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社会智库的价值定位、责任与路径重塑

郭瑞 杨天通

摘要：[目的/意义]社会智库作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体系的一部分，由于规模小、力量薄弱，成为我国智库建设的短板。[方法/过程]本文主要通过文献研究梳理社会智库发展现状及其在我国智库体系中独特的价值功能和社会责任，解析制约社会智库发展的内部羁绊与外部桎梏。[结果/结论]本文提出通过完善社会智库自身建设及改善智库外部运行环境，来破冰社会智库发展困境，重塑社会智库发展路径。

关键词：社会智库 价值定位 路径重塑

分类号：G350 G256

DOI： 10.19318/j.cnki.issn.2096-1634.2023.01.08

开放科学（资源服务）标识码（OSID）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当代中国公共决策咨询程序与机制的探索研究”（项目编号：12CGL086）、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河南省高校创新创业教育生态系统及其运行机制研究”（项目编号：2022BJY035）研究成果之一。

2015年1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意见》，由此智库的发展进入新的时期。社会智库作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体系的一部分，其发展对开启民智、服务社会及国家治理体系的现代化有重要意义[1]。

1 回顾与现状：民间智库向社会智库的演变及发展

1.1 民间智库向社会智库的演变

社会智库概念出现之前国内学者对这类智库统称为“民间智库”。例如，薛澜等将中国思想库分为事业单位法人型思想库、企业型思想库、民办非企业单位法人型思想库和大学下属型思想库[2]。上海社会科学院认为，民间智库是独立于其他组织外，自筹经费，由私人、企业或民间团体创设成立，关注政府和公众需求，并进行相关研究的组织[3]。金家厚提出，民间智库主要指处于政府系统之外的专门从事政策研究和提供决策咨询服务的组织机构，运作经费主要来自项目和课题研究、社会捐赠、企业资助等[4]。因此，民间智库主要是区别于官方智库及半官方智库的称谓，且包含企业智库。

2014年10月27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六次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统筹推进包括社会智库在内的各类智库协调发展。2015年1月20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意见》中提出社会智库的概念，强调形成包括社会智库在内的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发展新格局[5]。由民间智库到社会智库的转变，是中央对社会智库支撑党和政府科学民主依法决策的重要作用的认可，聚焦中央对社会智库在组织、影响力和凝聚力方面发展的期望。2017年，民政部、中宣部、中组部等9部门联合出台《关于社会智库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中界定社会智库内涵①，并从重要意义、指导思想基本原则、强化规范管理、优化发展环境、加强自身建设、完善保障措施等六方面提出对社会智库的具体管理指向[6]。社会智库从民间智库概念的抽离，意味着其内涵、价值取向和社会责任更加清晰，与营利性质的企业智库区分开来。使其服务党和政府科学决策的宗旨更加明确，社会智库的公益性更加凸显。政策导向同时带动学界对社会智库研究的热情，但相比官方及高校智库的研究，对社会智库的研究仍然薄弱。

1.2 社会智库研究现状

在中国知网（CNKI）中输入关键词“社会智库”，截至2022年2月28日，通过筛选得到相关文献163篇（见表1），文献来源及占比情况如下：《中国社会科学报》14篇（8.59%）、《情报杂志》11篇（6.75%）、《智库理论与实践》11篇（6.75%）、《中国社会组织》8篇（4.91%）、《光明日报》7篇（4.29%），其他112篇（68.71%）。由表1可知，2017年之前社会智库的研究主要聚焦身份演变、内涵界定及宏观发展路径探索。例如，2015年，刘西忠[7]分析传统语境中民间智库向中国特色新型智库语境中社会智库的不同内涵、差异及意义，从强化社会责任、加强制度供给、探索有效路径、规范咨询市场、打造高端智库、营造社会智库发展良好环境等方面提出社会智库发展的路径重塑措施。2015年，李丽[8]对社会智库内涵和创新进行了解读，从规范引导社会智库的逻辑起点、价值指向和实现方式方面，对社会智库健康发展问题进行探讨。2016年，杨宝强[9]从筹资、研究、决策、成果转化等方面研究社会智库运行机制，并从借势（资源、协作、传播）、专业（定位、人才、职能拓展）、创新（制度、立法、行库实践）等方面提出社会智库运行机制的逻辑指向。2016年，周丽等[10]从社会智库登记准入、决策参与、信息公开和畅通沟通方面，探讨政府购买社会智库服务的程序机制及操作流程。2016年，张广汇等[11]从构建社会智库人才流动策略、合作交流机制，以及完善外部法律支持及决策咨询制度方面，探讨民政部门规范引导社会智库发展的基本思路。

