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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的词汇化

2023-09-18吕宜泽张爱玲

辞书研究 2023年5期
关键词:词汇化语法化主观性

吕宜泽 张爱玲

摘 要 汉语史上,“虽然”是连词“虽”和指示代词“然”的线性组合,义为“虽然/即使这样”。“虽”“然”两词连用始于春秋,到唐代与“如此(如是)”的连用后完全词汇化。在此过程中,指示代词“然”的语法化是句法结构“虽然”词汇化的主要路径之一,其中“然”的指代功能经历了从客观性到(弱)主观性再到交互主观性的发展变化。“虽然”词汇化的条件是双音节化、语符的紧邻共现和高频使用,机制是认知模块下的重新分析、类推和主观化。

关键词 “虽然” 词汇化 语法化 主观性

一、 引言

“虽然”是现代汉语中表示让步关系的连词,使用频率较高,所以引起了学界的高度关注。关于“虽然”的研究,学界主要从两方面展开,一是“虽然”的个案研究,如吴凯风(2006)、徐朝红等(2010)、李永春等(2012)分别从语法化、句法、词汇化角度对“虽然”进行了个案考察;一是与其他相关词的比较研究,比如刘百顺(2008)、王丽彩(2008)、郑丽(2020)等分别将“然虽”“固然”“即使”与“虽然”进行比较辨析。但关于“虽然”的现有研究仍存在一些争议和不足之处,比如吴凯风(2006)、徐朝红等(2010)都提到了代词“然”的语法化,但其语法化也伴随着主观化,而这两篇文章均没有谈及。

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虽然”的词汇化進行再探讨,主要考察“虽然”词汇化的历程、条件、机制和动因。本文语料主要来自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CCL语料库,部分语料来自前人的文献。

二、 “虽然”的词汇化历程

Givón(1971)指出:“今天的词法是昨天的句法。”从其来源看,“虽然”一词最初是一个句法结构,[1]由连词“虽”和指示代词“然”构成,二者关系松散,黏合度低。“虽然”从句法结构发展为连词,经历了复杂的语法化过程。通过对语料的考察,我们发现“虽然”所处的语域[2]一共有五种类型,这五种类型可看作是“虽然”词汇化的三个阶段:初始阶段、发展阶段和成熟阶段。具体如下:

(一) 初始阶段

在此阶段,“虽”和“然”是两个词连用,“虽”是连词,义为“即使”,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然”是指示代词,指代上文出现的内容,具有回指性。语料显示,“虽”和“然”两词连用始于春秋时期。常见的句式如下:

句式1:……曰:“虽然,S。”

句式1作为最早出现的句式,内部结构有很强的标记性,常作为话轮应答语的起始分句,篇章功能上有承上启下的作用,其中“然”的回指性明显,用来指代前一位说话人的内容。

例如:

(1) 季康子问于公父文伯之母曰:“主亦有以语肥也。”对曰:“吾能老而已,何以语子。”康子曰:“虽然,肥愿有闻于主。”(《国语·鲁语》)

(2) 及楚,楚子飨之曰:“公子若反晋国,则何以报不谷?”对曰:“子、女、玉、帛,君有之;羽、毛、齿、革,则君地生焉。其波及晋国者,君之余也;其何以报君?”曰:“虽然,何以报我?”(《左传·僖公二十三年》)

(3) 卫献公使子鲜为复,辞。敬姒强命之。对曰:“君无信,臣惧不免。”敬姒曰:“虽然,以吾故也。”(《左传·襄公二十六年》)

以上三例的句法结构“虽然”都是充当分句用,其中“虽”作为让步连词起转折作用,“然”是具有回指功能的代词。例(1)中“然”回指公父文伯之母所说“吾能老而已,何以语子”一句,例(2)中“然”回指前文晋国公子重耳所说的几句话,例(3)中“然”指代子鲜所说的“君无信,臣惧不免”。以上几例,从提示语“曰”可以看出“虽然”是在双方对话的语境下,基于情景交际的现场性以及语言的经济性原则进行的,“然”客观回指上文出现的内容。“虽然”所在的分句具有两种语用功能,一是强调,二是转折。其强调功能来自代词“然”,因为“然”是对上文内容的回指,回指给整个话语行为增添了强调效果。其转折功能来自“虽”,因为“虽”是转折连词,在逻辑上与上文形成语义上的对立。

