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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怀念》的文体再甄别与教学切入点的确定

2023-06-25张代莹

语文教学与研究(教研天地) 2023年3期
关键词:秋天的怀念文体

张代莹

摘要:《秋天的怀念》作为经典文学作品,多次入选全国各地不同版本的语文教材。就其文体而言,存在争议,但目前的语文教育界,如备课笔记、教学设计、教学实录,几乎都清一色地将其置于回忆性散文的体式框架分析,这样的分析方法实际上在文学形式上会遮蔽《秋天的怀念》的经典阐释与文本解读。因此,对《秋天的怀念》进行文体甄别实为必要,同时教师可以以此作为教学切入点,并以此建构语文学习真实情境下的“学习共同体”,让学生得以充分参与语文课堂的学习,落实新课标要求。

关键词:《秋天的怀念》 文体 教学切入点

《秋天的怀念》作为史铁生的代表作,是表现母爱真情的优秀作品,向来为读者称赞,宁夏大学中文系教授崔宝国在其《看山集》中曾评价:“《秋天的怀念》是作者用心血写成的文字,它不同于一般作家体验生活、观察生活而得出的情思与颖悟。”[1]同时,其多次入选全国各地不同版本的语文教材中,现选入统编版初中语文教材七年级上册第二单元,足以见得其经典性。文章于1981年发表在《南风报》上,之后被收录在史铁生的第一本作品集《我的遥远的清平湾》一书中,这本书辑录了史铁生1978年至1984年创作的作品,并以“短篇小说”“小小说”和“中篇小说”对史铁生这一时期的作品做了分类整理。《秋天的怀念》则与《人间》《树林里的上帝》《白云》《小小说四篇——春夏秋冬》被归纳至“小小说”部分。1995年,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史铁生作品集》(第一卷)也把此文作为小说辑录。不难发现,最初编辑对于《秋天的怀念》的文体定位在“小说”上,而并非我们今天熟知的“回忆性散文”。但检索期刊论文网,无论是文本解读类的文章,还是备课笔记、教学设计、教学实录,几乎都清一色地将其置于回忆性散文的体式框架分析。众所周知,文本体式的选择承载着作者的写作意图、审美追求等深层意蕴,是文本解读的关键钥匙之一,就如孙绍振在《文学文本解读学》中提到的“文本结构的第三层次乃是文本形式。形式对于文本解读来说,极为关键”[2]。在语文课堂上,文本形式的重要性同样如此,毕竟阅读教学的有效开展离不开对文本体式的正确把握,正如王荣生曾在《阅读教学教什么》中有言:“要依据文本体式把握课文的核心教学内容”[3]。对其文体的认识上,目前学界主要以“散文”这一文体来定位,但实际上单以“散文”这一文体来界定或解读《秋天的怀念》只是流于文本外部形式的浅表化认识,并没有深入文本内里。作为语文教师在解读《秋天的怀念》的时候,在基于文本进行分析的时候不能只停留在语言层面,还要以文本研究者的视角去尽可能地挖掘作者在写此作时的相关历史资料,如史铁生母亲去世的视角以及史铁生对其母亲病情的了解情况等,同时将作品还原到作者创作的序列以及文本产生的历史语境中去,发现文本的矛盾之处,从而抓住该文本的解读重点。

一、《秋天的怀念》文体的传统认识

20世纪90年代以后,《秋天的怀念》基本被作为散文收录在史铁生的作品集中。因此,语文课堂教学实录以及教学设计等内容几乎都将其放在散文的大框架进行分析。笔者在知网等期刊平台进行中文检索,结果发现,在21世纪以前,有关《秋天的怀念》研究较少,1996年到2000年,仅有3篇文献,2007年后逐步增多,2020年后相关研究大幅增加,2021年的研究文献则达到21篇。对这些检索文献进行分析,不难发现围绕《秋天的怀念》研究的聚焦点主要集中在教学价值、教学路径以及深度阅读等方面。但无论是教学价值还是教学路径,亦或是深度阅读的推动,大部分的论文都聚焦在文本内容上,而对文本形式则直接定义为散文,几乎不做任何探讨。如孙琪在《〈秋天的怀念〉文本解读与教学价值的确定》一文中就认为:“《秋天的怀念》是一篇叙事性散文,这种文体往往是通过作者对生活的散点式刻画来表达作者情思。高度个人化的言说对象、言说方式及所思所感是其主要特点。”[4]徐容芳在《〈秋天的怀念〉的情感教学》中也是基于文体是散文的前提下开展的情感教学,其认为“散文讲求作者真实情感的抒发,所以在开展教学的时候可以从朗读、细节以及关键句等方面展开”[5]。

