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市舶司设置探析

[摘 要]宋朝为发展海外贸易，在广东、浙江、福建一带沿海地区开发海外贸易港口，并设置市舶司为对外贸易机构。广州港市舶司是宋朝首设的市舶司机构，在北宋设置的几个市舶司中，比较具有代表性。其中，广州港在隋唐时期就是海外贸易的重心，广州港市舶司设置具有独特的条件。广州港市舶司的设置，是对隋唐广州地区海外贸易的延伸。其次，北宋政府设置广州港市舶司，更有借此积聚财富的目的。由此，广州港市舶司的设置，在北宋建立初期，发挥了重要的经济功能。广州港市舶司作为北宋重要市舶司之一，从建立到消亡，在宋朝海外贸易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关键词]北宋；海外贸易；广州港市舶司

在宋代设置的诸多市舶司中，广州港市舶司的地位举足轻重，成为北宋政府财政来源的重要支撑。开宝四年（971年）二月，北宋政府“初置市舶司于广州，以知州潘美、尹崇珂并兼使，通判谢玭兼判官”[1]。关于广州港市舶司的设立，亦有顾炎武提出于开宝二年设置之说[2]。宋初就已经开始中央设官管理海外贸易，唐代海外贸易亦归地方管理，中央政府派遣的市舶使只是以皇权力量分割海外贸易利润的开始。所以，认为宋沿唐制，并不全面。对北宋政府来说，设立市舶司都是相当迅速的。相比宋辽边界的互市管理机构，甚至直到太宗初年才设置。从后来同属沿海地区，即使是后来较为发达的福建路市舶司等沿海市舶司，也不如北宋政府对广州港市舶司的重视。广州外贸及其所带来的海外商品，显然受到北宋政府的高度关注。对广州市舶司的研究，不仅可以窥探北宋市舶司设立的基本情况，更可以借此了解北宋对外贸易情况。

有关宋代市舶司的设置情况，学界已有充分研究，且比较深入。而广州市舶司作为北宋第一个设立且具有重要地位的市舶司，对其进行研究更可以瞥见北宋市舶司设置的相关情况。本文即依托《宋史》《宋会要辑稿》等史料，在前人既有研究的基础上，从北宋广州市舶司设立的背景条件、北宋政府设立广州市舶司的目的用意，以及广州市舶司承担的主要职能入手，分析广州市舶司的基本情况。

一、广州港市舶司设置的背景与条件

首先，广州有深厚的海外贸易基础，这是北宋政府选择在广州港首设市舶司的重要背景。广州自秦汉开始，便是中国古代贸易大港。至隋唐时期，广州港甚至超越其他港口，一跃成为中国最大港口[3]。随着海上丝绸之路的发展，海上贸易逐渐达到了与陆路贸易同等重要的位置，广州也成为中国海外贸易的中心。在唐朝时期，稳定的社会条件使经济发展迅速，遂对外贸易发展亦为迅速。尤其是岭南地区，自然物产资源十分丰富，充足富饶，这是广州成为主要对外贸易城市的重要自然条件因素。在开元二年十二月（714年），岭南市舶司右威卫中郎将周庆立和波斯僧及烈等向唐朝“广造奇器异巧以进”[4]。至开元十年（722年），有史籍记载的市舶使有六位，均在广州。

在五代南汉国统治时期，广东对外贸易继续发展延续，广州外贸甚至变得更为繁荣。南汉时期，香药对外贸易数量最大，海外贸易常包含各种类型的香药。并且，南方小王朝为了自身的安定，减少战争的摧残，经常向中原王朝进贡香药，以求自身的稳定。进贡香药最多的小王国是南汉，以及闽国、吴越国、南唐国等。而南汉国的香药，则主要来自海外。直到南宋时期，朝廷所需香药依旧由广州蕃商提供。如南宋高宗妃刘婉仪，想遣广州蕃商向其进献珍宝明珠以及香药等物，甚至以官位许以蕃商进献，遭“舶官林孝泽言于朝，诏止其献”[5]。所以，不管是对香药的海外运输，还是向中原王朝的进贡，广州港都在运输过程中占有重要地位。五代十国时期，广州部分官员，就曾以为宋军攻下南汉城的目的是广州的珍宝财富，为了获得积累大量的财富。但是他们并没有认识到广州在贸易运输中的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宋军攻南汉城的主要目的，不仅为了财富，更是为了获得整个岭南，以此获得广州地区优越的贸易运输位置。因为对于宋军来说，广州的地理位置更为重要。

所以，当宋太祖平定南汉，立刻接手管理蕃舶事务时，建立市舶司也是势所必然。再加上广州水陆交通发达，相较于其他地区，广州在进出口货物的集运方面均较为突出。在管理规范上，元丰三年，正式修订了“广州市舶条法”，令全国各口岸城市市舶司执行，这亦是世界上最早的一部进出口贸易法规。在机构设置上，广州市舶司下设附属机构，分为市舶库和怀远驿。市舶库即存放货物，负责官员称之监门官。怀远者，安抚边远之人，遂主要用来接待外国使臣之所系为怀远驿。怀远驿除有接待外国使臣的功能，还“掌南蕃交州，西蕃龟兹、大食、于阗、甘、沙、宗哥等国贡奉之事”，其官员由市舶司委派。

