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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兰心大剧院》中的黑白摄影与叙事策略探析

2023-11-15王茹

参花(下) 2023年11期
关键词:戏中戏娄烨身份

一、引言

黑白影像和手持摄影一直都隶属于大众的审美范畴之外,而导演娄烨坚持自己的拍摄方式,对电影《兰心大剧院》进行了艺术化影像创作。本文将从影像策略和叙事策略的角度对该影片进行分析,试图展现黑白影像中的情感表达和艺术特点,客观展现影片所要表达的内在意图。

《兰心大剧院》这部作品改编自虹影的小说《上海之死》及横光利一的小说《上海》。 影片的英文名称为“Saturday Fiction”,但并非网上直译的“星期六小说”,而是指民国初年的文学流派“礼拜六派”,又称“鸳鸯蝴蝶派”。这一流派得名于1914年开始创办的通俗文学周刊《礼拜六》,这一类文学以言情小说为骨干,情调和风格偏于世俗、媚俗的总体特征。

影片从一部话剧出发,围绕著名演员于堇展开叙事,以旧上海为背景,讲述了二战爆发前夕的历史事件。演员于堇实际上是一名具有双重身份的情报人员,她以出演话剧《礼拜六小说》为由,从香港回到上海并入住华懋饭店,该剧演出的地点正是兰心大剧院。由此,也让人明白了电影中英文名称的深意。然而,于堇回到上海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拯救前夫、收集情报、报答养父、旧情复燃……在这些关键词的组合下,一部精彩影片由此拉开帷幕。

二、黑白摄影:风格化的电影作者

娄烨,中国第六代导演,他所导演的影片都极具个人风格特色,其鲜明特征之一是电影的开场方式。《兰心大剧院》由字幕开始,直接点明了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珍珠港事件的前一周,当时的上海由于战争的影响被称为“孤岛”,“孤岛”一词,会给人们带来冷漠、昏暗、阴霾的感觉。于是,这部影片放弃了色彩表现,选择黑白影调进行呈现。“摄影最初诞生于黑白灰的世界。第一张黑白照片出现在1826年。在这近200年间为黑白摄影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黑白摄影讲究影调、对比、明暗、黑白灰的关系及层次过渡的均匀。”

这一色调的运用在电影中具有多重作用,首先,让人们深切感受到深处战争阴影下人们阴霾的生活状态,整座城市复杂、多样、不安,战争和世界各国的形势对人们的生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也正是这种灰色的影调巧妙地渲染出彼时人们的生存环境。其次,是对于情感愿望的传达以及角色欲望的突显,是褪去一切色彩之后,简化、抽离的欲望。

电影是视听结合的艺术,随着科技的发展进步,对电影画面造型语言的设计也更为丰富,视觉效果是观众追求影片质量的重要元素之一。绚丽的色彩既是导演表情达意的技巧,也是吸引观众注意力的手段。然而,导演娄烨宁愿放弃对观众视觉注意力的吸引而选择黑白摄影。对比以往的黑白电影,从严格意义上说,这部影片的色调更偏向于“灰”,介于“黑”和“白”之间的灰。这种灰调,不仅没有让人产生枯燥乏味之感,反而直接嵌合了故事背景,这种色调最大的好处便是能够给予叙述者疏离的视角。“那个看着世事发生的人注定只是历史的旁观者,他带着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去俯瞰芸芸众生,尽管无法透视全貌,却在这样的灰调里看到了人世沧桑,看到了悲怆幽邃。”

除此之外,手持摄影也是娄烨电影的最大特点之一,手持摄影的晃动难免会让观众产生不适感,但电影中单一的色调恰恰可以减少这种不适感。

三、叙事策略:戏中戏的镜像互文

就叙事策略而言,影片沿用了小说本身的叙事脉络,“戏中戏”是其最大的特点。先从影片的英文名称来看,“Saturday Fiction”,这正是影片中开头的那部话剧,也是于堇从香港到上海的目的,更是带动情节发展的开端。影片一开始,人们看到谭呐作为导演站在舞台上进行彩排准备,一个跟镜头,随着谭呐的走动,镜头调度到舞台后面,同时也打破了正在演戏的“第四堵墙”,但当谭呐再次进入舞台走向芳秋兰的桌子时,他从“导演”变成了“戏中戏”的男主角。而作为观众的人们,也不断在“戏中戏”和影片叙事层面之间来回切换。再看影片的结尾,受伤的谭呐和于堇回到船坞酒吧,于堇手里的枪掉落,音乐也渐渐响起,随着360°的镜头转拍,场景又回到了刚开始的话剧演出,与影片开头遥相呼应。现实中的死亡与“戏中戏”里的死亡在这场戏中进行了自由切换,于堇死亡的悲剧性“所指”也被抽空。

