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文化现代化的学术出版使命
2023-11-02于殿利
【摘要】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相结合,既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必然要求,也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现代化的时代要求。文章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为切入口,从学术出版视角提出以整理国故为开路先锋的学术现代化作为出版业和学术界创新思维、开拓思路的鲜明观点,希冀充分发挥出版业在古籍整理和学术现代化中的引领作用,实现中华传统文化的文明交流与互鉴。
【关键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古籍整理 学术现代化 国际传播
【中图分类号】G2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3)4-012-07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3.4.002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和现代化强国建设离不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或者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是现代化强国建设的必然要求和必由之路。基于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至少包括三方面内容:一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二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文化;三是吸收和借鉴人类一切优秀文化遗产,尤其是现代科学与技术文明。其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它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奠定了历史文化基础;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文化,则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为基础,以马克思主义为纲领和指导,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奠定了现实和思想基础;人类其他优秀文化遗产则是人類共创共享的创造和成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提供借鉴和辅助。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必须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增强文化自信,围绕举旗帜、聚民心、育新人、兴文化、展形象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发展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社会主义文化。”“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则是出版人的根本遵循,其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是连接传统与现代、民族与世界、当下与未来的重要纽带,出版界和学术界当踔厉奋发、有所作为。在这方面,我们更应看重学术文化建设和学术出版,因为学术文化代表一国文化建设的高度,学术文化既提供科学基础,又担当价值引领,还具有推动作用。文章试图从学术研究和学术出版的角度,对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进行深入阐发。
一、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相结合引领思想创新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相结合,既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必然要求,也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现代化的时代要求。这是历史的辩证法、时代的辩证法、文化的辩证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辩证法。
