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规制提升了工业产能利用率吗?
2023-11-29刘帅程瑜刘天琦
刘帅 程瑜 刘天琦
摘 要:统筹实现生态环境质量持续改善及稳步提升工业产能利用率是高质量发展的题中之义。本文基于2001-2017年省际面板数据,综合运用面板固定效应与交互效应模型,实证检验了环境规制、经济增长竞争及其二者交互影响对工业产能利用率的影响。研究发现:环境规制、经济增长竞争与工业产能利用率之间均呈显著倒U型非线性形态关系;环境规制与经济增长竞争的交互作用对提高工业产能利用率起到显著作用,这种正向促进作用在东部地区尤为突出。为此,要持续强化地方政府生态环境治理的红线意识,精准优化环境规制工具组合,适度把握环境规制强度区间范围,逐步完善地方政府经济增长目标结构与绩效考核体系,统筹推进生态环境治理与新兴产能投资,加快引导地方政府在推动工业结构优化升级的绿色创新“赛道”中开展“逐顶竞争”,加快推动实现环境质量好转与工业产能利用率提高的双赢目标。
关键词:环境规制;经济增长竞争;工业产能利用率;绩效考核体系
中图分类号:F062.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148X(2023)05-0012-08
收稿日期:2023-01-05
作者简介:刘帅(1990-),男,山东枣庄人,助理研究员,博士,研究方向:财政政策与工业经济;程瑜(1979-),女,山东淄博人,研究员,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财政理论与政策;刘天琦(1988-),女,山东枣庄人,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财政理论与政策。
基金项目: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青年项目招标课题“促进绿色低碳转型发展的税制研究”,项目编号:2023ZB-LL04;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 “我国绿色发展的产业支撑问题研究”,項目编号:17CGL002。
①注:通过对近10年国家统计局中美两国工业产能利用率季度数据取均值计算得出。
一、引 言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实现了长期高速增长。然而,粗放式发展模式下快速推进的工业化与城镇化,引发了工业产能利用率偏低及严重的生态环境破坏等系列问题。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将生态环境保护的重要性上升到前所未有的战略高度,不断加强生态环境保护顶层设计与科学谋划,积极推进多重政策高效融合,有力地引导地方政府行为从环境污染治理逐步转向减污降碳协同增效。由此可见,环境规制日渐发展成为改善环境质量、促进产业结构优化调整以及筛选高质量投资的强力抓手。
20世纪末我国政府就尝试将环境政策与经济社会发展政策相融合,试图运用环境经济政策激励地方政府绿色投资,引导工业企业产品结构绿色调整以及节能减排技术的使用。2013年,我国政府明确将能耗和减排标准应用到钢铁行业之中,旨在通过环境标准压减低效产能规模,从而实现环境绩效与工业产能利用率提高的双赢目标。经过政策调整、完善与有序推进,我国工业产能利用率提升阶段性成果显著。数据显示,近10年来我国工业产能利用率均值保持在75%以上,接近同期美国全部工业产能利用率水平(76.64%①)。但自从财政分权改革特别是1994年实施了中央和地方分税制改革以来,我国出现了财权向中央集中、事权向地方倾斜的典型特征。地方政府财权与事权之间的不匹配限制了环境污染治理与生态保护修复的施策空间,导致地方政府需在多重目标中寻求动态平衡与取舍。在以经济增长目标为主导的绩效考核体系下,地方政府之间出现为经济增长而竞争的态势,这就对以环境政策为有效工具来推动环境保护与工业产能利用率提高等多重目标统筹实现提出严峻挑战。环境规制能否起到提高工业产能利用率的作用,经济增长竞争是否会对工业产能利用率起到一定的抑制作用?考虑趋严的环保督查日渐压实了地方政府环保责任与生态红线,环境规制强力执行能否引导地方政府绿色创新发展的良性竞争,从而起到提高工业产能利用率的正面影响,成为相关研究难以回避的问题。与此同时,考虑到现阶段推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爬坡进阶的重要任务,我国面临着国际经济形势复杂严峻以及国内经济下行压力陡增等多重不利因素交织叠加的局面。工业产业链与供应链安全稳定运行与韧性提升,要求既要促进传统工业产业绿色改造升级、避免传统工业产业低端环节缺位,又要加快新兴产业与高新技术产业投资布局。在此背景下,兼顾生态安全、环境保护与工业经济安全稳定等多重目标统筹实现成为关键问题。因此,在中国特色财政分权与经济增长竞争的模式下,如何将环境政策与经济发展政策有效融合,全力持续调动地方政府保生态、强工业的积极性,成为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