互文性对话结构能够让观众在观影过程中对前文产生更深刻的理解和感受,“戏中戏”的切换也让观众跟随演员不断变换自己的身份。电影是一场白日梦,观众通过银幕找寻自己的影子,与剧中人物共同实现自我价值,在这一过程中预期也得到满足。

(一)欲望、欲望本身

晃动的镜头、黑白的画面,扫过所有候场的演员,略过一切拥有色彩的细节,让人们无法关注更多,也无法聚焦于某一点。赵又廷所饰演的谭呐问了一句,“准备好了吗?”众人纷纷回应好了。这仿佛是导演在询问观看影片的人们,准备好欣赏这部娄烨的作品了吗。作为一部战争题材的类型片,它并没有那么类型化,不是007似的超能特工,而是秉承着一贯的娄烨风格,以欲望敘事。何为欲望?在拉康看来,欲望是根本无法得到满足的,但欲望最大的一个特征就是它是欲望对象无限延宕的过程,也就是说,欲望本身,就是欲望实现的这一过程。

在影片最后,娄烨借用了尼采的一句话,“期待爱的回报,不是爱的要求,而是一种虚荣”,英语翻译为“Its the desired, not the desired,not the desired,that we love”,人们最终爱的是自己的欲望本身,而非被渴求的东西。这句话在笔者看来,更像是《兰心大剧院》所要真正表达的东西。正如作为观众的人们,在观看电影时总以为自己想要的是知晓影片的结局,想知道于堇和谭呐最终结局如何,但导演并没有给人们一个明确的答案,人们甚至不知道影片中的两位主人公是死是生。然而,当影片结束,结局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在观影过程中,混沌的空缺已经填补了人们的求知欲望。

(二)凝视、双面镜

影片采取戏中戏的叙事方式,人们观看电影中演员的表演,影片中,台下观众也看着台上演员的表演。影片中的戏剧片段与所要表达的故事主线几度交叉重叠,甚至让人们分不清哪一幕才是戏。在兰心大剧院上演的《礼拜六小说》中,酒馆里跳舞的片段重复了好几遍,这让人们知道巩俐饰演于堇,于堇饰演秋兰。前几次的片段重复,一切如常,人们观看那些观看剧院演出的人们,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同希区柯克的电影《电话谋杀案》,正当人们以为一切会按计划上演时,意外发生了。在《兰心大剧院》中,最后一场戏剧片段,虽有意外发生,但于堇所饰演的秋兰及时赶到现场,她的每一句台词又与当下发生的事件相吻合。

原来,戏中的“戏”并没有变化,而是人们的凝视发生了变化,人们凝视的不再是台下观看戏剧的观众,而是人们看不到的即将发生的紧急情况。一声枪响,所有演员继续跳舞,他们以为是谁提前放错了音响。直到那些持枪的日本人冲上舞台,两场戏才归为一场。这里,也是导演打破了戏中的“第四堵墙”。

在于堇的间谍身份线中,有一段剧情是她要扮演日本人古谷三郎的妻子美代子获取情报。这里的场景建构也极具戏剧化特点,诊疗室里是于堇和躺在床上的古谷三郎,房间的墙壁是一块双面镜,镜子的另一边是监听室,正在实时监听的人是休伯特和索爾。“诊疗室—双面镜—监听室”,三者构建成一个类似剧院的模型,“戏中戏”的叙事方法再次上演,与此同时,古谷三郎和于堇、休伯特和索尔,他们构成了一组“观看”和“被观看”的关系。摄像机位于双面镜的位置,镜头在诊疗室和监听室之间来回切换。监听室里的休伯特和索尔,就如同作为观众的人们,凝视着诊断室里发生的一切,等待于堇引诱古谷三郎说出重要情报。然而,就在那个重要情报呼之欲出之时,声音却突然消失。是意外的机械故障,还是于堇故意为之,影片后来也给出了答案。这里对于两人对话的消音处理也暗示着语言符号之外的秩序,站在镜子后面偷偷监视的养父休伯特,作为“大他者”的父亲已经无法进行编码解码,已然无法再碰触它。