1.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相结合,相互成就,相得益彰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中国共产党人深刻地认识到,只有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坚持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才能正确回答时代和实践提出的重大问题,才能始终保持马克思主义的蓬勃生机和旺盛活力。”这段话是从开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新境界角度论述的,而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角度深入思考,可以把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看成硬币的一面,硬币的另一面,则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相结合。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必然要求,同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相结合,则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现代化的必然要求;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必由之路,同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相结合,则是中国传统文化现代化的必由之路;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是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创新的重要方法,同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相结合,则是实现中国传统文化现代化理论创新的重要方法。马克思主义作为现代的理论与思想,对人类社会的发展和现代化进程产生了并仍在产生着、未来也必将继续产生深远的影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只有且必须与马克思主义相结合,才能实现自己的现代化目标,才能获得新的生机与活力,同时也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扎下更深的根,开出更符合中国国情和中国文化的时代之花,贡献自己的力量,发挥应有的作用。
2.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相结合的可能性与可行性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相结合,不仅具有必要性与必然性,还具有可能性与可行性。正如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是中华文明的智慧结晶。”在此背景和前提下,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科学原理,结合中国国情和生产生活实际,深入阐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便具有了可能性与可行性,也可成为学术界和出版界双向理论创新,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现代化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理论创新的重要源泉之一。
党的二十大报告还指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宗旨和方法:“我们必须坚定历史自信、文化自信,坚持古为今用、推陈出新,把马克思主义思想精髓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精华贯通起来、同人民群众日用而不觉的共同价值观念融通起来,不断赋予科学理论鲜明的中国特色,不断夯实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历史基础和群众基础,让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牢牢扎根。”这个原理同样可以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相结合,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现代化的行动指南。在这方面,学术界与出版界同样可以大有作为。近年来,学术界和出版界无论是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普及方面,还是在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的普及或大众化方面,都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和突破,如《中国古代物质文化》《中华文明的核心价值》《马克思靠谱》《马克思为什么是对的》和《画说资本论》等。由此可见,只要树立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相结合的信念,明确目标、找到方法,把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与中国传统的社会、历史和文化发展实际相结合,就一定能取得思想创新和理论创新的新成果。学术界和出版界须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以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从历史的、哲学的、经济的、文化的和社会发展的角度,全方位进行分析和考察,通过设立专题研究项目和专门出版规划项目,面向同一个目标双向发力,通力合作,在产与学两个领域取得新成果和新突破。
