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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华捷报》《字林西报》中的曾纪泽

2023-11-23王绍平

寻根 2023年5期
关键词:捷报曾纪泽清政府

王绍平

鸦片战争后,面对着欧洲强国对中国的逐步蚕食,晚清政府以曾国藩、张之洞、李鸿章为首的洋务派主张学习西方器物,以西学固国本。在这一时期,常年伴随曾国藩身边的曾纪泽便有机会接触到西方的各种思想,他自学英文,研究西洋文化,形成了对于中国问题的认识以及对于泰西诸国的了解。直到1877年,在结束守丧期之后,他入京承袭“一等勇毅侯”的爵位。

清王朝首任驻英大使郭嵩焘深陷各种弹劾之后,被迫离职,曾纪泽被任命为驻英法大臣,后增补为驻俄大臣。“曾纪泽刚涉身宦海即在晚清外交中担任重要角色,自然与他思想开明,对晚清时局有着清醒的认识且又懂西方语言有关。”(危兆盖、于贯生:《曾纪泽的时局观与爱国精神》,《学习与探索》2001年第4期)他驻外大臣的身份以及其父亲曾国藩对于整个晚清的重要地位,使他自然而然地处在新式媒体的聚光灯下,《北华捷报》与其后的《字林西报》便是其中之一。

《北华捷报》(North-China Herald),1850年8月3日由英国商人亨利·奚安门创办,是上海近代意义上报刊(王娟:《百年英文报刊〈字林西报〉探微》,《青年记者》2017年第29期)。1856年,《北华捷报》副刊《每日航运新闻》改名为《字林西报》(North-China Daily News),《北华捷报》改为副刊随同发售。该报是中国近代史上出版时间最长、发行量最大、最具影响力的英文报纸,“《字林西报》为纯粹英国式之报纸,在上海为工部局之喉舌,表表然为英人在东方之唯一言论机关矣”(戈公振:《中国报学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因此被称为中国近代的“泰晤士报”。

追崇西学:曾纪泽的英语观

曾纪泽在洋务运动的影响下主动学习西学,在收到任命出访前,他受到东西太后的召见,两宫太后就出访事宜对曾纪泽进行了问话,其中就涉及曾纪泽的外语能力:

问:你能懂外国语言文字?

对:臣略识英文,略通英国,系从书上看的,所以看文字较易,听语言较难,因口耳不熟之故。

作为出访大臣,两宫太后也认为,需要一位精通外语、了解西方的大臣与外国政府打交道,以此来维护清朝的利益。而对于《北华捷报》《字林西报》而言,通过曾纪泽视野对于西方语言的看法,可以更好地宣讲西方价值。所以,在驻外长达两年之后,《北华捷报》专门就其对英语的态度进行介绍,以“曾侯爵和英语语法”为内容登载报道,曾纪泽在丁韪良(W.A.P.Martin)的陪同下,参观同文馆,该报一方面赞美曾侯接触西学的态度,另一方面也对封闭礼教进行批评,“国人尚未真正认为‘西国在文明上足与‘我朝并驾齐驱,纵使‘西国颇有可观,它们也不过还是异域”(朱至刚:《“西国”映像:近代中国报刊理念的一项生成因素》,《新闻与传播研究》2014年第9期)。在报道中,曾纪泽对于朝内保守派人士提出批评,认为今天和以往已大不同,必须面对西方文化,“今日的服饰、饮食、风俗、政法,与孔子、文王是否一致?当然不是”[Marquis and English Grammar,North-China Herald and Supreme Court & Consular Gazette(1870-1941)]。

曾紀泽对于西学的态度,《字林西报》在其逝世之后,发出的缅怀报道中,主动提及他的外语能力对于晚清外交的重要作用,“在所有那些被派往外国的大臣,(曾纪泽)是唯一掌握英语这样重要外语的人。仅一位懂得一门外语的大臣就已经为巩固国际交往的所有有用和实用方面做出了巨大贡献,并且以真正的眼光看待”[THE DEATH OF THE MARQUIS TSENG,