2017年2月6日上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三十二次会议审议通过了《关于社会智库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使对社会智库的研究逐渐聚焦微观。一是对社会智库治策路径及其合法化的研究。例如，2017年，任恒[12]对政府购买社会智库服务进行研究，探求其运行过程中的机制安排及困境，并提出实现社会智库向政府提供决策咨询服务的有效措施。2018年，刘西忠[13]和王栋[14]对社会智库参与国家治理及治策路径进行了探索。二是对社会智库人才、资金的研究。2017年应验[15]、2018年李迅[16]分别分析了制约社会智库人才及资金可持续发展的问题，提出了社会智库可持续发展及构建资金筹资机制相关策略。2021年，申静等[17]聚焦社会智库人才建设，以创新驱动理论为研究视角，以知识、人力资本、文化、制度等为创新要素，构建社会智库创新机制人才模型。三是对社会智库运行机制及影响力实现的研究等。例如，钟曼丽和杨宝强通过抽样调查收集国内21家社会智库相关数据，对其成果传播能力及影响机理[18]、决策影响力[19]、信息获取能力[20]、筹资能力[21]等进行了系列实证研究。2020年，肖荻昱[22]基于链接分析视角对我国社会智库网站影响力进行了评价。2020年，于旭等[23]对社会智库知识服务能力体系构建进行了研究。2017—2019年，储节旺等[24]、陈升等[25]、孟漫[26]分別对社会智库运行机制进行了研究。2017年，朱晓红[27]、罗争光[28]、徐家良[29]等部分学者对《关于社会智库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进行了解读。

综上，该时期社会智库研究逐渐细化，关注其功能履行、运行机制、影响力实现的内部动力及外部保障，地方社会智库的研究逐渐与地方经济发展紧密结合起来。但相较于官方智库和高校智库，学者们对社会智库的研究关注宏观较多，中观及微观论证社会智库价值及责任的文献较少，仅有部分学者对社会智库健康发展进行解读等。新时期，社会智库的健康发展仍然需要在明确其价值取向及社会责任的情境下，探索其合理发展路径。

2 价值与责任：社会智库咨政参政的价值取向与社会责任

随着改革深入、政策制定透明度、开放度的增加，政府决策咨询需求也越来越向国内外咨询主体和广大民众开放。科学界定社会智库的价值取向，始终以党和人民利益为出发点，履行社会智库的社会责任，对规范引导社会智库健康发展、服务党和政府决策具有重要意义。

2.1 社会智库咨政参政、安身立命的价值取向

2.1.1 服务于党和政府民主科学决策 全球化、网络化、城镇化等趋势成为当前社会的重要特征，人类社会高度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使社会稳定和秩序面临挑战。首先，社会治理是囊括社会方方面面的庞大系统，因此，政府需要协调一切主体参与公共政策和社会事务治理，利用一切资源探索适合当前社会发展的治理模式。社会智库能够充分发挥专业能力为政府科学决策提供广泛的社会调研和深入的政策论证、综合分析和评估，推动政府治理能力的科学化和现代化。例如，作为入选首批25家国家高端智库的综合开发研究院（中国？深圳）的主要业务活动是，根据国家经济、社会发展和改革开放的需要，为中国各级政府和国内外企业提供具有前瞻性、创新性和实操性的研究咨询服务，并形成“研究+咨询”的业务模式②。其次，当前社会利益主体多元化，公共决策需要多元主体参与，而社会智库与社会公众广泛接触、组成人员多元、发声自主、视角多元，满足公共政策的科学化、民主化、法治化、持续乃至包容性发展的需求。