《秋天的怀念》并非一望而知的散文文体,关于其文体形式实际上有着极为丰富的探讨空间,如妹妹叙事视角的呈现与“看花”情节的曲折呈现。

二、《秋天的怀念》文体的创新解读

经典的文学作品之所以能够历经时间的淘洗而不失光华,就在于其有着广阔的阐述空间,正如西方文论所言的“不确定性和空白点”,并由此产生的“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诸如此類的说法。实际上,这些说法在文本解读意义上具有合理性,文本一旦被创作出来,那就不再单属于作者一人,其意义需要在读者的阐释中才能生发。但如果过分强调读者的地位,则容易走向混乱解读,就如孙绍振先生在《文学文本解读学》中所说:“一切由读者决定,既无真假,亦无高下,更无深浅之分。”[6]因此,对文本的有效解读一定要根植于对文本内部结构的分析,同时对文本创作的相关史实做理据的考证,找出所解读文本的独特性和唯一性,从而寻求有意义和有价值的解读。

相对于将《秋天的怀念》直接界定为散文这一传统认识而言,2014年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刘鹏曾在《名作欣赏》上发表了《〈秋天的怀念〉的文体甄别》一文,该文从《秋天的怀念》的“辑录的历史”“文本的考辨”“文本鉴赏”三个角度出发通过详实的资料和文本内部结构的深入分析,证实了这部作品是一篇小说而非散文,并对这篇小说在史铁生的文学创作中进行了简要的定位[7]。该文结合了史铁生妹妹史岚在《我和哥哥》一文中的记述:“1977年春天的一个下午,她(母亲)突然开始大口地吐血,又是爸爸和邻居把她弄到哥哥的轮椅上送去医院,她由于肝硬化引起大出血住进了重症病房。我去看她,她让我别害怕,照顾好哥哥,她做个手术就好了。……哥哥的好友燕琨大哥背着哥哥去见了妈妈最后一面。”同时史岚还在文中提到“是爸爸和邻居把她弄到哥哥的轮椅上送去医院”“哥哥的好友燕琨大哥背着哥哥去见了妈妈最后一面”。[8]由此,我们不难发现在现实生活中史铁生见到了母亲最后一面并且是由自己的好友燕琨大哥带自己去的,而并非其在《秋天的怀念》一文中所写的“邻居的小伙子”。通过此类文本分析,刘鹏断定“这明显不是由误记造成的,是史铁生用了小说的笔法,通过变形、想象写成的”。之后,他又从“秋天”意象的选取、史铁生的文学创作论以及主人公形象等方面再次证明了《秋天的怀念》是小说的合理性。在笔者看来,刘鹏的《〈秋天的怀念〉的文体甄别》是将《秋天的怀念》中“送母亲就医”等事件还原到了历史事实中,同时结合作者史铁生自身访谈对小说创作的看法,从而发现文本的矛盾之处,指出史铁生在创作《秋天的怀念》时使用了虚构、变形等手法,不符合散文是一种讲求“真”的文体创作思路,从而断定《秋天的怀念》是小说。这样的解读思路是值得参考的,有利于深入文本内部结构,解剖出文本独特的审美意蕴,但是依据“虚构”“变形”等手法就说明《秋天的怀念》不是散文,而是一篇小说实际上有些勉强。因散文不仅是一种讲求“真”的文体,其更贵在有“我”,表达“我”的所见所闻以及所思所感,就如郁达夫在《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二集·序言》中所言:“现代的散文更带有自叙传的色彩”。[9]尽管在写作《秋天的怀念》中,史铁生刻意进行了艺术加工,如母亲去世时间由春天调换到秋天等,但这并不妨碍史铁生抒发自己对母亲的怀念与追忆这些真挚的感情。