North-China Daily News(1864—1951)]。

中法战争:晚清政府的主和派与好战派

伴随着法国对越南进一步占领,法国与清政府的关系逐渐紧张。作为清政府驻法大臣,曾纪泽也通过报刊了解法国对越南的态度与政策,一方面向法国政府提出交涉,另一方面呼吁政府以武力积极干预,维护大清在越南的宗主国地位。“英国在亚非地区与法国的争夺日趋激烈,英国决定采取某种外交补偿来求得法国在埃及问题上的谅解,越南问题便成为这种补偿的筹码,故对法国的侵略采取了较沉默或纵容的态度。”(李峰:《曾纪泽与中法战争时期的英国调停》,《安徽史学》2004年第3期)清政府在国际上争取别国介入法国对越南的占领几乎没有可能性。

法国对越南志在必得,与此相反,清朝官方内部对待越南出现分歧,《字林西报》就报道“脱力古的电报断言曾侯爵和李鸿章存在分歧”,直言晚清内部的派系矛盾。在报道中批评了曾纪泽不断将不明智的战争威胁与他关于不容置疑的权力和其他可疑的主张混为一谈,并且最后导致清政府对于当前形势的误判,“他似乎用同样的错觉感染了中国政府的头脑,使他产生了幻觉,认为西方在一个真正与他们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支持他们,除非这是他们都必须关心的问题,看到中国在外交和战争方面接受了严厉的教训”[M.Tricous Telegram Asserting The Disagreement between Marquis Tseng and Li Hung-Chang,North-China Daily News(1864-1951),Jan.1,1884]。这一篇报道认为曾纪泽的做法对于当时的中国来说是不明智的,清政府与法国开战,这显然是不符合英国自身利益。这篇文章重点突出清政府主和派李鸿章的看法,报道最后写道,“要不是冒昧,现在还想建议李鸿章立即动身前往巴黎,因为他对外交谈判有渊博的知识和经验,他会找到一个终极点,以防止迫在眉睫的冲突”。在这篇报道中,态度分明地塑造了清政府内部有分歧的两个人物——曾纪泽和李鸿章——对待法国侵占越南的态度,尽管是署名为神学家的稿件,但该报的背后态度也可在此窥见。

态度更加分明的是当年9月份《字林西报》的一篇报道,该报道援引《泰晤士报》的文章《曾侯爵和李鸿章》。《泰晤士报》驻香港的记者在文章开头公开指责曾纪泽在背后推动好战派对法国的战争:“他的沙文主义策略荒谬的失败,曲解了欧洲媒体的同情,愚蠢地依赖于某些政府。”以曾纪泽为首的湘派态度强硬,不断推进与法国之间的战争接触,作者在最后警告:“最高政府(指清政府)如果被好战派误导,违反与法国的协议,文明大国必须着手考虑中国人是否有权获得比野蛮人更高的地位。”[The Marquis Tseng and Li Hung-Chang,North-China Daily News(1864—1951),Sep.18,1884]这样一篇转载的文章,态度很明显,认为曾纪泽的好战导致了清政府的犹豫不决。正如骆世查在文章中写到的,《北华捷报》经过自己编辑之后的转载,透露着英国远东事务的政策走向。[骆世查:《经由全球媒介的中西互动:〈北华捷报〉的信息交换网络(1850-1866)》,《新闻与传播研究》2022年第1期]当法国不断通过武力渐渐蚕食越南北圻,事态的发展愈发严重,曾纪泽在给左宗棠的信中写道:

刻下无他技,惟向英、法绅民及新报馆以口舌表我之情理,张我之声威,冀以摇惑法绅,倾其执政。政府如换新人,商事或当稍易,所谓无聊之极思也。无才消弭此患,而望借敌廷之内讧以乘机了事,又岂能有把握者。(《曾纪泽集》,岳麓书社,2008年)