二、文献综述
从现有文献来看,环境规制对工业产能影响的探讨存在两种不同观点。一方面,有学者基于“遵循成本”假说,提出在环境规制外生性的前提下,通过将外部环境成本转化为企业生产成本,污染治理投资较高的企业会减少生产性支出,环境成本的提高、生产总成本增加会对企业生产投资产生一定的“挤出效应”,减少工业企业投资规模和不利于产品结构的调整[1-2]。江飞涛等(2012)提出,由于环境产权模糊、环境制度缺陷以及地方政府执行宽松的环境政策为产能过剩创造条件[3]。另一方面,Porter教授提出“创新补偿”假说,认为更加严格且设计恰当的限制污染排放等税费征收政策能够激励创新,并能部分或完全抵消由环境规制带来的成本上升,从而使厂商更具有国际竞争力[4]。波特假说为生态环境治理和产业创新竞争力塑造双赢目标实现提供了新思路。邵帅(2019)认为,环境规制能够显著促进区域产能利用率提升,且具有显著的正向空间溢出效应[5]。基于“创新补偿”假说,部分学者进一步探索了以环境规制为着力点推动绿色技术创新和绿色产业竞争力塑造,实现环境质量改善与产能利用率提高共赢的机制与路径。韩国高(2017)基于制造业行业面板数据,实证检验发现加强技术创新创造新的市场需求来提升产能利用率的作用有限,而环境规制作用机制可以有效淘汰不满足环境标准的产能[6]。刘帅等(2021)研究发现技术创新在环境规制提升工业产能利用率中所起到显著的中介效应[7]。相关研究均继承并发展了遵循成本假说和创新补偿假说,为新时期实现环境质量改善和工业产能效率提高提供了可能。
已有研究发现,环境规制对产能利用率的作用深受地方政府的行为影响。在经济增长竞争标尺与地方政府间策略“双重”作用下,地方政府之间的竞争行为究竟是“帮扶之手”还是“攫取之手”难下定论,给环境规制实际执行带来不确定性影响。一方面,有些学者认为,在中国特色财政分权模式下,经济增长竞争对环境规制偏好选择、规则制定与实际执行具有隐性影响。张华(2016)研究发现,中国式分权下环境规制被地方政府视作争取地区流动性资源的重要手段,导致地区间普遍存在环境规制互动策略;某一地区将随着竞争地区规制强度降低而相应地放松环境规制强度,进而出现环境规制非完全执行的强传染性,从而导致环境规制积极效果大打折扣[8]。因此,在研究环境规制对产能利用率的影响效果时,着重考虑地方政府间的经济增长竞争对环境规制的交互影响显得格外重要。另一方面,也有研究者认为,地方政府之间竞争存在由“逐底竞争”向“逐顶竞争”的潜在动机,这可能对环境规制实际执行产生正向强化效果[9]。张謇等(2019)研究发现,地方政府通过环境规制引导产业结构合理化,实现了环境治理与经济增长双赢的目标,并且引导地方政府间“逐顶竞争”促进产业结构合理化[10]。随着中央政府对地方政府监管力度的不断增强以及中央环保督查与环保约谈制度的开展实施,地方政府官员绩效考核体系的“绿色化”以及环境规制强度的逐步提升,经济增长竞争标尺的转变对环境规制、地区工业产能利用率的影响是否发生变化仍然有待于深入探讨。财政分权背景下经济增长竞争不仅表现在经济增速竞争与招商竞赛方面,而且也表现在地方政府通过扩大财政科技支出与竞相制定创新政策,为提升创新竞争力而展开竞争[11-12]。由此可知,经济增长竞争标尺与地区间竞争策略转变对环境规制积极作用于产能利用率起到一定的正向调节作用。所以,在论证环境规制对地区工业产能利用率的影响时,有必要着重考虑地方政府间竞争及其与环境规制交互作用的现实作用。
本文的边际贡献:第一,将环境政策与工业产能利用率纳入同一框架中,考察环境规制工具对工业产能利用率的影响,为寻找环境质量改善与工业经济绿色发展双赢目标实现创造了条件。第二,引入环境规制与地方政府经济增长竞争交互项,研究在环境规制日渐趋严的条件下,经济增长竞争能否得以优化并形成良性互动。
三、研究假说
随着环境质量不断改善,环境规制的功能与属性逐步从单一的污染治理工具角色演变成为引导绿色投资、加快新旧动能置换、促进经济绿色发展的有效抓手。当环境规制强度未达强度拐点值时,随着环境规制强度逐步提高,环境规制一方面通过环境标准与环境行政执法等多手段、多途径加速推进落后工业产能退出市场,另一方面也通过市场化手段加快促进绿色产业和绿色技术创新投资,在生产侧促进形成优质投资,并在需求侧培育形成绿色竞争优势,从而在供需两端共同起到提升工业产能利用率的作用。然而,当环境规制强度超越强度拐点值以后,环境规制强度的进一步提高,反而可能会起到抑制工业产能利用率的作用。短期来看,当环境规制强度超过门限值后,地方政府环境执法部门强力执法换取短期内落后产能的加速退出,却忽视了工业生产过程中工艺流程改进和绿色技术改造的时滞效应,冲击了工业生产制造生存的必要空间,导致工业企业关停退市、工业产业上下游之间难以有效衔接而出现中间品短缺、价格上涨甚至停产停工,反而会加剧工业产能利用率下降。