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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美国安全中心研究者的决策影响力评估

2023-07-29肖欢刘晓丽

智库理论与实践 2023年1期
关键词:中国影响力定量

肖欢 刘晓丽

摘要:[目的/意义]新美国安全中心在美国对华决策中的影响力不断增强,多位研究者出任拜登政府国家安全委员会、国务院和国防部等核心部门的高级官员,成为美国对华政策的具体实施者。如何评估该智库研究者的影响力,成为一项有现实意义的问题。[方法/过程]在数据库的帮助下,结合定性和定量的研究方法,通过对2015—2021年该智库对中国研究的重要研究者及其成果进行统计分析,对该智库研究者的影响力进行评估。[结果/结论]研究发现,该智库研究者在国会的证词与此后美国出台的对华政策有一定的吻合度和相关性,这为把握美国智库与政府对华决策之间的互动关系,研判美国对华政策下一步的走向和趋势提供有益的视角和方法。

关键词:新美国安全中心 中国 定量 影响力

分类号:D801

DOI: 10.19318/j.cnki.issn.2096-1634.2023.01.15

开放科学(资源服务)标识码(OSID)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一般项目“美国主要智库在对华外交政策转变中的作用与影响研究”(项目编号:20YJAGJW004)、2022年国家级大学生创新创业计划项目(项目编号202210354017)研究成果之一。

1 前言

新美国安全中心(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 CNAS)是一家专注于国家安全领域研究的智库,由现任拜登政府负责印太政策高级协调员库尔特·坎贝尔(Kurt Campbell)和前奥巴马政府副国防部长米歇尔·弗卢努瓦(Michèle Flournoy)于2007年联合创立。该中心的使命是“致力于制定强有力、务实和有原则的国家安全和国防政策”。虽然其创建时间仅10余年,但该中心的影响力却迅速提升,在《全球智库指数报告2020》中全美顶级智库的排名是第16位、全球“防务与国家安全”专项排名第10位、全球“外交政策”专项排名第21位、全球“公共政策影响力”专项排名第13位[1]。本文拟回答的问题是:2015—2021年期间,新美国安全中心与中国研究有关的重要研究者有哪些?其研究成果在美国对华决策中的影响力如何,有哪些具体的体现?研究者之间的影响力如何進行定性定量衡量?

2 既有研究及不足

美国学者安德鲁·里奇[2](Andrew Richie)将智库影响力定义为:专家们成功地向一系列的政策制定者传递其想法或者引起其对政策相关信息的思考或者操作。我国学者朱旭峰[3]则认为智库影响力是“智库通过可观测到的行为,以直接或间接的途径,使政策过程或政策决策者的观点发生改变,从而做出智库希望得到的政策决策目标”。肯特·韦弗[4](Kent Weaver)提出了智库在决策过程中扮演的5种角色:决策者政策理念的来源、政策建议的评估者、政策方案执行的评估者、政府人才的来源及新闻媒体引述的权威来源。综合上述观点,本文将智库研究者的影响力定义为:智库研究者在政府制定某一具体政策时承担的角色及其研究成果在政策实施中发挥的作用。

国外关于智库影响力的研究侧重于定量分析,最为典型的是詹姆斯·麦甘(James McGann)设立的宾夕法尼亚大学“智库和公民社会项目”(Think Tanks and Civil Societies Program,简称TTCSP)。麦甘[5]认为,成果不是测量影响力的唯一指标,智库的资源和相关活动也是评价其影响力的重要因素。因此,该项目组设计了资源指标、应用指标、成果指标和影响指标来评价全球各个类型智库的影响力。该评价指标体系的不足之处在于,只给出了评价指标的分类和具体内容,并未对这些指标的权重进行说明,甚至最后列出的各个类别的智库影响力排名中也没有具体的分值。

国内学者对智库影响力的评估也进行了深入研究。朱旭峰等[6]提出了基于社会结构理论的智库影响力分析框架,其认为不应该只通过智库媒体引用率来评价智库的影响力大小,而是要从多种层次综合分析智库影响力。王桂侠等[7]构建了科技智库影响力界面模型,剖析科技智库与影响对象的界面沟通机制和影响力发挥的外部条件,最后从创新能力、产出效率、产出效果和衍生效果4方面提出提升科技智库影响力的建议。