句式2:S1,虽然,连/副S2。

与句式1不同的是,句式2中的“虽然”位于S1和S2两个分句之间,后续句S2往往与“既”“则”“犹”等虚词(连词或副词)连接,与连词“虽”形成关联结构,承接“然”所指代的内容并进行转折。由于虚词的介入,“虽然”跟S2的直接联系就被阻断了。例如:

(4) 孝子扬父之美,不扬父之恶。先君之欲与桓,非正也,邪也;虽然,既胜其邪心以与隐矣。(《春秋穀梁传·隐功·元年》)

(5) 公曰:“谗佞之人,则诚不善矣,虽然,则奚曾为国常患乎?”晏子曰:“君以为耳目而好缪事,则是君之耳目缪也。夫上乱君之耳目,下使群臣皆失其职,岂不诚足患哉!(《晏子春秋·外篇》卷七)

(6) 子亢曰:“以殉葬,非礼也;虽然,则彼疾当养者,孰若妻与宰?得已,则吾欲已;不得已,则吾欲以二子者之为之也。”(《礼记·檀弓》)

(7) 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庄子·内篇·逍遥游》)

以上例子可见,“然”依然回指前文S1,但与句式1中不同的是,这里的“然”不再是纯客观地回指前文内容,而带有了言者的主观性。S1通常以某种具有真理性的道理为依据对谈论的事件做出否定性评价,如例(4)中“孝子扬父之美,不扬父之恶”是对“孝子”标准的真理性阐释,“非正也,邪也”则是对“先君之欲与桓”这一事件的否定评价。余例亦可做类似分析。以上的“既”“则”“犹”等词本身没有让步转折关系,但是跟在“虽然”后面,就有一种“先让步性地把所在命题的客观性或真理性充分肯定下来,以便为下文的转折说法造势”(刘利 2008),让步转折意味较句式1增强。现代汉语中的常用句式“虽然这样……但/可/还……”可能也是由此衍生的。也因为有了连词和副词的加持,“虽然”和S2的联系增强,更多承担启下功能。在句式2中,“然”的回指功能减弱,指代内容由客观性向弱主观性演变。

对比初始阶段的两种句式,我们可以看出,“虽然”之前的S1是小句,所以“然”所回指的信息量增大,这就导致“然”与其指代成分相距较远,在“接受—解码”的过程中很容易发生语义磨损和丢失的现象。因此,要推动交际的顺利进行,就必须符合会话合作原则中的量准则,将“然”所指代的内容由前往后移,此时“虽然”进入发展阶段。

(二) 發展阶段

发展阶段是“虽然”词汇化的关键阶段,同时也是“然”进一步虚化的阶段。形式上,“虽然”用于句首,但是与S2结合得更紧密些;语义上,“虽然”作为一个句法结构的词汇意义变得模糊,即“然”的回指性逐渐削弱。

句式3:S1,虽然,S2。

和上文的句式1、句式2相比,“虽然”的承前功能弱化,启后功能凸显,因为S2前没有了关联词的阻断,“虽然”和S2结合得更加紧密。可以说,此句式是“虽然”词汇化关键的句法环境。例如:

(8) 荀息曰:“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白璧,往必可得也。则宝出之内藏,藏之外府;马出之内厩,系之外厩尔,君何丧焉?”献公曰:“诺。虽然,宫之奇存焉,如之何?”荀息曰:“宫之奇知则知矣!虽然,虞公贪而好宝,见宝必不从其言,请终以往。”(《春秋公羊传·僖公二年》)

(9) 齐王疾痏,使人之宋迎文挚,文挚至,视王之疾,谓太子曰:“王之疾必可已也。虽然,王之疾已,则必杀挚也。”(《吕氏春秋·仲冬纪·至忠》)

例(8)中包含句式1和句式3,前一个“虽然”中的“然”回指前文荀息的话语,是一个客观陈述,“虽然”后续句是对前文的转折,意思是“虽然如此,但是宫之奇还在虞国,怎么办呢?”后一个“虽然”中的“然”回指“宫之奇知则知矣”这句话,表明说话人判断时的主观态度,以及说话人对这一判断进行让步后的结果推测,意思是“宫之奇知道(假道伐虢的计谋)就知道吧!即使这样(他知道了),但虞公贪心、爱好财宝,看见这些宝贝一定不会听从宫之奇的话,请(把宝贝)送去吧”。例(9)中S1是文挚所说的“王之疾必可已也”,是他对齐王病情的肯定性推测,带有说话人一定的主观思维;“虽”表示退一步承认这种论断,“然”用来重申这一推测,紧接着下文S2“王之疾已,则必杀挚也”是对S1进行让步后阐述的结果,也是文挚的一种主观论断。这时候,“虽然”语域中各成分之间的关系可表示为:

