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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夜》:秩序倒错后的狂欢世界与时代精神的彰显

2023-09-06王星又

戏剧之家 2023年13期
关键词:公爵伯爵奥拉

王星又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一、人文精神的彰显

《第十二夜》创作于文艺复兴时期,这一时期开展了许多声势浩大的运动,提出以人为中心的观点,提倡自由平等的思想。这部作品显然受到这一时期人本主义观念的影响,在层层对比和描写中凸显女性的主体地位,这其中的女性角色更是寄托了莎士比亚对人文主义理想最美好的期愿。

(一)人物独白的使用

《第十二夜》中塑造了一系列具有鲜明个性的艺术形象,主要方法是人物独白,它除了有介绍情节的作用之外,还能把人物的内心世界直白地呈现给观众,推动情节迅速发展。

“假如音乐是爱情的食粮,那么奏下去吧!多多地为我奏响,直至过量。”这是开场时公爵奥西诺的台词,为全剧奠定了昂扬诙谐的基调,使读者快速沉迷在公爵的爱情故事里并想要一探究竟。“我的行事我自己全不懂,怎一下子便会把人看中?一切但凭着命运的吩咐,谁能够做得了自己的主!”当伯爵小姐奥丽维娅遇到聪明善良、细腻体贴的薇奥拉之后,她的爱意便迅速蔓延,从胸膛爬上脸颊,爬进眼睛里,再到说出来的甜蜜话语中。这种纯粹的、炽热的爱意通过伯爵小姐的独白得到了充分展现。

公爵和伯爵小姐的独白虽都将自己的情感直观地表现出来,但公爵对奥丽维娅的爱仅限于激烈夸张的表达,他从未亲自对伯爵小姐采取任何行动,他陷入了以为自己爱上伯爵小姐的自我感动之中。“当我的眼睛第一次看向奥丽维娅的时候,我以为她是在呼出瘟疫的气息。”“我的欲望,就像倒下的、残忍的猎狗。”这些夸夸其谈的独白展现出公爵在爱情中的盲目,他沉浸在爱情幻想里,而非真心爱着伯爵小姐这个具体的人。而反观伯爵小姐,她的独白是火热的、有温度的,“爱比杀人重罪更难隐藏,爱的黑夜有中午的阳光”,这种将爱具象化为温暖美好的意象展现了伯爵小姐对情欲的大胆追求,也寄托了莎士比亚人文主义的爱情观。在《第十二夜》这部剧中,独白这一艺术手法的巧妙运用不仅把深藏在人物内心的思想情感赤裸裸地揭示出来,还能从中看到人物之间的态度与情感的对比,从而突出这部剧中的女性人物形象。

(二)女性力量的彰显

在爱情线索中,薇奥拉对公爵的爱始终是高尚且纯粹的。她不顾世俗的眼光,易装成一名男仆接近公爵,每天听公爵诉说着自己对伯爵小姐奥丽维娅的爱。此外,她还要承担替公爵向奥丽维娅小姐求爱的任务,这对薇奥拉来说无疑陷入了纠结与痛苦之中,她既不能得到公爵的爱慕,还要替自己心爱的人向另一个女人传达爱意。但薇奥拉表明:“我愿意尽力去向您的爱人求婚,但我一定要做他的夫人。”在和公爵的交谈中,她几番暗示自己的心意,称自己爱恋一个与公爵很相似的人,彰显出她对爱情的大胆追求。当她拐弯抹角地告诉奥西诺公爵世间有一位姑娘像他爱着奥丽维娅一样痛苦地爱着他,却遭到公爵的反对:“女人的爱情不能与自己的爱相提并论。”这引起了薇奥拉的反驳,她认为爱情面前不分性别人人平等,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充分展现了女性意识的觉醒。虽然伯爵小姐是自己的情敌,但她突破了个人的狭隘,依旧真诚地为公爵追求奥丽维娅。

在替公爵第一次求爱的过程中,奥丽维娅因为薇奥拉动听的声音和出色的口才误认为其是一名戏子,薇奥拉回应道:“可是我敢当着最有恶意的敌人发誓,我并不是我所扮演的角色。”这是剧本中最清晰直观地关于觉醒的个人独立意识的体现,协调好了本我与扮演角色的关系,也清晰地区分了第一自我这个人格与第二自我的关系。在《第十二夜》中,我们无不感受到其对于“人”的价值的呼喊,对“人”尊严和力量的尊重。时代的人文精神和女性力量在薇奥拉身上无疑得到了深刻展现。