3. 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在学术建设方面的挑战与机遇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其现代价值的挖掘,或者说传统文化在新时代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这方面的学术研究和理论研究,则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因为对任何事物进行价值判断都必须根植于事理和学理。而对于传统文化的态度,以及对于传统文化内各家各派学说的态度,在中国历史上,在中国文化发展史上,并不是一以贯之的,更没有形成统一的意见。例如,以儒家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对于现代化的意义,长期以来均有争论,有学者认为,“以儒学为主导思想的中国没有能够产生自己的近代实验科学”,“主要原因在于儒学”,“儒学是中国现代化的主要障碍”。[1](1)然而,随着近几十年来属于儒家文化圈的东亚经济的迅速发展,又有学者主张,“儒学不仅不是现代化的障碍,而且可以成为现代化的助力”。[1](1)这两种截然对立的学术观点和主张,一方面说明对传统文化进行现代化的学理性阐释,是当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面临的最重要课题,这一课题的攻克关系到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前提和条件;另一方面说明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化既存在着可能性,同时也具有艰巨性。学术界必须迎难而上,出版界必须紧紧相随。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取得的伟大成就,可为这方面的学术研究提供丰富和鲜活的材料,学术界和出版界要提高思想认识,充分挖掘实践基础和养料,在学术创新、出版创新和文化创新方面,创出一条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新路。
传统与现代是一对矛盾统一体,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同样也是一对矛盾统一体。季羡林指出:“传统文化代表文化的民族性,现代化代表文化的时代性。两者都是客观存在,是否定不掉的。两者之间的关系是矛盾统一的,既相反,又相承。”今天的现代化建设和现代文化建设,离不开传统,离不开传统文化。因此,在学术层面破解二者的矛盾,使之达成统一,同时将学术见解应用到社会生产和生活实践,达成理论与实践的统一,是实现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重要路径和方法。美国克莱蒙特大学德鲁克学院教授伯纳德·贾沃斯基和中国学者张曼姿合作的最新研究成果《当德鲁克遇见孔夫子》的中文版于2022年年初问世,将西方管理学之父德鲁克的管理思想和儒家思想进行了比较研究,得出德鲁克的管理思想与儒家思想具有相通之处,且二者从未因时间久远而过时,相反对今天仍然产生着影响的结论。这一最新研究成果既对企业管理实践具有启发和指导意义,也对关于中国传统文化现代化的学术研究方向具有引领价值。
二、以整理国故为开路先锋的学术现代化引领出版创新
学术文化代表一国文化建设的高度,学术的現代化是学术文化建设的必由之路。中国传统学术如何敲开现代学术文化的大门,并且融入现代学术文化的潮流中,行进在现代学术文化的大路上,使自己成为现代学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为中国学术现代化提供了重要引擎。在这方面,出版业和出版人曾是开路先锋,而整理国故或俗称的古籍整理,则是出版业和出版人引领中国学术现代化的重要抓手。
1. 整理国故——开启中国学术现代化之路
现代是以人为出发点、以人为标杆、以人为评判标准的,所谓的现代化就是用现代的科学知识、思想观念、技术技能和道德规范培育人、武装人,让人获得在世界上的主体地位,获得对宇宙和世界的解释权,从而获得自由和解放。人类是以科学的方法,从古代社会迈向现代社会的,科学和科学方法构成了现代社会和现代性的重要特征、重要内容和重要标志。正如海德格尔指出的:“科学是现代的根本现象之一。”[2](83)而“今天所谓的科学,其本质乃是研究”,“研究的本质在于:认识把自身作为程式建立在某个存在者领域(自然或历史)中”。[2](84)也就是说,研究的本质在于认识事物。科学是用知识分类的方法和学科的方法从事研究或认识事物的。
中国传统的学术有自己的特色,中国传统的知识有自己独特的分类,中国传统的图书或知识生产亦有自己独特的方法和风格。就图书而言,中国古代刻本,时间久远,刻者人众,版本居多,增漏讹误,在所难免。还有一些书就内容本身而言,要么缺乏科学性,要么缺乏道德性,不宜传播后世,因此,必须甄选、纠错,否则不能流传。就古籍整理而言,选取善本,附之校勘,方可成型。张元济《百衲本二十四史·前序》言:“长沙叶焕彬吏部语余:‘有清一代,提倡朴学,未能汇集善本,重刻《十三经》《二十四史》,实为一大憾事。’余感其言,慨然有辑印旧本正史之意。求之坊肆,匄之藏家,近走两京,远驰域外。每有所觏,辄影存之。后有善者,前即舍去,积年累月,均得有较胜之本。”[3]张元济先生之所以对此项事业孜孜以求,源于对当时及之前的刻书刊书方法之担忧。《百衲本二十四史·后序》又云:“在事诸臣既未能广事搜求,复不知慎加校勘。佚者未补,讹者未正,甚或弥缝缺失,以赝乱真。改善无闻,作伪滋甚。余已一一指陈,疏诸卷末。非敢翘前哲之过,实不欲重误来学也。”如此,“世之读者,犹得于国学衰微之日,获见数百年久经沈霾之典籍,相与探本而寻源,不至为俗本所眩瞀,讵不幸欤!”[4]所谓的“百衲本”,正是“取众家之长,补众家之短”而成定本。这既是现代科学之方法,更是现代科学之精神,这就是中国学人和出版人的学术追求和文化担当。
