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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后服务如何帮助处境不利儿童走出困境
——抗逆力理论下洛杉矶“教育向未来”课后充实计划透视

2023-12-04陈玥王灵菁

比较教育研究 2023年10期
关键词:处境计划社区

陈玥,王灵菁

(1.陕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部,陕西西安 710062;2.北京师范大学国际与比较教育研究院,北京 100875)

美国的课后服务是一项儿童福利,旨在利用上学前、放学后、周末和寒暑假的时间,为学生提供课后活动的机会,助力其学业成绩与核心竞争力的提升,为其升学和职业发展奠定良好基础。[1]自《让每个学生都成功》(Every Student Succeeds Act)法案颁布与实施以来,美国联邦政府进一步加大对课后服务项目的干预和投入力度,并将其视为一项积极的教育补偿措施。借课后服务之力,帮助处境不利儿童度过危机,产生造福社会的实际效益,是美国社会大众、各级政府及学术界长期以来共同关注的议题。加利福尼亚州(简称“加州”)的洛杉矶“教育向未来”课后充实计划(Los Angeles Better Educated Students for Tomorrow After-School Enrichment Program,简称“课后充实计划”)是一个由政府、社区、公益组织共同创办的非营利组织,旨在为生活在高危社区(即帮派暴力、吸毒、犯罪等反社会行为频发的社区)的5~12岁儿童提供免费、安全、有人监督的课后服务。自1988年创立以来,该计划已为洛杉矶联合学区(Los Angeles Unified School District)200多所学校的学生提供充实的课后服务,在预防青少年犯罪、降低辍学率等方面取得显著成就。[2]“课后充实计划”的成功说明,处境不利并不必然导致儿童发展受阻,倘若能进行适宜与有效的干预,“困境”也可转化为一种有益的成长资源。由于积极心理学关于抗逆力(resilience)的研究为解释处境不利者为何“愈挫弥坚”提供理论参考,因此本文借助抗逆力理论,以分析“课后充实计划”改善处境不利儿童境况的实践逻辑。

一、抗逆力:课后服务支持处境不利儿童的理论观照

抗逆力理论的形成和发展与身陷危机中的儿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20 世纪70 年代,以诺曼·加梅齐(Norman Garmezy)和米歇尔·鲁特(Michael Rutter)为代表的精神病学家与心理学家发现,多数儿童尽管生活在高危环境中,但仍能发展成为健康、“成功”的青年。这使他们意识到,针对这些儿童进行研究,将有助于人们更好地理解危机,甚至使危机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3]此后,相关研究围绕着抗逆力的“特质、过程、干预和动力”经历四次发展。第一次强调特质,侧重描述儿童的哪些个人品质、家庭因素乃至社会文化特征与抗逆力相关;第二次强调过程,研究重点从“描述是什么”转向“思考为什么”,着力于解释抗逆力的成因;第三次强调干预,由对抗逆力的理论研究转向行动研究,借助实验干预儿童抗逆力的发展,并在实践中检验和发展理论;第四次强调动力,重点关注抗逆力发展过程中多层次的动态交互,其跨学科性也越来越明显,并被运用至生态学、工程学、应急管理等学科领域,以解决全球性问题。[4]每次发展都推动着抗逆力理论向更具复杂性、动态性和适应性的方向转变,促使学者们不断调整对抗逆力的定义和解释模型,使其更符合具体情境的需要。由于学科视角和研究情境的差异,目前抗逆力的概念在学界尚未得到统一定论。由于本研究的主要关注点为“处境不利儿童如何激发自身潜能以应对危机”,因此采用美国心理学会(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的定义,即抗逆力是“个体在面对逆境、创伤、悲剧、威胁,甚至巨大压力时能够很好地适应的过程。既包括个体从困境中恢复,也涉及个人深层次的成长”[5]。

随着抗逆力研究领域的不断拓延,研究视角和方法的不断创新,抗逆力理论也日趋丰富和完善。但总体上,抗逆力理论的核心是风险因素(risk factors)与保护因素(protective factors)的博弈,两种因素的互动决定着个体对危机的免疫水平。所谓风险因素,是指对个体的生存与发展造成消极影响的因素,保护因素则是当风险因素出现后,与其相互作用,以抵消或者降低消极影响的因素。[6]目前,抗逆力的有效干预策略也围绕着两者展开,具体包括预防或减少风险因素、增加保护因素及恢复或发展适应系统(如认知能力、依恋关系、身体发育等)。[7]上述策略发挥作用的关键在于,相信儿童具有度过危机的潜能,并通过提供良好的氛围和环境,促成其潜能的发挥。

