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别无选择
2014-11-07叶三编辑张捷
文|叶三 编辑|张捷
其实我别无选择
文|叶三 编辑|张捷
“你是要坚持自己的艺术理想,还是要名利双收?”
娄烨反问,“能都要吗?”耐安当年告诉他,这事难了去了,有难度。
中国最安静的导演
2008年的南京,春天。《春风沉醉的夜晚》中最为重头的一场同性床戏马上开始拍摄,吴伟和秦昊脱下了衣服。
与往常一样,一身黑的娄烨坐在导演椅上看着监视器。
26岁的吴伟有点紧张。毕业于中戏编剧系之后,这是他第一次拍戏。第一个角色就是个已婚后与同性出轨的男性,这跟他自己的生活颇有差距。南京湿冷的空气让他的皮肤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回想了一下娄烨在开拍前布置的作业:《午夜牛郎》和《我心中的爱达荷》。差不多是这样的感觉,他想。然后又在心中过了一遍所有动作的开头和结尾,那是娄烨刚才大致给他讲过的——没有明确的走位,那是娄烨的大忌。他需要他们在自己的理解下,将表演一气呵成。
吴伟觉得娄烨也有点紧张。他在等着他们给他一些东西。拍摄用的高清DV静静地看着他们,这是娄烨的拍摄习惯,没有大声呼喝的“开始!”或“CUT!”,他把镜头前发生的一切全部收集下来,然后从中找寻千万种可能性。
这场戏拍了一天,无数条。直到很晚收工,娄烨没有与吴伟或秦昊讨论一个字。睡觉前发通告时,吴伟才发现第二天需要重拍这一场。没有解释,没有说明。“娄烨肯定有他的理由,我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第二天的拍摄进行得很顺利。吴伟渐渐明白,第一天失败的经验是必然的,“经过了第一天的紧张和用力,第二天必然会找到比较自然的状态,来表现一对相互熟悉的恋人——只是,娄烨不会直接说,可能他就是需要我们自己领悟。我觉得他的方式就是如果他觉得你意识到问题,就不用跟你聊了。”
据说,娄烨是中国最安静的导演。
在现场,没有人见过娄烨失态。他最强的指责无非是温和地说“这样的工作是没用的”。说完等着对方自动羞惭。实际上娄烨很少发出声音,一旦开口也极为客气。好多演员沉不住气,跑去找制片人耐安——“耐安姐,我行不行啊?导演是不满意啊还是怎么着,为什么不跟我提?是不是觉得没什么可以跟我说的?”耐安告诉他们,不是,他就是这样的,他没有任何想法。吴伟说:“除非你有很多问题问他,他不会主动说话,但是你有任何问题他都会跟你讨论,甚至花很长的时间,只要他认为你还有疑问他就不会开机。”
对摄影师,娄烨会活泼一些。他对摄影的要求是“360度都能拍”,不摆,全部开放,自由,让演员把握。演员走出拍摄区进到工作区是经常的事儿。娄烨的剪辑师常常在剪辑室笑出声来,当他看见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出现在镜头里,然后镜头划过所有人,戏还接着演。副导演也经常在现场拉过一个正在吃饭的演员,把他推到镜头里——因为娄烨觉得他可以入画了。“有时候他还拽我呢,”曾剑说,“我在拍这边,他觉得不对,要拍那个去,他就拉着我往那边拽,特别讨厌。”
那年曾剑30岁,这是他第一次为娄烨担任摄影师,在此之前,他是《颐和园》的导演助理和剪辑师。
在娄烨看来,作为导演,大部分的工作已经在前期完成了。真正开机前,他会给主创人员布置作业,开多次讨论会。《春风》剧本写作阶段,娄烨给编剧梅峰发去了大量的中国古典字画和《三言二拍》,告诉他需要“平面的、断续的、白描的”风格。大部队来到南京后,驻扎在叫“古堡”的酒吧附近,那里每晚都有当地的乐队演出,主创人员就在那里看演出、喝酒、开会,后来拍摄也定在那儿,秦昊自由发挥,在镜头前男扮女装唱了一首《迷迭香》。