长期来看,各地区不断提高的环境成本将全面提高工业企业生产成本,且难以通过企业重新选址有效规避成本上升风险。在工业企业生产成本持续上升的条件下,工业企业倾向于提升技术创新满足环境排放标准要求,并以生产工艺改进、绿色技术设备应用等方式来弥补环境规制引致成本负担产生的弊端。但环境规制强度超过规制强度拐点后,有绿色低碳创新能力的企业依靠先进的科技创新能力,逐步投资高技术产能和促进产品结构优化,形成对低端产能的投资挤出效应。而绿色創新能力不足的工业企业则因无力承担环境成本、无法满足环境标准而选择退出尚未得到有效利用的产能。换言之,当环境规制强度过大时,短期和长期视角来看,环境规制强度的逐渐提高都不利于工业产能利用率进一步提升。由此,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说:
H1:环境规制与工业产能利用率之间存在显著的倒U型非线性关系,环境规制对工业产能利用率具有先促进后抑制的作用。
经济增长竞争在拉动经济增长、引导工业投资、加快技术创新等多个目标实现过程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除中央政府督查等外部因素,经济增长竞争的有效性与其自身规制强度密切相关。当经济增长竞争强度尚未达到门限值时,随着地方政府之间经济竞赛的开展,地方政府行政官员不断释放财税政策红利,持续放松制度约束条件,优化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多措并举为招商引资创造良好条件,形成以投资促增长的竞争模式,以及产业内部与产业之间的密切协作,有力地推动了工业产能利用率水平的提高。由此,地方政府之间的适当且良性的经济增长竞争,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促进工业产能利用率水平提高,进而起到促进经济增长的作用。然而,当地方政府之间的竞争强度超过门槛值以后,随着地方政府间的竞争强度提高,地方政府间经济增长竞赛存在抑制产能利用率提升的风险。为在短期内加快实现经济增长目标,地方政府倾向于依照竞争参考地区而实施加码策略,逐步强化税收优化政策、产业扶持政策与工业投资政策,并辅之以放松环境规制程度,而忽视了区域间产业协同效应、区域产业创新发展的周期性以及区域创新能力持续塑造,导致地方政府之间容易出现为争取低端产能和工业低附加值环节而恶性“逐底”竞争,致使无效产能过度涌入而超出市场需求;同时,地方政府间过度竞争也极易造成地区间保护主义盛行,出现市场分割,区际间生产要素与工业产品流通不畅,抑制了工业产能有效流通效率,从而在生产端、流通端与消费端都抑制了工业产能利用率水平提升。据此,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说:
H2:经济增长竞争与工业产能利用率之间呈倒U形态关系,经济增长竞争对工业产能利用率具有先促进后抑制的作用。
环境规制与经济增长竞争的交互作用,实质上是运用强有力的制度杠杆,强化了地方政府之间的环境规制制度约束,为地方政府之间经济增长竞争建立了资源环境底线。随着中央政府加强对地方政府环境执法的监督力度,逐步优化地方政府经济增长绩效和环境绩效考核,地方政府之间竞争标尺由经济绩效逐步转变成为资源环境硬约束下的经济增长绩效,压缩了地方政府放松资源环境约束、财税优惠以及产业政策的优惠空间,起到筛选低端落后产能和无效产能的作用,也对高质量投资与创新型产业予以了间接支持。从表现形式来看,环境规制与经济增长竞争的交互作用,引导经济增长竞争行为由注重短期内经济增长速度、低水平低技术低附加值投资规模扩张,转向注重绿色产业技术创新和工业产业绿色转型,引导工业产业链与供应链上下游环节的绿色化与智能化改造升级,实现从“逐底竞争”转向“逐顶竞争”的转变,故而有助于促进传统产业绿色转型,扩大绿色工业投资规模,提高绿色产业技术能力,拓宽绿色低碳技术和数智化技术应用范围,压缩低端落后产能扩张空间,加速推进优质产能培育壮大,在整体上实现我国工业产业结构合理化与产业结构高级化,从而实现工业产业多个行业、多个环节的产能利用率水平提高。因此,提出以下研究假说:
H3:环境规制与经济增长竞争的交互作用可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工业产能利用率。
四、模型设定、变量说明与数据来源
(一)模型设定
现有文献对经济增长竞争与环境规制交互作用的实证分析,主要采用了空间计量模型,其实质是通过人为设定外生的地理距离矩阵和经济距离矩阵来反映区际间空间关联程度 [13],并以此探索地方政府间的互动行为及其对环境规制的影响。然而,空间计量实证研究结果严重依赖空间权重矩阵设定,且难以反映出空间权重随时间的变化,从而降低了实证结论可信度。因此,本文在分析经济增长竞争及其与环境规制的交互作用对产能利用率的影响时,采用面板回归模型进行估计。先设定基准回归模型(1),逐步引入经济增长竞争(zfjzit)及其二次项(zfjzsquit)以及控制变量组,得到回归方程(2)。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引入环境规制(lnpwfit)与经济增长竞争(zfjzit)的交互项(lnpwf_zfjzit),反映环境规制与经济增长竞争之间的交互作用,得到回归模型(3)。