处境不利儿童一般来自低收入家庭、少数族裔家庭、新移民家庭、单亲家庭,在家庭经济、社会地位、权益保护及发展机会等方面处于不利境地,存在不同程度和类型的生存与发展危机。[8]这些危机是处境不利儿童在与现代制度这一结构性因素互动之中形成的社会排斥结果。正因如此,“危机”也是一种可变的状态,课后服务的介入为危机的转变提供可能。处境不利儿童的心理与生理具有不稳定性,易于受到外界的影响,具有较强的可塑性,因而对其进行积极干预是一项高回报的投资。课后服务为处境不利儿童提供一扇机会之窗,能使他们在生长发育的关键时期发展抗逆力,以获得积极结果。由于“课后充实计划”的主要服务对象是生活在高危社区的儿童,所以该计划的选址优先考虑那些学业表现较差或是位于低收入、犯罪率高的社区的公立学校,且优先录取无家可归的儿童。因此,对其进行研究有助于回应“课后服务如何帮助处境不利儿童走出困境”这一问题。本文在回顾“课后充实计划”推动力量的基础上,结合抗逆力的主要干预策略,分析该计划主要通过哪些方式与处境不利儿童进行交互及其实现的效果如何,进而回答该计划如何帮助处境不利儿童度过危机及其能在多大程度上实现困境突围。

二、干预起点:“课后充实计划”的推动力量

美国传统的就业模式、家庭结构和家庭就业率在过去几十年中发生重要转变,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走向工作岗位。美国劳工统计局(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的统计数据显示,2000 年女性进入职场的数量比1950 年增加250%,预计到 2025 年进入职场的女性数量较1950 年会增加330%。[9]而在那些母亲需要外出工作的10~12 岁孩子中,每3 人中就有1个“经常被独自留在家里”,成为“钥匙儿童”(latchkey child)。[10]这些社会变化加剧儿童生活环境的风险,使“在课后为孩子提供安全有效的服务”逐渐成为一种社会性需求。为回应社会需求,联邦政府、州政府与民间机构都付出努力,不仅提供资金支持,而且提供专业指导,引领并推动“课后充实计划”的发展。

(一)联邦政府:政策引导与财政拨款

20世纪60年代末,课后服务作为一项解决城市低收入社区青年帮派和暴力问题的措施,开始受到政府重视。此时正值美国城市衰落、街头帮派暴力、犯罪和毒品激增时期。林登·约翰逊(Lyndon B.Johnson)总统认为,开展课后服务能减少青少年参与帮派暴力的可能,并为其提供发展自我的机会。因此,课后服务在20 世纪70年代被纳入反贫困战争(War on Poverty)中,发展到20 世纪80 年代,作为一项独立事业得到政府支持。[11]联邦政府在1984 年的全国“钥匙儿童”会议上(National Conference on Latchkey Children)宣布,要增加对放学后教育的财政援助,促进更高质量的课后教育的发展。[12]20 世纪90 年代,纽约卡耐基基金会(Carnegie Corporation of New York)发布《时间问题:非学校时间的风险和机会》(A Matter of Time: Risk and Opportunity in the Non-school Hour),指出青少年有40%的时间是无人监管、非结构化的。这部分“非学校时间”是一把双刃剑,若能加以利用,也可转化为一个保障儿童安全、促进儿童发展的机遇。[13]越来越多的学校和社区意识到,非学校时间也是补充学校教育、丰富儿童学习成果的理想时间。1998 年,比尔·克林顿(Bill Clinton)总统宣布,美国联邦教育部将与查尔斯·斯图尔特·莫特基金会(Charles Stewart Mott Foundation)结成伙伴关系,并大力支持21 世纪社区学习中心(21st Century Community Learning Centers)项目的实施,以推动课后服务的普及化发展。2001 年,布什政府颁布《不让一个孩子掉队》(No Child Left Behind)法案,要求全面提高中小学教育质量,缩小不同种族学生的教育差距,进一步拓宽课后服务的功能。在联邦政策导向及财政拨款的支持下,各州逐步建立并不断完善其中小学课后服务体系。