2. 出版业和出版人在古籍整理和学术现代化中的引领作用
中国传统学术的现代化转型,离不开古籍整理,古籍整理离不开目录学、版本学和校勘学的支撑。中国素有重视目录的传统,因为做学问必要读书,读书必先知书,知书必寻书目,遂“治学之士,无不先窥目录以为津逮”。[5](7)中国最早的目录可追溯到《诗经》和《尚书》之序,及汉代刘向、刘歆撰《七略》《别录》,体裁已臻完备。但传统的目录之书与目录之学,需与现代科学结合,或者说纳入现代科学的轨道,才能真正成为可信、可依赖之学。诚如余嘉锡先生在阐释自己为何讲授目录学课程时所云:“吾国学术,素乏系统,且不注意于工具之述作,各家类然,而以目录为尤甚。故自来有目录之学,有目录之书,而无治目录学之书。盖昔之学者皆熟读深思,久而心知其意,于是本其经验之所得以著书。至其所以然之故,大抵默喻诸己,未尝举以示人。今既列为学科,相与讲求,则与此学之源流派别,及其体制若何,方法若何,胥宜条分缕析,举前人之成例加以说明,使治此学者有研究之资,省搜讨之力,即他日从事著作,亦庶几有成轨可循。”[5](7)可以说,中国古代的目录产生很早,但目录学作为一门学科出现并得到承认,却是清代的事情。“目录学之成词,始见于清乾隆间王鸣盛之《十七史商榷》。”[6](7)目录学的意义则在于:“目录学者,将群书部次甲乙,条别异同,推阐大义,疏通伦类,将以辨章学术,考镜源流,欲人即类求书,因书究学之专门学术也。”[6](10)
目录学与校雠学或校勘学“二位一体”,难分彼此。古书问题甚多,包括书本身真伪的问题、作者谁属的问题、成书年代的问题、内容科学性与思想性的问题、篇目编次的问题、抄刻错讹的问题,以及卷帙存佚的问题等,亦如张之洞在《輶轩语·语学第二》所云:“一分真伪而古书去其半,一分瑕瑜而列朝书去其十之八九矣。”[7]
出版业和出版人在古籍整理即中国传统学术现代化过程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在这方面,商务印书馆和中华书局成为两大标志性出版机构,张元济更是标志性的人物,他既是出版家,也是顶级的目录学家、版本学家和校勘学家。张元济先生讲到自己:“每削稿,辄思有所检阅,苦无书,求诸市中,多坊肆所刊,未敢信,乃思访求善本暨收藏有自者。”[8](145)这样的出版追求,自然收到很好的效果,不仅“余昌言收书,闻者踵集”,且“群书充积,而罕见之本亦日有增益。书室狭隘不能容,时人方以图书馆相督责,乃度工厂前宝山路左曩所置地,构筑层楼,而东方图书馆以成,举所常用之书实其中,以供众览。区所得宋元明旧刊暨钞校本、名人手稿及其未刊者为善本,别辟数楹以贮之,颜曰‘涵芬楼’”。[8](145-146)作为亚洲第一图书馆的涵芬楼和东方图书馆,以其藏本之巨、善本之多、跨越中外、范围之广,成为中国文化大本营的标志。张元济先生以渊博的学识和古籍编辑、影印、出版等丰富的实践活动,成就了商务印书馆古籍出版在民国时期的代表性成果,包括《涵芬楼秘笈》《续古逸丛书》《道藏》《四库全书珍本》《佚存丛书》《汉魏丛书》等。其中,以《四部丛刊》和“百衲本二十四史”等影响最大。尤其是“百衲本二十四史”的校勘成果不仅对当时的史学贡献巨大,张元济先生也因此于1948年当选第一批中央研究院院士,“百衲本二十四史”还为后世和现今流行的标准本“二十四史”奠定了基础,为古籍整理和中国传统学术的现代化,树立了标杆。从张元济和王云五时代开启的整理和影印《四库全书》工作,受到战争等各种因素干扰,一直未能完成,直到21世纪初,随着文津阁本《四库全书》原大、原色、原样复制工程的完成和问世,几代商务人心心念之的这一古籍和文化工程,终于有了令人满意的结果。而“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等古籍整理原则和精神,成为中国传统学术现代化和中国传统文化现代化的根本指针和行动纲领,也沉淀为中国文化的重要内容。
3. 开辟古籍整理新路,服務新时代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
文化强国建设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建设的必然要求和必由之路,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了“推进文化自信,铸就社会主义文化新辉煌”,以及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目标,指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必须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增强文化自信”,“发展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社会主义文化,激发全民族文化创新创造活力,增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精神力量”。古籍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根基和重要组成部分,古籍整理和中国传统文化普及曾为中国传统学术现代化和中国传统文化的大众化,做出过突出贡献。在新的历史时期,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和现代化强国建设的新征程中,创新古籍整理的新思维,开辟古籍整理的新路,让新思维和新路更好地助力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是一个值得学术界和出版人认真思考、认真探讨的问题。