主观性论断/态度(S1)←让步(虽)+重申(然)→推测/结果(S2)

整个过程可以解释为:说话人表明了自己的判断,再后退一步重申了这一判断以及它所带来的结果。从语用方面来说,“虽然”带有明显的主观色彩,后续句S2是说话者表达对先前论断S1的反预期结果。Lyons(1977)739认为“主观性”(subjectivity)是指语言的这样一种特性,即在话语中多多少少含有说话人“自我”的表现成分。也就是说,说话人在说出一段话的同时表明自己对这段话的立场、态度和感情。由于受到前后主观性言语的语义感染,“虽然”在语境中的主观性逐渐凸显。

句式3还有一种变式:S1,虽然×,S2。“虽然”后的×是评价性成分,即句子的焦点。这里的×通常为形容词。上文提到,“然”的语义逐渐磨损,不便于听者解读,因此说话人考虑到听话人的接受认知,用评价性言语对所指代内容进行修饰,表明了说话人的态度,同时引起听者对言者接下来所述内容S2的关注。例如:

(10) 明日,孔穿朝,平原君谓孔穿曰:“昔者公孙龙之言甚辩。”孔穿曰:“然。几能令藏三牙矣。虽然难。愿得有问于君:谓藏三牙甚难而实非也,谓藏两牙甚易而实是也。不知君将从易而是者乎,将从难而非者乎?”平原君不应。(《吕氏春秋·审应览·淫辞》)

例(10)中,“虽然”后面紧跟着一个形容词“难”,形式上看和现代汉语的“虽然”用法一样,但实际上有所区别。此时的“虽然”在篇章前后成分关系上具有交互主观性。交互主观性(intersubjectivity)与说话人对听话人预期的关注有关。Traugott将交互主观性视为主观性的派生概念,不能独立于主观性而存在。交互主观性的意义来自于主观性,只有已经主观化了的成分才可能越来越朝向听话人的角度来编码意义。(丁健 2019)在例(10)中,焦点“难”指明命题信息源于说话人的认知域,带有明显的主观性。但是“然”和前文“藏三牙”相互照应,表明信息是说话人上文提到的,对双方均有“同等可及性”(陈征 2017)112,即信息具有交互主观性。这里通过“难”来修饰证素“然”,听说双方共同参与后续内容的编码。从篇章的人际功能看,交际主观性体现在说话人对听话人“形象”、社会地位、亲属关系以及要求程度等语用参数,(陈征 2017)112最终还是以促进听话人的理解为目的。例(10)中孔穿先肯定公孙龙言论的雄辩,和平原君保持观点上的一致,然后采用选择问句的方式将自己的看法置于接受范围更大的平台上,实则是降低对平原君“面子威胁”的程度,进而引导平原君对话语内容进行推理和思考,向孔穿的认知域靠近。这一过程的认知协作体现了证素“然”从主观性向交互主观性的演变路径。

句式4:S1,虽然S2,S3。

这一句式与上文句式3“S1,虽然,S2”相比,“虽然”和S2之间的隔断消失,融为一体,与S3构成让步转折复句。“虽然”除了受双音节化趋势的影响外,还受到文体的制约。这种句式在本土文献里不多见,但在佛经文献里常见。(徐朝红等 2010)这种句式加速了“然”的指代作用的式微,使“虽然”的词汇化程度越来越高。例如:

(11) 迦叶念言:“是大沙门,乃神圣,虽然未及于道,不如我得罗汉也。”(《佛说太子瑞应本起经》卷二)

(12) 时頞那大算计师报太子言:“大德仁者,我尚不知如是之数,我今闻说,犹生迷闷,况复自余少智少闻愚痴之人,虽然唯愿太子,为我等说几许微尘成一由旬。”(《佛本行集经》卷十二)

(13) 时瞿多弥语其父言:“阿爷莫愁,我当自作智慧方便,必使一人为我作主事理,虽然阿爷但且放女宽恣,我当自嫁。”(《佛本行集经》卷十三)

上三例中,“然”的回指功能性几近消失,“虽然”的词汇化程度进一步加深。我们可以在S3前加入一个转折连词,以“显示”[3](邢福义 2001)32前后分句的转折关系。

在前四个句式的高频使用下,“然”的指代性消亡,虚化成一个后缀助词,“虽然”后面出现话题性成分,和否定成分“不”的连用更大大加深了其词汇化程度。例如:

(14) 虽复离朱之明,犹不能穷而分之。虽然仲儒私曾考验,但前却中柱,使入准常尺分之内,则相生之韵已自应合。(《魏书·乐志》卷十四)

(15) 虽然不及相如赋,也直黄金一二斤。(《题孙棨诗后》)

例(14)中的“虽然”是连词,“然”是构词语素,不再具有词汇意义,因为“然”后有小句“仲儒私曾考验”出现,“然”的回指功能消失。例中“虽然……但……”与“虽……犹……”对举使用,进一步佐证了“虽然”成为连词。例(15)中,“然”本具有肯定义,与否定词“不”连用会导致语义相悖,“然”只能黏附于“虽”,充当连词。

(三) 成熟阶段

“虽然”成词的标志,和“如此(如是)”连用有关。

句式5:虽然如是(如此),S。

这一句式最早见于后秦《宝藏论》,到唐代大量盛行,此时“虽然”彻底完成了词汇化过程。受语言系统协调功能的影响,“虽然”后出现“如是(如此)”来接替“然”的指代作用,说明“然”不管从意义标准还是形式标准,都完全虚化成了构词语素。例如:

(16) 夫绝分,二乘芥子,菩萨罗縠,故知佛性难可见也。虽然如是,故经云,[4]佛性普遍,无问凡圣,但自身中,体会真一,何用外觅。昼夜深思,内心自证。故经云:观身实相,观佛亦然。(《宝藏论》)

(17) 师曰,不入门者。云,只如不入门者,还得也无。师曰,虽然如此,不得不与他。(《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

(18) 只是年代深远,不欲举似和尚。沩山云,虽然如是,吾亦要知。(《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

综上所述,我们发现,“虽”和“然”从句法结构到让步连词的词汇化过程中会存在多种句式交叉并存的情况,句法环境的变化是促使“虽然”词汇化的重要因素。在这一演变过程中,指示代词“然”的指代性慢慢被削弱,受所在语域的影响,“然”的指代功能经历了从客观性到(弱)主观性再到交互主观性的发展过程,最终语法化为一个后缀。

三、 “虽然”的词汇化条件和机制

(一) “虽然”的词汇化条件

董秀芳(2009)指出:“句法方面的变化是促使词汇化发生的一个重要因素,虽然不是全部的因素。”任何一个语言变化现象背后的条件都是很复杂的,除了上文谈及的词汇化与句法变化的关联外,还包括双音节化、线性共现以及使用频率等因素。

汉语的标准音步是双音节音步,从漢代开始,汉语词汇双音化趋势已经比较明显,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就更有可能把“虽然”看成一个词,而不再对其内部结构做具体分析。两个语符紧邻出现,是彼此相互融合达到词汇化的一个重要条件。“虽”和“然”作为两个词共现时,自始至终都是紧邻的,这就为它们在高频使用的作用下融合为词提供了条件。两个词高频率的紧邻共现也是“虽然”词汇化的条件之一。因为高频使用受认知心理组块的影响,其内部凝聚力增强,势必会让其中至少一个语素出现意义或功能的虚化、弱化。受此影响,“然”在句法环境中逐渐语法化,最终完成词汇化。

(二) “虽然”的词汇化机制

句法结构词汇化的重要机制是重新分析。句法单位变为复合词的过程实际上可看作一个由心理组块造成的重新分析。线性序列上相邻的两个成分由于某种原因经常共现,语言使用者就有可能把它们组块整体加以处理。重新分析使二者之间距离缩短乃至消失,最终导致双音词从旧有句法构造中脱胎而出。通过上文的分析,我们知道“虽然”从一个句法层面的单位转变为一个词汇层面的单位,是在句式不断演变的语言环境中进行的。在这一过程当中,“虽”和“然”之间的理据性逐渐模糊化,其成分之间的边界消失,当“然”的指代意义完全丧失时,“虽然”就成为一个连词。

在“虽然”的词汇化过程中,类推也是必不可少的机制。一般认为,类推分为聚合类推和组合类推,但“虽然”的词汇化是连词“虽”引导的句法格式的类推。李永春等(2012)认为“虽然”来源于“虽”,并且“虽然”和“虽”都处于同样的“转折域”,处于同一“转折域”且又具有衍生关系的两种句法格式在发展中有可能“合流”,出现【虽/虽然+