(二)加州政府:构筑课后服务网络与提供专业支持

随着联邦政府各项计划和拨款的启动,加州率先重视起课后服务的发展,并设立专项资金以保障项目开展,于1999 年成立课前和课后学习与安全社区合作项目(Before and After Learning and Safe Neighborhood Partnerships Program),正式构建起州级的课后服务体系。2002 年又通过第49 号提案,将课前和课后学习与安全社区合作项目更名为课后教育与安全项目(After School Education and Safety Program),规定州政府自2006—2007 财年起,每年拨付5.5 亿美元用于保障该项目,以促进学校与当地社区伙伴关系的发展。[14]同年,联邦政府拨款并授权加州管理本州的21 世纪社区学习中心项目与青少年课后安全和充实项目(After School Safety and Enrichment for Teens)。以此三项课后服务项目为核心,加州的课后服务体系基本建成。[15]

加州教育部还为各地区配备相应的主管,为课后服务项目提供专业的指导和支持。负责协助支持的主要官方组织包括“加州课后网络”(California After School Network)、“加州学龄儿童联盟”(California School-age Consortium)、“加州课后资源中心”(California After School Resource Center)等。同时,还利用加州课后质量自我评估工具(California After School Quality Self-assessment Tool)为课后服务项目提供者提供改进支持与建议,帮助更多的儿童和青少年取得成功。相关统计数据表明,加州约 44%以上的学校都获得过当地政府的财政支持,以开展课后服务项目。[16]且由于加州多族群且少数族裔占比较大,参与课后服务项目的近82万名学生中有84%的学生在社会经济上处于不利地位,因此其课后服务项目更具公平性意涵,涉及大量补偿性教育项目,以缩小教育差距。[17]

(三)民间组织:提供资源、指导与培训

加州的课后服务项目得到多个民间组织的支持,主要包括“儿童和青年伙伴关系”(Partnership for Children and Youth)、“青年发展”(Youth Development)、“打击犯罪:投资儿童”(Fight Crime: Invest in Kids)、“明日加州”(California Tomorrow)和“包容儿童”(Kids Included Together)等。[18]上述组织呼吁为加州地区的儿童提供高质量的课后学习机会,以及学术、社会情感和身心健康发展方面的活动支持,并致力于促进儿童平等地获取社会、经济和教育资源的社会行动。

为丰富课程学习资源,获得更多的资金、培训和指导方面的支持,“课后充实计划”与“哈德罗·罗宾森基金会”(H a r o l d Robinson Foundation)、“空军协会”(Air Force Association)、“适宜儿童的世界”(A World Fit for Kids)和“加州科学中心”(California Science Center)等组织建立合作关系。[19]“哈德罗·罗宾森基金会”旨在为生活在城市边缘社区的学生提供学习资源、发展机会和成人支持,使每个学生都能了解其内在的价值与潜力。“空军协会”的航空航天教育计划(Aerospace Education Programs)致力于支持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Science, Technology, Engineering, Mathematics,STEM)及航空航天教育,通过为学生提供奖学金、助学金和专业发展机会,帮助他们为竞争激烈的未来作好准备。“适宜儿童的世界”的愿景是培养处境不利学生在21世纪取得成功所需的技能和信心,激励其过上健康而充实的生活,并改变自己的生活社区。“加州科学中心”则为洛杉矶市的学习者提供一流的探究型教育资源,在生命世界、生态系统、航空航天和创造世界四个展区提供免费展览。此外,布罗德(Broad)基金会、威瑞森(Verizon)基金会等私人组织也发挥重要作用,通过赠款帮助“课后充实计划”在洛杉矶联合学区实现扩展和普及。

通过上述分析可以发现,社会变化推动着联邦政府、州政府、市政府和民间组织不断优化课后服务方案,拓展课后服务功能。“课后充实计划”也在政策和教育理论的引导下,不断更新其教育目标,改善处境不利儿童所处的教育生态,帮助其实现全面发展,以适应更加复杂和高度竞争的社会环境。

