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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何处:电影《脐带》中的草原叙事与亲情表达

2023-06-26段静宜

艺术大观 2023年15期
关键词:脐带草原母亲

摘 要:影片《脐带》以音乐人阿鲁斯不满哥哥一家对母亲的照顾为切入口,决定留在草原并帮助母亲寻找记忆中的树。阿鲁斯用一根绳子将自己与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母亲系在一起,重建起与母亲之间的脐带连接,构建了一种倒置的母子关系,两人漫游在蓝色草原,最终母亲回到了故乡,阿鲁斯也找到了母亲记忆中的树。作为一部描写草原的作品,影片以母亲的阿尔兹海默症为表征,从草原叙事和亲情表达中窥探时代的隐喻。

关键词:《脐带》;家;草原;母亲

中图分类号:J90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6-0905(2023)15-00-03

一、家在何处

《脐带》着重塑造了母亲与儿子两个草原人的形象,从两代草原人对于生养他们的土地的态度差异,展现出老一代草原人对于草原的眷恋以及新一代年轻草原人游离在都市与草原之间所产生的身份认同焦虑。其中,天地交汇于一线的草原、蒙古包和草原动物等成为蒙古草原的文化符号,而这些草原特有的文化符号也成为草原电影充分展示空间美学的重要工具,向观众展现了蒙古草原的生活环境与文化信仰,影片用大片的黄色、绿色和蓝色来展现草原的环境,绘成一幅幅壮美辽阔的草原画卷,影片的配乐大都选择具有草原蒙古特色的歌曲来展现草原文化。

影片以家的歸属与怀念为主题,“回家”一词贯穿影片始末。阿鲁斯来到哥哥家中与母亲见面,发现哥哥用铁门将母亲锁在屋子里,一改与哥哥刚见面时的温和态度,大喊哥哥的名字朝鲁门来发泄对哥哥对于母亲照顾方式的质疑。嫂子则用了“看住”一词向阿鲁斯传达母亲吵闹着要回草原的消息,而母亲则将小儿子误认为接她回家之人,并轻声询问“你的马呢?”随着铁门被打开,母亲加快了收拾行李的速度,在与小儿子的对话中不断重复着“回家啊”。黑夜睡在沙发的阿鲁斯被哥哥与母亲的争执吵醒,哥哥用武力将站在椅子上作画的母亲抱下,拉扯之间颜料蹭到了两人的身上,一心维护母亲的阿鲁斯与哥哥在浴室打闹起来,由于不满哥哥对母亲的态度,阿鲁斯决定带母亲回到草原单独照顾。回到草原的母亲来到屋外望着夕阳仍然坚持说“天黑了,得回家了,这不是我的家”,同样是一个夜晚,阿鲁斯被风声吵醒,却发现母亲的身影消失在床铺,找到母亲之时已经是次日清晨,他在一棵树边发现了母亲。自知无力照顾母亲的阿鲁斯将母亲送回哥哥家中,阿鲁斯无意在门外听到了哥哥与嫂子的争吵,从愤怒的话语中阿鲁斯听出了嫂子对于自己和母亲的不满,在楼道影子的对比之下,阿鲁斯的身躯显得渺小与无力。

刺耳的对话让阿鲁斯陷入了抉择,是回到北京还是留在草原?在照顾母亲和独自流浪之间,在孕育了自己的草原与可以实现梦想的现代都市之间,阿鲁斯选择了留在草原照顾母亲,毅然决然地带着母亲离开哥哥家。去往草原的大巴上母亲依偎在阿鲁斯的肩上,阿鲁斯的肩上所要承担的不仅是熟睡的母亲,更是母亲对于家庭关系的依靠。

一望无际的草原与蓝天,蓝天下的羊群成为影片草原叙事的自然景观符号,回到草原的母亲在湖边自在地起舞,与首次回家时试图唤醒母亲的各种举动相比,阿鲁斯也变得淡定从容,擦拭了老式摩托上的沉灰,他决心带着母亲去寻找记忆中的家。母亲会可爱地形容蚁窝为小家伙的家,并对阿鲁斯用火驱赶蚂蚁的动作进行阻止,在母亲的影响下,阿鲁斯从被动到主动改变了对于蚂蚁的态度,借此展现了人与自然生态的关系。

