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仓鼠爱丽丝

韩梅

爱丽丝总是囫囵吞枣地吃着食盒里的种子，随着食物被它扒进嘴里，它的两腮瞬间就鼓了起来，两只黑豆般的眼睛里流露着桀骜不驯与自命不凡的神情。

爱丽丝对自己的别墅了如指掌——卧室、起居室、餐厅、健身房、理疗盐浴室、铺着干净木屑卷的“大观园”……全是它的地盘。

它在安逸的生活中渐渐失去了往日的青春与活力。它的体态越发圆润，行动越发迟缓，眼神渐渐变得黯淡，洁白柔软的毛发也失去了光泽。它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在“大观园”的亭台楼阁中漫步，然后在“圣水泉”喝饱后挪步到院落中，扒开厚厚的木屑，盯着各式各样的食物开始发呆。

这不，它又进行了好一阵儿激烈的思想斗争，然后才像蜗牛一般将身体挪到旋转楼梯口，再沿台阶一步几喘地攀爬到二层的卧室。没多一会儿，它呆滞的小眼神又重新恢复了些许灵气。接着，它深深地吐出一口长气，然后小心翼翼地匍匐回了一层。片刻之后，它又把目光看向了健身轮。它慢悠悠地到达了转轮前，开始运气，先用力收紧粉嘟嘟的肚子，然后“嗯呀”一下举起与圆润身材极不相称的两只小巧玲珑的前爪。

爱丽丝稍稍朝我瞄了一眼，似乎在暗示我：“主人，您就瞧我的吧！”它憋着劲儿奋力爬上转轮，还未来得及喘息，就瞬间侧翻跌落在地……即使它合上了嘴，但依然圆睁着眼，无法掩饰自己四脚朝天的尴尬。它调整着身体的角度，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就像失去外力的陀螺一般摇晃着。它粉红色的肚皮不雅地暴露在我的面前，一鼓一瘪的气息清晰可见。我默默地为它加油。它很有经验地再次运气并摇晃起来，几条短肢在空中挥舞着。突然，四仰八叉的它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神力，肥嘟嘟的身体终于翻转了过来。

只见它喘了几口粗气，再把两只短小的前爪按压到转轮上，瞬间，它又猛栽了下去。它从头到脚沾了许多木屑卷，眼神却更加坚定。它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然后急速扭动着肚皮，四肢快速蹬踢，略张着嘴巴似乎在给自己鼓劲儿。它倔强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终于，功夫不负有心鼠，它倒仰的身体再次成功转正。

爱丽丝自信回归。停顿片刻后，它用两只前爪按压转轮，左后腿向上翘，右后腿猛地发力蹬地，总算勉强翻爬上了健身轮。爱丽丝喘了一口气，稍事休息后，它就开始蹬转轮。这时候的它已经顾不上浑身上下还沾着许多木屑卷，那是它的自豪，是它自强不息赢得胜利的象征。

可是，健身轮不过快转了几下就慢了下来，靠着爱丽丝身体重量的惯性进行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单摆运动……不一会儿，转轮彻底停摆。原来，爱丽丝睡着了。

我不禁回想起青春时期的爱丽丝，浑身充满着朝气——灵气逼人的双眼、雪白健美的身体、粉红色的鼻头和小舌头，像一个活力四射的萌宝。当它从自己的别墅中被放出来时，仿佛一团白毛球在失去方向感的道路上胡冲乱撞，显得十分勇猛。

爱丽丝刚烈的性格使它赢得了与丈夫杰瑞争夺食物的控制权。但没几天，杰瑞离世了。

曾经，这对仓鼠也有过幸福快乐的时光。每当我呼唤它俩的名字，它们就从卧室或理疗盐浴室里探出两只小脑袋，在发现我没有给它们带来食物时，又同时缩回了小脑袋。

它俩总是窃窃私语，一起饮水、一起到食盒里翻找自己爱吃的食物、一起比赛嗑瓜子、一起把健身轮踩得像大风车一样“呼啦啦”地响……然后，它俩相拥叠摞而眠。我想，这就是小仓鼠最美的爱情吧！

在杰瑞离世后的一段时间里，我看着孤独的爱丽丝，想为它再寻一个伴。我去宠物店询问店员，店员建议不如让爱丽丝独处静养以延年益寿。

那时候，年轻的爱丽丝每天狂踩健身轮，像是要踩出美好和光明的未来一般。

为什么要养仓鼠呢？我想起来了，那年10月1日，我在宠物市场被一家小仓鼠吸引——仓鼠妈妈搂着自己的孩子，仓鼠爸爸坐在仓鼠妈妈和孩子们跟前，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我被这种幸福的场景打动了，便挑了一对15天左右的仓鼠——棕麻色雄鼠（杰瑞）与白色雌鼠（爱丽丝），并为它们购买了一幢由铁丝制作的豪华别墅提回了家。

刚开始，它俩相处得还挺和睦，只是在吃食环节有点暴躁，食盒经常被翻得乱七八糟，食物也撒得到处都是。我成了它俩别墅的用人，清理衛生时，发现健身轮上、饮水机下、理疗盐浴室、楼梯间、卧室……到处都是它们藏匿的食物。

它们根本不满足于只吃仓鼠粮，一旦闻到人类的饭香，就开始闹腾，牙齿没完没了地咬着笼子，直到我给它们喂了蔬菜、小肉片、水果或奶酪等，它们才会安静下来。我把仓鼠养成了杂食类动物。

它们总是把自己的腮帮子装得鼓鼓的，即使吃饱了也是如此。原来，它们是为了把多余的食物回吐并储藏起来，一旦遇到食物缺乏的时候。这些就是救济粮。我每天给它们打扫小别墅的卫生时，总会发现那些被藏在各处的食物，当时还以为是它们的食量小，便把那些藏在木屑卷下的食物都清理得干干净净，后来给它俩的食盒里也只投放了少量的种子。

我没有预料到仓鼠会为了争夺食物而大打出手……食物投放量过少导致了它们之间的纷争。后来杰瑞因嘴部受伤无法磨牙，牙齿外凸合不拢嘴而导致无法吃食，最终过世了……

仓鼠是以粮食为食的动物，人类的食物并不适合它们。我却违背了原则给它乱吃一通——肉、炒菜、面条、油条、奶酪、巧克力等，最终导致了爱丽丝的偏食和肥胖。宠物医生告诉我，爱丽丝很可能早就患上了“三高”。

当我准备给爱丽丝调整饮食结构时，却为时已晚…一爱丽丝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是在陪伴我们的旅途中度过的……它活了635天，相当于人类的70岁。

我用人类的思维揣摩着宠物的生活；自以为给予它的都是必需的、最好的，却忽略了鼠性难移这一事实。动物是人类的一面镜子，提醒人类去思考如何生活、如何对待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