广南东路市舶司从设置起，到宋末，作为一个机构，目前未见其被撤销的历史记载。因此，其存在时间是四路中最长的。但是其市舶官制，曾出现过变化。先后是宋初的知州兼领，“初于广州置司，以知州为使，通判为判官，及转运使掌其事，又遣京朝官、三班内侍三人专领之”[6]。市舶使，就是宋初承袭唐代的市舶官制。到了宋朝，多了一个市舶判官职位，以通判兼任，从侧面反映了宋朝，尤其是宋初，对地方官员的牵制。所以，不管是从广州港的历史延伸来说，还是之后的长期稳定来看，北宋选择广州港首设市舶司具有其得天独厚的条件。

二、北宋设置广州港市舶司的目的

北宋建立不久，便立即设立广州市舶司，其背后有多种用意。“市舶司，掌市易南蕃诸国货物航舶而至者”[7]。市易，即贸易，可见市舶司是管理海路贸易的机构。此处的南蕃，则主要指的是与北宋有贸易接触的东南亚、西亚和南亚地区。由此可见，宋朝最初设置市舶司的目的，主要只是让市舶司在中国与东南亚及其以西国家贸易中发挥作用，东亚国家尚不在考虑之列。这是宋朝攻取广州初期所制定的政策。北宋刚稳定下来，需要经济发展，加强与周边国家的联系，以稳定统治。设市舶司，既可以发展广州对外贸易，又可以稳定在广州的统治。

其实，宋朝最初设置市舶司的目的，并不只是海外贸易和征榷进口商货。宋太祖在打下岭南以后，迅速在广州设置市舶司的动因，因史料记载的缺失，现已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北宋朝廷在占领广州后不久就设置市舶司，亦有以此控制广州一带海外贸易的目的。此举不仅可以为北宋政府增加财政收入，對尚未攻取的岭南一带也可以形成控制之势。

此时朝廷已经设置内库，名为“封桩库”，目的是为收复燕云储备经费[8]。宋朝之初，中央财政并不充盈，加之宋太祖为战事准备，遂宋太祖有意为该库填充财宝，积累经济。广州这个全国最大的港口设置市舶司后，聚集在当地的海外珍奇便首先通过市舶司，继而经由官办运输系统，送达朝廷。为朝廷积聚财富，这是宋初朝廷在广州设置市舶司更为深层的目的。同时，在泉州设置市舶司之前，福建沿海各港也由广州市舶司管辖，其出港和返航的船只均需在广州办理手续。所以，广州港市舶司的设立，还有管理地方经济、为其他地区市舶司设立积累经验的意味。

宋朝建立初期便快速设置广州市舶司，更是为了建立与周边国家的经济联系。北宋统治者企图通过广州市舶司，将当时中国最大的外贸港口广州港，和最主要的贸易对象东南亚及其以西国家的对华贸易迅速控制起来，并向京师源源不断地输送市舶司通过征收和专卖等途径获得的外贸收益。同时，利用广州市舶司积聚财富，为国家稳定和后续发展奠定经济基础。

三、广州港市舶司的功能

关于市舶司的职能，在唐代就已初步确立。到了宋代，市舶司的职能越发详备与完善。作为海外贸易机构，市舶司最重要的功能便是经济职能。《宋史》载提举市舶司“掌蕃货海舶征榷贸易之事，以来远人，通远物”。也就是说，对进口货物征榷贸易，是市舶司的主要职能。在淳熙二年，朝廷下诏广州市舶司，令其除榷货外，货物优良的则止市一半之多。海舶大概榷其十分之一，同时按照蕃货价值轻重而分别差给。在太平兴国初期，朝廷对私自贸易的行为作了严格规定。在淳化五年时，规定有所放松，从价值百钱即论罪改为四贯以上徒一年。之前规定的十五贯黥面，则增加五贯，改为二十贯以上。在宋代，征榷贸易主要包括抽解、博买和禁榷这三方面的内容。