娄烨说,他的现场工作完全与拍纪录片一样,随时“期待着意外发生”。“摄影机在场,但你可以忽略。”他还说,“我没有藏,但是我希望忘掉它。”
吴伟经常想起第一次看到娄烨的情形。在北京的一个咖啡馆里,娄烨歪坐在导演椅里,把腿挂在把手上,抬起头来跟他说话。“我觉得这个导演挺孩子气的。”进剧组的前几年,吴伟的爸爸从家乡给他打来电话,说“你们演艺行业国家有了新政策,你赶紧去看一下”,他打开电视,就看到娄烨被禁的新闻——然后他找来《颐和园》看了一遍,“非常喜欢”。
耐安说,后来,《春风沉醉的夜晚》用的全是年轻人,“还有,感谢科技已经发展到家用DV也可以是高清的了”。当时有人开玩笑,全组看上去依然是好莱坞的感觉,唯独看不见现场机器——DV机太小了。
《春风》粗糙、白描的影像风格,成为娄烨的另一次电影实验。对他来说,每一部作品要么解决一个问题,要么完成一次实验。 “《颐和园》对我来说是一个坎,长期受到压制的时候,语言会产生畸变,如果没有《颐和园》,我后面的作品都不会有。”《颐和园》之后,娄烨自我感觉需要一部“女性因素特别弱”的作品。“我完全掉进去了,我必须要拍一个。”编剧梅峰拿出了一篇小说一样的东西,与跨性别和伦理有关。娄烨被打动了:“我个人认为每一个人都有所谓同性恋的血液,只是百分之多少而已。它是会被唤醒的,这是一个身体的自然反应,这也是一个划分的社会和身体自然的社会、小社会和大社会之间的关系,《春风》就是说这个的。”
2009年,《春风沉醉的夜晚》拿到了戛纳电影节的最佳剧本奖,随后又捧回两座金马: 最佳原创电影音乐和最佳剪辑。之前名不见经传的秦昊走了两次红地毯,他说,娄烨于他有知遇之恩。“当初对于他的邀约,我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我们只有DV拍摄,这都动摇不了我要和一个从内心欣赏的导演合作的决心。”
没出席颁奖仪式的梅峰则说,《春风》让他的许多学生成了秦昊的粉丝。
2013年,曾剑开车路过南京,他特地又去了一次江心洲——那是长江里面的一个小岛。他用手机拍下照片发给大家。他想起5年前《春风》开拍的第一天,这里阳光灿烂,他们就在这个岛上等待,直到阴云降临,他打开DV,拍下了那个迷迷茫茫的早晨。
永远在为钱发愁
耐安与娄烨长期合作,她与娄烨同岁,依然眉目娟秀,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华。在中戏读导演系时,她天天与娄烨、王小帅、张元等人混在一起,互相客串演员给对方拍毕业作业,也一起攒剧本往上报,或者拍广告挣钱。
“混着混着,我就混成了制片人——我真的算得上是中国最早的制片人。”
1989年,娄烨从电影学院毕业。那年的毕业生没人要,而中国的电影业仍处于国家出资统筹拍片的阶段。
几个朋友决定自己攒事儿。耐安为娄烨的《周末情人》拉来了人生中第一个投资人——一个海南的房地产老板。投资80万到了一半,开机了。戏拍到一半, 海南房地产泡沫,国家宏观调控,亿万富翁的投资人一夜之间赤贫。“到后来他悲惨到坐着火车到北京,说耐安,你能借我200块钱买张火车票回老家吗?”福影厂见是天灾人祸,仗义地出了30万,另外10万块是耐安从各处和家里东挪西凑拿出来的——“那时候经常需要家里人提着钱过来救急”。《周末情人》拍出来之后两年没有通过。两年后,《周末情人》被允许在周末的午夜场小规模公映,成了名副其实的周末情人。
之后10年,中国电影业开始慢慢有了制片人的概念,“之前的中国电影产业不需要这么一个角色,反正都是国家统筹操作”,最初的屏幕上,耐安名字前面的抬头写的是“制片主任。”
到了2000年的《苏州河》,噩梦再度重演。电影拍到一半,没钱了,又是耐安拍着电视剧,“拿到酬金寄到上海给剧组发工资”。而正因如此,《苏州河》的版权属于个人,是真正意义上的独立制片。