二、狂欢化的叙事

第十二夜是西方的传统节日,也是圣诞假期的最后一天,即狂欢的最后一夜。在集体狂欢的节日氛围中,莎士比亚创作的所有离奇又不可思议的事件的发生都不需要原因,所有不合常理的结局全都成立,这其中所有啼笑皆非的误会和反转全都合理,因为这是在第十二夜,剧作家所构建出的正是一个秩序倒错后的狂欢世界。

(一)马伏里奥欲望式的疯癫表达

以管家马伏里奥为代表的没有参与中心爱情叙事的这一群人,在戏剧的后半部分则渐渐走向舞台中央,他们也是狂欢化多重叙事的主角。马伏里奥是伯爵小姐的管家,与前来长住的托比老爷、女仆玛利亚之间发生了很多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有的人生而尊贵,有的人赢得尊贵,也有的人是由好运送上来的尊贵。”这是玛利亚伪造伯爵小姐奥丽维娅的笔迹写的一封信中的一句话。正是这封信让马伏里奥错以为伯爵小姐爱上了自己,一步步地陷入了自己的美梦。他按照信上的内容,穿上滑稽的黄色长袜,背上十字交叉的袜带,不停地舔着手指,从一个严肃的管家变成了别人眼中彻头彻尾的疯子。这封信是他心中的美好夙愿,若没有后来的揭示,这个美梦可能会陪着马伏里奥直到坟墓。

在这之前的马伏里奥是一个自命不凡、傲慢专横的管家,按部就班地维护着伯爵小姐家园的秩序安定,话语总是充满卖弄式的说教,一心想跻身上流社会,因此产生了过高的身份认同。玛利亚的圈套设出后,他便自然而然地以为取得了伯爵小姐的青睐,把自己当成了上流社会的人。被欺骗的基础是其膨胀的自我,“在这种虚妄的自恋中,人产生了自己疯癫的幻象。”他因此成为众人眼中的笑话。马伏里奥极力拥护的权力秩序焚烧了他虚妄的欲望,失败的贵族梦和不准确的身份认同促成了他喜剧欲望式的癫狂表达,他开始身穿滑稽可笑的服装,变成了众人戏弄的角色。人们随性地取笑他,又随性地停止了这场闹剧,这正是狂欢化生活给予人们的身心自由和癫狂表现。

(二)狂欢中突出的丑角

莎剧中的丑角总是用看似激烈夸张的言语道出真谛,《第十二夜》中的费斯特承担的便是这样一个“人间清醒”的角色。

费斯特虽是一个真正清醒的人,但这也正是他身为“小丑”的可悲之处。他站在旁观者的视角能看清很多问题的真相,却被众人当做傻子戏耍,甚至还受到管家等人的嘲笑。这不仅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表现,还更多地揭示了文艺复兴时期社会底层人民的痛苦与无奈,这是一道无法突破的社会藩篱。费斯特与贵族之间有着悬殊的社会身份和地位的差距,没有人把他说的话真正放在心上。更可悲的是,他自己本身无法对这个角色产生真正意义上的心理认同,另一方面却迫于生计只能继续扮演“小丑”。他只能一边反抗这种不公平的等级制度,一边无奈地继续扮演下去。在戏剧末尾狂欢的节日氛围中,作者以费斯特最后演唱的歌曲谢幕,以薇奥拉与公爵、奥丽维娅与塞巴斯蒂安爱情的完美结局而告终,用来彰显在狂欢仪式上的风采,而费斯特只能站在边缘为其欢唱庆祝,始终作为一个为众人取乐的身份存在,他并不是这场“完美”爱情的亲历者,却是最清醒的见证者。

在《第十二夜》中,不仅有时代人文精神和女性力量的彰显,还寄托了莎士比亚对社会底层人民的关注与同情。通过以费斯特为代表的小人物性格的展现,用看似疯癫实则真实的话语构造出了一个被众人嘲弄却充满智慧的人物形象,这也是狂欢化叙事的一个指归。

三、荒唐的极乐世界

极乐世界是虚构的,其本身就是一种幻想的产物,《第十二夜》中贵族的花园本就是现实中大多数人都无法进入的地方。当观众沉浸在伊利里亚中的青年男女的美好爱情故事时,也看到了极乐世界最后的一一破灭。莎翁的这一梦想注定只能是幻想,极乐世界只是莎士比亚的乌托邦。

(一)喜剧中的悲剧色彩

《第十二夜》又名《各遂所愿》,轻松欢快的笔调、诙谐夸张的表现方式以及最后看似美满的大团圆结局无疑应被归类于喜剧范畴,但仔细想想,最后所有人真的各遂所愿了吗?