曾纪泽企图使用新式媒体来获得国际舆论的支持,不过可惜的是,面对清政府的犹豫以及朝廷内部的矛盾,丧失了战争的主动权,从而导致以李鸿章为首的主和派,与法国政府进行了妥协,放弃了对越南的宗主国权力,曾纪泽被调离驻法大使职务。

投书外刊:《先睡后醒论》的争执

在返回国内之际,曾纪泽1887年在英国向《亚洲季刊》投书《中国先睡后醒论》一文,这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篇重要文章。学者李珊在其著作中表明该篇文章不仅是较早出现在国外报刊的中国人的声音,更是中国官方的声音直接出现在西方的舆论中(李珊:《面向西方的书写:近代中国人的英文著述与民族主义》,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2)。

字林报馆分别在《字林西报》《北华捷报》连续两天刊载这篇文章,并随后刊发了几篇评论。该报认为,“如果侯爵正如他文章所表达的那样,在一种迷惑的状态下工作,这对于他和他的国家是极其不利的”,这样的评价直接简明批评了曾侯爵的盲目自大,并对于《中国先睡后醒论》中所提及的条约进行修改,该文章以强硬的姿态反对修改条约,“侯爵的威胁在我们看来与他一样大胆和荒谬,中国在对待条约上的错误态度应该纠正,《亚洲季刊》上的文章应该联合所有外国势力,对曾侯的要求绝无可能让步”[North-China Daily News(1864-1951),Mar.3,1887]。

在众多的报道中,最重要的还是英国前驻华大使阿礼国爵士在《亚洲季刊》上的文章。作为前任驻华大使,对曾纪泽文章的看法,也暗含着官方的态度。《字林西报》没有刊载阿礼国爵士的原文,相反只是对他文章的评论引用了他对于曾侯爵文章的看法。在文章中阿礼国爵士对晚清所处的作用有一定的承认,认为中法战争中,中国的表现是积极的,但不认为中国已经苏醒,可以给予中国一定的让步,但中国需要和英国结盟共同对抗俄罗斯,“对于英国来说,与中国结盟是首要的或者有价值的,因为俄罗斯向印度推进的情况下,除了我们自身的力量以外,还可以提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亚洲战斗力储备”。但阿礼国爵士对于曾纪泽提出的法外治权问题及部分主权权力,并不同意。他对于曾纪泽文章进行回复也只是紧紧围绕着英国的国家利益,对于修约改变中国不利地位,也只是曾纪泽的一厢情愿。[North-China Daily News(1864-1951),Tue.24,1887]

《申报》在同年6月19号发表了题为《书中国先睡后醒论》的文章,就曾纪泽所写发表了评论。文章主张向西方学习,呼吁大家一起发奋图强,改变国家现有面貌,“自与泰西通商练水师,尚火器,造战舰,改军改,较之四十年前已大变矣,将见不二十年重立约章,必臻美善天道,循环自可得之于操券也”(《书中国先睡后醒论》,《申报》1887年6月19日)。两种报纸对于曾纪泽《中国先睡后醒论》的不同报道评论,清晰表明两者的思想倾向、所站立场的不同。

通过对曾纪泽的日记、文集等一些资料的收集,并未发现他对这篇文章的介绍,反而通过他好友马格里的回忆录才知道这一事實,这恰恰也能证明,这篇文章的主要目的还是面向洋人阐释中国的内外政策以及对自身权益的捍卫。

结 语

从海外归来的曾纪泽受困于晚清的政治格局,在“一傅众咻诸多掣肘的朝局下,能够实际见诸施行的,并不多觏”的状态下,英年早逝。《北华捷报》《字林西报》对曾纪泽的逝世有较大的关注度,发表了多篇缅怀曾纪泽对于中外交流所作贡献的文章。

不得不说,《北华捷报》《字林西报》在报道曾纪泽的过程中,借助于全球性的信息系统,寻找相关曾纪泽题材,掌握舆论宣传的主动性,利用媒体的重要宣传作用,维护自身利益。但与此同时,以曾纪泽为首的晚清开明士绅,在接触西洋的过程中,自身观念和认知也在不断发展。这种认知的深化,影响着晚清社会和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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