2.1.2 保证组织的独立性、非营利性 《关于社会智库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中明确了社会智库“法人资格”及组织形式③，服务党和政府科学决策的宗旨阐述了其公益性、非营利性，将社会智库与商业性质的咨询智库、企业智库区别开来。社会智库的独立性是相对于官方智库依赖政府而言的。王诗宗等[30]认为，中国社会智库的独立是一种“依附式自主”，即在政府权力为主导及市场体制转型为特征的中国特殊政治体制下的自主，多数社会智库力量较薄弱需要政府的引导，借势、借力实现自身的发展。里昕[31]认为，社会组织与政府间的关系有“权益共生”型，也有“利益契合”型，有亲、有疏，很难用一种模式来概括，但是相较于官方智库，社会智库在资政建议方面具有更大的自主性，这种自主性能够促进决策的科学化与民主化。迟福林[32]认为，社会智库在研究过程及结果上更具有独立性和客观性，由此，社会智库的独立性应体现在社会决策中思想及发声的独立性，要妥善处理与政府、媒体包括其他智库间的关系，借势政府的力量及引导、借力媒体传播社会智库成果，提升社会智库话语权及影响力。

2.1.3 协调公共决策利益分配，实现公共政策的价值目标 公共政策是对社会资源和价值的再分配，与广大民众的切身利益密切相关，公共政策在价值目标上必须有公共性和正当性。决策过程本身是一种集体智慧的体现，要体现各部门、各地区乃至民间的利益。首先，社会智库介于官方智库与社会之间，具有独特地位及研究的独立性和非营利性，更能汇集多元主体的诉求及价值取向，扩大及补充公共决策的民意基础。例如，2002年，浙江大学批准建立的我国高校首家以民营经济问题为研究重点的学术与政策研究中心——浙江大学民营经济研究中心，旨在为公众、企业界和政府部门提供相关研究成果。1993年，李凡成立的“世界与中国研究所”致力于研究基层社区选举等，对推动我国基层政权和选举等民主进程做了大量的实践及理论研究。其次，社会智库能够广泛吸纳民间人才，作為一种合理、合法的公共民主参与方式，它使公众可以通过参与社会智库的途径实现自身政治参与权利，合法、有序地表达公共诉求，体现公共决策的民主性和正当性。政府也可通过社会智库的参与更全面、更真实地获得决策所需的信息，引导公众对政策的理解，体现了社会主义民主的本质要求。

2.2 社会智库的社会责任

社会智库的社会责任包括以下4个方面。

2.2.1 引领思潮，创新思想的平台 智库思想产出的本质性要求智库以提供思想产品、政策设计、方案等以影响政府决策为获得利益生存的内在发展逻辑。智库发展的另一个作用是带动文化发展，繁荣文化市场，提高国家软实力。我国古代春秋战国的“百家齐鸣、百家齐放”局面就是社会智库繁荣的一个标志，也是古代文化欣欣向荣的体现。迟福林认为“社会智库要把自身价值与谏言改革的时代责任结合起来，努力服务改革，奉献改革”[33]，正是在这种观念下，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研究团队恪守知识分子的时代责任和价值追求，为中国智库改革提供不竭动力。因此，社会智库要通过专业化的组织和队伍将社会零散的诉求、呼声及智慧收集、分析、加工乃至创新，使其均衡不同政策主体的政策利益，影响政策制定。此外，社会智库要在中国官方智库占主导地位的体系中求得生存，必须根据民间市场和需求寻求多元化发展，建立社会法律智库、文化智库、经济智库以及生态智库，迎合社会多元发展的需求。

