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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女代际支持对农村空巢老人心理健康的影响
——基于CHARLS2018 年数据的分析

2023-10-23钱祎旻

邢台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3年4期
关键词:照料代际空巢

钱祎旻

(华东政法大学,上海 201620)

第七次人口普查(2020 年)数据显示,我国60 岁及以上人口占18.70%,65 岁以上占13.50%,较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2010 年)分别上升5.44%和4.63%。在农村地区,60 岁及以上的老年人比例高达23.81%,而在城市地区则只有15.54%。人口结构老龄化程度不断加深。与此同时,城乡二元经济格局下,农村青壮年劳动力涌入城市寻找更高收入的工作机会,流动人口80% 以上来自农村,80% 以上为青壮年劳动力,这不仅加剧了农村老龄化的程度[1],更造成了农村空巢老人养老难的问题。

2018 年农村空巢老人(独居或只与配偶同居)比例为51%,2011 年—2018 年农村空巢老人比例上涨11.6%,比同期城镇增幅高7.9%。从距离上看,居住在同一个村的老年人很有可能得到子女的照料,而近距离分居的比例也呈下降趋势[2]。农村空巢率的迅速增加和代际居住距离延长弱化了子女的代际支持[3],情感支持不足使得空巢老人普遍出现消极情绪,甚至引发“空巢综合症”的心理健康问题[4]。与此同时,不充分的社会保障体和滞后的农村养老服务体系使得农村老年人难以获得充足的经济收入和日常照料、康复保健等养老服务,可利用社会资源缺失,生活质量难以保障。

在传统孝道文化影响深厚的农村地区,子孙满堂、四世同堂被认为是家庭幸福美满的标志,代际支持对于农村老人的心理健康至关重要。更为严重的是,相较于资源禀赋发达的城市,农村老年人群体面临着家庭支持和社会支持的双重缺位,其心理健康状况更需要被关注。因此,研究代际支持对农村空巢老人心理健康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

一、文献综述

1.空巢对心理健康的影响

“空巢老人”的概念出处为家庭生命周期理论,指向“空巢”的家庭阶段,即所有子女因工作、婚姻等原因相继离开原生家庭,最终只剩下父母。后续学者对“空巢家庭”进行进一步细分,分为原生性空巢家庭和次生性空巢家庭[5]、绝对空巢家庭和相对空巢家庭[6]等。本文所指的空巢老人,是指不和任何一位子女共同居住的老人(60 周岁及以上人口)。

从现有研究看,大部分研究都一致同意空巢老人的心理健康水平低于非空巢老人[7-9],但具体维度可能因样本地区不同而略有差异。在心理疾病上,普遍有焦虑和抑郁,后者发生率明显更高[10]。有趣的是,少数研究者发现空巢状态不一定会损害空巢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水平。国外研究者发现,在发达国家有相当一部分空巢老人正因为孩子不在身边,反而能充分享受自由,用更多的时间去享受生活、结识朋友、休闲娱乐等[11]。国内城市地区也发现了相似的结论,作者推测和子女一起居住可能是出于一些特殊原因,包括子女下岗、结婚子女无法住房独立、照顾孙辈等,夫妻共同居住的家庭不会受到因与儿女同住而引起的各种影响,生活相对自主[12]。

2.空巢老人心理健康的影响因素

在空巢老人心理健康的影响因素上,学界多采用SCL-90 问卷和自编的基本情况问卷进行实证研究。研究发现,影响空巢老人心理健康的因素种类繁多,包括性别、城乡分布、文化程度、婚姻状况、经济来源、收入水平、医保情况、每天睡眠时间、每周体育锻炼次数、与子女关系、夫妻关系、生活自理情况、是否有慢性病、身体健康状况等方面[13],可归总为社会人口学因素、生理健康因素、社会经济水平因素和社会心理因素等四大方面[14]。