《苏州河》的整体投资是200万。这200万中,制片人、导演、编剧没有报酬,当时还不红的周迅和贾宏声拿了几千块的片酬,全部素材拍摄靠凑起来的几十万勉强完成。耐安和娄烨带着粗剪的一个20分钟小样去了鹿特丹电影节。“国际电影平台有很多为资助艺术片导演或新导演设立的基金,我们其实就是去找后期的钱。”小样在鹿特丹引起了轰动。影片顺利地拿到了200万投资,在澳大利亚洗印胶片,又在德国找到联合制片伙伴完成了后期。
“每一部影片都有它自己的命运,”耐安说,“ 正因为我们自己接手了《苏州河》,它才得以成为一部正经的、16毫米胶片的电影。这也是我们第一次的国际联合制片。”
《苏州河》的国际版权卖到了2001年度全球艺术片的第一。然而回国后,耐安被说违规,她写检查,缴了2万块罚款。同年,因为《苏州河》的销售成绩,《紫蝴蝶》也拿到了2000万投资。
与全世界所有的导演一样,娄烨永远在为钱发愁。“票房当然是一个问题——至少得回本吧,这是最基本的。老回本,就会有点怠惰,因为回本实际上是所谓导演工作独立性的底线,所有的独立性和中间决定应该是在这个基础上做出的。如果说你觉得你已经在这个线上面了,你就可以做一些有点过分的事儿,我相信每个导演都会有这个劲儿。”
2004年,娄烨拍了“有点过分的”《颐和园》,对于所有主创人员来讲,这是一件“其实很正常、很自然的”事儿。耐安说:“我们从第一部开始,就不断经历着禁、放,禁、放,所以说《颐和园》不用去想,一定会如此。”
之后的5年内,娄烨拍摄了《春风沉醉的夜晚》和《花》,后者是他海外拍片的实验样本,也是他至今为止投资最高的一部作品,总投资4000万。在解禁前,娄烨影片海外投资/国际版权发售的运作形式已经非常成熟。
很多人认为,娄烨是“为电影节拍片的导演”。耐安说:“你们错了—但是你们也没错。因为那其实是一个市场。奖当然是一个助燃剂,但最重要的,戛纳、威尼斯包括柏林、多伦多,这些电影节为什么让影人们趋之若鹜,真正的原因不是因为奖,而是因为它的销售市场,它的平台。只有那里云集了最多的、眼光最好的买家。从我制片人的角度来说,奖好不好?多多益善,很好,很有面,很光彩。但是,最重要的不是那个奖,是我要把我的片子卖出去—我卖出去了就意味着我们可以继续拍电影了。”
2011年,娄烨正式解禁。在这一年,中国影业的急速膨胀给耐安和娄烨带来了相当的刺激和影响。“这不是由利益带来的刺激,而是,这是我们的母语市场,即便是在被禁的时候,我们依然拍的是中国电影,我们其实不是主要给外国人看。我也希望更多的中国观众可以看得到。这是一个艺术家的表达问题。”
耐安认为,娄烨解禁后的第一部作品《浮城谜事》其实就是一个“热身电影”。“我们通过这样的一个项目和计划,去接触之前已经长时间疏离的这些各部门,从行政到市场到产业的,开始敲门,聊聊,了解情况。我感到的那种难度和压力一点不亚于我之前花了10年去学习国际市场的。所以我现在依然认为我小学还没毕业。”
《浮城谜事》取材于网络热帖,由梅峰执笔编剧,几位主演秦昊、郝蕾也是老搭档。与后来的《推拿》一样,《浮城谜事》采取了民间联合制片与少量海外投资的形式。最终,《浮城谜事》的口碑不错,但国内票房并不理想。而且在中国发行的版本上没有娄烨的名字。“它确实通过了,但是最后又被重新审查,影片被要求再多剪点——那娄烨,这哪儿受得了?然后他说不行。”
耐安应该是与娄烨争吵最多的人——“经常拍桌打凳,不可开交”。“因为导演全是疯子,信马由缰那就失控了。我是艺术创作、导演和投资之间的一个纽带。我认为我已经是非常溺爱这个导演了,我溺爱所有有才华的艺术家,但是我同样也得对我的投资人负责。”在成本、周期和预算上,耐安对娄烨控制得很紧,但对于他的表达和题材,“尽可能保护”。“正因为这个,我们才能合作超过20年”。
不出意外的话
2014年2月16日柏林电影节颁奖礼那晚,曾剑本想等等看,结果困得直接睡了。早晨4点曾剑醒来,看看手机,一堆微信,一堆短信,一堆电话。“我是不是得奖了?”