智库影响力的评估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国内外智库研究学者为测量和分析智库影响力提供了不同的视角,为设计智库影响力评价指标体系提供了理论支撑。尽管如此,现有研究还有可提升的空间,最突出的就是对智库研究者影响力这一微观层次的评估,即运用定性和定量相结合的方法,对智库研究者的影响力进行可观测和可验证评估,进而建立一个科学的、合理的评价指标体系。为了进行变量控制,本文只将新美国安全中心的研究者作为对象,消除了不同智库平台之间在媒体关注度和公众知名度方面的变量。

3 新美国安全中心的中国研究成果统计(2015—2021年)

本文将研究的时间起点放在2015年,主要是因为在该年3月,美国外交关系学会发表《修正美国对华大战略》(Revising U.S. Grand Strategy Toward China)报告,强调美国需要制定“平衡中国崛起”的大战略,战略竞争是未来常态[8]。该报告的发表掀起了美国国内关于对华政策的大辩论。在此过程中,美国智库发表了大量有关中国的研究报告,对美国政府的对华外交政策转变产生了一定影响。在2015—2021年期间,美国经历了从奥巴马、特朗普到拜登3届政府,对华政策完成了显著的转变。因此,研究该时期与美国政府关系密切的新美国安全中心官方网站(https://www.cnas.org/)公开发布的中国研究成果(评论、报告、证词、访谈等),有助于从中找到智库研究者的成果与政府决策之间的内在关联,并评估其影响力的大小。

2015—2021年期间,新美国安全中心官网共发表关于中国的研究成果231项,取研究领域前5项、研究主题前5项和成果类型所有项,具体情况见表1。从统计结果可以看出,该智库侧重于研究中国的军事和安全问题,聚焦于中美竞争、南海等热点问题,成果主要以短小精炼的评论为主,并注意通过媒体形式向外提升自身的影响力。

4 新美国安全中心的重要研究者

据统计,2015—2021年期间,新美国安全中心发布的中国问题研究成果数量排名前十的研究者如表2所示。

除了研究成果的数量之外,衡量智库研究者影响力的另一个重要标准是成果质量,其中,受邀前往国会作证的次数是一个重要指标,这也是智库研究者影响决策者的重要方式之一。美国国会听证制度是指国会的常设委员会或专门委员会就某个具体问题举行公开会议,传唤或接受政府官员、利益集团代表、知名学者或某些公民个人与会,并听取其提供的证据和意见。据统计,新美国安全中心研究者在2015—2021年期间就中国问题前往国会作证的情况见表3。

表2和表3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2015—2021年期間,新美国安全中心研究者在中国研究方面的数量和质量,两表的交集人物(7人)可认为是该智库具有较强影响力的研究者。通过对其教育背景及工作经历的分析,可以发现以下3个共同的特点。

第一,毕业于世界名校。毫无例外,以上7人均毕业于世界顶尖的大学,包括普林斯顿大学、哈佛大学、斯坦福大学、哥伦比亚大学、耶鲁大学、牛津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等,能够进入上述名校学习就已证明了自身具备优秀的基础素质。经过名校的教育和培养,这7人不仅较好地掌握了相关领域的专业知识和研究方法,而且具备了宽阔的国际视野和丰富的国际交流经验。同时,凭借名校的良好声誉,其在毕业后不仅能够较为容易地在知名研究机构或重要政府部门工作,而且精英云集的校友圈有助于其学术研究成果的传播和推广,更容易得到有影响力人物的重视,为今后的学术发展和仕途进步打下了良好基础。例如,现任国务院中国政策规划高级顾问拉普-胡珀博士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其在美国国会和国务院共有16位校友,其中包括现任拜登政府国务卿布林肯。

第二,具有在外交、安全或军方部门任职的“旋转门”经历。拉特纳为现任美国国防部负责印太安全事务的助理部长,与总统拜登和国家安全顾问杰克·沙利文(Jack Sullivan)熟识;拉普-胡珀为现任美国国务院中国政策规划高级顾问;科尔比曾担任特朗普政府时期国防部负责战略和部队发展的副助理部长;卡尼亚曾在美国国防部、空军“中国航空航天研究所”任分析师;克罗宁曾在美国国际开发署和海军任职;凡努斯曾为美国中央情报局工作;克里曼曾在美国国防部副部长办公室工作。具备“旋转门”经历的智库研究人员更加熟悉政策制定和实施的流程,能更加有针对性地提出可行的意见建议,其言论观点也更可能受到在职决策者的关注和采纳。