2.2.2 显示民意，补充官方智库 官方智库和社会智库均是国家治理体系的组成部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和完善使公民政治参与意识越来越高，在参与政策制定、政策实施乃至政策评估的过程中提出相应诉求，维护公民相关的权利。社会智库搭建了“可以从公平出发，广阔地收集民意和智慧，代表了人民意愿，反映人民在政策制定中的诉求，为民间立言”的平台[34]。我国官方智库占我国智库总量的95%，部分官方智库缺乏独立性，甚至成为领导的秘书班或宣传班，日程工作不是对未知情况的分析和预测，而是对领导思想路线及话语体系的修饰和对已有政策的论证与注释。相反地，社会智库经费来源相对独立，鲜有外界因素干扰，对问题的分析、界定的包括政策方案研究、设计、实施、评估的均比官方智库更公平、合理、客观，特别在基层治理和社会自治方面更具优势。应时代发展要求，我国提出建设中国特色新型智库的口号，社会智库可以作为官方智库的有益补充，其发展不仅保障了智库的独立性和超脱性，也保证了社会群体思想与利益的充分表达。

2.2.3 降低政府决策成本，致力于实现决策科学化首先，政府决策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的方方面面，如果全部由政府及官方智库来做，那么其信息收集和问题调研势必加大政府专业机构设置和人员扩充，导致机构臃肿、效率下降。其次，官方智库与政府决策者通常存在隶属及上下级关系，政府在决策过程中既充当政策的提供者，又担当政策的采纳者，“谋”“断”不分，降低了政府决策效率。社会智库往往根植于基层，侧重于应用和对策研究，更具问题意识，对民众关注的社会问题反应也更灵敏，在反映民间诉求的基础上为政府提供务实、具有操作性的政策建议。相较于其他类型智库，社会智库对实现公共政策科学化有着独特优势，具体体现：一是社会智库人员、资金相对独立，对政府依赖性较低，观察和分析问题的视野会更加开阔；二是社会智库聚集民间精英和公众智慧，能够从不同于官方智库的角度来考虑现实需要和决策，使研究成果更符合民情、国情；三是社会智库一般以其高质量、前瞻性的研究成果安身立命，参与公共决策对其本身决策的全面性、科学性建设也是一种激励。如社会智库在“一带一路”议题中表现活跃，开展民间双轨外交，形成多个有分量的研究成果④。

2.2.4 吸纳人才，促进内外交流 社会智库为国家高端人才提供就业渠道——我国社会智库通常是由民间具有创新精神的政策精英创办，领军人物对社会智库的影响较大。社会智库是民间人才的“蓄水池”，其“吸纳人才、促进内外交流的功能应建立在社会智库完善的人才‘招、用、育、留机制上，灵活的用人机制及人才流通机制更容易吸引民间智力”[15]。随着智库参与国家治理程度的加深，其在内外交流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对内，社会智库可以加强与官方智库、高校智库人员双向流动，相互学习先进经验、互通有无；积极参与智库间的合作，与官方及其他智库共同承担课题，解决公共政策问题。对外，社会智库是发挥“二轨”外交的重要力量，其“通过举办跨界论坛、积极参与相关国际议题的讨论，在国际上发出中国的声音，扩大影响力，提升中国在国际舞台的话语权和国家的软实力”[35]，如：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被官方指定为2016年G20智库峰会共同牵头智库；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连续主办全球智库峰会，至2017年已举办了5届，影响面广、反响较好。社会智库还可以通过对国外知名智库访谈学习、交流合作，传播本国的政策、理念。

3 羁绊与桎梏：社会智库发展的内外困境

据《2018年中国智库报告：影响力排名与政策建议》统计共有57家成立三年以上的社会智库，占活跃智库的11.2%，与其他类型智库相比，数量较少[36]。2020年的《全球智库指数报告》中，仅有1家中国社会智库入围全球顶级智库综合榜单（共计174家），位列第64名[37]。作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体系中的一部分，社会智库整体实力偏低，也是我国智库体系中的“短板”，其发展的强弱将直接影响中国特色新型智库体系建设的成就。