又一次,娄烨作品在国际电影节上拿到了技术奖。这一次是“杰出艺术贡献银熊奖”。英力在台上念曾剑的感谢词:“这部电影的影像灵感完全来自于这个特殊的故事。谢谢所有的演员,是你们把我带进了这个故事,让摄影机看到了黑。”
说到《推拿》的起源,还要追溯到2006年的夏末秋初,作家毕飞宇受邀去了美国,参加由旅美作家聂华苓与先生安格尔一手创办的爱荷华大学“国际写作计划”,在那里他认识了来散心的娄烨。娄烨一边调侃毕飞宇,一边与他没日没夜地聊天——“或是争吵”,英力说。
将小说《推拿》的电影改编权交给娄烨时,毕飞宇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来南京拍。”
娄烨去了,在一家推拿房里拍摄了3个月。在娄烨的计划中,《推拿》本是一部用来“休息一下”的电影,结果还是没有休息成。“有一部分是自找的,我想保留所有的故事,十几个人物,十几条故事线,再加入盲人演员拍摄,让这个计划有一点超乎想象的困难。”
两三个屋子的拍摄,有这么多麻烦的技术问题,这也是娄烨没想到的,“《推拿》有一个故事的特定性,它是关于一群盲人的故事。”从一开始拍摄,娄烨和曾剑就在考虑怎么去表现盲人的视觉世界。“因为他们的世界其实是看不到的,但是我们就一直在聊一个东西,我们自己叫它盲视觉。无论是他们主观的想象也好,还是光感也好,我们希望通过影像的方式把这个盲视觉表现出来。”
电影《推拿》首先成为了娄烨的影像实验。这给曾剑找了无穷无尽的麻烦。从试片,他们就开始做试验,等到开拍,他们还是继续在做试验。拍摄到中期的时候,有一天,突然,他们觉得“找着了”。曾剑用了很特殊的镜头,把手指头、玻璃和盒子放到镜头前做遮挡。几个镜头之后,娄烨冲过来说:“这个行了,这个特别行!”
之后,娄烨画了一个表格,最后确认了盲视觉的拍摄。他的计划是所有相关的戏,白天拍一次,晚上拍一次,拿不同的镜头再拍一次。最后确定的方案意味着要花更多的时间和成本。一场戏很复杂,拍两遍,工作量不是加倍而是超过3倍。“他很确认,很坚持。”曾剑说,“我们都很坚持。这是他的工作,他坚持的东西肯定不会去变。”
素材拍摄完毕,进入到最让剪辑师抓狂的后期制作环节。“娄烨衡量一个剪辑完全是看全片来衡量的”。《推拿》一共剪了100多个版本,每做一点变动,他会把全片从头再看一遍。
之后则进入娄烨最享受的环节。完成一部电影给他带来的满足感非常明显。在配光和混录的时候,他一直说,我剪辑已经完了,剩下的工作就全是你们的了。而且他要求后面的工作全部放在大荧幕,营造影院的效果— 娄烨一直坚持以影院标准去制作他的电影。他坐在那里看,样子挺享受。看一会儿,他想起自己的大部分作品都不能在大屏幕上放映,便过去拍拍录音师的肩说:“最吃亏就是你了”。又看了一会儿,他嗨了,站起来说了一大堆很不技术的、形而上的意见,“这个片子应该如此如此如此,要特别平,不要有任何的突出的东西!”他兴奋地嚷嚷一顿扬长而去,曾剑跟配光师面面相觑:“好嘛,咱们往哪个方向走?”