三、干预过程:“课后充实计划”的实践演进

自1988年成立以来,“课后充实计划”一直根据教育政策、研究和理论调整与更新其教育目标。由原初的“为学生提供安全的环境”上升为“提供丰富的教育”和“整个儿童的成长”,主张为学生提供安全的环境,使其在充满智力挑战的氛围中学习,激发学生学习的兴趣和欲望。[20]纵观该计划教育目标的演进逻辑可以看出,其与抗逆力干预策略的演化高度契合——传统的干预策略主要围绕着减少风险因素展开,但随着相关研究和实践经验的发展,如今更关注增加保护因素和发展适应系统。

(一)减少风险因素:为处境不利儿童搭建避风港

“课后充实计划”成立之初所采取的主要干预策略是减少风险因素。风险是统计学中的概念,用于描述某一群体的特征,这些特征往往预示着消极结果出现的概率较高。[21]风险因素实际上是一种预测因子,指的是可能导致个体经历逆境概率增加的特征、条件或事件,如贫困、种族歧视、创伤经历(虐待、暴力、忽视等)。该计划所服务的洛杉矶联合学区是美国的第二大学区。学区里绝大多数的学生来自少数族裔家庭,包括 73.4%墨西哥和拉丁裔、8.2%非洲裔、4.2%亚裔和2.1%菲律宾裔,其中,80%以上的学生来自低收入的贫困家庭。学区内有约2 万名学生有过无家可归的经历,8000 多名学生因为原生家庭问题被安排在寄养家庭。[22]对这些学生来说,放学后风险主要存在于家庭和社区中,这些风险不仅复杂多样,而且具有累积性和可变性。

对多数学区儿童来说,贫困是放学后最大的远端风险因素。[23]“家庭贫困与未成年生育、学业失败、暴力犯罪密切相关,风险因素带来的负面结果在贫困儿童身上被不成比例地发现。”[24]阿尔弗雷德·鲍德温(Alfred Baldwin)等人认为,在多风险因素研究中应区分近端风险和远端风险。远端风险不直接影响儿童,而是通过中介作用,由近端风险直接影响儿童。[25]城市低收入、少数族裔群体所在的社区人员混杂,越轨行为(如故意破坏、暴力、吸毒、酗酒等)频发,容易给青少年带来不良示范,使其习得欺凌、破坏公共物品等问题行为。在这里,社会经济地位和少数族裔身份属于远端风险,而青少年的问题行为则是近端风险。青少年由于缺乏识别和抵御近端风险的能力,易受到环境的影响和诱惑,加之放学后无人监管,进一步加剧其吸烟、酗酒或滥用毒品的风险。“打击犯罪:投资儿童”组织发布的最新报告显示,美国青少年犯罪率和儿童受害率在下午2点至6点达到高峰,且青少年最常因袭击、偷窃和与毒品相关的犯罪行为被捕。[26]洛杉矶警察局的调查数据显示,洛杉矶市大约有500个帮派,成员多达5万人,青年帮派活动和枪击事件在高风险社区内时有发生。[27]生活在高危社区的孩子,更容易在课余时间接触到危险行为或成为受害者。因此,家长和政策制定者都希望为孩子在这个特殊时间段找到适宜的活动,而不是放任其在充斥着安全隐患的街头闲逛。

“课后充实计划”的首要任务便是为高风险社区的儿童提供一个安全、有人监管的环境,以削弱其暴露于风险的程度。该计划的愿景是让所有孩子在放学后都能够有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安全的环境不仅能避免处境不利儿童直接与风险接触,而且还能减轻风险因素造成的影响。当儿童意识到教师是一个可靠的保护者和照顾者时,就会主动建立依恋关系,以寻求安慰和保护。依恋对象能帮助处于风险中的儿童减轻痛苦,恢复安全感,进而能使其积极地探索周围环境,获取新知识和新技能。正是通过与依恋对象的互动,儿童习得照顾自我和他人的能力与经验,并将此纳入认知图式,为其今后发展亲密关系、提升人际技能奠定基础。已有研究表明,长期处于风险中的儿童如果能够得到成年人良好、持续性的照顾,那么就能更快地建立适应力。例如,更善于学习和解决问题、与同龄人友好交往、感受到自己被社会所重视等。“课后充实计划”在这方面起到不容忽视的作用。