3.1 社会智库发展的内部羁绊

社会智库发展的内部羁绊有3个方面。

3.1.1 组织管理方面 一是规模小，资金不足。社会智库占我国智库总量的比重不足5%，数量少，除领军社会智库⑤有较完善的组织机构和人才规模，其余多数社会智库规模小。在美国2，000多家从事政策分析和组织的机构中，有300多家智库是社会智库，数量优势保障了美国民间智库在咨询决策中的独立性和超脱性。二是经费困难。美国民间智库可以通过承接政府课题、基金会、民间企业捐赠或个人捐赠、智库出版物及相关成果转化等多种渠道筹得经费，且美国对智库发展有完善的制度。例如，非营利组织的智库可以享受免税待遇，其他组织或个人对智库的捐赠资金享受税收减免待遇。相对而言，我国社会智库经费的来源单一，除了承接研究项目，相关捐赠制度不完善，只有少数的社会智库能享受捐赠。三是人才匮乏。强大人力资源是智库产出高質量成果的前提之一。中国惯性体制下，绝大多数优秀人员更愿意进入有体制保障的官方智库或半官方智库，社会智库虽然可以广泛吸纳毕业生、退休人员、行业精英、政府官员等各类人员，拓宽其民意基础，但缺乏系统性和专业性。有统计数据显示，美国布鲁金学会拥有400多名专家，研究人员学科背景涵盖数、经、哲、社、史等；兰德公司的1，600名员工中，86%有硕士学位、58%有博士学位，其研究人员学科背景的多样性、专业知识的系统性均是其他智库无可比拟的[38]。四是社会智库缺乏同外界合作交流。一方面，同我国官方智库之间的交流不足，对政府最新政策动态把握不足；另一方面，我国社会智库同国际智库的交流不足，欠缺国际视野。

3.1.2 成果缺乏转化和传播机制 中国智库研究成果转化一般是通过简报形式报领导参阅、政府人员专题研究班、集体学习、研讨会以及媒体报道等形式扩大其影响力，以影响政府决策，一般官方大型智库均伴有直接报送上级领导参阅的内部刊物，政策研究进入决策咨询的渠道较固定和正规。社会智库处于我国智库圈层结构的最边缘，远离政府权力中心，缺乏智库成果上报决策咨询程序。此外，社会智库核心专家进入政府决策咨询的“旋转门”机制并未建立等因素，导致我国社会智库的研究成果公开发表力度、社会传播影响力有限。社会智库参与决策咨询的机制不完善，政府购买决策咨询服务制度不健全，其资政参政“上传”及“下达”途径均较薄弱，制约社会智库影响力的实现。

3.1.3 公信力不足 智库获得社会认可及良好公信力，与其能超脱、客观进行全方位、深层次、战略性和前瞻性分析问题及解决问题的能力密切相关。我国社会智库公信力较低，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社会智库规模小、力量薄弱、人才匮乏等现有困境，使其不受政府、企业和民众的关注和认可。政府某些重大课题通常委托给实力雄厚的官方智库或高校智库，由于承接不到政府课题，社会智库便不能代表民意在公共决策过程中发出声音，难以树立影响，难以提升其公信力。另外，社会智库对自身发展定位不准，有待形成自身专业特色和品牌竞争力。某些社会智库既要为政府服务又代表社会说话，一定程度上降低其为民立言的独立性和公信力。二是我国缺乏完善的决策咨询机制和程序，使社会智库所代表的民意政策难以进入政策议程。公共政策决策科学化、民主化的要求为“民间声音”影响公共决策提供可能，但我国决策咨询的机制和程序尚不完善，社会智库缺乏参与决策的制度化渠道，使“民间呼声”仍然很微弱。