在社会人口学方面,就性别而言,与男性空巢老人相比较,女性在强迫、人际敏感、抑郁、焦虑及恐怖五个心理健康维度上更低[15];就婚姻状况而言,无配偶是高风险心理疾患的危险因素[16]。在生理健康方面,心理健康与身体健康呈正相关[17],生活自理能力程度低是危险性因素[18]。在社会经济水平方面,受教育程度较高[19]、有较高独立经济收入的空巢老人心理健康更好[20]。郭燕青等人通过多元逐步回归法,得出收入水平是首要因素[21]。有较高的独立经济收入的空巢老人不必依赖子女供养,可以更好地满足自己的物质和精神需求,提高生活的优越感和幸福感[22]。子女不必为父母提供经济支持而挤占对子代的支出资源,父母也能获得子女更多的尊重。在社会心理方面,子女支持对空巢老人的心理健康状况影响最大,配偶支持次之。相对于实际支持,情感支持是更为重要的支持资源[23]。

除此以外,学者也从地区差异、个性特征、社会参与等方面予以补充。实证调查发现,城市空巢老人与非空巢老人的心理健康状况差异较大,这可能是因为城市拥有更为完善的社会保障和相对丰富的文化生活,有助于空巢老人排解心理压力。和城市相比,农村老人抑郁得分显著偏高,更需要加以关注[24]。在人格特征上,绝对空巢老人(无子女或与子女不在同一城市居住)比相对空巢老人(与子女居住于同一城市)的心理健康问题更为突出,自我效能感较低,更倾向采取消极的应对方式[25]。在采取不成熟型应对方式的空巢老人中,拥有高自我效能水平的老人心理健康程度更好[26]。在社会参与上,社会参与可显著降低老年人抑郁情绪的初始水平[27],不仅能够锻炼身体,延缓身体机能衰退,而且能够充实日常生活,寻找自身价值,获得社会支持。例如广场舞能够帮助空巢老人克服孤独、抑郁、衰老感、焦虑等不良情绪,从而促进空巢老人的身心健康[28]。

3.代际支持对老人心理健康的影响

如前文所述,子女代际支持是影响老年人心理健康最重要的因素之一,通常将其分为经济支持、生活照料和情感支持三方面,对心理健康影响的正负效应存在不同结论。一种观点认为代际支持能够有效降低老年人的负面心理问题。农村老年人获得子女提供的经济支持、日常照料对老年人的身心健康具有积极影响[29]。当农村老年人在丧失劳动能力之后,成年子女提供的经济支持成为他们赖以生存的生活保障,改善健康和福利水平[30]。情感支持因素对老人抑郁症状有显著的抑制作用,老年人需要精神上的照顾和慰藉,更需要子女的关心和陪伴[31]。

另一种观点打破了人们的固有观念,认为子女代际支持会增加老年人抑郁的风险。Krause 等(1998)发现,家庭内经济支持对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产生了负面影响,可能是货币在代际转移中引发了代际关系紧张,使老年人感到愤怒、焦虑、自责、难过等负面情绪[32]。王萍、高蓓发现生活照料支持加速了被照料老人认知功能的衰退速度[33],被照料的老人也会因丧失对自身和生活的控制感而产生失望、失落情绪[34]。受照料强度影响,提供照料服务的子女因承受经济、身体、精神方面的多重照料压力(如挤占就业时间、增加照料支出等),在照料表现上有所差异,进而影响到失能老人晚年的生活质量和幸福感[35]。

综上所述,在居住方式上,空巢对老人心理健康产生积极影响是基于特定的文化背景、社会氛围和坚实的经济基础,但是对于我国农村地区的空巢老人来说,社会养老支持体系尚待发展,家庭养老仍旧是主流的养老模式,受浓厚传统家庭文化影响,子女的代际支持对其心理健康有着重要影响。在空巢老人心理健康状况上,实证研究主要集中于城市社区老人群体,对农村老人的关注较少;从调查样本来看,大多是选定某省的城市社区或农村,研究结论更贴合地方层面的属性,存在可推广性的问题,缺少对于中国整体层面空巢老人的研究。相较城市老年人,农村老人可获得的养老资源和社会支持更少,更需要被关注。为此,本文依托全国范围的中老年人权威数据库CHARLS,分析子女代际支持对农村空巢老人心理健康的影响。