开创新时代古籍整理新局面,古籍整理须立足新时代,把古籍整理与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使命和任务紧密地结合起来。我们认为,增强文化自信、探寻中华文明之源和坚定中华民族文化认同、筑牢民族共同文化意识可被视为新时代古籍整理的三大使命任务,有了这个使命任务作为方向和指针,便会更好地把握具体的工作路径和工作内容,采取更好的工作方法和工作措施。在这方面,对照党的二十大报告,我们应该拥有更清晰的思路。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加大文物和文化遗产保护力度,加强城乡建设中历史文化遗产保护传承,建好用好国家文化公园。坚持以文塑旅、以旅彰文,推进文化和旅游深度融合发展”,“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解决民族问题的正确道路”。这些表述列出了今后具体的工作事项,具有很强的操作性,出版界和学术界应以此为工作指南,将其作为重要的工作参照。基于此,可以从下五方面着手。
(1)把古籍整理与修史、修志结合起来。中国的古籍整理已有百年历史,虽中国有文史不分家之说,但传统的古籍整理却只停留在文献学领域和层面,较少与史学直接交流与合作,文终归是文,史终归是史。换句话说,搞文献学或古籍整理的,很少问修史的事,修史之人也很少问文献学或古籍整理之事。从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视角看,古籍整理应与史志结合起来,或者说古籍整理者要与修史和修志的队伍结合起来,史志和文献学三支队伍结合起来,互相打通,才能互通有无,相互支撑,彼此成就。离开了文献记载,史志便无从修起,若要是修,那也是没有依据的胡编;反之,古籍整理目的就是保存和让人来阅读的,保存的目的终究也还是让人阅读的,人们根据或通过阅读保存下来的文献,著史和编志。古籍整理和史志出版在历史上曾是商务印书馆的一大出版特色,近年来其又在地方史志方面着力,出版了《船政志》《山西文明史》(上卷、中卷、下卷)和《庆阳通史》(上卷、中卷、下卷)等,成果丰硕,影响深远。
(2)古籍整理和古籍出版向地方文化和乡土文化下沉。提及古籍整理和古籍出版,人们很容易把目光投在所谓的国家级的文献层面,忽视地方文献尤其是充满乡土气息的文献。新时期的古籍整理和古籍出版,应该向地方文化和乡土文化下沉,中华文明史是建立在地方文明和乡土文明基础之上的,地方文献和乡土文献的扎实整理和科学出版,是撰写扎实、可靠的中华文明史的基础,是中华文明溯源的可靠依据。鉴于此,商务印书馆近年来加大了地方古籍和乡土文化方面的出版力度,推出了《泉州文库》(100卷)、《衢州文库》(100卷)和《晋商史料集成》(88卷)等图书。
(3)向物质文化和艺术文化深入。一般而言,传统的古籍整理或文献整理限定在文字记载范围内。然而,文字是文明进程中较晚出现的事,尽管现代学术将文字出现当作文明诞生的标志之一,但文字记载却无法承担文明本身追本溯源之事,若要追本溯源,还需向上追寻,探究物质创造和艺术创造,让人类物质創造和艺术创造的成果或事实成为对文明追本溯源的有力物证。所以,新时代的古籍整理应突破传统的文字记载,延伸到物证和艺术创造符号与作品的收集、整理方面。这是文明史家和艺术史家擅长的工作,也必然与古籍整理专家的眼光和视角有所不同,与古籍整理要求的范式和目标也肯定有所区别。这种跨学科、跨领域的工作,很可能会带来新的灵感、新的方法和新的成果。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中国设计全集》(20卷)和人民音乐出版社出版的《天地同和:中国古代乐器精粹》,就是艺术和考古学界取得的成果,但它们无疑顺理成章地具有文献价值,古籍或文献学界应受到启发,从自身的专业视角重新审视这方面的工作,可能取得别有洞天的效果。
(4)向口头文学和宗教文化延伸。除物质创造和艺术创造外,还有一种文学创造也可作为补充,即与文字记载更加接近的口头文学或神话传说、民间故事等。一直以来,神话传说和口头文学并不被文明史家重视,或者说,文明史家一般不把神话故事和民间传说当作文明史研究领域的资料,因为它们不如文字记载可信,但事实上最早的神话传说和口头文学恰恰反映了人类心智和精神成长的历程,尤其是人类对自身的认识和反思,体现的是人类的精神创造,因此应纳入人类进化的历程中,理应归入文明史的范畴。实际上近年来关于各民族神话和神话理论的研究,以及对民间故事和宝卷的研究,已经取得了更新的成果,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商务印书馆近年来出版的《山西民间故事大系》(25卷),就是其中一个重要成果。从古籍整理和文献学视角对这类文化遗产予以关注,可能需要相当的胆识,也需要探索相应的方法,甚至是否具有可行性,也大可讨论。
(5)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和历史文献的整理、保护与传承,包括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整理、提炼、阐释和传播,也应成为学界和出版工作的重要任务和重要内容。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和历史文献的整理与保护,应与推广国家通用语言和汉字文化传播交相呼应、相映成趣。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和历史文献,还有方言,也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国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重要文化基石,是凝聚文化共识,探寻中华文明之源,坚定中华民族文化认同、筑牢民族共同文化意识的重要基石,应加大这方面的学术研究和出版力度。在这方面,商务印书馆近些年来也耕耘不辍,取得了一系列成果。《中国语言地图集》是一部享誉海内外的学术文化精品,第二版更是一部具有多方面开拓价值的创新之作,还包括《中国语言文化典藏》(20卷)、《中国濒危语言志》(30卷)、《陕西方言集成》(10卷),以及《方言调查字表》《汉语方言地图集》《中国方言学报》《新华方言词典》《新编北京方言词典》《庆阳方言词典》等。
