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官城隅，邂逅穆夏

云七

印象中的美术馆，或是独栋的大楼，或是上千平方米的大平层建筑。但穆夏美术馆的入口，需径直穿过大楼一层的汽车销售展厅，然后在蓝色灯光营造出的科技感的氛围中进入电梯，攀至四层，方能踏入穆夏美术馆安静柔和的空间中。

穆夏美术馆漫游指南上面的作品，让我回想起童年看过的动画片《花仙子》。那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展览简介上写着阿尔丰斯穆夏是“日本少女漫畫鼻祖”。尽管我早已忘记了这部动画片的具体故事情节，但朦胧的熟悉感让我有了一些勇气和耐心，去尝试了解这位画家，尝试欣赏他的每一幅作品。

阿尔丰斯·穆夏，1860年出生于捷克斯洛伐克。19岁时，他到维也纳为一家公司的演出画布景，这或许是穆夏从事商业绘画的开端。在此后的十几年中，除了被昆-百拉斯伯爵资助的四年外，穆夏既没有钱，也没有名气。穷困潦倒的他在大量报酬低廉的插图工作中，逐渐形成了自己的艺术风格。直到1894年，34岁的穆夏才迎来了改变人生的重要机遇。

当时，著名女演员莎拉·伯恩哈特打电话给穆夏工作的印刷厂，想找一位画家为自己的新戏《吉斯蒙达》绘制招贴画。当时，几乎所有的画家都回家过圣诞节了，唯有穆夏因生活拮据还留在印刷厂工作。就这样，穆夏得到了这次机会。他绘制的招贴画草图不仅深受莎拉-伯恩啥特的喜爱，也让他本人声名鹊起。

在随后的日子里，莎拉·伯恩哈特与穆夏保持了长期合作的关系，合作的内容不仅包括绘制招贴画，还包括设计戏服、演出背景、珠宝首饰等。穆夏也因莎拉·伯恩哈特在欧美各国的演出而被更多人所熟知。

穆夏为莎拉·伯恩哈特绘制了很多招贴画，每一幅都有大约两米高，这为画中人物拥有与真实人物相似的身高提供了可能性。细细欣赏时，我发现每幅画的中间都有明显的粘贴痕迹，这些痕迹绝不是马虎的收藏者和手艺粗糙的画作修复师留下的，而是受当时石板印刷技术的影响。由于招贴画的尺寸超过了用于印制的石板的大小，穆夏只能在两个石板上分别绘制招贴画的上、下两部分，印刷完成之后，再将它们粘贴成一幅完整的招贴画。

现存的穆夏招贴画几乎都是印刷制品，但这并不意味着数量多到数不清。当时的印刷效率可远远比不上今天，每一幅作品的出厂数量都称得上是“限量发售”。更何况经过两次世界大战，真正完整保留下来的画作也是限量品中的限量品。历经多年，即便是在出厂时完全相同的两幅招贴画，如今也会存在些许差异。就像穆夏美术馆的《莎玛丽丹》海报一样，这张海报中的两个印章记录了它所经历的独特故事。

我分不清讲解员口中的“拜占庭风格”“巴洛克风格”和“洛可可风格”，只是看见画面上有数不清的曲线，颜色十分淡雅。穆夏好像驯服了各种各样的曲线和纹样，让它们服服帖帖地待在合适的位置，最终汇聚成一幅幅精彩的作品——海报招贴画、装饰组画、日历牌、商品广告画等。穆夏绘制的作品构图非常统一，主角居中，文字在顶端和底端，背景依据具体演出的剧目来进行设定，人物头部附近及空白区域使用弧线包裹着精美的花纹装饰。

讲解员提到穆夏“将古典学院派的女性造型与日本浮世绘的平涂绘法相结合”，我想到1996年日本漫画创作团体CLAMP的漫画作品《魔卡少女樱》（别名《百变小樱》），其衍生的库洛牌就大量采用了相似的构图方式。据说，1992年东映动画制作的《美少女战士》也是受到了穆夏《星辰》系列作品的影响，可惜我并未在展馆中看到这个系列的作品。但通过其他展品也足以说明穆夏的艺术风格与日本的艺术风格之间的相互影响。不同的艺术风格就这样相互借鉴、融合发展。

我看见一组名为《花卉》的四联版画，每幅画作不过巴掌大小，虽是日历牌，却也像是书签或装饰画。每幅画作的角落标注了日期，但丝毫不影响画作本身的美感。自然清新的线条勾勒出女性曼妙的姿态和花草精致的轮廓，让人沉醉于人与自然和谐相融的美妙场景中。

我原以为穆夏仅擅长描绘人物站立的姿势，直到在歌剧厅看见《黎明》与《黄昏》。这两幅作品在众多竖版的画作中显得有些独特，穆夏用不同明暗的色调描绘出侧卧的人物形象。米开朗琪罗的《创造亚当》、乔尔乔内的《沉睡的维纳斯》、提香的《乌尔比诺的维纳斯》中都绘制了形态相似的侧卧人物。

如果仅作为一名商业画家，穆夏或许能够赚到很多钱，却无法获得现在在艺术史上的声誉和地位。他除了有“日本少女漫画鼻祖”的头衔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斯拉夫民族艺术家。穆夏在晚年耗费16年创作了《斯拉夫史诗》组画，回归到纯粹的艺术道路上。他将自己的余生都投入到传递斯拉夫的历史文化中。《斯拉夫史诗》如同一本描绘斯拉夫历史进程的故事书，通过一幅幅细微生动的画面来讲述那些难以磨灭的瞬间，是穆夏毕生最骄傲的艺术成就。可惜因这套组画尺幅过于庞大，对展厅高度等硬件条件要求极为严苛，绝大多数艺术爱好者至今仍没有目睹这套恢宏巨制的机会。

未来，我期待在了解更多关于穆夏的画作和背后的故事之后，再去布拉格的展厅与穆夏“相遇”。或许那时，我就能够从穆夏的作品中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艺术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