二、研究方法

1.研究假设

如前文所述,中国农村空巢老人的心理健康状态普遍比非空巢老人更差,子女的代际支持是重要的影响因素之一。经济支持会直接影响老人的可支配收入和生活水平;生活照料则侧重于有照料需求的老年人,尤其是对自理能力和认知能力有一定程度丧失的老人,从服务层面影响其生活质量;情感支持关注的是老年人的情感需求,即使不能以货币形式予以衡量,但子女关爱会对老人的生活状态产生直接或间接的影响。目前,代际支持影响的正负效应存在争议,但是对于农村地区的空巢老人来说,因社会保障和农业收入相对有限,子女的经济支持是其重要生活来源;因身体机能和认知能力的衰退,生活照料也存在一定程度的需求;因社会参与资源的缺失,农村老年人依赖子代给予的情感支持,这种代际间的亲情互动很难被其他社会支持资源所代替。

综上,根据己有的研究成果及农村空巢老人的特殊性,本文假设:

H1:子女的经济支持对农村空巢老人的心理健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H2:子女的生活照料对农村空巢老人的心理健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H3:子女的情感支持对农村空巢老人的心理健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2.模型选择

本研究涉及的计量方法为多元线性回归法(OLS)。多元线性回归模型具体如下:

3.数据来源

本文使用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2018 年版和Harmonized 最新版整合后的截面数据。

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ina Health and Retirement Longitudinal Study,CHARLS)是一套能够代表中国45 岁及以上中老年人家庭及个人的高质量微观数据,旨在助力多学科视角下的老龄化问题研究。CHARLS 全国基线调查于2011 年展开,每两年追踪一次,涉及150 个县级单位、450 个村级单位,覆盖了约1万户家庭中的1.7 万人。该调查的数据符合本文对全国范围内农村空巢老人群体及其代际支持的研究需要。

4.变量说明

(1)被解释变量

本文的被解释变量是受访者的心理健康水平。问卷中测量心理健康的10 个问题来自CES-D 心理抑郁自评表。CES-D10 包含8 道消极倾向和2 道积极倾向的题目,被访者需要回答自己上周拥有某种感觉及行为的时间范围。对选项“<1 天”、“1-2 天”、“3-4 天”、“5-7 天”采取Harmonized 数据赋值,分别赋值为0-3,对积极倾向问题作反向赋值,最后加总10 道题目的赋值来衡量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状况,得分区间为0-30 分。得分越低,老年人抑郁水平越低,心理健康状况越好。

(2)关键变量

本文的关键变量是子女对受访者(老人)提供的单向的代际支持,具体包括经济支持、生活照料及情感支持。

①经济支持:以家庭受访者及配偶过去一年从子女/孙子女处获得的经济援助金额,包括实物和货币来衡量。该变量属于连续型变量,因其分布偏离正态分布,在进行回归分析时将其转换为自然对数的形式。②生活照料:本文中,生活照料是2018 年Harmonized 版数据库所整合的虚拟变量,问题是:受访者的子女、子女的配偶或孙子女是否帮助受访者获得任何ADL(日常生活活动,包括洗澡、穿衣、进食、上下床、使用厕所、控制大小便)或IADL(工具性日常生活活动,包括使用电话、管理钱财、服用药物、购买杂货和准备热饭)。如果受访者报告获得子女、子女的配偶或孙子女ADL 或IADL 的帮助,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其中,存在两个特殊缺失值:(.x)表示被调查者报告对问题的ADLs 和IADLs 没有困难;(.h)表示被调查者报告对问题的ADLs 或IADLs 有困难有照料需求,但没能获得子女或孙子女任何的帮助,这两种情况均赋值为0。③情感支持:本文中,生活照料是2018 年Harmonized 版数据库所整合的虚拟变量,以受访者及其配偶是否每周通过电话、短信、邮件或电子邮件与子女联系来衡量。如果回答为是,赋值为1,否则为0。其中,存在1 个特殊值:(.s)表示家庭被访者对每周的面对面联系问题给出了肯定答案,因此没有通过电话、短信、邮件或电子邮件问题询问每周的联系,赋值为1。

(3)控制变量

如前文所述,影响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因素有很多,本文将控制变量分为四个部分:人口特征、社会经济特征、家庭特征以及健康状况。