三、以文明交流与互鉴的新理念引领传统文化的国际传播与交流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坚守中华文化立场,提炼展示中华文明的精神标识和文化精髓,加快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全面提升国际传播效能,形成同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相匹配的国际话语权。深化文明交流互鉴,推动中华文化更好走向世界。”
1. 中西双向文献与文化交流的早期镜鉴
根据梁启超对中国学术史之研究,“要而言之,中国智识线和外国智识线相接触,晋唐间的佛学为第一次,明末的历算学便是第二次。在这种新环境下,学界空气,当然变换。后此清朝一代学者,对于历算学都有兴味,而且最喜欢谈经世致用之学,大概受利、徐诸人影响不小。”[9]晚明时期,欧洲传教士来华,既带来了西学,归国时也带回不少的中国文化典籍,成为中国文化最早的西传者。今天,世界各地都拥有不少的汉学家,他们对中华文化不仅有很深的研究,由于文化差异,他们拥有不同的研究视角,进而会得出不同的结论,不同的结论则可能对我们有新的启发,激发学术、出版与文化的创新思维。有的汉学家对中国怀有很深的感情,这有利于中西文化交流,因为情感交流甚至情感共鸣,是增进相互理解、认同,甚至相互学习、相互影响的润滑剂。所以,今天我们在履行中华文化“走出去”的使命之时,在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示好中国形象的同时,要利用好引进来这个方法。在这方面,其实出版业早已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也已出版了一些海外汉学家研究中国的著作,应该总结成果与经验,积极进取,开拓创新。
2. 以文明交流与互鉴新理念,引领传统文化国际传播
站在新的历史起点,我们应该开拓创新,以文明交流与互鉴的新思想,以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强国,以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为目标,做好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和海外汉学的引进,通过海外汉学的引进,进一步促进中国传统文化新一轮的国际传播。
在新的历史时期,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在“去全球化”浪潮兴起之际,树立全球视野和世界观点,就显得尤其重要。西方文化的最初传入,使我们一度处于被动的局面,但无论如何,它既是西方文化传入中国的历史,也是构成中国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亦是面向世界的中国历史的组成部分。世界作为一个整体是现代性和现代社会的重要现象、特征和标志。今天也应该同样用双向的眼光看待古籍整理和对外传播,牢固树立文明交流互鉴的思想。引进和输出是一件事情的两个方面,不能孤立或片面地强调一个方面,或者这一时期强调一方面,另一时期又强调另一方面,它始终是需要并举的两个方面,不是时有偏重的两件事情。西学东渐与中学西传是一个整体,今天的观点就是交流与互鉴,否则可能会影响预期的效果。
3. 根据国际不同市场,分类研究,精准施策
事实上,通过与国外出版商多年的业务往来和对国外出版市场的基本了解,我国在主题出版国际化传播方面也积累了一些经验,制订了一些措施办法。整体看,有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中国传统艺术的国外市场大体上分为三大板块,一是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比较丰厚的欧洲;二是文化底蕴相对较弱的西亚、非洲和拉丁美洲;三是华人占有较高比例的东亚和东南亚。对于文化底蕴比较丰厚的欧洲而言,它们与中国的文化交流与商贸往来较早,至少在晚明时期耶稣会传教士来华就已有很深的交往了,更早还可以追溯到《马可·波罗游记》。随着西学东渐而来的中学西传,或者说中国传统文化的欧洲传播,也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主要典籍已经较深入地传播了,甚至还不乏对中国文化颇有研究的一代代汉学家。近年来,又有诸如于丹《论语心得》等传统文化大众普及类图书几十个语种的新一轮国际传播,可以说,欧洲市场对中国传统文化类图书的需求已经开始减弱。他们更关注中国的现实问题,更关注中国的崛起,更愿意看到中国乃至国际学者对中国正在发生的伟大变革进行理性分析和解读,这些更关乎他们自身。所以,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经济学家厉以宁先生主编的《中国道路丛书》,中国科学院研究员刘卫东先生的《“一带一路”:引领包容性全球化》,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赵树凯先生的“农民三部曲”《农民的鼎革》《农民的政治》《农民的新命》,以及陆丹等主编的《国家治理丛书》等,一出版就获得泰勒·弗朗西斯、卢德里奇、斯普林格和英国剑桥大学出版社等世界著名学术出版机构的青睐,并很快出版了英文版。对于文化底蕴相对较弱的西亚、非洲和拉美地区,其对中国传统文化远没有对中国现实的经济、社会发展和老百姓生活感兴趣。如对当今中国老百姓尤其是青年人的工作、恋爱、生活和追求,以及反映他们生活的文学作品更感兴趣;对中国的经济奇迹是如何创造的感兴趣,对中国发展经济的经验是否可能对他们有启示和借鉴意义感兴趣。在墨西哥、巴西和阿根廷,也基本是同样情况。此外,他们还对中国经济学家对世界经济的看法,以及未来世界经济走向等感兴趣。对于华人占比较高的东亚和东南亚,学习汉语的热情仍然不减,尤其是华裔家庭更关心和注重孩子的汉语教育。另外,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有关“一带一路”的图书更受欢迎。
