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栾树
2023-11-15张玉明
秋冬的旷野上,有一种树很特别。远远望过去,下半截绿着,上半截或浅红或枯黄,不用近看,肯定是栾树了。或者,枝头残留着一些枯叶,在寒风中摇曳,整个冬天也不凋落,不用问,必定是栾树了。站在自家阳台上远眺,有树高过屋顶,探出微微发黄的树尖,也不用说,藏身屋后的那棵树,也一定是栾树了。
秋冬的栾树非常有特点,极易辨识。那些树梢变红、变黄、变枯,却始终不肯凋落的树叶,其实不是叶,而是栾树的果实。
夏末秋初,栾树花开。因树高大,每日骑车从树下经过,竟不知不觉。等有细碎的花瓣飘落下来,铺一地金黄,抬头仰望,早已黄花满头。栾树虽大,花却出奇的小,细碎如米粒。但数百朵小黄花聚在一起,竟组成一个足有五十厘米长的聚伞圆锥花序。每个枝头都生有如此大花序,覆盖整个树冠,极为醒目。栾花凋落时,宛如金雨洒落,故栾树又有“金雨树”之美称。
栾树的花期很有意思。记得刚放暑假,在小城图书馆前看到栾树开花,在树下驻足良久。新学期开学后,在学校的食堂前,又看到栾树下满地金黄。当时还纳闷,栾树花期不是早过了吗?难道是记忆出错,误将去年的栾花记成了今年?还是栾树花开二度?后来看到一篇资料,说不同地点的栾树花期是不一样的,哪怕两地相距很近,甚至并肩长在一起的两棵栾树,也可能花期不同。有的相差一两个星期,有的相差一两个月。一棵栾树开花了,旁边的一棵却不着急,不为所动。不像其他草木看到别人开花,便按捺不住,一呼百应,争先恐后,争芬斗艳。便觉得栾树特立独行,好有个性。
栾树的果实更有意思。栾花凋落后,开始结出淡红色的嫩果。因其呈淡红色,一直误以为是花。有栾枝垂落下来,揽一枝细看,确实不是花的模样,但也看不出是果实的样子,更像是淡红色的嫩叶。等其稍大点,再去看,原来是由三张粉红色的叶围在一起,形成果壳。书上说,栾果为蒴果,果壳膜质,似叶。果壳并不严实,四面漏风。我轻轻掀开果壳一角,朝里观望,内分三室,每室都是阔阔大大的,中间生有两颗豌豆大小的圆球形的种子。看到栾果的模样,我想起穿过的一件背心,前胸一块布,后背一块布,两边用带子扎住。不过栾果是三张叶罢了。这种镂空的果壳,还是头一回见到,与其他果实完全不一样。不像花生、核桃、桂圆的果壳,全都包裹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根本看不到里面的种子。
整个栾果,近看像极了一只只红灯笼,远看更像是一簇簇红花朵。宋代贺铸诗云:“鼓声迎客醉还家,社树团栾日影斜。共喜今年春赛好,缠头红有象生花”就是将栾果误认成栾花的错觉。《植物名实图考》中“绛霞烛天,丹缬照岫,先于霜叶,可增秋谱。”也是描写栾树秋天时繁果似锦的场景。栾果开始是红色,成熟后是黄色,最后是褐色。因为果壳是膜质的,加上里面的种子不大,栾果轻飘飘的,悬在枝头,随风摇动,终冬不落,也难怪许多人又将它当成了枯叶。成熟的栾果在枝头风干,微风吹动时,会相互摩擦,发出哗哗声响,有人又称它“摇钱树”。
在古时,栾树的地位很高,名气也很大。唐代张说诗曰:“风高大夫树,露下将军药。”句中“大夫树”即指栾树。在古代树木跟人一样,也是有等级之分的。《春秋纬》云:“天子坟高三仞,树以松;诸侯半之,树以柏;大夫八尺,树以栾;士四尺,树以槐;庶人无坟,树以杨柳。”古人死后,坟头植什么树,是有讲究的,不同人栽不同树,不可出错。平民百姓的坟头只能插杨柳,而大夫坟头要栽八尺高的栾树,仅次于帝王诸侯坟头的松柏。
栾树种子可制成佛珠。宋《本草衍义》称:“长安山中亦有之。其子谓之木栾子,携至京都为数珠。”数珠即佛珠。唐代佛教盛行,以栾树种子为佛珠。据说生长于台湾的栾树种子,圆黑坚硬,是制作佛珠的上好原料,世称为“木栾子”。栾树茎干高大,树冠整齐,颜色多变,是古时寺院种植的首选之树,又称为佛家之树。
古时栾树的栽种极为普遍,到了近现代,栾树似乎受到了冷落,栽种渐少,甚至难得一见。清代和民国时期一些有关花草树木的重要典籍,如清人陈淏的《花镜》,李渔的《闲情偶寄》,民国黄岳渊的《花经》,均无栾树收录。今人郑逸梅的《花果小品》,汪曾祺的《人间草木》,好像也不见其踪影。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对栾树也毫无印象,极其陌生,几乎一片空白。如此美丽多彩的栾树,却被轻视,乃至遗漏,唯一的解释,就是世人极少栽种,或没有栽种。
近二三十年来,栾树被重新认识,迎来新生。如今无论大街小巷,公园景区,道旁旷地,均可見其美丽倩影。栾树以其极具个性的典型特征,极其多变的树冠色彩,赢得世人青睐,渐渐成为城乡园林绿化中的宠儿,我们才有幸一饱眼福,一暏风采。
作者简介:张玉明,系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扬子江诗刊》《参花》《鄂尔多斯》《躬耕》《散文诗世界》《杂文选刊》《意林》《智慧与思维》等期刊发表诗歌、散文。
(责任编辑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