①人口特征:本文的人口特征包括年龄、性别和婚姻三方面。其中婚姻是虚拟变量,有配偶=1,没有配偶=0。配偶不仅指有婚姻关系,也包含同居的伴侣关系,指的是“与配偶一同居住,以及因工作等原因暂时没有跟配偶在一起居住”。没有配偶包括以下几种情况:分居(不再作为配偶共同生活)、离异、丧偶、从未结婚。②社会经济地位特征:本文将受教育情况、职业、个人收入和养老金收入变量作为老人社会经济特征的衡量指标。受教育情况是虚拟变量,曾经受过教育=1,从没受过教育=0。其中,从没受过教育指的是未受过教育也未受过任何成人教育。职业也是虚拟变量,农业=1,非农业=0。一般默认,从事农业代表着较低的社会经济地位,从事非农业代表着较高的社会经济地位,本文以受访者过去一年从事的工作是否为农业工作来衡量。个人收入和养老金收入也处理为虚拟变量,有独立的个人收入=1,否则为0,有养老金收入=1,否则为0。③家庭特征:以受访者健在的子女总数衡量。④健康状况:本文对健康状况的衡量指标有两点:“是否有某种残疾”、“目前患有的慢性病种数”。其中,“是否有残疾”是虚拟变量:有一项或多项残=1,没有残疾=0。此处的残疾包括躯体残疾、大脑受损/智力缺陷、失明或半失明、聋或半聋、哑或严重口吃。慢性病为CHARLS 问卷中的慢性病项目(共计14 种),包括高血压、高血糖、糖尿病、慢性肺部疾病等。

三、结果

1.描述统计结果

本文选取2018 年接受调查时为农村户口、60 周岁及以上、有健在子女但不与任何子女同住的老年人作为研究对象,得到有效样本2661 个。表2 给出了本文计量分析中各变量的统计性描述。

样本的心理健康得分平均8.486 分,其中最低分为1 分,最高分为30 分,标准差非常高。36.9%的老年人存在抑郁症状,7.22%的老年人存在严重抑郁症状,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农村空巢老人存在心理健康问题。(CESD-10 有多种赋分方法,在30 分制中,通常将10 分作为分界线存在有抑郁症状,20 分以上为有严重抑郁症状[31,32])样本中子女给予老人的经济支持平均值为7.410,折算为1652.426 元/年,但标准差非常高,子女的经济支持水平差别悬殊,最少为0 元/年(没有任何经济支持),而最高为300000元/年。在生活照料方面,接受过ADL 或IADL 帮助的老人仅有7.8%,这可能是因为老人平时不与子女生活在一起,因地理位置的区隔子女对其提供的生活照料非常有限,就特殊值情况而言,有66.8%的老人认为自己在ADL 或IADL 上没有需求,14.58%老人有ADL 或IADL 困难但未能获得子女的任何帮助。而情感支持方面,子女每周通过电话、短信、邮件或电子邮件与老人联系的平均有63.6%,这意味着近40%的子女每周和空巢老人联系一次都无法做到,子女给予的情感支持总体上看是不充分的。

在控制变量上,样本平均年龄约67.56 岁,最小的刚满60 岁,最大的为94 岁。样本性别分布大致均衡,女性稍多,在总样本中约占51.3%。样本中有配偶的老人占比接近85.1%。在受教育情况方面,样本中曾经受过教育的老人超过66%。职业为农民的比例均超过50%,农业仍旧是农村老年人从事的主要工作。仅有15.8%老人有独立的经济收入,说明农村老年人通过工作获取经济收入的能力较弱。养老金总收入均值为4.084,折算平均值为223.203 元/月,说明农村老年人养老金水平待遇偏低。平均健在子女数接近3 个,其中最少1 个,最多达到10 个。在健康状况方面,样本中残疾老人的比例约15%,老人患有的平均慢性病种数超过了2 种,部分老人没有患任何慢性病,而患慢性病最多的老人同时患有11 种慢性病。

2.实证分析结果

身体健康与否不仅会直接影响老年人的心理健康,而且还会因医疗费支出、自理能力或认知能力下降造成经济支持、生活照料和情感支持需求的增加,进而对其心理健康产生间接影响,为此,本文将老人的身体健康状况作为重要的控制变量,并细分为两个模型进行分析。模型1 中没有控制健康状况,模型2 则控制了健康状况,将两个模型进行对比,能够让我们看到老年人的健康状况是如何影响3 个关键变量对因变量的。需要强调的是,在CES-D 问卷中,得分越高,心理健康水平越差,因此若自变量系数为负,则意味着对心理健康有促进作用。