薇奥拉身份揭示的那一刻,对奥利维娅来说意味着爱情也破碎了,即使前面有关于她和男装后的薇奥拉几乎有着完全一样面孔的哥哥塞巴斯蒂安的故事线,但不明真相的伯爵小姐在这段关系中依旧把哥哥当成薇奥拉,她所产生的情感始终建立在这个人是薇奥拉的基础之上。兄妹俩终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怎么能谈得上替代?在这段感情中,伯爵小姐始终处在被欺骗的状态。

再观奥西诺公爵,在先前的论述中就已经提到其情感表达太过于夸张激烈,且没有亲自采取任何实际行动。公爵身为王室成员,权倾朝野,可谓无所不能,在感情中却无法像普通老百姓一样享受爱,正因如此,他注定无法成为一个拥有完整人格的人,所以他拼命地追求精神上的满足,想靠着自己对伯爵小姐的爱来麻痹自己,拼凑成完整的人格拼图。可以说他爱的不是具体的人,而是迷恋爱情本身这个抽象概念。在剧本最后,我们并未看到换回女装后的薇奥拉,故事便戛然而止。因此,剧中人物的感情仍处于模糊地带。对于公爵而言,爱的是谁不重要,只要有这种爱情状态的维系就足够了。可见,对于伯爵小姐和薇奥拉来说,这都并非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暗色因素存在于喜剧之中,使得真挚的爱情成为虚无缥缈、无处可寻的东西,也使之成了一种虚妄。莎士比亚之所以这样设定,是希望能从反面给观众以启发,让人们明白爱情的特质,把虚妄变成现实,使生命更有意义。

(二)崇高的愚人盛宴

《第十二夜》并没有表现出人物顺遂心愿的完全自由,迫于种种原因,剧中的角色只获得了一定限度内最高的自由,薇奥拉与公爵的结合突破了阶级,奥丽维娅也摆脱了包办婚姻的桎梏——这些都是当时人们可能容忍的自由。“第十二夜”是一个狂欢的日子,莎士比亚预先就为该剧营造出了相当浓厚热烈的氛围——理性不是必要的,而每个人似乎都将被幸福感染得晕晕乎乎。

剧中因为性别错置而产生的几组复杂的人物关系也不禁让观众产生错乱,并不由地思考:他/她到底爱的是他还是她?尽管最后的结局依旧指向异性相吸的结果,但奥丽维娅与薇奥拉之间朦胧模糊的氛围又不由地使得人物关系趋向暧昧临界边缘的中间地带。公爵奥西诺在得知薇奥拉的真实性别后很快便向她示好,公爵或许根本不在乎对方的性别,只关注自己是不是正在爱着一个人。扑朔迷离的人物关系不仅让观众沉浸在角色对于爱情的崇拜与表达中,也引发了人们对于爱情的深刻讨论。人物性别的解构与倒置、矛盾和冲突的彰显、寻欢的人们与皆大欢喜但十分荒诞的结局共同构成了一场崇高的愚人盛宴。

疯癫的错位让高贵的人们失去理智,陷入疯狂。在剧中,成天沉浸在爱情幻想中的奥西诺公爵、对其他人漠不关心却唯独对薇奥拉一见钟情的伯爵小姐奥丽维娅、一心仰慕贵族身份的管家马伏里奥、心甘情愿与伯爵小姐订婚的薇奥拉之兄塞巴斯蒂安……所有人物的故事线都是那样的不切实际。奥西诺、奥丽维娅、薇奥拉、赛巴斯蒂安因陷入爱情的漩涡而成为愚人,托比爵士、马伏里奥则因欲望冲昏头脑而成为愚人,只有疯癫而不失智慧的小丑费斯特正冷峻地审视着这一切。所有的混乱与荒谬都是一场巨大的闹剧,看似和谐的结局其实是虚假的,因为莎士比亚明白实现真正的和谐还需要走很远的路。

四、总结

笔者从莎翁构建的一个秩序倒错后的极乐世界中研究其时代精神与狂欢化叙事,不仅能够通过人物独白的对比和女性角色的塑造看到人文精神的彰显和女性力量的展现,还能从人物性别与身份错位的虚妄欲望中看清疯癫错位的人生常态。剧中狂欢化的极乐世界带来了多重化叙事,使得情节错综复杂。男扮女装、捉弄、戏谑、复仇等叙事手段呈现了个性突出的人物形象,管家马伏里奥与小丑费斯特的喜剧欲望式疯癫是莎翁疯癫美学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这个笑声与荒谬并存的狂欢世界折射出的正是复杂的人性与深刻的时代内涵。在伊利里亚这座小岛上,一切故事都不切实际,但一切又皆大欢喜。正如导演Thomas·Caron 所说:“艺术徘徊在秩序与混乱的边缘时,总是很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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