《推拿》正在进行最后的混音合成,不出意外的话,这部电影将于2014年的年中上映。
极敏感,极多情
赶上娄烨在状态的时候,他会在工作室绘声绘色地给大家讲故事,“然后我很快就发现,你骗我们呢,编故事呢。”—他经常把自己的想象演变成电影,然后当作事实讲述出来,耐安通常是最早发现破绽的那个人。“其实娄烨还是一个挺有趣的人。但是不熟的情况下,他确实很无趣。”讲完故事干完活儿,大家下班走人,耐安还在忙着,娄烨便问,你什么时候走?“我还有工作。”“你不能回家去工作吗?”耐安蹦起来:“怎么你轰我?”—他其实就是想一个人待着。
《浮城迷事》宣传时,宣传让娄烨上台跑了一次场子。从台上下来娄烨对耐安说,我跟你说啊,以后我绝不啊,你要让我这么弄,那你杀了我吧。
10年前拍完《紫蝴蝶》,有个记者问娄烨:“导演你除了电影以外还有什么爱好呢?什么都行,你给我举几个例子。”娄烨想了3天,然后他有点沮丧地告诉妻子英力,我真是一个没有什么业余爱好的人。娄烨不看电视,不常聚会,不热衷数码产品,最近考虑换iPhone是因为“去勘景就不用带好几个机器了”。拍《紫蝴蝶》时章子怡问耐安,姐,怎么导演从来不换衣服?“导演每天都换,就是衣服都长得一样”。上一次娄烨去电影院,是陪儿子看3D的《蓝精灵》。“挺没劲的,没有原来的那个感觉好了,格格巫变成真人特别没劲。”
娄烨的儿子从小就知道,“你爸在干吗呢?”“我爸在玩电影呢”。儿子今年13岁,英力说,他可以看《苏州河》了。
英力也是电影科班出身,就读于广院导演系,毕业于柏林电影学院(DFFB),娄烨拍《苏州河》那年,英力也拍出了她的第一部长片《面的时节》。被娄烨“从德国诓回来”之后,英力除了参与几部娄烨作品的编剧工作,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儿子和纪录片的拍摄及其他的文化交流项目上。“我们俩还能在一起是因为我们是同行,他是一个除了会聊电影不太会聊别的东西的人。”
“娄烨像一个催眠师,他会在你不知不觉中带你走进故事和人物,就像他经常说的一句话‘我不是这个角色,你是’。”郝蕾这样描述娄烨。英力奇怪,那些女性形象的塑造和心理把握,娄烨是从哪里得来的?“我觉得这个可能真的是从血肉里来的,他天生有一种对女性角色的体验和感同身受的能力。”
“他极敏感,极多情。”耐安说,“多情不是狭义的多情。他的内在其实就是一个艺术家。但是他用他的教养控制了自己的外在。就是这样。”
能都要吗?
2014年2月22日,娄烨电影学院的同班同学路学长去世了—去世前几小时,他还与王小帅等人一起谈论电影。
85届导演班一共十几个人,路学长是第一个去世的。
考到电影学院之前,娄烨在上影厂画动画片。那一阵他每天戴着耳机,听各种音乐:古典、流行和爵士。来电影学院考试听音乐,听了3小节他便报出了歌名。85届的导演班没什么好人,跟所有80年代的大学生一样,他们逃课、旷课、谈恋爱,什么都来。周传基来给他们上课,每节课带两盒烟,一盒自己抽,一盒给学生们。在娄烨看来,中国导演第六代未来十几年的地下电影史,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酝酿的。
娄烨说他不评价第五代—“特吕弗也从来不评价其他的电影人”。
1989年毕业前后,总在一起玩的除了娄烨、路学长,还有王小帅、张元、宁瀛和耐安。那时候他们都很年轻。耐安记得,在当年的一次闲聊中,娄烨被问到“你是要坚持自己的艺术理想,还是要名利双收”,娄烨反问,“能都要吗?”
耐安当年告诉他,这事难了去了,有难度。
多年后,他们一致同意这是个伪问题。“其实我别无选择”。
(部分图片由被采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