在经济支持上,两个模型的系数均为负数,子女的经济支持对农村空巢老人的心理健康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符合研究假设1。但两个模型的经济支持系数几乎一致(模型1 为-0.1071,模型2 为-0.1068),相比另两个关键变量来说,系数明显偏小,可见子女的经济支持对农村空巢老人心理健康的积极促进作用较为有限。在生活照料方面,模型1 和模型2 的系数均显著为正,子女提供的生活照料对老人的心理健康有负面作用,与研究假设2 相悖。另外,在模型2 中,控制了老年人健康状况这一变量之后,子女生活照料对老人心理健康状况影响的系数明显变小。这可能是因为健康状况较差的老年人照料需求更高,而子女提供的生活照料专业程度有限或因照护压力而造成代际间的关系紧张,使得子女的生活照护支持反而恶化了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状况。在情感支持上,两个模型的系数均为负数,对心理健康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数量级远高于经济支持变量的系数,研究假设3 得证。由此可见,不论老人健康状况如何,子女的情感支持对农村空巢老人心理健康具有显著而强烈的促进作用。

在控制变量中,人口特征的年龄、性别、婚姻状况在两个模型中对农村空巢老人的心理健康都有较为显著的影响,年龄越大、有配偶的空巢老人心理健康水平越好,男性的心理健康状况更差,和前人研究不同[36]。在社会经济地位特征中,有独立经济收入的系数均显著为负,对心理健康有促进作用,在控制健康变量后,有养老金收入对空巢老人心理健康有显著促进作用。在身体健康状况上,无残疾、慢性病少的农村空巢老人的心理健康水平明显更好。受教育情况、是否从事农业工作和健在子女数这三个变量对老人的心理健康状态没有明显的影响。

综上所述,本文的实证分析表明,子女的经济支持和情感支持显著正向促进农村空巢老人的心理健康,子女提供的生活照料负向影响农村空巢老人的心理健康,在控制身体健康状况后,负向影响程度减弱。

四、结论与启示

本研究基于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2018 年版和Harmonized 最新版的截面数据,采用多元线性回归法(OLS)考察子女代际支持对农村空巢老人心理健康的影响,本研究的主要结论有如下几点:

第一,子女的经济支持对农村空巢老人的心理健康具有正向促进作用。相较于城市老人,农村老人的收入来源主要是养老保险金、个人劳务收入和子女经济支持。2009 年实施“新农保”后(2012 年合并为城乡居民社会养老保险)增加了央地两级政府的财政补贴,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农民养老金的收入,但大多数省份养老金水平只有70 元,对农村老人的生活替代率非常低[37]。在劳务收入上,年收入水平较低,例如安徽省某村空巢老人自我劳务收入每年仅1000 元左右[38],另外随着年龄增长,劳动能力的衰退意味着后期劳务收入将会进一步下降,有高龄返贫风险。2015 年抽样调查数据显示,农村老人的收入来源中由家庭其他成员供养占46.4%[39],老人依赖家庭成员的供养,但家庭照顾资源存在代际竞争,而家庭普遍采取儿童优先原则,对老人仅作危机响应,老人所能获得的支持是有限的[40]。可以说,农村空巢老人收入稳定性差、来源单一,经济水平相当受限,同本文描述性分析所得结果一致。尽管回归分析结果显示,经济支持的影响远低于情感支持变量的促进作用,但经济资源不足将会制约购买社会化养老服务的可能,仍需重视对农村老年人整体经济状况的改善。在政府责任上,应以政府财政投入改善农村老人的城乡居民养老保险的福利水平。继续完善与创新社会救助政策,包括普适性的社会救助政策(农村低保、农村五保等)、专项救助制度(医疗救助、住房救助等)以及临时性救助(灾害救助等),确保农村老人的经济生活安全[41]。