第三,对中国比较了解的“知华派”,且是对华持强硬立场的“鹰派”。上述研究人员长期专注于中国问题的跟踪研究,是各自领域的“中国通”。例如,拉特纳曾在奥巴马政府时期的国务院“中国和蒙古事务办公室”工作,对中国事务非常熟悉。在助理国防部长任命获批之前,其在长达6个月内担任美国防部“中国特别工作组”组长,是国防部长的中国问题首席顾问。又如,拉普-胡珀被认为是拜登政府印太战略的主要起草者[9]。再如,卡尼亚曾作为美方交换生,参加过“卡内基-清华全球政策”项目,且精通中文。由于在美国国防或安全部门的工作经历及美国国内的政治“大气候”,上述研究人员无一例外地对华持不友好、甚至敌视的态度,主张采取全方位防范和遏制中国的政策,这在其研究成果中表现明显。

5 新美国安全中心重要研究者的影响力评估

基于前文,可将新美国安全中心中国问题研究者的影响力(influence)分为4个维度进行量化衡量。

维度一:校友圈(alumni)影响力。该维度的指标设定为智库研究者所毕业的大学(本科至博士)在当前美国国会议员[10]、国务院官员[11]、拜登政府内阁内的校友数量,其原因是国会、国务院和内阁均是美国对华政策的主要决策部门。赋值规则:每位议员、国务院官员为1,每位现任政府内阁级官员为5,算数相加后进行排名,第一名设为100分,第二名设为90分,以此类推,加权值为1。校友圈影响力评估见表4。

维度二:成果数量(quantity of research)影响力。该维度的指标为2015—2021年期间在官网发布的中国问题研究成果的数量,排名第一名设为100分,第二名设为90分,以此类推,加权值为2。成果数量影响力评估见表5。

维度三:成果质量(quality of research)影响力。该维度的指标为2015—2021年期间受邀前往国会就中国问题作证的次数,排名第一名设为100分,第二名设为90分,以此类推,加权值为3。成果质量影响力评估见表6。

维度四:旋转门经历影响力(revolving door experience)。该维度的指标为担任政府部门职务的高低排名,因为智库研究者通过旋转门进入政府核心决策部门,是其发挥影响力的最直接、最重要方式。赋值规则为现任政府官员助理部长级赋值100,副助理部长级90,普通官员70,一般人员40,卸任政府官员助理部长级50,副助理部长级45,普通官员35,一般人员20,有多次经历的按最高职务计分,没有此经历的计0分,加权值为4。旋转门经历影响力评估见表7。

最后智库研究者综合影响力的计算公式为

I=(A+2Q1+3Q2+4R)/10。

根据公式,上述7位研究者的综合影响力排名如表8所示。

从表8的排名可以发现,拉特纳的影响力排名位于第一位,且分值远远高于其他研究者,其主要优势在于成果质量和旋转门经历上得分均为最高。

6 个案研究

为了检验以上影响力评估方法和结果客观性,本文选取新美国安全中心关于“中美战略竞争”“一带一路”“南海”三个对华研究的重要主题进行个案研究,将研究者成果的主要观点与美国此后采取的对华政策措施进行比较,从而判断该研究者影响力的大小。

6.1 关于“中美战略竞争”的典型成果分析

2015—2021年期间,新美国安全中心关于“中美战略竞争”的研究成果共73项,是所有对华研究成果主题中数量最多的,约占三分之一。本文选取其中影响力较大的1篇国会证词作为典型成果分析。

2018年2月15日,时任新美国安全中心副总裁的拉特纳在美国国会众议院军事委员会举行的“与中国的战略竞争”听证会上,发表了题为《迎接中国的挑战》(Rising to the China Challenge)的证词。拉特纳在发言中首先提出了4点观察:美国与中国正陷入一场地缘政治的竞争;美国正在输掉这场竞争;美国政府并未全力以赴;美国仍有机会阻止中国的势头。在对中国的威胁进行描述之后,其在安全领域提出了以下政策建议:①优先考虑应对中国挑战所需的国防资源,为此需要做出艰难的权衡,将美国有限的资源从中东和非洲转移到印太,从反恐战争转移到与中国的战略竞争;②避免战争,如果与朝鲜或伊朗发生战争,那么将意味着做出了放弃与中国战略竞争的决定;③建立更有能力、更独立的美国盟友(特别是日本、韩国、澳大利亚)和伙伴(如印度、越南和印度尼西亚)网络,增强军事力量,放松对某些技术转让的限制;④确保与中国挑战有关的美国盟友和伙伴获得适当比例的美国国防贸易和武器转让,包括通过外国军事融资项目、军事销售和多余的国防物品;⑤增加资金,维持美国海岸警卫队在亚洲的存在;⑥动用包括经济、军事、信息和外交相结合的方法阻止中国控制南海[12]。