唐代时市舶司官员便承担起阅货的职责，唐代称“检阅”。“检阅”指蕃舶进港后，首先由地方长官对货物进行检查。宋代继承了唐代的做法，但也有些不同。在知州兼市舶使时，是由知州派官员去阅货。检查进口船舶货物和抽税，也是为了防止舶来货物偷税、漏税。对广州市舶司来说，当商贾把货物送到时，还要查验货物。如苏缄调任广州南海主簿时，“州领蕃舶，每商至，则择官阅实其赀。商皆豪家大姓”，可见，市舶司官员就须对往来货物进行查阅，履行检阅职能。到元丰三年（1080年）设市舶提举之后，检阅不再局限于市舶司官员，而是由转运使、安抚使与市舶监官共同对货物进行检阅。蕃商赴廣州至，停泊于市舶亭下，五洲巡检司差兵监视。只要有船舶到达广州，即有帅漕与市舶监官莅阅其货物而征之，称为抽解。市舶提举、转运使等检阅货物之后，再由转运使和市舶监官共临船上检查，并按市舶条例“抽解”。所谓的抽解，即抽出其中的几分，以解发中央之意，也就是抽税。市舶条例因时因地而不同，抽解税率大抵为十分之一征收的实物税，置之于市舶库内，然后运送京师。

其次，博买也是广州港市舶司职能之一。博买是宋朝政府按照官方价格收购进口商货的一种措施。市舶司博买舶货所用的本钱，称之为市舶本钱，或博易本钱、折博本钱。为了确保市舶司的博易能够顺利进行，官府一般会投入大量的资金来进行经营。

禁榷就是国家对某些舶来品按照官方价格全部予以收购的一种措施，有政府垄断专卖的意味。由于进口货物的禁榷方式和博买一样，所以它实际上是特殊的博买，也具有变相进口税的性质。太宗时期，在京师置榷署，诏诸蕃香药宝货至广州等岭南地区，其后太宗下诏规定禁榷的商品，除珠贝等十余物品禁榷外，其他商品则听市于民。之后北宋政府将紫砺和瑜石也列为专卖品，合计共有十种。这种收购也称为博买，后来亦发生过一些改变，宋朝对此有所调整。

广州市舶司还承担舶货的保管、运输及出售。宋初，京师榷易院收取市舶司博买和抽分的舶货，这就需要市舶司来保管运输这部分货物。这就需要一条由广州港到内地的路线。市舶司成立初期，刘蒙正就受北宋朝廷的邀约，规划这条由广州到内地的运输路线。这条路线由水运至陆运，再由陆运转水运组成。从广韶江到南雄的这段路程，刘蒙正计划以水运送至南雄；陆运则主要是从大庾岭到南安军，这段陆运雇佣士卒三十余人来完成；接下来依旧以水运为主，直送至朝廷。这条水陆结合的运输路线，节省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方便了广州到京师的货物运输，成为广州到京师运输的主要路线之一。

广州市舶司的另一个重要作用，即连接蕃商和北宋朝廷，了解商情和朝廷需求与贸易，成为它们之间沟通的桥梁。也可以说，广州市舶司的存在，成了满足朝廷对外货需求的途径之一。在开元四年（716年），“有胡人上言，海南多珠翠奇宝，可往营致……彼市舶与商贾争利，殆非王者之体”[9]。胡人的提议虽然被杨范臣反对，但最终朝廷听从杨范臣的提议。可以从中窥探，此时的市舶司虽有与商贾争利之嫌，但实现了满足朝廷所需的作用，充内廷、聚财富供朝廷使用。

市舶司作为海上贸易机构，还存在一定的政治功能。市舶司所属宋代的监司，是北宋政府设置的政治机构中路一级机构的一部分。所属监司决定了市舶司具有监察、互察的职能，是宋代地方监察机构的一部分。但是，作为北宋设置的第一个市舶司，其广州港市舶司的政治功能远不如经济功能所带来的影响深远。广州市舶司之所以有如此重要的经济功能，最主要的是广州港能为北宋政府提供海外贸易获得的收入，这个收入比较稳定，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北宋政府的财政稳定，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结束语

广州市舶机构始于开宝四年六月，至德祐元年（1275年）五月为止，存在长达三百余年。虽然广州市舶司在发展后期，不如泉州等新设市舶司，但至少在北宋时期，广州港的贸易额在国内诸港中遥遥领先，在北宋设置的几个市舶司中亦相应地占有重要地位。且北宋时期的广州港，由于来港的商舶数量不断增多，广州港市舶司甚至特地在城南十八甫路一带设立了市舶亭。

参考文献

[1][宋]李寿撰.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2[M].北京：中华书局，2004.

[2]郑有国.中国市舶制度研究[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4.

[3]章深.宋元海上丝绸之路史[M].广州：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20.

[4][宋]王溥.唐会要卷62[M].北京：中华书局，1960.

[5][元]脱脱.宋史卷167，卷446，卷263，卷496[M].北京：中华书局，1985.

[6][清]徐松.宋会要辑稿[M].北京：中华书局，1957.

[7]梁太济，包伟民.宋史食货志补正[M].北京：中华书局，2008.

[8]黄纯艳.北宋财政能力与国家治理[J].史学集刊，2021（05）：14-19.

[9][宋]司马光.资治通鉴卷211[M].北京：中华书局，1956.

作者简介：马艳渺（1999— ），女，汉族，河南荥阳人，福建师范大学，在读硕士。

研究方向：清末川边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