三、《秋天的怀念》的文体再甄别与教学切入点的确定

由上述分析,我们不难发现《秋天的怀念》在文体上并不好划种归类,说它是回忆性散文,它却运用了虚构、变形等艺术手法,说它是小说吧,它却有作者真挚情感的抒发,不完全符合小说的文体特征,毕竟小说最典型的文体特征应该是让“人物超越常规”,就像孙绍振在《文学创作论》中对其的定义:“让人物进入假定性熔炉(超现实梦境,或用具体场景掩饰假定性,让人物陷于矛盾)。”[10]而《秋天的怀念》只是对现实进行了变形,如史铁生的母亲去世时间的错乱(现实中史铁生的母亲去世于1977年春天,而文中暗示的则是秋天)、父亲角色的隐形(据史铁生妹妹史岚的回忆,当时是史铁生的父亲和邻居把母亲弄到史铁生的轮椅上送去医院,而文中却根本没有提到自己的父亲)等,总体而言,虽然有变形和虚构,但仍是基于现实事件的艺术加工,在这个意义上,不能完全称其为小说。因此将《秋天的怀念》定义为“散文”或“小说”都并非完美的文体归属。以笔者看来,《秋天的怀念》实际上是一篇罕见的小说与散文交叉的跨文体写作。

在写法上既有基于现实生活的真实情感的抒发,同时又有小说的虚构与变形。作者以细腻的笔触写出母爱的真挚、细腻、无私奉献与伟大。“双腿瘫痪后,我的脾气变得暴躁无常。望着望着天上北归的雁阵,我会突然把面前的玻璃砸碎;听着听着李谷一甜美的歌声,我会猛地把手边的东西摔向四周的墙壁。”可见,双腿瘫痪后的“我”心态极为糟糕,完全沉溺在自己悲伤的情绪中。此时的母亲面对这样的儿子则是“母亲就会悄悄地躲出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听着我的动静。当一切恢复沉寂,她又悄悄地进来,眼边红红的,看着我。‘听说北海的花儿都开了,我推着你去走走。她总是这么说。母亲喜欢花,可自从我的腿瘫痪以后,她侍弄的那些花都死了。‘不,我不去!我狠命地捶打这两条可恨的腿,喊着,‘我可活什么劲儿!母亲扑过来抓住我的手,忍住哭声说:‘咱娘儿俩在一块儿,好好儿活,好好儿活……”母亲会在儿子歇斯底里时悄悄躲着,给儿子最为自由的宣泄空间,但是会时刻关注儿子的动静以防儿子有其它想法;当儿子的腿瘫痪后,为了儿子母亲放弃了自己的爱好;而“眼边红红”更是展现了母亲的担惊受怕以及儿子瘫痪后自己的痛苦与隐忍。总之,作者以饱含深情的笔触表现出了母亲对子女真挚无私的爱,也表达了对母亲深深的怀念,实为感人。虚构与变形除了上述已经提到的邻居与朋友角色的调换、父亲角色的隐身、母亲去世时间的错乱外,实际上还有一处,那就是“可我却一直都不知道,她的病已经到了那步田地。后来妹妹告诉我,她常常肝疼得整宿整宿翻来覆去地睡不了觉”。作品中的“我”是不知道母亲的病情的,而现实中的史铁生却并不是如此,据史铁生的好友徐晓在《收获》上发表的《我的朋友史铁生》中的回忆:“《秋天的怀念》没有写在妈妈病危的日子里,他怎样摇着车到药店和一个又一个熟人的家里去寻找可能使人起死回生的‘牛黄安宫丸。”由此可知,史铁生知道自己母亲的病情,并为了母亲的病能够得到治愈而做出了自己的努力,但是作者在写作中却刻意忽略了。作者之所以刻意隐去或者改写现实中的信息,其实不难窥破,作者史铁生是想通过文本细节的改动来增塑母亲的光辉形象以及自己对母亲强烈的怀念之情。

