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抛梁

孙艳芳

那个时候，农村盖新房子，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一家人省吃俭用，举全家之力来盖新房子。雇泥水匠，雇木匠，自己还要帮忙当衬匠，忙忙活活很多天，才会把新房子盖好。

新房子盖好后，上梁又是一件喜悦而隆重的大事情，也要忙忙活活好多天。上梁前的准备工作，主要就是准备抢抛梁的吃食：团子，松糕，粽子，馒头，糖果，各种水果，等等，这其中最热闹的，就要数做团子、松糕、馒头了。同村里的人会提前来帮忙，很多人围在一起做团子、松糕、馒头等吃食，不谙世事的孩子在一旁疯玩，就连家养的小狗小猫，此刻也显得特别开心。一旁的鼓风机把炉子吹得呼呼作响，热气一股股地呼啦呼啦地从蒸笼里冒出来，把热闹的气氛渲染到了极致。掌炉子的人，对火候和时间的把握是非常精准的，火候和时间一到，团子也就蒸熟了。少蒸一分钟和多蒸一分钟都是要不得的，否则团子的美味就打折了。掌炉子的人，手里拿着厚厚的毛巾，端住蒸笼的两端，眼疾手快一鼓作气地把蒸笼从炉子上端下来，放在闲置的桌子上，再快速地把蒸笼的盖子打开，用准备好的扇子快速地扇着刚刚出笼的团子，不一会儿，团子冷却下来了，就用筷子在准备好的红色的土制颜料里蘸一蘸，给每个团子点上一个红点点，很是喜庆的样子。除了做白色的咸馅的团子，考究的人家还会做甜馅的青团子或是黄色的南瓜团子。青团子在做之前先要打好青色的麦汁，把麦汁和糯米粉揉和；黄色的南瓜团子便是把去皮的烧得很烂的南瓜揉在糯米粉里，明明亮亮的黄色特别好看。甜的馅料通常是芝麻花生碎或者是豆沙馅的，农村里平时收获的芝麻和赤豆通常是舍不得吃的，这些平时节省下来的芝麻和赤豆，这个时候就派上了用场，要是不够的话，农村人也是极为热情的，都会把自己家中的芝麻花生赤豆拿来。在石臼里捣碎的芝麻和花生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气，在大锅里煮得烂烂的赤豆变成了豆沙，经过纱布的过滤，也散发出甜甜糯糯的香气，这样做出来的团子，在那个朴素的年代，是极其诱人的美味。松糕是粉红色的，面上佐以红绿糖丝，馒头是雪白雪白的，上梁用的粽子也是要请人来裹的，肥硕的碧绿的粽叶经过清洗，放在很大的水盆里，淘洗好的糯米放在米篓子里，佐着红红的枣子和赤豆，也是喜庆的。请来的裹粽子的老阿姨手法极其熟练，几片粽叶在她手里熟练地翻转，加入糯米，用筷子把糯米压压结实，再加入一些糯米，一个粽子便很快成型了，系粽子的线也是极其喜庆的，一律都是红色的线，旁边放着一个大篮子，粽子一个一个在篮子里渐渐满了起来，这份上梁的喜庆，也跟着一起高涨了起来。裹好的粽子放在大锅里烧煮，粽子的清香渐渐满溢出来，弥漫在每个人淳朴又欢快的脸上。忙忙碌碌中，上梁必要的吃食都准备好了，夜色笼上来，主家准备了丰盛的晚饭招待大家，掌着灯，大家话着家长里短，喝得微醺，心中的期盼和喜悦此刻也毫无掩饰地飞出来了。

上梁是一场极为神圣又喜庆的仪式，抢抛梁便是把这场仪式推到了最高潮。村里的老老少少都会赶来抢抛梁，就连外村的人，要是听得了一点儿风声，也会急匆匆地赶来凑热闹。丢抛梁的人通常是建造房子的泥水匠，他们在那天也仿佛是嘴上抹了蜜一样，各种吉祥的话，一个劲的从他们的嘴里蹦出来。他们一边扯着嗓子高声说着吉祥的话：“抛梁先抛东，紫气东来，万事吉祥；脚踏楼梯步步高，生活一年更比一年好”，“梁持发乐袋，代代兴旺，代代富有”……一边手中也是停不住的。那个时候在农村做泥水匠的人通常文化水平都不高，靠着这份苦活计，维持生计，但这些吉祥的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也是颇让人振奋，抚慰人心的。准备好的各种上梁的吃食在他们的手中从房顶抛向四面八方，下面等着抢抛梁的人顿时也乱作一团了，抛在地上的团子，馒头，松糕，粽子，糖果，还有用小小的红纸包好的钱币，都成了他们争抢的对象，大家你争着我，我挤着你，毫不谦让，喜悦在这个时候是藏也藏不住的。有的运气好的人，可以抢到很多吃食，也有的人身上满是尘土，也没有抢到什么东西，但图的是个热闹，脸上依旧是乐乐呵呵的。农村人到底是淳朴善良的，看到空手而归的人，也是会把自己抢到的吃食多少分点给他们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是開心喜悦的。

上梁的吃食抛得差不多了，大家也都渐渐散了，泥地上盖着厚厚的一层鞭炮的残余，空气中弥散着鞭炮的火药的味道，这份喜庆和热闹依然久久回荡。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