将上述6点建议与拜登政府于2021年以来采取的政策举措进行对照:①美国全面撤出阿富汗和伊拉克,结束长达20年的全球反恐战争,同时加强在印太的军事部署;②重启伊朗核协议谈判,对朝鲜多次进行导弹发射的举动保持克制,面对俄乌战争,坚定拒绝派兵介入,极力避免陷入欧洲的军事冲突;③建立美英澳安全伙伴关系(AUKUS),向澳大利亚转让核潜艇技术,与日本合作研发反高超音速技术,解除对韩国弹道导弹射程的所有限制,“复活”美、澳、日、印组成的“四方安全对话机制”(Quadrilateral Security Dialogue, QUAD);④向越南赠送多艘美国海岸警卫队退役巡逻舰;⑤美国海岸警卫队与越南、菲律宾、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及台湾当局签订双边协定,在南海及其周边地区实现常态化存在[13];⑥提出“综合威慑”(Integrated Deterrence)概念,动用包括经济、军事、信息和外交相结合的方法遏制中国在印太的影响力[14]。

通过比照可以发现,拉特纳在2017年提出的政策建议,大部分已经在2021年以来拜登政府有关政策中得到了实现,显示了拉特纳在美国对华政策方面强大的影响力。这当然与拉特纳成为拜登政府负责印太安全事务的助理国防部长直接相关,也是智库学者通过“旋转门”进入政府核心部门后影响美国政府对华决策的典型案例。

6.2 关于“一带一路”倡议的典型成果分析

2015—2021年期间,新美国安全中心在关于“一带一路”倡议的研究成果为9项。本文选取其中影响力较大的2篇国会证词作为典型成果分析。

2018年1月25日,时任新美国安全中心副总裁的拉特纳和印太安全项目高级研究员克里曼在国会美中经济和安全审查委员会举行的听证会上,就“‘一带一路倡议的地缘战略和军事动因及影响”分别发言。两人均谈及了“一带一路”倡议对中国的战略意义以及对美国的不利影响,并且两人分别给出了政策建议。

拉特纳提出:①阻止中国控制南海——美国的最高战略优先事项应该是确保美国在东亚保持竞争力,特别是南海;②重新加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TPP)——如果没有与TPP规模和范围相当的经济战略,印太战略将会失败;③主动“转嫁包袱”——美国不应该恳求中国“分担负担”或成为“负责任的利益攸关方”,而是应该单方面减少资源支出,让中国被迫弥补“一带一路”沿线的安全不足;④加强舆论宣传——要求更多的美国媒体和信息平台报道美国和其他国家在当地的投资及援助行动,提供一定程度关于“一带一路”倡议的事实和“虚构”信息;⑤提升受援国的能力建设——美国应考虑与盟友和伙伴合作,提供技术援助,帮助受援国评估拟议的重大基础设施项目,并以可负担的利率为陷入“债务陷阱”的政府提供资金[15]。

克里曼建议:①避免纯粹对立的方法——美国应吸取其反对中国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 AIIB)失败的教训;②提供一个包括中国在内的积极愿景——将亚洲、非洲、中东和欧洲联系在一起,共同增长,为未来的经济做准备;③把美国的盟友和伙伴放在中心位置,包括日本、印度、欧洲、澳大利亚和沙特;④影响中国海外基地的建设——美国应向考虑给予中国军事准入的国家传达对其主权的潜在后果,国会代表团可以发挥重要作用;⑤确保美军能够在反介入/区域拒止(A2/AD)环境下作战——美军应继续投资新能力,开发新作战概念;⑥聚焦数字基础设施——美国及其盟友和伙伴应考虑成立一家数字开发银行,专门从事数字基础设施,并确保环印度洋和欧亚大陆国家有中国之外的替代选择[16]。