VP,S】和【NP+虽/虽然+VP,S】。因此说“虽”的语法格式对“虽然”的语法格式起到了类推作用,从而促使“虽然”在句法环境中完成词汇化。

此外,“虽然”词汇化更主要的机制是主观化。吴福祥(2015)认为主观化过程通常体现为互相关联的单向性路径:非主观性的>主观性的>交互主观性的。纵观“虽然”中“然”的演变,其语法化的同时也带有主观化,是一个渐变的过程。“虽然”在此过程中成为具有交互主观性倾向标记的让步连词。而在语篇建构中,“虽然”连接的分句蕴含着说话人对听话人的关注,说话人往往会调整或变换表述来达到交际目的,其次会考虑从听话人的立场出发,帮助其更好地理解自己的看法。

四、 余论

“虽然”最初是一个句法结构,在句法演变的语境中,“然”由一个谓词性代词语法化为后缀,同时“虽然”逐渐词汇化为一个双音节让步连词,这一过程中主观化伴随着“然”的语法化。“虽然”词汇化的条件是双音节化、语符的紧邻共现和高频使用,机制是认知模块下的重新分析、类推和主观化。但是连词“虽然”在现代汉语中只做事实让步,其做虚拟让步用法的“即使”义被分化了出去。具体原因是什么?对于这个问题,我们还可以做进一步研究。

附 注

[1] 董秀芳(2011)33-34指出词汇化就是短语、句法结构和跨层结构三个“非词”形式变成词的过程,在她看来,组成“短语”的成分全部是词汇性成分,而组成“结构”的成分是有语法性成分参与的组合,“句法结构词汇化”可分为语法标记的词汇化和典型句法结构的词汇化。这里的语法性成分包含两种情况,前者是有明确标记并完全语法化的成分,如“所V”“V者”中的名词化标记“所”和“者”,“V取”中的体标记“取”;后者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语法性成分,但是它们构词能力强,结合面广,句法结构的模式性和类推性强,如“自V”“相V”“×然”。针对这种情况,我们暂且把它称为“类语法性成分”。而最初的“虽然”是由让步连词“虽”和类推性很强的指示代词“然”组成,在组成上符合一个词汇性成分加上一个“类语法性成分”的模式。因此,我们认为“虽然”是一个句法结构,它的词汇化过程是一个句法结构变为双音节连词的过程。

[2] 这里我们借用刘利(2008)提出的概念,“语域”,这里指由连词“虽”承接和“然”字回指的全部内容,即句法结构“虽然”前后关涉的整个句法环境。

[3] 邢福义(2001)32指出:所谓显示,是用某种形式显示某种关系,即两个分句之间本来隐含某种关系,人们运用表示这种关系的关系词语显示了这种关系。

[4] 吴凯风(2006)和李永春等(2012)在引例时都提到这句话,但是他们认为应在“虽然如是故”这里停顿,我们认为不然,根据文意,这是个让步转折复句,“故”作为连词用在下文,义为“所以,因此”。我们利用语料库进行筛查,并未发现“虽然如是故”这样的句子。同时,张九玲(2014)在对西夏文《宝藏经》进行翻译校注时,也是将其译为“虽然如是”。

参考文献

1. 陈征.论辩语篇言据性研究.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7.

2. 丁健.语言的“交互主观性”——内涵、类型与假说.当代语言学,2019(3).

3. 董秀芳.汉语的句法演变与词汇化.中国语文,2009(5).

4. 董秀芳.词汇化:汉语双音词的衍生和发展.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5. 李永春,刘单单.论连词“虽然”词汇化.乐山师范学院學报,2012(1).

6. 刘百顺.连词“虽然”“然虽”考辨.语言研究,2008(1).

7. 刘利.“然而”的词汇化过程及其动因.北京师范大学学报,2008(5).

8. 王丽彩.“固然”、“虽然”之辨析.佛山科学技术学院学报,2008(3).

9. 吴福祥.汉语语义演变研究的回顾与前瞻.古汉语研究,2015(4).

10. 吴凯风.“虽然”的语法化探析.井冈山学院学报,2006(11).

11. 邢福义.汉语复句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12. 徐朝红,蒋冀骋.从句法角度看连词“虽然”的产生.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0(3).

13. 张九玲.西夏文《宝藏论》译注.宁夏社会科学,2014(2).

14. 郑丽.“虽然”“即使”之比较研究.四川文理学院学报,2020(3).

15. Lyons J. Semantics(2 Vols.).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7.

16. Givón T. Historical Syntax and Synchronic Morphology:An Archaeologists Field Trip.Chicago Linguistic Society,1971(7):394-415.

(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 徐州 221116)

(责任编辑 马 沙)

* 基金项目: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跨方言视角下频率副词的共识多样性与历时形成研究”(项目编号2021SJA2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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