需要特别提及的是,我们在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的过程中,要注意把普遍性与特殊性结合起来,不能一味地强调我们是如何与众不同,虽然我们确实具有很多特殊性,但一味地强调特殊性会影响国际上对我们的理解,如果适当地讲解或阐释普遍性,让国际上理解中国和中国人是与他们一样具有人类共同情感、爱好和平、与人为善的等,让他们容易产生共鸣,中国故事就会更容易被理解、接受甚至喜欢,中国声音就会更悦耳、好听甚至引人参与,中国故事和中国声音就会更加感人,更有吸引力和影响力。
结语
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问题,或者说传统文化现代化的问题,是国家之需、民族之需和时代之需,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的需要,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建设的需要,这是一个极其广泛的话题,学术出版创新只是其中一个重要方面,还有很多方面值得探讨,如数字技术赋能出版与文化创新,就是一个重要的问题。由此辐射出众多分支议题,包括数字技术催生知识服务的新实践,出版业应以知识服务的新理念,促进古籍和传统文化出版与学术的联动与互动;以科技与内容的双轮驱动,打造体现数字技术魅力和传统文化魅力的多元化、立体化、交互式产品;以技术创新开创传统文化教育新模式,促进传统文化的更广泛普及;以内容创新促进传统文化与演艺结合,与文旅结合;以自身的文献与传统文化内容资源优势,深度参与国家文化公园建设和国家文化大数据建设等。总之,数字技术不仅可以实现出版的内容创新和产品创新,更可以实现文化形式、形态和生态的创新,尤其是体验式、参与式和互动式的出版和文化创新,对于传统文化的现代化而言,更具学术价值和实践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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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ission of Academic Publishing in the Modernization of Traditional Culture
YU Dian-li(China Publishing Group, Beijing 100000, China)
Abstract: The combination of excellent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and Marxism is both an inevitable requirement for the modernization of Chinese Marxism and the modernization of excellent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The article takes the creative transformation and innovative development of excellent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as the starting point and puts forward the distinctive idea of the collation of national ancient books acting as the pioneer for academic modernization in publishing industry and academia to innovate the way of thinking and broaden horizons. This article hopes that the publishing industry can better play a leading role in the collation of ancient books and academic modernization to promote the realization of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exchanging and interacting with other cultures in the international arena.
Key words: excellent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ancient books collation; academic modernization;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作者信息:于殿利(1964— ),男,黑龍江五常人,博士,中国出版集团有限公司党组成员,中国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董事、副总经理,主要研究方向:出版文化与历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