比较两人的政策建议可以发现,拉特纳的观点更为强硬和“排他”,不仅要将中国完全排除在政策设计之外,而且不惜利用“转嫁包袱”和散布“虚假信息”的方式消除“一带一路”对美國可能造成的威胁。相较而言,克里曼的观点更为温和,愿意将中国纳入美国的政策框架,一定程度地利用“一带一路”的积极作用。

将上述11点建议与特朗普、拜登政府针对“一带一路”倡议的具体政策措施进行比较:①特朗普政府与日本、澳大利亚合作发起“蓝点网络计划”(Blue Dot Network),对大型基础设施项目进行所谓国际认证,用市场化、债务可持续、环境保护等方面的高标准与“一带一路”项目做出区隔[17];②特朗普政府推动“清洁网络计划”(The Clean Network),要求成员国在建设本国数字基础设施时不使用中国企业提供的设备和技术[18];③特朗普政府实施“数字互联互通和网络安全伙伴关系”(Digital Connectivity and Cybersecurity Partnership, DCCP)增强美国对发展中国家“数字未来”的塑造能力[19];④拜登政府在延续以上政策的同时,提出“重建更美好世界”计划(Build Back Better World, B3W),联合其盟友给全球发展中国家提供逾40万亿美元的基础设施投融资支持,试图作为“一带一路”倡议的“替代”[20];⑤美国凭借媒体优势,发动由政府官员、盟友伙伴及智库学者参加的舆论攻势,向国际社会兜售所谓“债务陷阱论”“一带一路风险论”,试图塑造话语权,主导抹黑“一带一路”的叙事方式[21]。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发现,拉特纳在2018年就应对中国“一带一路”倡议提出的建议大部分在特朗普和拜登政府的政策中先后得到了体现。相比之下,克里曼更加温和与包容的建议并未得到国会和政府的重视,这既反映其影响力弱于拉特纳,也反映了美国对华强硬的政治“大气候”,使那些对华态度较为客观和温和的学者逐步边缘化。拉纳特与克里曼在“一带一路”倡议研究影响力的大小比较,与前文的量化排名(第1位与第6位)是一致的,也一定程度上验证了研究假设的正确性。

6.3 关于“南海”问题的典型成果分析

2015—2021年期间,新美国安全中心关于“南海”问题的研究成果为28项,约占总数的八分之一。本文选取其中影响力较大的1篇国会证词作为典型成果分析。

2017年4月13日,时任新美国安全中心亚太安全项目副研究员拉普-胡珀在国会美中经济和安全审查委员会举行的“中国周边海域的热点”听证会上发表了证词。拉普-胡珀认为,特朗普就任以来推行的“美国优先”政策,使南海周边有关东南亚国家“越来越担心美国根本不愿意冒风险对抗北京”,造成包括菲律宾和越南在内的盟友和伙伴“开始远离华盛顿”。在指出南海权力真空后可能导致的危险后,拉普-胡珀提出了以下政策建议:①进行彻底的南海政策审查,界定美国在南海的利益,阐明美国外交政策的具体目标,“向合作伙伴和挑战者发出明确的信号”;②传递信息而不是采取军事行动——美國政府应该寻求平衡其亚洲政策,以避免出现一种新的看法,即只专注于单边军事工具,并且美国政府必须表明,其致力于和平时期的安全合作,以维护亚洲的稳定,而不仅仅是准备在冲突中单方面使用武力;③支持东盟国家与中国进行“南海行为准则”框架谈判——“没有美国的支持,该地区国家‘可能被迫向中国屈服;有美国的支持,东盟各国可能会在共同的原则上站稳脚跟”,如果美国忽视这一进程,那么将给东盟国家留下这样的印象,即美国不理解或支持其南海目标,或者不愿意代表东盟;④任命一位杰出的东盟大使——如果特朗普政府寻求纠正对亚洲机构和外交不感兴趣的印象,那么在提名东盟大使时应该深思熟虑;⑤要求定期报告南海行动。美国军事力量应定期进行航行自由行动、侦察行动,国会应该要求提交一份关于南海行动的季度机密报告,以取代公开声明[22]。

