学典型的艺术魅力应当指性格的一种生命的魅力。马克思在《致斐·拉萨尔》的信中批评拉萨尔:“我感到遗憾的是,在人物个性的描写方面看不到什么特色。”[4]朱光潜先生认为这句话应该翻译为:“剧中人物身上看不到什么显示出特征的东西。”[5]人物“特征化”离不开人物区别于他人的个性性格,人物性格特征应当是典型艺术魅力的根本所在。在阅读作品后,笔者关注到侠客形象的性格特征不同,原因在于石玉昆多采用对比手法塑造人物,“五义”就是最为典型的范例。

“五义”人物形象塑造注意围绕白玉堂与展昭的冲突展开,作者通常把同一個矛盾作用于“五义”集体,描写他们对同一件矛盾事件所做出的不同行为,以此塑造人物性格特征。例如展昭被圣上册封“御猫”之名,这个消息作用于“五义”,只有白玉堂孤身一人欲找展昭讨教,刻画了白玉堂的年轻气盛及追求“侠之名”,突出他桀骜不驯、恃才傲物的性格。小说第四十回,柳青欲劝“五义”盗取孙珍献给庞吉的黄金,以此购买米粮救济灾民,卢方却以“本分人家”拒绝。最终却是徐庆、韩彰、蒋平三人应许了柳青。作者把“窃金”这一矛盾冲突作用于卢方、徐庆、韩彰、蒋平四人,使卢方与他人区别开来,通过对比手法着力塑造卢方性格的老实本分。第四十八回,卢方、徐庆、蒋平三人面见圣上,把“面圣”这一事件同时作用于三人,卢方与蒋平的行为类似,但是徐庆却是一口直截了当的语言,让所有人捏了一把冷汗,着力突出了徐庆的粗鲁直接性格。

三、人物塑造的不足

在阅读之后,笔者发现《三侠五义》有两处值得注意:一是行为与内在的矛盾,二是细节处理不符合历史实际。

1.行为与内在的矛盾

亚里士多德认为人物的性格要有内在的统一性,或者说体现着某种“必然”或共性,可见“人物性格”与“人物行为”要具有内在统一性。小说塑造的清官形象代表“包公”有性格与行为不符的情况。包公的“黑脸”代表着忠诚、正义及正直,小说力图把包公塑造成一个性格刚正、清正廉洁、英明决断的官员,但是包公的语言及其行为反而让人觉得有些不妥。主要体现在包公的行为与其性格的矛盾,作者的意图是要塑造包公的英明、公正与无私,但由于包公断案用的却是非常手段,正直英明的“黑脸”人物却是“白脸”的行为,让读者难以接受。例如小说第九回包公审张有道案,包公对尤狗儿承诺,只要尤狗儿愿意从实招来便出脱其罪名。但包公在审完案件以后,却没有免其罪名,最后判他“绞监候”。这与包公刚烈正直的性格相矛盾,让读者产生疑惑。这就是行为与内在的矛盾,人物没有按照可然律及必然律去行动。

2.细节处理不足

恩格斯在《致玛·哈克奈斯》中写道:“据我看来,现实主义的意思是,除细节的真实外,还要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您的人物,就他们本身而言,是够典型的;但是环绕着这些人物并促使他们行动的环境,也许就不是那样典型了。”[4]恩格斯辩证地看待“典型人物”与“典型环境”之间的关系。典型环境不光得体现人物所生活的真实环境,而且得反映出特定历史时期社会现实关系的总情势以及人物活动的具体环境。

我们应该从历史的观点出发,评判文学作品所呈现给我们的社会生活画卷。《三侠五义》选择北宋作为全书的时代背景,但是作品却出现了与时代背景相矛盾的服饰。例如作品第一回描写陈林:“见一个公公打扮的人,踏过引仙桥,手中抱定一个宫盒,穿一件紫罗袍绣立蟒,粉底乌靴,胸前悬一挂念珠,项左斜插一个拂尘儿,生的白面皮,精神好,双目把神光显。”[6]第十七回包公领赏情节,小说写道:“天子甚夸办事正直,深为嘉赏,钦赐五爪蟒袍一袭、攒珠宝带一条、四喜白玉扳指一个、珊瑚豆大荷包一对。”[6]蟒袍属于明清服饰,不是宋人服饰,而太监配饰念珠和拂尘也是明清时代才有。宋朝的官员却穿上了明清的衣服,宋朝的太监却配了明清的饰件。作品人物所生活的环境发生了时空错乱。服饰及首饰作为作品人物生存环境的器物是假定与真实的统一,然而虚拟性和假定性是具有一定限度的,超过这个限度,人们就会责怪它不真实,所以,假定性还必须与真实性结合起来,也就是说要“合情合理”。《三侠五义》的时代设定是宋朝,人物却生活在明清的环境中,作品所描写的历史环境是不严谨的。

参考文献

[1]    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2]    胡适.中国章回小说考证[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80.

[3]   陈平原.千古文人侠客梦 武侠小说类型研究[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9.

[4]   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    朱光潜.西方美学史(下)[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6]    石玉昆.三侠五义[M].北京:华夏出版社,2013.

(责任编辑 夏  波)

作者简介:黄章彬,佳木斯大学人文学院硕士研究生在读。

通讯作者:楚金波,通讯作者,硕士,佳木斯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

基金项目: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8WWE5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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