第二,子女的生活照料支持和农村空巢老人的心理健康负相关。这一发现打破了人们的固有观念,也与部分前人研究不一致,这可能是两方面造成的:一方面,代际间的时空区隔增加了养老的距离成本、时间成本与机会成本[42],造成子女的生活照料时长和项目是十分有限的,即使少数老年人(7.8%)获得了生活照料,也可能不能满足他们心中对照料表现的主观期望;另一方面,在多重照料压力下,照料者易产生愤怒、挫折等不良情绪,进而对照料表现产生消极影响,代际间冲突和摩擦加剧,从而恶化老人的心理健康状况,尤其是对于那些失能情况较为严重的老年人,照料强度显著负向影响照料表现[43]。

目前,对于偏好居家养老的农村老年人,因农村社区养老服务体系尚待完善,难以获取到和城市居民一样的生活照护、家政服务和医疗保健等社区养老服务[44];对于可享受集中供养福利的“五保”老人,却因为护理人员不足、经费不足造成有照护需求的对象难以获得养老服务[45],在服务质量上仅能满足基本生活需求,难以对标有丰富文娱活动、专业康复设施的城市养老机构[46]。在农村劳动力外迁难以逆转的趋势下,应当为农村空巢老年人建立多层次的农村养老服务体系,解决其生活照料服务匮乏的问题。

对此应当以城乡统筹的思路完善顶层设计,调动政府、社会、个人多主体的参与,发展农村养老服务体系。在农村老年人更为青睐的家庭养老上,应当消除制度障碍,推进养老保险跨地区转移、医疗保险的异地结算等,降低老年人前往城市和子女同住养老的福利成本。在农村机构养老上,政府和社会资本可以探索公办民营、公建民营和民办公助的运营模式,探索适合农村地区消防达标的准入机制,降低社会资本的进入壁垒[47];发展以“在地化”为定位的养老机构,以“熟人关系”“人情互助”“亲属网络”等非正式养老资源来吸引“恋乡”“恋家”老年群体,提供低成本、基础性的养老服务,根据入住老人需求提供精细化养老服务[48]。

第三,子女的情感支持和农村空巢老人的心理健康显著正相关,从系数上看,促进作用明显强于经济支持。ERG 理论认为,人们在同一时间可能有多种需求被满足的需要,在满足老年人基本生存需求的经济支持以外,更需要精神层面的慰藉和关心去满足老人的关系需求。在城市化的影响下,子女和父母居住地产生空间断裂,很难做到面对面给予父母生活上的照料,但在通讯技术发达和基础设施发达的当下,子女可以运用多样化的信息工具跨越地理上的遥远距离与父母进行联系,拉近彼此心灵上的距离。令人唏嘘的是,CHARLS2018 数据表明有近40%的子女都不会每周和父母联系一次,对农村空巢老人来说,子女给予的情感支持是严重不足的。这种不足也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孝道沦丧”的社会价值变迁,子女出于财产性的衡量将病重、不能自理的父母视作“累赘”,以致诱发老年人自杀[49]、“孤独死”[50]等极端现象的发生。

对此,加强对农村空巢老人的情感支持尤为紧迫和必须,具体可从家庭支持和家庭外部的社会支持予以着手。在家庭层面,家庭成员应当重视父母的精神慰藉需求,增加与父母的沟通频率,及时了解老人的生活近况和身体健康情况,增加代际间的互动和交流,为老人排解可能的负面情绪;协调休假安排和核心家庭成员时间,定期看望老人,可以引导老人学习手机操作、微信等社交通讯软件,丰富老人和核心家庭成员沟通的渠道。

在社会支持方面,丰富多样的社区活动不仅能够增加老人的社会互动,弥补子女情感支持不足的归属需求,也能使老人更关注自身生活的幸福而不是将自我价值寄附于子女身上。研究发现,社区文化活动能够缓解各类居住方式的老年人抑郁倾向,尤其是对独居老年人[51]。对此,应当加强农村社区环境建设,以村委会或社区为单位,盘活闲置资源,建设老年活动中心如老年阅览室、茶室、棋牌室等,开展丰富多样的文化娱乐活动兼容精神慰藉服务[52];在那些合作氛围浓、社会信任度较高的农村,探索以多类型“村庄精英”为中心自下而上推动农村互助养老模式[53],积极发挥低龄老年人的热情和精力,在活动过程中培育老年人的互信[54],提高老年人的自我效能感和社会价值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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