3.2 社会智库发展的外部桎梏

社会智库发展的外部桎梏有2个方面。

3.2.1 缺乏完善的法律支持 我国智库发展起步晚，并处于发展初期，缺乏智库生存的法制保障。我国政府在政策制定中虽然涉及政策咨询环节，但是有关公共政策质询、监督等程序并未完全制度化，使社会智库缺乏有效进入政府决策咨询的制度端口。2015年和2017年分别发布的《关于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意见》和《关于社会智库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提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格局，鼓励社会智库发展，但并未明确规定如何建立智库法制化体系。《关于社会智库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中规定社会智库性质属于独立法人，按其属性存在公益法人性质，但我国相关法律对其公益法人地位、权力、责任等并未详细规定，导致社会智库在注册、认定及审批方面存在困境。此外，西方国家对公益组织有捐赠制度及税收减免制度，我国关于捐赠的法律仅有1999年出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益事业捐赠法》，缺乏以捐代税的相关规定，无法有效地引导企业及社会对社会智库的捐赠。对于社会智库，融资难是阻碍其发展的一大桎梏，虽然《关于社会智库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中指出要完善我国公益捐赠制度，但此方面的工作目前尚未取得突破性进展。

3.2.2 缺乏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 首先，我国决策咨询市场缺少竞争氛围，内卷化严重，决策咨询市场被95%的官方智库垄断，决策多元性选择不足。中国政府决策咨询需求更容易选择智库圈层结构中同政府联系更为紧密的官方智库，对社会智库的重视和支持不足，重大课题通常是直接委托官方智库或社科院及高校智库，这使社会智库难以有机会承接国家重大课题。决策咨询市场并未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作用，相关机制不完善，思想产品的准入机制、标准体系、规则程序均不明确。其次，政府决策咨询需求发布往往对内而非公开，沟通机制不畅通导致社会智库不能及时把握信息和政府需求而失去参与竞争、提供服务的机会。最后，政府缺乏购买社会智库产品的有效制度供给。关于政府购买决策咨询服务的条例、相关目录不明确，使社会智库在参与资格、遴选条件方面与官方智库存在差异，缺少一个与官方智库同场竞技、同台比武、同台合作、同台协商的公平、开放的竞争环境。

4 破冰与重塑：社会智库发展的路径选择

社会智库健康发展既需要摆脱其内外发展的羁绊，又需要重塑社会智库发展路径。

4.1 完善自身建设，改善发展困境

4.1.1 改善经营管理，解决力量弱小、人才不足、资金匮乏问题 我国社会智库要做大做强，则有必要借鉴企业运行有益思路。一是改观经营意识，树立社会智库品牌个性及品牌竞争力。“社会智库要强化品牌形象和个性，形成自身分析、解决问题的模式，加强与政府部门的联系，来实现政府在决策咨询过程中的消费排他性”[39]，企业经营中产品质量意识、顾客服务导向、效率意识、人才资源意识均可以借鉴，这有助于社会智库提高经营管理能力。二是“搭建现代化组织结构，形成功能完善、运转高效的组织体系；建立精确的选题策划与问题识别机制，搭建供需直通车平台；实施严密高效的项目研究组织管理，确保成果的高质量”[40]，完善社会智库薪酬激励机制和生活保障机制，使各个环节成为有机联系的体系。三是拓宽资金来源。社会智库作为独立法人，要维系生存，则必须使资金来源多元化。可以效仿国外社会智库的做法，以承接课题为基础，与政府、其他智库以及企业建立广泛联系，扩大协同、咨询范围；倡导企业和个人捐赠、设立基金会、加大研究产出的转换力度，使资金来源渠道多元化。四是社会智库要建立自己的核心团队，打造一批高素质智库专才，创新社会智库灵活的人力管理机制。例如，与大学及科研机构紧密合作，巧用学术资源提升专业能力，建立社会智库同高校或企事业单位联合培养博士、博士后人才机制，以及访问学者制度，使更多高层次人才致力于社会智库研究⑥。