lncutiit=β0+β1lnpwfit+β2lnpwfsquit+β3β3zfjzit+β4zfjzsquit+β5Controlit+μi+ηt+εit(1)
lncutiit=β0+β1lnpwfit+β2lnpwfsquit+β3β3zfjzit+β4zfjzsquit+β5eco_goalit+β6lnRDit+β7industryit+β8opennessit+β9lnzsgxit+β10marketit+β11invest_rateit+μi+ηt+εit(2)
lncutiit=β0+β1lnpwfit+β2lnpwfsquit+β3β3zfjzit+β4zfjzsquit+β5eco_goalit+β6lnRDit+β7industryit+β8opennessit+β9lnzsgxit+β10marketit+β11invest_rateit+β12lnpwf_zfjzit+μi+ηt+εit(3)
其中,lnpwfit与lnpwfsquit分别是环境规制及其二次项,zfjzit和zfjzsquit分别为经济增长竞争及其二次项,lnpwf_zfjzit为环境规制与经济增长竞争的交互项(lnpwf_zfjzit)。βi为各变量回归系数(i=1,2,3…n)。μi、ηt分别代表个体固定效应和时间固定效应,εit为随机误差项。
(二)变量说明与数据来源
(1)被解释变量。被解释变量为产能利用率(lncutiit),采用地区工业产能利用率取对数衡量。产能利用率数据的测算主要参考张少华和蒋伟杰(2017)文中方法进行计算,采用我国30个省、市、自治区的投入產出基础数据,借助GAMS软件对2001—2016年区间内的工业企业产能利用率进行估算[14]。由于各地区2017年度基础数据缺失,采用插值法根据趋势外推一期来补充缺失值。
(2)核心解释变量。环境规制(lnpwfit)和经济增长竞争(zfjzit)以及二者交互项(lnpwf_zfjzit)为核心解释变量。环境规制(lnpwfit)用来衡量地区环境规制强度。考虑到因变量为工业企业产能利用率数据,本文采用工业企业排污缴纳排污税费占地区工业生产总值取对数作为市场激励型环境规制工具的指标。lnpwfsquit为环境规制指标二次项,用来捕捉环境规制与工业产能利用率之间的非线性关系。各地区年度排污费数据来源于《中国环境统计年鉴》,地区工业生产总值来源于《中国工业统计年鉴》。
经济增长竞争(zfjzit)为辖区内政府利用包括税收优惠、环境政策、医疗福利以及财政支出等手段吸引资本、劳动力和其他流动性要素进入,以提升区域经济竞争力的行为。现有文献中,经济增长竞争的衡量指标既包括投入视角的指标,也包括产出视角的指标。就投入视角而言,经济增长竞争主要体现在在财政分权体制下,地方政府为争夺外商直接投资而进行的硬件设施和软环境的竞争,包括税收竞争、公共物品供给竞争以及营商环境竞争[15-17]。就产出视角而言,经济增长竞争衡量指标主要是采用地方政府实际利用外资数额的绝对值或相对值来衡量[18-20]。经济增长竞争投入视角和产出视角都是基于地方政府为吸引外商投资而展开的经济增长竞赛。然而,地方政府之间竞争外商直投投资并不是最终目的,地方政府之间的竞争关系最终体现为“为GDP增长而竞争”[21]。因此,朱向东等(2018)、赵霄伟(2014)、吴振球等(2013)将地方政府GDP年增长率作为经济增长竞争衡量指标[22-24]。上述两个视角衡量经济增长竞争都未能够体现出地方政府之间经济增长赶超水平、相对关系和经济增长竞争策略的互动关系[25]。因此,本文借鉴缪小林等(2017)[26]、何爱平等(2019)[25]研究中经济增长竞争指标的构建思路,从相邻省份和全国省份两个维度衡量各地区经济增长之间的竞争与赶超,指标构建方式如下:
zfjz=(除了本省外邻省最高人均GDP/本省人均GDP)×(全國最高人均GDP/本省人均GDP)
此外,经济增长竞争平方项(zfjzsquit)由经济增长竞争指标相乘得到。环境规制(lnpwfit)与经济增长竞争(zfjzit)的交互项(lnpwf_zfjzit)由环境规制和经济增长竞争指标相乘得到。本省及全国最高人均GDP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