(二)增加保护因素:为处境不利儿童提供丰富的教育

“课后充实计划”在发展中逐渐建立起内外部保护因素。内部保护因素称为资产(assets),外部保护因素称为资源(resources)。资产主要体现为个人品质和能力,如积极乐观的态度、随和的气质和解决问题的能力等。[28]建立资产对处境不利儿童的发展至关重要,因为它不仅能为处境不利儿童储备应对风险的技能,而且能帮助其发现自身的能力岛(power island),重建自信与成就感。资源属于外部保护因素,强调环境对个体的支持,如物质支持、父母监督和教师指导等。[29]增加资源或是获取资源的机会能够帮助处境不利儿童减轻压力源,提供培养和恢复适应系统的机会与经验。由于处境不利儿童缺乏必要资源和基本保护,因此更需要外部力量的支持和帮助。“课后充实计划”能免费为那些资源最匮乏学区的学生提供更加丰富和高质量的课后教育,以培养其适应复杂社会的能力,实现积极发展。

处境不利儿童能够借助内容丰富、种类多样的课后服务建立内部资产。“课后充实计划”关注学生的学业成就、兴趣特长、社交能力、健康营养等多方面需求,鼓励学生自己选择活动并在活动中发现新的兴趣、建立新的联系、迎接新的挑战、产生新的想法,成为积极的学习者和贡献者。[30]结构化的组织方式对儿童增加内部资产十分重要,该计划的课程遵循“三拍半”(the three and one-half beat)结构①“三拍”分别为家庭作业节拍、认知节拍和娱乐节拍,“半拍”为营养小食。,且有明确的学习目的和计划,以促进儿童智力、社会情感与身体的发展。具体内容主要包含三个方面:一是在STEM 学科学习中探索,培养儿童所必需的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技能,鼓励其进行跨学科的探索学习,培养儿童的批判性思维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二是在生活中参与,鼓励儿童养成正确的饮食习惯,增强身体素质,同家人一道践行健康的生活方式,实现“做中学”;三是在艺术中拓展,该计划开展60多个艺术项目,鼓励儿童在全民艺术活动中展现自身的创造力,并学会欣赏他人的作品,这使参加的学生既能获得全面发展,又不失其个性化成长。[31]

外部资源方面,“课后充实计划”与不同机构建立伙伴关系,尽可能地为学生筹措有益资源。以创伤知情复原项目(Trauma-resilient Informed Practices)为例,“课后充实计划”首先与洛杉矶联合学区的学校心理健康部共同搭建起美国首个创伤知情复原课后服务网络,致力于为学生提供心理健康支持,减轻家庭对学生造成的慢性创伤压力。其次,与合作高校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Los Angeles)和克莱蒙特·麦肯纳学院(Claremont Mckenna College)建立循证评估合作关系,以衡量项目的效果并总结最佳实践经验。最后,同社会机构桑福德和谐(Sanford Harmony)建立伙伴关系,借助该机构在社会情感学习项目开发方面的优势,整合现有研究资源,探索关于创伤影响的知识。总之,公私合作的伙伴关系能够为处境不利学生提供丰富的经济资本和社会资本,从而提升其抵御风险的能力。

(三)恢复适应系统:改善处境不利儿童的教育生态

在不断完善的过程中,“课后充实计划”超越关注能力、特质和资源的静态视角,从生态视角审视社会环境对儿童健康和发展的影响。近端生态系统包括个体、同伴与成年照顾者,远端生态系统则涵盖社区和学校。处境不利儿童面临着外部资源不足和自我调节能力有限的双重困境,因此其抗逆力的发展有赖于适应系统的恢复与完善。已有研究结果表明,保护或恢复这些适应系统是发展儿童抗逆力的最有效战略。[32]为此,“课后充实计划”将促进全儿童教育作为目标,分别从个体态度、人际交往和环境氛围三个方面改善教育生态,帮助儿童恢复适应系统,使其感受到关心和重视,形成同情、善良、关爱等品质。

个体态度方面,“课后充实计划”致力于增强儿童自我意识与社会情感学习。一是赋予处境不利儿童适应未来生活所需的品质和能力,即自我效能感和较强的自我管理、自我激励和自我评估的能力。二是提供有形工具和资源,帮助儿童更好地控制情绪、进行情感识别和良性沟通。这些社会交往技能一方面提升处境不利儿童改善近端生态的能力,为其有效利用环境资源奠定基础;另一方面,增强学生的自我意识和策略知识,使他们能自我完善、自我突破。