前来看望母亲的塔娜将阿鲁斯与母亲带到自己家中,与塔娜父亲的交谈中,阿鲁斯得到了关于母亲画中所展现的树的信息,“你们往那个方向走,一路走一路问,就能找到那棵树了”。

“娜仁左格,回家吧!”当天夜晚举着火把的队伍出现在母子的窗前,篝火明亮的队伍中红裙女子呼唤母亲少女时期的名字,并以对待孩子的口吻对母亲发出邀请。目睹一切的阿鲁斯天亮后,与母亲一起穿上带有蒙古草原特色的服饰踏上了寻家之旅。

导演大多采用航拍镜头来展现两人远行的背影和蒙古草原的辽阔,母子路途中的第一晚宿在没有屋顶遮盖的蒙古包中,醒来发现母亲怀中抱着一只小羊,两人出发替小羊寻找家的所在,为小羊找到一位羊妈妈的过程中,母亲用一个热情的拥抱化解了由于阿鲁斯粗鲁的捕羊方式与牧羊人产生的冲突,体现出了草原人民爽朗的性格特征。阿鲁斯在与牧羊人的对话中得知,老一辈的说北边有一边是活着一边是死了的树。在阿鲁斯带着母亲误入私人草场时,草场主人操纵无人机对母子二人提出警告,母亲却将现代科技误认为“长生天开口跟我说话了”,在草原文化中长生天是蒙古草原人民普遍的信仰对象,被赋予掌控自然界一切的力量。深受草原文化熏陶的母亲对于无人机的误认体现出新旧文化的碰撞。母子二人再次启程寻找着母亲记忆中的树,随着旅途的推进,母亲变得脆弱,阿鲁斯也变得更有的责任和能力,能够为母亲搭建一个完整的蒙古包为其遮风挡雨。与此同时,塔娜找到了草原上的母子,与阿鲁斯一起照顾着母亲,暧昧之中三人形成了一种似父母与女儿的家庭关系。

影片随着众人围着敖包祈福和篝火晚会的集体性的仪式活动中接近尾声,母亲与阿鲁斯跳起具有蒙古特色的双人舞蹈,母亲对阿鲁斯说“谢谢你把我领回来,我感到很幸福”,随后松开了阿鲁斯的手向远方等待她的红裙女子所在的队伍中走去。阿鲁斯眼含泪水目送着母亲的离去,在返途中阿鲁斯找到了母亲照片中的树,影片的色调也变得明亮起来,光线和色彩都不像影片之前所表现的昏暗。导演选用特色镜头来展现篝火中被风扬起的星火,用飘向远方的零零星火来暗示母亲的远离,随着叙事的发展,影片中关于草原的构图从一半天空一半土地,逐渐开始使用更低的视角更多的画幅去表现天空,从拍摄角度的改变中来侧面展现人物与土地之间逐渐拉近的距离。

母子的寻家之旅对于两人有不同的深意,对于母亲而言所追寻的家是父母所在之处,属于一种寻根之旅,在母亲的认知里,住在旧屋还是子女家中都不算是家,母亲想要回到少女时期与父母生活的时光,回归于生养她们的蒙古草原。而阿鲁斯的寻家之旅则是完成对游离在都市与草原之间的年轻草原人的身份认同,最初阿鲁斯从现代都市回到蒙古草原为了照顾母亲留下,在完成母亲的心愿过程中,又重新牵连起对于草原的羁绊与归属[1]。

二、“倒置”的母子关系

“你是谁”是影片中母亲对阿鲁斯说的第一句话,母亲的一通未接来电扰乱了正在北京工作的阿鲁斯,待到回拨时却等来电话另一端“你是谁”的询问,身份认知的错乱将男主拉入亲情困境中。这一切的混乱都源于母亲的阿尔兹海默症,这是一种会让人记忆与认知有障碍的疾病,以失语、失认、失用的表现为特征。