本文将上述5点建议与美国特朗普政府此后的具体行动进行了比较:①2017年4月21日(听证会为4月13日),时任副总统彭斯(Mike Pence)访问印度尼西亚时表示,美国将同东盟更紧密合作,支持南海的稳定与和平,并宣布特朗普出席美国-东盟峰会、东亚峰会以及同年11月在越南举行的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的消息——此举被外界认为是向不安的东南亚发出了清晰的“不会忽视东南亚”的信号[23];②2017年6月3日,时任美国防长詹姆斯·马蒂斯(James Mattis)在香格里拉对话会上发表演讲,强调美国首要的努力方向是继续强化同盟体系,继续加大在本地区的军事投入,并由此特别提及了与印度、越南、新加坡在加强军事关系方面的实践[24]——这一讲话意在安抚包括南海周边在内的亚洲盟友和伙伴;③2017年5月4日,时任国务卿蒂勒森(Rex Tillerson)在与东盟各国外长的谈话中,鼓励东盟成员国“作为一个整体”与中国一道“完整而有效”地实施《行为宣言》,并为早日达成一个“有意义”的“行为准则”而努力[25]。

通过分析可以发现,拉普-胡珀提出的5点主要政策建议中,前3点与特朗普政府此后在南海问题上的表态和举措基本吻合,后2点未在公开报道中发现可印证的信息。相较于拉特纳在“中美战略竞争”领域的长期和战略性建议,拉普-胡珀在“南海”问题方面提出的建议更多的是短期的和技术层面的。此外,当时的拉普-胡珀也缺乏在美国政界的“旋转门”经历,也没有拉特纳那样雄厚的朋友圈和同事圈资源,故其在这一领域的政策影响力并没有拉特纳那样显著。这与前文的量化排名(第1位与第2位)也是一致的,再次验证了研究假设的正确性。

7 结语

在数据库的帮助下,本文首先通过统计2015—2021年新美国安全中心中国问题研究成果数量和出席国会听证会的次数,从65名研究者中筛选出了7名重要人物;其次,在对重要研究者的共同特点进行定性分析后,确定了衡量影响力的不同维度、指标、加权值和计算公式,并用量化的方式对作者影响力进行了排名;最后,为了检验定量研究假设的有效性,对3个主题、3位研究者的成果进行了定性的个案分析,将其提出的研究建议与美国政府之后采取的对华政策措施进行了比对,发现影响力越高的智库研究者,其成果越多地在政府政策中得到体现,并又提升了其决策影响力,形成良性循环,这在一定程度上也验证了研究者影响力公式的有效性。须要指出的是,由于智库研究者影响力本身就具有抽象和变化的特点,因此,对其进行定量研究并验证是较为困难的,存在着许多不足之处。例如,除了校友圈影响力维度,其他维度的测量只使用了单一指标。又如,由于外交决策“黑箱化”的特点,无法找到智库研究者影响政府决策的直接证据(如决策的详细过程或决策者对智库成果的批示等),因此,只能采用文本对比的方法,间接地验证两者之间的相关性。

尽管如此,本文对智库研究者影响力采取的定性和定量相结合的衡量方法,为确定新美国安全中心中国问题的重要研究者、分析该智库研究者与美国政府对华决策之间的内在互动关系,进而预测今后美国对华政策的走向,提供了独特的视角和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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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貢献说明:

肖 欢:提出问题和研究思路,修改论文并定稿;

刘晓丽:搜集与分析资料,撰写初稿。

An Influence Assessment of CNAS Researchers on Decision Making

Xiao Huan1 Liu Xiaoli2

1School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Jiaxing University, Jiaxing 314001 2Information Engineering University of the PLA Strategic Support Force, Luoyang 471003

Abstract: [Purpose/significance] 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 (CNAS) has been increasingly influential in US policy toward China. Several researchers have taken office as senior officials in important departments such as the 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 the State Department and the Department of Defense under the Biden administration, and have become practitioners of the US policy toward China. How to evaluate the influence of the think tank researchers has become an issue of practical significance. [Method/process] With the assistance of the database and the combination of qualitative and quantitative research methods, this paper conducts statistical analysis on the important researchers and their products in the think tanks China studies from 2015 to 2021, so as to evaluate the influence of the think tank researchers. [Result/conclusion] Through the research, it is found that there is a certain degree of consistency and correlation between the testimony of the think tank researcher in Congress and the US policy toward China, which provides a useful perspective and method for grasping the interactiv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American think tanks and the governments China policy, and studying the next direction and trend of the US policy toward China.

Keywords: CNAS China quantitative measurement influ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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