(3)控制变量。技术创新(lnRDit)采用地区研发支出与地区生产总值比取对数来衡量,数据来源于《中国科技统计年鉴》。产业结构(industryit)采用地区工业总产值与地区生产总值比重来衡量,地区生产总值来自于《中国统计年鉴》。地区开放程度(opennessit)采用地区实际利用外资额与地区生产总值比重取对数表示,数据来源于《中国贸易外经统计年鉴》。政商关系(lnzsgxit)反映一地区政府与企业之间关系的健康程度,采用地区政商关系得分对数表示,数据来源于Wind数据平台《中国市场化指数》。市场化程度(marketit)反映某一地区市场化程度。研究表明,市场化成熟度越高,要素配置效率越高,越有助于提高产能利用率,化解产能过剩。地区政府投资水平(invest_rateit)采用地方政府投资占地区生产总值比重取对数表示,各地区年度投资值采用地区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表示。经济增长目标(eco_goalit)为各地区省级层面的经济预期增长目标,数据来源于Wind数据库。各变量描述性统计如表1所示。
五、实证结果分析
(一)基准回归
通过构建计量经济模型(1)-(3),采用Stata17分别对未引入经济增长竞争、引入经济增长竞争以及引入经济增长竞争与环境规制交互项的三个方程进行回归估计,从而得到回归结果Model 1、Model 2和Model 3,结果如表2所示。由此可知,在引入经济增长竞争指标前后,环境规制一次项系数在10%水平上显著为正,二次项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且在三个实证结果中系数并未改变,反映环境规制与地区工业产能利用率之间呈显著稳健的倒U型形态关系。当环境规制强度未跨越门限值时,环境规制对工业产能利用率起到显著的促进作用;而当环境规制强度值大于门限拐点后,环境规制强度的提高反而会在一定程度上抑制工业产能利用率提高。由此,研究假说H1得以证明。随着市场激励型环境规制强度的提升,环境规制可以起到提升工业产能利用率的作用。在引入经济增长竞争后(Model 2),经济增长竞争一次项系数在5%水平上显著为正,二次项系数为负但不显著,说明经济增长竞争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地区工业产能利用率的提升,二者间呈现显著的倒U型形态关系。相关研究也表明,经济增长竞争对工业产能利用率的先促进后抑制的作用主要体现在政府干预程度较高的资本密集型行业。随着经济增长竞争强度的提升,过度的经济增长竞争可能对工业产能利用率产生一定的消极影响,从而加剧地区工业产能过剩。由此,假说H2得以证明。
进一步,引入经济增长竞争与环境规制交互项(lnpwf_zfjzit)得到Model 3。与Model 2实证结果相比,Model 3中环境规制一次项系数绝对值变小,经济增长竞争(zfjzit)的主效应为正且不显著,反映出经济增长竞争对工业产能利用率起到一定的正向促进作用。考虑环境规制强度提高且逐步形成硬约束后,经济增长竞争对地区工业产能利用率的正向促进作用有所减弱,也进一步证明了环境规制对经济增长竞争提升工业产能利用率的积极效果具有一定的弱化作用。经济增长竞争与环境规制交互项(lnpwf_zfjzit)为正且不显著,说明经济增长竞争与环境规制交互作用对地区工业产能利用率的正向促进作用并不显著。研究假说H3得以证实。
尽管环境规制在一定程度上抵消经济增长竞争对地区工业产能利用率的正向促进作用,但是随着经济增长竞争标尺的转变,环境规制会提高地方政府招商引资质量,引导地方经济绿色发展竞争。在环境规制较强的约束条件下,地方政府不断提高引进外资的环境门槛,引导企业及时采用绿色生产技术和转变生产方式实现产业结构绿色转型和结构转型,由“逐底竞争”转向“逐顶竞争”,经济增长竞争与环境规制交互作用对产能利用率仍呈现为正向促进作用。在考虑了环境绩效约束后,经济增长竞争由经济增长速度目标竞争转变成为绿色发展竞争,进而可能提高地区工业产能利用率。但经济增长竞争标尺的转变对工业产业绿色转型的作用尚不明显,对产能利用率的促进作用并不显著。
(二)经济增长竞争与环境规制交互作用的区际间异质性分析
为进一步论证经济增长竞争及其与环境规制交互项对产能利用率影响的地区异质性,本文将全样本分东部地区和中西部地区两组样本分别回归分析,得到表3。由此可知,东部地区和中西部地区环境规制与产能利用率之间的关系并非都呈线性关系,环境规制对工业产能利用率的影响都存在“拐点”,也进一步验证了环境规制与工业产能利用率之间显著的非线性关系。与全国样本组不同的是,在东部地区经济增长竞争一次项系数在10%水平上显著为负,二次项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数,说明经济增长竞争与地区工业产能利用率之间呈现倒U型形态关系。随着经济增长竞争强度的提升,工业产能利用率先上升后下降,也进一步佐证地方政府过度竞争降低工业产能利用率,不利于工业资源有效利用和高质量新兴产能形成。环境规制与地方政府交互项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这说明了在经济较为发达、产业基础和技术创新水平较好的东部地区,环境规制水平的显著提高强化了经济增长竞争对工业产能利用率的正向促进作用。