从两个儿子对于“看住”母亲所采取的方式形成对比,哥哥选择用铁门将母亲锁在屋内,阿鲁斯则用一根绳子将母子二人似脐带连接在一起,回到婴儿降临世间与母亲的状态,不过影片中脐带的控制权掌握在孩子手中,本文选择用倒置一词来形容影片中所展现的母子关系,倒置可以理解为情景颠倒,角色地位改变。

影片中展现了两对母子关系,成家的哥哥出于对多重身份和社会关系的维护,对母亲的态度十分强硬,囿于妻子的不满和邻里的投诉,常与母亲产生激烈的矛盾冲突与母亲处于对立的位置。尽管如此也磨灭不了母子之间的联系,母亲在清醒时仍然会记得大儿子的付出,与大儿子临别拥抱时会给予“我的好儿子你累了吧”的安慰。而母亲对于阿鲁斯与其母子身份的认知只停留在阿鲁斯的孩童时期。母亲会对着旧家中阿鲁斯的老照片对身旁的阿鲁斯说“这是我家小儿子”,却不认得身边之人就是自己的小儿子阿鲁斯,母亲对阿鲁斯的爱一直停留在记忆中,这份母爱一直存在。

倒置的母子关系与温情的相处模式展现老年关怀和亲情表达,由于多次寻找母亲的经历带来的困扰,使得阿鲁斯望着草原上越来越远的母亲产生了未知的恐惧与担忧,用一根绳子系在两人腰间以确保母亲不会再次走丢。母亲会如同孩童般与阿鲁斯进行捉迷藏的游戏,草原的篝火映照着母亲红润的脸,好似襁褓中的婴儿。影片中直观展现倒置关系出现在母亲将儿子误认为爸爸的情节,双眼无神面无表情的母亲平静地躺在蒙古包里一动不动,仿佛失去了灵魂,苏醒过来的母亲听到阿鲁斯说出“太阳一晒就什么都没有了”然后扑到阿鲁斯的怀中,呼喊着爸爸以寻求慰藉,阿鲁斯在讲述自己孩童事件的同时引出了母亲对于童年的回忆,以为爸爸回到了自己身边,通过母子之间相似的幼时记忆来表现蒙古草原人民生活习惯的代际传承[2]。

母子之间的维系还有音乐和声音,在母亲的脑海中一直保存着小儿子热爱音乐的记忆并随身带着一个迷你键盘和小儿子幼时演出时的观看票据,母亲回到旧家后一直把玩着阿鲁斯曾用的马头琴,折皱的票据和马头琴承载着母亲对于阿鲁斯的爱。阿鲁斯也意识到母亲对于音乐的敏感,通过音乐与母亲产生互动,弹奏母亲一直怀抱的迷你键盘将游离在屋外的母亲领进家来,并耐心地用话筒拾取母亲在草原上跳舞,与土地摩擦形成的脚步声,用现代设备为母亲带来新的交流,导演选择用摇镜头的方式,以母子两人为中心,表现周围环境的变化。

三、脐带与树的意象表达

影片多次出现脐带的象征和树的形象,导演借助脐带的含义来隐喻母子之间关系的变化,选择树的意象来探讨死亡与离别。

随着阿鲁斯回到草原,将观众带入蒙古草原的空间环境中,此时画面内容表现了蜿蜒的河流在滩涂上展开的带状形态,同时出现了影片的片名《脐带》。由于独特的草原生活环境,蒙古草原人民的生产和生活高度地依赖自然,因此形成了草原文化对于自然的崇拜和信仰,天和地是蒙古草原重要的文化符号。画面中的河流滋养着蒙古族土地,脐带象征着母亲对于子女的孕育,脐带孕育了生命,也困住了生命。

哥哥回到旧家后母亲并未认出他的身份,以待客之道与其相处。匆匆看望离开之时,哥哥误入了母亲与阿鲁斯的绳子中,母亲似孩子般在哥哥身边转圈吸引哥哥的注意,镜头跟随着母亲的摇动同时绳子也随着母亲位置的移动缠绕在两个儿子身上,困住了两个儿子,母子之间的关系通过绳子与脐带的关联回归到生命之初。

