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阿来小说《尘埃落定》中的唯物史观
2016-11-23张中旭
摘 要:著名藏族作家阿来的长篇小说《尘埃落定》向我们展现了在土司制度兴衰交替的背景下,保守的统治阶层、新兴贵族与奴隶等各个等级之间的命运纠葛,体现了落后的土司制度必将走向衰亡这一唯物史观。本文仅从文学角度来分析《尘埃落定》如何从叙事视角、叙事方式上来体现其中所蕴含的这一深刻的唯物史观,是从文学与哲学这两个学科视角来研究阿来作品的一个尝试,以期能够丰富阿来研究的成果。
关键词:阿来;尘埃落定;唯物史观
作者简介:张中旭,赤峰工业职业技术学院教师,中央民族大学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29-0-02
《尘埃落定》以麦其土司家族在权力关系下各种人物之间的复杂关系与命运纠葛为主线,以新旧制度的碰撞与交替为副线,讲述了土司制度被废除之前的一段历史。小说中的唯物史观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土司制度的日渐衰亡
小说的开篇就讲到麦其土司的领地上种满了罂粟花,这意味着土司制度已经开始受到了外部政治与经济的冲击。当藏区所有的土地都种满了罂粟,麦其土司的傻儿子却提议改种麦子使大家幸免于饥荒,进而在边境开辟了市场,推行了税务制度,开设了银号等众多设施,颇受百姓拥戴,俨然成了一个新型的“国中之国”。面对日新月异的新形势,老土司也时常感叹时代已经变了,“父亲正一天天变得苍老,经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说:‘世道真的变了。……父亲知道,真正有大的变化发生时,一个土司,即使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的土司,如果不能顺应这种变化,后果也不堪设想。”
如果说《尘埃落定》是一部土司制度的衰亡史,这个衰亡的过程伴随着麦其土司官寨的三次摇晃。第一次摇晃是在麦其土司的领地种满罂粟花之后,“大地像一只大鼓,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擂响了。在这巨大的隆隆响声里,大地就像牛皮鼓面一样跳动起来……在这样剧烈的动荡面前,官寨哪里像是个坚固的堡垒,只不过是一堆木头、石块和黏土罢了。好在这摇晃很快就过去了。”将一种制度的崩塌与自然现象结合起来,象征这土司们的统治已经开始动摇了。
第二次摇晃是在麦其土司决定逊位给大儿子之后,“大地又摇晃起来了。地面上到处飞起了尘土。楼上的两对男女,给摇得趴在地上了。这时,哗啦一声,像是一道瀑布从头顶上一泻而下,麦其家官寨的碉楼一角崩塌了。石块、木头,像是崩溃的梦境,从高处坠落下来,使石头和木头粘合在一起,变成坚固堡垒的泥土则在这动荡中变成了一柱烟尘,升入了天空。大家都趴在地上,目送那柱烟尘笔直地升入天空。我想大家看着这股烟尘,就好像看到麦其家的什么在天空里消散了。烟尘散尽,碉堡的一角没有了,但却依然耸立在蓝天之下,现出了烟熏火燎的内壁。只要大地再晃动一次两次,它肯定就要倒下了。”这次摇晃晃掉了官寨碉堡的一角,让人们看到土司的统治已经摇摇欲坠,傻少爷的改良方法并没有在全部领地推行,落后的土司制度已经不适应甚至阻碍了经济的发展,但身为土司制度下获利的统治阶级又不能将它推翻,那么只有等待外力来将之彻底摧毁了。
于是有了第三次摇晃,与前两次不同,这次摇晃是人为的,是由解放军的炮弹攻击造成的。“炮弹落下来,官寨在爆炸声里摇晃。爆炸声响成一片,火光、烟雾、尘埃升起来,遮住了眼前的一切。我没有想到,人在死之前,会看不到这个世界。但我们确确实实在死去之前就看不到这个世界了。在炮弹猛烈的爆炸声里,麦其土司官寨这座巨大的石头建筑终于倒塌了,我们跟着整个官寨落下去了。”这座曾经坚不可摧的象征着土司制度的官寨,终于在多次的震荡下,腐朽崩坏,坍塌倒地,而旧制度也被新社会取而代之,一切都尘埃落定。藏区即将解放,有着新头脑的傻少爷却无法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他深知自己与土司制度是命运的共同体,他生在这种制度下,长在这种制度下,有意去改变它,但又不忍心与制度的捍卫者即他的家人做斗争,那么只有与它一同消亡。
(二)新的经济制度已经出现
当所有土司的领地都因只种罂粟、不种粮食而陷入饥荒之时,麦其家却因为傻少爷“弃罂粟、种麦子”的提议而喜获丰收。麦其土司命自己的两个儿子去驻守一南一北两个粮仓,大少爷崇尚武力趁机侵略其他地区导致人粮两空,而二少爷却在边境开辟了市场,做起了买卖,并推行了税收制度,开设了银号、妓院、酒馆等生活与娱乐设施,形成了一个由市场支配的资本主义经济占主导地位的试点地区,这已经是市场经济的雏形。