4.1.2 完善成果推广转化 我国社会智库的研究成果可以通过以下途径进行推广：一是举办高层次论坛或演讲、发表专题研究报告或著作，扩大智库研究成果的影响力；二是通过承担政府课题，提出政策建议；三是定期出版刊物，借助媒体宣传政策主张；四是完善社会智库中英文网站及大数据平台的建设。网站是政府及公众了解智库情况的门户，是展示社会智库研究成果的重要平台，完善社会智库官网的建设，有助于传播社会智库成果。在完善网站平台的基础上，应积极对接媒体平台，运用多媒体及自媒体手段（如微博、微信、视频客户端、各大报纸的客户端等）扩大社会智库研究成果的传播力度。完善大数据平台建设，注重社会智库、政府及其他智库的协同合作，打破信息“孤岛”，实现信息及数据在不同主体间的传递和共享。例如，国观智库自建了拥有全球400多家知名智库涉海研究成果的数据库，传播机制上实现了新突破[41]。五是借鉴国外“旋转门”机制设立中国“旋转门”渠道，鼓励社会智库人员到半官方或政府研究机构兼职，以便于官方和社会智库的交流沟通，推动社会智库成果及理念的传播。

4.1.3 加强社會智库公信力建设及智库间的合作交流 智库公信力的提升有利于其独立性、专业性和权威性的提升，有利于产品成果的传播和渗透。要提升智库公信力，可从以下两方面着手：一方面，加强社会智库独立性和权威性建设——社会智库的独立性体现在资金来源、思想、选题及发布成果的独立性上，因此，社会智库积极开源，以及大胆创新，敢于提出自己的新观点新看法；另一方面，各类社会智库应把握分层化、分众化和分业化的发展趋势，应找准自身在智库市场上的定位，做到“专、精、深”，努力形成社会智库的特色和品牌。

社会智库要拓宽视野，加大“走出去”“走进去”力度[41]。一是加强国内智库间的合作交流，互通有无；二是加强中国智库同国际智库的交流合作，扩大国际视野。社会智库在做好民意传达器、补充官方智库之不足的同时，要提升交流合作意识，努力借鉴官方智库发展的有益经验。此外，中国智库要发展强大则必须走出国门，加强与国外先进智库的交流合作，拓宽国际视野。必要时要引进“外智”为我国公共决策服务。中国作为一个“后发外生”型国家，引进外国智力资源为我国现代化服务将是一种长期战略选择[42]。加强同外国智库的交流合作，能够让中国的决策者广听博闻、扩大视野，为中国政府进行多渠道咨询提供条件。但是交流合作的同时，要正确认识价值观念和意识形态的区别，要正确对待“内智”与“外智”在我国决策中的地位，以内智为主、外智为辅，从而保证我国决策过程的独立性和科学性。

4.2 加强决策咨询市场管理，改善智库运行外部环境

4.2.1 完善智库发展相关法律法规、决策咨询机制随着我国法制化进程的加快，特别是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依法治国、建立法治国家”的主题的确立，应加快完善我国决策咨询程序及立法步伐。例如，加快制定《中国智库法》《公益法人法》调整《社会团体登记管理条例》中阻碍社会智库发展的相关条例[39]；放宽对中小型思想库设立的门槛，如减少最低注册资金、借鉴国外做法对一些公益性质智库主体免税待遇等；修改《中华人民共和国公益事业捐赠法》，完善公益捐赠制度，明确操作细则及标准，鼓励社会和个人捐助社会智库；赋予公共政策间接主体⑦参与公共政策的合法地位，放宽社智库参与公共政策制定的准入门槛，健全依法决策机制。当前对信息交流、资源交换、结盟及协调的需要使决策参与主体形成相互依赖的政策网络，这些行为者相互依赖，政策的达成更是在不断交流、协商、互动中实现[43]。因此，应制定重大行政决策法定程序及机制，以保障官方智库与社会智库在法律框架之内公平参与公共政策过程。

4.2.2 为智库发展创造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 社会智库是我国智库体系建设中的一部分，是社会智力的一部分，是官方智库的有益补充。我国政府应该重视社会智库的建设，将其与官方智库建设放置同一水平，促进两者协调发展。社会智库的发展能够激发咨询市场的竞争机制，使公共决策能充分借助社会智力资源，扩大民意基础。决策咨询市场竞争机制的完善有利于各类智库向“专”“精”“尖”及多元化方向发展，提升我国智库的整体素质。当然，决策咨询市场的完善需要政府部门的规划和引导，通过完善政府决策咨询程序、项目招投标制度，完善思想成果的政府采购细则及流程，为各智库主体提供公平竞争的环境，让更多的政策诉求有进入政策议程的机会。此外，建议放宽社会智库的准入登记制度，畅通政府与社会智库的沟通机制，健全社会智库参与决策的机制，为社会智库参与政策决策提供宽松的制度环境。