自从阿鲁斯将绳子与母亲牵连起来,片中总共出现了三次解开绳子的情节。第一次是阿鲁斯为了替丢失的小羊找到能够哺育它的母羊,阿鲁斯解开了母子之间的绳子跳进羊圈。阿鲁斯的行为动机是为了满足母亲的要求,同时小羊还在母亲怀中,因此他深知此时的母亲并不会走丢,便放心大胆地解开了绳子。第二次解开绳子的情节出现在塔娜找到草原上的母子后,蒙古包里的三人依偎而息,阿鲁斯和塔娜轻声细语,数天的朝夕相處和心灵相交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你的眼睛真漂亮”点破了两人之间的暧昧产生了爱情的火花,为了寻求两人的独处空间,阿鲁斯试图解开系在腰间的绳子,此时阿鲁斯的本能欲望与亲情关系形成冲突,在阿鲁斯的观念中选择了欲望,但是母亲的醒来阻止了阿鲁斯的行动,导演选择此种情节安排从反面强调亲情关系的重要性。第三次解开脐带则是出现在篝火晚会的场景中,阿鲁斯、塔娜和母亲三人穿上藏族传统服饰与草原同胞欢聚,阿鲁斯再次拉起马头琴,草原的风扬起篝火堆中的火星,引出了举着火把的队伍。母亲走向幻象中的父母而离开了阿鲁斯,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远脐带被拉直,阿鲁斯并没有选择将母亲拉回,而是眼含泪水走近母亲,与母亲一齐并排站立望向远方。这一次阿鲁斯失去了对于母亲的控制,他深知母亲要离开了,自己留不住母亲了,怀着对母亲的成全与失去母亲的悲痛他割开了两人之间的绳子,目送母亲的离开[3]。

对于“一边是活着,一边是死了的树”的寻找作为阿鲁斯和母亲的行为动机推动着叙事的发展。影片中首次出现树的形象是母亲用白黑两种颜料将树画在了哥哥家中的墙上,树的旁边还有一个蒙古包和奔腾的羊群,导演通过阿鲁斯的主观视角来展现墙上的图像,晃动的镜头展现出阿鲁斯对于母亲病情的担忧和图像含义的疑惑。直到阿鲁斯带着母亲回到旧家看到母亲与祖父祖母的合照背景中的树,才领悟到母亲在墙上所画图像的含义。哥哥家的墙形成了对于母亲身体的有形的禁锢,母亲凭借着记忆中的树的形象,将心中的树再现在墙上,母亲借此方式来寄托对于父母和草原的怀念,将这份思念永久保存在凝固的墙上,也给母亲带来心灵上的自由以此来削弱被控制所带来的压迫感。

起初对于树的寻找仅是母亲一个人的行动,回到旧家的第一天晚上母亲就独自外出找树,母亲的消失引起了阿鲁斯的担忧,清晨才在沼泽地的树旁找到母亲。在照顾母亲的过程中,阿鲁斯明白了树对于母亲的含义,为了安抚母亲和完成母亲的心愿,阿鲁斯决定陪伴母亲踏上寻根之旅。在与不同人的交谈中,阿鲁斯逐渐确定了树的存在和位置,随着不断接近树的位置,母亲的病情也在恶化,心灵变得脆弱,对于身份认知也出现了错误,好在母亲找到了心中的故乡,跟着心中少女时期的自己和父母回到故乡。影片的结尾男主独自骑着摩托返航,也找到了母亲记忆中的树。

四、结束语

影片《脐带》通过母子二人在蓝色草原的漫游,在流浪与归属、羁绊与自由中展现草原儿女对于家乡的归属以及倒置的母子关系中的亲情表达,影片的结尾母亲回到了心中的故乡,阿鲁斯的心也归于平静。

参考文献:

[1]饶曙光,尹鹏飞.《海的尽头是草原》:少数民族电影的共同体叙事新探索[J].当代电影,2022(10):11-13+2+184.

[2]秦喜清.《妈妈!》:母性谱系的再书写[J].电影艺术,2022(06):66-69.

[3]栾明.新世纪蒙古族电影的草原符号与空间美学[J].电影文学,2021(09):92-94.

作者简介:段静宜(1997-),女,山东济南人,硕士研究生,从事艺术史与视觉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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