在中西部地区,经济增长竞争一次项系数在10%水平上显著为正,二次项系数在10%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经济增长竞争与地区工业产能利用率之间也呈现倒U型形态关系。随着经济增长竞争强度的提升,地区工业产能利用率先上升后下降。尽管东部地区与中西部地区环境规制都与地区工业产能利用率之间呈倒U型关系,但是东部与中西部地区经济增长竞争强度的“拐点”存在差异。东部地区经济增长竞争已跨过“拐点”,地方政府过度竞争不利于提高地区产能利用率。而中西部地区,经济增长竞争强度尚未达到“拐点”,地方政府间适度竞争一定程度上起到显著地提高产能利用率的作用。
对于环境规制与经济增长竞争交互项,环境规制与经济增长竞争交互项呈现显著的区域异质性。在东部地区,经济增长竞争与环境规制交互项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在东部经济发达地区,经济增长竞争与环境规制交互作用显著地提高地区工业产能利用率。换言之,在环境规制的强约束下,地方政府之间竞争逐步从经济锦标赛转向绿色发展竞赛,显现出环境规制“逐顶竞争”,有效地促进地区工业产能利用率的提高。中西部地区经济增长竞争与环境规制交互项也为正,但是并不显著,反映经济增长竞争与环境规制的交互作用对地区工业产能利用率的提升作用尚未显现出来。由此可知,尽管中央政府对地方政府加强环境绩效考核,推动绩效考核体系由单一的经济绩效转向环境规制约束下的经济绩效,引导地方政府间由“逐底竞争”转向“逐顶竞争”,但是“环境规制竞争”促进地区工业产能利用率提升作用依然呈现出区域间不平衡的特点,东部地区存在明显的“先发优势”,中西部地区存在明显的滞后效应。环境规制与经济增长竞争交互作用对产能利用率的影响存在地区间的差异。
六、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借助2001-2017年省际面板数据,运用面板固定效应模型与交互效应模型,实证检验了环境规制、经济增长竞争及其二者交互作用对工业产能利用率的影响。研究发现:(1)环境规制促进生态环境保护前提下,适度的环境规制行为能够有效提升工业产能利用率,但突破临界值的过度环境规制行为会抑制工业产能利用率的提高。(2)强度适中的经济增长竞争会提高工业产能利用率水平,但短期化、以地方经济增长竞赛的“逐底竞争”行为有抑制产能利用率提升的风险。(3)环境规制与经济增长竞争“双重”作用下,对工业产能利用率的提高具有一定程度的积极效果且存在区域差异性,对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较高的东部地区产能利用率的提升效果更为显著。
根据研究结论,提出以下政策建议:(1)优化环境规制工具组合,适度把握环境规制强度。针对不同的工业行业,适度把握环境规制强度区间,在严格环境执法、压实环境标准的前提下,适度增加环境治污投资,强化工业生产工艺和设备设施的绿色化改造升级,引导传统工业产业绿色化与智能化转型以及区际间产业调整;同时,适度放松新兴产业环境规制约束,激励新兴产业与高技术产业持续扩大投资,在投资流量方面促进经济增长新势能加速形成,从而实现工业产能利用率水平提升。(2)合理运用地方政府间经济增长竞争,促进地方政府经济增长良性竞争。激励地方政府行政官员将短期目标与中长期目标有机结合,引导地方政府之间产业招商引资更为注重区际间协同发展及其创新协作,避免低端工业产能与新兴产业的过度投资以及传统产业链低端环节的缺位,减少工业产能投资潮涌现象发生的几率。(3)持续优化地方政府官员绩效考核体系,调动地方政府工业经济创新发展的积极性。中央政府在加强对地方政府生态环境保护督查、压实生态环境保护红线的基础上,进一步优化地方政府绩效考核体系,加快推动长期与短期目标相融合,长期绩效与短期目标相结合,积极引导短期经济增长目标竞争逐步转向强调绿色创新的中长期竞争,协调区际间传统产业转移与绿色改造升级,强化区域产业创新发展梯度,从而在区域之间形成工业产业链上下游与工业市场良性循环,为工业产能利用率的稳步提升创造良好的政策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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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s Improve Industrial Capacity Utilization?
——Based on the Moderating Effect Analysis of Economic Growth Competition
LIU Shuai,CHENG Yu,LIU Tian-qi