人际交往方面,“课后充实计划”着眼于改善儿童的近端生态系统,通过创造儿童与同伴、教师和社区建立积极连接的机会,营造互助友爱的良好氛围。成人和孩子之间良好的关系是恢复儿童抗逆力的基石。为此,简·罗兹(Jean Rhodes)提出青年正向发展框架(Positive Youth Development),以“互动、信任和共情”为青少年课外项目发展的先导,并提出青少年社会情感、认知方式和身份意识的发展将带来积极的成果。[33]这一框架目前在美国课后服务项目中产生较大的影响,“课后充实计划”也基于此进行循证评估,提出“指向支持和培育的师生互动”是处境不利儿童发展抗逆力的有效方法。[34]例如,教师与儿童定期交流,使其感受到关心与支持,能促进其社会情感的发展;教师提供教学指导有助于提升儿童的认知能力;教师还可以作为儿童的榜样,影响其对身份的认识和评价,形成积极的自我认同。“课后充实计划”通过为学生提供与同龄人和成年人建立友谊、信任的机会,满足学生发展适应系统的需求。参与该计划的儿童往往表现出更好的社交行为和社会素养,并更容易从挫折中恢复,在逆境中坚持。

环境氛围方面,“课后充实计划”与学校、社区和家长通力合作,不断发展和维持课后服务项目与学校、社区、家庭之间的合作伙伴关系。良好的合作关系有助于恢复适应系统,从而更有效地为处境不利儿童建立保护和促进因素。“课后充实计划”提供意义明确的组织管理,鼓励创造高质量的学习环境,建立起支持性和培养性的互动,并通过目标明确的活动提升青少年的技能发展,在教育生态的各个层面对儿童的生活与学习形成影响。[35]总之,该计划营造以信任、支持和尊重为特征的学校氛围,建立起牢固的师生协作关系。这既有利于培养儿童的亲社会态度,又能改善儿童与所处教育生态的关系,促进适应系统良性发展。

四、干预结果:“课后充实计划”的实施成效

基于风险的复杂和动态性质,必须持续不断地诊断、监测和评估教育活动及其对环境的影响、与环境的相互作用,以确保它们符合期望结果。正因如此,“课后充实计划”长期与国家评估、标准和学生测试研究中心(National Center for Research on Evaluation, Standards,and Student Testing)合作,持续开展循证评估以衡量计划的执行情况及有效性。尽管该计划在实施过程中面临政府支持减少、人员不足、资金紧张等问题[36],但也取得一些成效,得到社会的高度认可。

(一)问题行为和犯罪活动明显减少

放学后的风险因素中,对青少年影响最大的是药物滥用、问题行为和学业失败。[37]2018年“课后充实计划”发布的评估报告表明,该计划通过为学生提供安全的课后环境以及对学生课后行为进行监督等方式,有效减少了儿童的问题行为,如反学校行为、违法犯罪行为和危险性行为等。[38]此外,还通过培养良好的生活习惯,尽可能地帮助学区学生戒掉对电子烟、毒品等有害物的依赖。已有研究表明,参与该计划的学生比未参与的学生在课后感到更安全。[39]由美国司法部委托国家评估、标准和学生测试研究中心进行的评估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参与“课后充实计划”学生的犯罪率比不参与该计划的学生犯罪率降低30%,且参与的时间越长、频率越高,犯罪数量的下降越显著。[40]研究人员估计,在该计划上每投入1美元,该市就能节省2.5美元的预防犯罪成本。[41]由此可见,“课后充实计划”不仅有利于预防青少年犯罪,而且还能在保障学生人身安全的同时,减轻处境不利儿童面临的风险和压力。