“黄师爷说不用这么麻烦,要是长做生意,把银子驮来驮去就太麻烦了,不如开一个银号……黄师爷写了一张条子,我的人拿着这张盖了银号红印的纸,送到成都,说是我叔叔就可以在中国任何地方得到十万银元了……从此,我们的人到汉地作生意再也不用驮上大堆的银元了。同样,汉地的人到这里来,也不用带着大堆银元,只带上一张和我们的银号往来的银号的纸条就行了”。这说明当时的边境经济已经发展到一定水平了,只有足够强大的资本和影响力才能开起银号,可见傻少爷所推行的经济制度是十分先进而又符合经济发展的。
(三)或隐蔽或公开的反抗斗争
在《尘埃落定》里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里,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压迫者和被压迫者,始终在进行着或隐蔽或公开的斗争。小说并没有将无产阶级与封建地主阶级之间的斗争作为主要线索,而是将之作为一个大的历史背景与外部环境,着力描写在麦其土司辖区内统治阶级对被统治阶级的压迫,被统治阶级为改变生存状况而做出的抗争。这些斗争有单个奴隶与主人的冲突,也有两个对立阶级之间的斗争。
个人冲突主要表现在下人对主子的阳奉阴违上,比如侍女桑吉卓玛为了提升自己的地位而勾引利用傻少爷,“卓玛侍立在我床前,侧耳倾听太太踩着一级级梯子到了楼下,便把手伸进被子狠狠掐了我一把……桑吉卓玛骂道:‘真是一个十足的傻瓜!……我还在床上,躺在熊皮褥子和一大堆丝绸中间,侧耳听侍女的脚步走过了长长的回廊,看来,她真是不想回来伺候我了。”后来与傻少爷欢好也只是为了让少爷把她许配给银匠。
傻少爷的奶娘德钦莫错年轻时刚死了孩子就被强行带到土司家为少爷哺乳,看到孩子表现出悲痛还要看主人的脸色而强忍回去,内心一直都是十分怨恨的,“奶娘在我松开奶头时,背过身哭了起来。就在这之前不久,她夭折的儿子由喇嘛们念了超度经,用牛毛毯子包好,沉入深潭水葬了。母亲说:‘晦气,呸!”奶娘说:主子,饶我这一回,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母亲叫她自己打自己一耳光……这学多年里,奶娘和许多下人一样,东西了土司家的许多秘密,就不再那么规矩了。她也以为我很傻,常当着我的面说:‘主子,呸!下人,呸!同时,把随手塞进口中的东西和着唾液狠狠地吐在墙上。”她一直想凭借自己与众多下人不同的身份来控制傻少爷,从而得到更高的地位和更多的权力,但却在年迈无用又不知进退遭到土司一家的厌弃与驱逐后,终于暴露本来面目,开始了对他们无尽的唾骂。
对立阶级之间的斗争也与个人冲突有着命运般的联系,麦其土司因贪图查查头人妻子央宗的美貌收买了其管家多吉次仁,使得其背叛并杀害了主人,土司太太得知丈夫与央宗苟合命嘉定队长对她进行暗杀,却误杀了多吉次仁,他的小儿子长大后为复仇成为了一名杀手,先是杀死了土司的大儿子旦真贡布,后在逃亡的路上加入了解放军,从报个人私仇转变为推翻土司统治的革命。“他是替红色队伍探听消息的。他逼到我面前,说;‘我们两家的账有什么算头,我们的队伍一到,才是算你们这些土司总账的时候。他重复了一次,‘那才是算总账的时候!”而两种政权、两个阶级之间的斗争最终也以个人仇怨的了结而终结,多仁次仁的大儿子因没能杀死土司而不得不杀死傻少爷,土司制度也随着傻少爷的死而走向了灭亡。
综上所述,小说《尘埃落定》选取了麦其土司家傻子二少爷这一游离于旁观者与亲历者之间的叙事视角,书写了一段土司制度废除之前的历史,作者阿来以一个嘉绒藏族人的身份表述了对本民族历史的反思,肯定了落后的土司制度必将走向灭亡这一唯物主义思想,这使得这部作品兼具文学色彩与哲学意味,内涵高远,发人深省。
参考文献:
[1]阿来.《尘埃落定》.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
[2]李康云.论《尘埃落定》与土司制度——两处“误读”的澄清与阿来小说历史意识的思想根源解读[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02,17(1).
[3]肖向东,孙周年.论历史小说《李自成》的“唯物史观”与“人学”思想[J].《江南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2,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