(Chinese Academy of Fiscal Sciences, Beijing 100142, China)
Abstract: Coordinating the continuous improvement of ecological environment quality and steadily increasing the utilization rate of industrial production capacity is the essence of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This article is based on inter provincial panel data from 2001 to 2017, and comprehensively uses panel fixed effects and interaction effects models to empirically test the impact of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economic growth competition, and their interaction on industrial capacity utilization. Research has found that there is a significant inverted U-shaped nonlinear relationship between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economic growth competition, and industrial capacity utilization rate;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s and economic growth competition plays a significant role in improving the utilization rate of industrial capacity, and this positive promoting effect is particularly prominent in the eastern region. To this end, it is necessary to continuously strengthen the red line awareness of local governments in ecological and environmental governance, accurately optimize the combination of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tools, moderately grasp the range of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intensity, gradually improve the local governments economic growth target structure and performance evaluation system, coordinate the promotion of ecological and environmental governance and emerging production capacity investment, and accelerate the guidance of local governments to carry out “top to top competition” in the green innovation “track” of promoting industrial structure optimization and upgrading, Accelerate the promotion of the win-win goal of improving environmental quality and increasing industrial capacity utilization.
Key words: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local government competition; industrial capacity utilization rate; performance evaluation system
(責任编辑:赵春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