(二)学生出勤率和学业成绩有效提高

“课后充实计划”提供高质量、多样化的课后活动,如作业辅导、学业成就奖励计划、读写活动以及计算机学习等,以弥补处境不利儿童家庭文化资本的不足。国家评估、标准和学生测试研究中心的报告显示,与未参加该计划的学生相比,参与该计划的学生在阅读、数学和语言艺术方面的标准化测试中表现得更好。[42]长期参与该计划(4年以上)的学生在学业表现方面得到有效提升,但更为重要的是传递这一积极信号有助于改善学生的学习态度,对其今后的发展产生积极影响。学业成绩的提升能够帮助处境不利儿童进行认知重评,从而以更积极的方式应对困境,消解消极的学业情绪。积极的学习态度不仅提升儿童的学习力,而且有助于降低儿童的辍学率。研究发现,同一所小学内参加“课后充实计划”的学生比未参与该计划的学生辍学率低5%,高中按时毕业的概率高6%。[43]对该计划长期效果的研究还发现,“课后充实计划”出勤率较高的学生在中学阶段也表现出较好的学业毅力和更高的学业成就。这些结果证明定期参加课外活动的重要性,说明学生参与该计划的频率与其未来学业成就之间的正相关关系。[44]正是由于参加“课后充实计划”的学生获得积极的反馈,改善自身的学习习惯和态度,才使其在未来的学习生涯中更具韧性。

(三)生活条件和教育生态得以改善

“课后充实计划”通过多种途径增加处境不利儿童的资源,使其生活条件得到改善。课后小食计划(After School Snack Programs)、课后晚餐计划(After School Supper Programs)为90%的学生提供免费或优惠餐食[45];“课后充实计划”还向贫困家庭施以援手,为家长提供工作或帮助家长度过经济方面的危机。有89%的家长表示,如果没有该计划,他们将无法承担课外活动的费用。[46]可见,该计划使处境不利儿童获得在课外实现自我发展的机会。此外,家庭资源的补偿也能提升家长的抗逆力,支持他们为孩子营造更好的家庭氛围。有98%的父母认为,他们之所以能够保住工作,是因为自己的孩子参与“课后充实计划”。这使家长意识到,必须主动承担起照顾儿童的责任。[47]除了帮助处境不利儿童的家庭外,该计划还为低收入社区的居民提供教育培训。据2020 年的数据统计,洛杉矶市有14.9%的居民身陷贫困之中,68%的贫困儿童生活在城市东南部地区,[48]但他们都可以通过该计划接受高质量的青年培训,提升文化素养,获得更好的教育机会。可见,“课后充实计划”通过教育或其他形式的资源补偿,改善高风险社区积贫积弱的状况,在儿童所处的教育生态中植入保护因素。这不仅有助于家长与社区工作人员发展抗逆力,而且能改善处境不利儿童的教育生态。

五、结语

“起初,人们试图去理解不凡的事物,如今却发现了平凡的力量。”[49]抗逆力并非源于某种罕见的特质,而是存在于每个儿童的大脑和身体中,存在于他们的家庭、社区和人际关系中。课后服务通过创设安全环境,提供“能够拓宽视野和创造价值”的学习机会,发展处境不利儿童的抗逆力,使身处危机中的儿童重拾自尊与自信,实现他们的积极发展。然而,正如许多研究人员所指出的那样,并非所有的课外服务都有效,课外活动也无法对所有儿童有效。就“课后充实计划”而言,能够参与该计划的儿童是幸运的,因为仍有大量的处境不利儿童由于各种原因无法参与课后服务。此外,儿童参与该计划的往返交通安全、准入机会不均衡等问题也引起很多家长的担忧。[50]实际上,在这场改善处境不利儿童生活状况的斗争中,课后服务只是一个“盟友”。其原因在于,处境不利儿童身处风险环境中所需的技能和互动方式在学校环境中并不适用。这一方面会使儿童被错误地贴上“缺乏能力”的标签,另一方面,也限制儿童在学校所学知识与能力的发挥。处境不利儿童面临的实际问题并不是缺乏能力,而是构成他们的生活环境所需要的技能与学校环境并不匹配。因此,帮助处境不利儿童发展其抗逆力时需关注到其所处的复杂环境,考虑到环境对其发展的限制作用。从另一角度来说,如何改善处境不利儿童的近端教育生态并没有固定模式和标准答案,每个社区都有其独特的优势、历史和文化。要使课后服务帮助处境不利儿童度过危机,应重视对社区资源的挖掘,并努力将其融入相关的倡议、规划和实施过程中,这不仅需看到非学校时间的价值,而且应关注被弱化的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既能发现处境不利儿童所面临的结构性问题,又要发挥生命积极生长的天性和潜能,重新焕发教育生态群落的勃勃生机,让儿童看见希望、产生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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