人们作为观众,虽然处于上帝视角,观看着影片中所有人物的行动,但导演却选择让观众与休伯特和索尔保持一致,听不到最后的关键信息,因为此时,观众也是一个个凝视者,这种处理方式能让观众更好地融入电影,也能带来更好的观影体验。在“大他者”的凝视下,观众必须遵循游戏规则,此刻已经不是“观众”在进行编码,而是“大他者”在编码“观众”,而观众同样无法听到消音处理的声音,因为此时语言已经退场。在这种意义空缺的混沌中,真相不得而知,于是,人们在探寻真相的过程中被引导着耐心看完了这部影片。虽然电影是一种艺术创作,与人们的现实生活平行且不相交,但正如导演娄烨所说,“一旦暴力进入剧场,演戏的和看戏的无一幸免。”

(三)身份、空间场景

影片中的主人公于堇是红极一时的大明星,与谭呐一起出演了话剧《礼拜六小说》,这是她的本职工作,也是为大众所周知的一重身份。她的第二重身份,也是大众所猜测的,“于堇的归来别有用心”,是为了解救她的前夫。然而,她的第三重身份,是不需要去演绎的一个角色——情报员。但在这个间谍身份中,她却扮演了日本人古谷三郎的妻子美代子。除去这些,于堇还有一个身份——女性,当她在酒店里给白云裳下了药,发现了她的间谍身份,两个人产生了性别身份上的相互认同。虽然白云裳没有必要告诉于堇她的本名叫白玫,但是于堇在乎这个名字,两个人就像是彼此的镜子,看到了对方的伤痛,互相安抚着那些创伤,这也让两人为了同一项事业而成为同志,从而捍卫了自己的女性身份。也正因为于堇对于自己纯粹女性身份的追求,所以在最后选择去船坞酒吧寻找谭呐,尽管她知道那是一个陷阱,但却是她作为一个女性最渴望的情感追求,她已经厌倦了去扮演任何角色,只想在最后做回自己,抛弃一切,寻找自己丢失已久的情感需求。

影片中每个人身上都多少兼具其他身份角色,游移在现实和幻象、战士和间谍之间,这些游离变换的身份角色也对应着影片中的“双面镜”计划,一切都设计得别有用心。除了身份,影片也建立在两大主要空间场景中,华懋饭店和兰心大剧院,一个是政治舞台,一个是故事舞台。华懋饭店是于堇居住的地方,同时也居住着大量的西方人,于堇在这里故意邂逅了古谷三郎,情报机构故意设计在华懋饭店门口射杀了倪泽仁。因此,在这个政治舞台空间中,充满着权力的博弈。故事舞台兰心大剧院,也是最内层的空间场景,来回切换的“戏中戏”,也是让观众不断产生混乱的地方。这样的编排会引发观众进行思考,也是影片能够具有张力的原因。娄烨赋予空间不同于观众印象的内涵与底蕴,建构起了特定时代下的多元社会生态。

四、结语

娄烨带着这部影片参加了第76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和第44届多伦多国际电影节,虽然未获得任何奖项,但是影片的叙事手法和创作风格仍然非常值得讨论。电影《兰心大剧院》是他的第十二部导演作品,影片计划于2019年上映,但由于种种原因推迟至2021年上映。娄烨所拍摄的影片皆具明显的作者印记,这对于艺术电影有很大的价值,也希望未来能有更多的观众能够感受到艺术电影之美。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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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王温懿.无限的舞台,失控的角色——《兰心大剧院》电影叙事风格[J].影视制作,2022,28(12):69-73.

(作者简介:王茹,女,硕士研究生,陕西服装工程学院,助教,研究方向:广播电视)

(责任编辑 刘冬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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