5 结语

综上所述，社会智库的发展需要解决内外两方面的问题。政府应规范决策咨询市场，为社会智库提供一个与官方智库同场竞技、同台比武、同台合作、同台协商的公平、开放的竞争环境。社会智库也应对自身有清晰的认识和定位，解决自身发展困境，形成特色智库品牌，与官方智库、高校智库共同致力于中国特色新型智库体系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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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贡献说明：

郭 瑞：确立选题及撰写论文；

杨天通：搜集资料。

The Social Think Tanks Value Orientation， Responsibility and Path Reconstruction in the New Era

Guo Rui1，2 Yang Tiantong3

1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Law， Zhengzhou University of Aeronautics， Zhengzhou 450046 2Collaboraive Innovation Center of Aviation Economy Development， Henan Province， Zhengzhou 450046 3School of Marxism， He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Law， Zhengzhou 450046

Abstract： [Purpose/significance] As a part of the new types of think tank syste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the social think tank has become the short board of Chinese think tank construction due to its small scale and weak strength. [Method/process] Through literature research，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development status of social think tank and its unique value function and social responsibility in the Chinese think tank system， and analyzes the internal fetters and external shackles that restrict the development of social think tank. [Result/conclusion] This paper proposes to break the ice of social think tank development dilemma and reshape the development path of social think tank by improving the self-construction of social think tank， improving the external operating environment of think tank.

Keywords： social think tank value positioning path remodeling

①即社會智库由境内社会力量举办，以战略问题和公共政策为主要研究对象，以服务党和政府科学民主依法决策为宗旨，采取社会团体、社会服务机构、基金会等组织形式，具有法人资格，是中国特色新型智库的重要组成部分。

②形成了理论研究、政策分析和企业咨询三者兼容，以及自立课题、政府交办和企业委托三者结合的特点。

③如可采取社会团体、社会服务机构以及基金会等组织形式。

④人大重阳金融研究院、中国与全球化智库“一带一路”研究所、东中西部区域发展和改革研究院、盘古智库、察哈尔学会等均入选2015年“一带一路”十大智库名录。

⑤如首批25家国家高端智库试点单位中，有2家基础较好的社会智库，分别是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和综合开发研究院（中国·深圳）。其中，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主要业务机构设置了办公室、世界经济研究部（下设宏观经济研究部、区域和产业经济研究部）、创新发展研究部、美欧研究部、国际交流合作部、科研管理和信息服务部以及人力资源部等部门。它采用资深专家委员会制度负责为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重大战略、重大国际形势、重大经济问题提供咨询意见；采用学术委员会制度负责国经中心的基金课题立项、研究、验收管理、课题成果评审和奖励评定等事项，旨在弘扬学术民主，保障学术质量，确保国经中心思想产品的科学性、创新性和适用性。综合开发研究院（中国·深圳）实行理事会领导下的院长负责制。现有员工180余人，其中85%为研究咨询人员，拥有硕士及硕士以上学历的人员占比为80%，海外留学人员约占比为20%。它实行小机构大网络的运行机制和新型的内部管理制度来吸引人才。

⑥如全球化智库联合北京师范大学、西南财经大学、首都经济贸易大学面向全国招收博士后；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与东北大学联合成立“中国东北振兴研究院”，依托“吉林大学—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经济政策定量研究中心”加强课题合作等。参考：周湘智. 茁壮成长的智库新力量： 2015年中国社会智库建设回眸与评价[N]. 光明日报， 2016-03-23（016）.

⑦公共政策间接主体是那些虽不拥有合法强制力，但能够通过压力、舆论、私人接触等方式参与、介入政策过程，并产生一定影响的个人、团体、组织、社群或社会关系网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