基于对《秋天的怀念》文体甄别后的阅读教学可以增强语文课堂的“语文味”。过去基于“回忆性散文”这一基本共识前提下,《秋天的怀念》的阅读教学无非是去找出文本中的关键句子让学生反复朗读,体会母爱的伟大,进而由文本推及到学生自身,教师引导加强学生自身的亲情教育。实际上,这样的语文阅读教学是十分苍白无力的,甚至会脱离语文课堂的本位,走上思想教育课堂的歧途。陈日亮老师曾经提出语文教育中从“文心”的概念,即读其“文”(语言文字)而识其“心”(心灵、情感、思想),进而学其“文心”,并借以滋养自己的“文心”。在我看来,实现读其“文”(语言文字)而识其“心”(心灵、情感、思想)进而学其“文心”离不开对文本的有效解读,而要做到对文本的有效解读就要回答文本自身,包括文本的外部形式和内部结构。如果语文教师教学《秋天的怀念》时能够以文体的辨别为切入点展开教学,不仅能让学生对散文和小说的文体有更为清晰的认识,更为重要的是可以让学生在比对史铁生对原有时间的变形或加工的过程中深入感受其对母亲强烈的怀念之情,体会母爱的深邃。同时这一过程也是建构学习的真实情境的过程,有利于语文學习共同体的打造。郑昀从人类学情境学习观视角出发,提出“真实情境是动态的充分参与过程”[11],在其建构的语文“真实情境”模型中,第三维度与第四维度分别都从共时语境和历时语境中强调了“文体形式审美规范的能动作用”。因此,以文体的辨别为切入点,同时结合《秋天的怀念》创作史料展开阅读教学,提出具有思考性的问题,如给学生提供“史铁生母亲去世的时间是春天”“送史铁生去医院看母亲最后一眼的是其好友燕琨”等资料,然后提问学生“有没有发现文章的异常之处”“史铁生的父亲去哪里了”等问题,进而引导学生对比、分析真实事件现场与史铁生在《秋天的怀念》文本中内容呈现的差异,从而充分发挥学生的主观能动性,深入研读《秋天的怀念》,推动学生从被动的“接受者”成为主动的“参与者”,让学生得以展开自己的诠释向度,推动学生语文核心素养的发展,做到新课标要求的“无论是课程内容的选择和组织,课堂教学的实施,还是教学评价的实施,都应该重视情境,尤其应在真实的情境下进行”。

总之,《秋天的怀念》呈现的真挚情感并不只体现在文本的字里行间,还体现在文体形式的交叉错乱上。作为教师应带领学生细致地体会《秋天的怀念》文体的跨越性,并以此建构语文学习真实情境下的“学习共同体”,让学生得以充分参与语文课堂学习,落实新课标要求。

参考文献:

[1]崔宝国.宁夏中青年学者文库看山集[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10:20.

[2][6]孙绍振.文学文本解读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

[3]王荣生编.阅读教学教什么[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

[4]孙琪.《秋天的怀念》文本解读与教学价值的确定[J].中学语文教学,2018(04):57-60.

[5]徐容芳.《秋天的怀念》的情感教学[J].中学语文教学参考,2022(06):22-23.

[7]刘鹏.《秋天的怀念》的文体甄别[J].名作欣赏,2014,No.463(11):55-57.

[8]《写作之夜丛书编委会》主编,执行主编岳建一:《生命——民间记忆史铁生》,中国对外翻译出版有限公司,2012:170-171.

[9]郁达夫.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二集·序言[C].上海:上海良友图书发行公司,1935.

[10]孙绍振.文学创作论[M].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2009.

[11]郑昀,徐林祥.语文“真实情境”再认识——来自人类学情境学习观的启示[J].语文建设,2022,No.495(15):2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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