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本《荔枝记》俗字考释举隅
2023-06-15郑婉凤
摘 要:俗字作为汉字形体演变过程中的一环,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顺治本《荔枝记》的戏文曲词以泉州方言为主,记载了当时的许多俗字。以《荔枝记》中的俗字使用为研究对象,参考《说文解字》《干禄字书》等历代字书和相关文献,通过与正体比较,将其中的俗字分为五类:简省、增繁、改换、类化、其他,并对各类俗字字形进行梳理与考释。
关键词:《荔枝记》;俗字;考释;近代汉字
黄征指出:“汉语俗字是汉字史上各个时期流行于各社会阶层的不规范的异体字。”[1](P50)作为文字学领域的有机组成部分,俗字研究在汉字学理论、汉字发展史、古籍校勘与整理等方面,都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不过,相较于正字和古文字研究而言,学界对俗字尤其是近代俗字的研究相对不足。顺治本《荔枝记》(以下简称《荔枝记》)成书于1651年,全名《新刊时兴泉潮雅调陈伯卿荔枝记大全》,署“书林人文居梓行”。其戏文曲词以泉州方言为主,记载了当时的许多俗字,保留了当时下层民众的书写情况。本文以《荔枝记》中的俗字为研究对象,结合《说文解字》《干禄字书》等历代字书,对该剧中的俗字进行梳理与考释。需要指出的是,2010年,泉州市文化局、泉州地方戏曲研究社编撰出版了《荔镜记荔枝记四种》[2],其中的第二种收录了清顺治刊本的影印版并附其校对本,本文所依据的版本便是其影印版,所引例句的字形均从原本。下面,我们就从简省、增繁、改换、类化、其他五个方面,对《荔枝记》中的俗字字形进行具体分析。
一、简省
汉字的字体演变经历了漫长的过程,从甲骨文到现代汉字,其总体趋势是由繁难变为简易。张涌泉指出:“文字是记录和传达语言的书写符号,为了便捷有效地记录语言以利于交际,字形的简省便成了古今文字演变的主流。”[3](P73)《荔枝记》中的简省类俗字,主要有简省笔画或构件、草书楷化和符号替代三种类型。
(一)简省笔画或构件
1.
(1)(亞)啞公甲人的腳川,乾得血(都)~來了。(《打媒姨》)[2](P34)
按:“”,正字“流”。《干禄字书》:“,上俗下正。”[4](P32)“”省略了“流”最上部的一点画,同时,三点水的后两点连写。“流”从水从?,《说文》小篆作“”,隶楷以后笔画线条化,写作“流”。俗写之所以省略点画,或是以为它并不重要。实际上,“流”中的“”为倒子形,表示婴儿出生时头部先从母体分娩出来,因此,该字形整体呈现婴儿脚在下头在上的形态,在俗字中被省略的点画正表示婴儿的脚。不过,“?”省略点画似乎已经约定俗成,从“?”的俗体字形大多省略点画,如“梳”俗写为“”,《荔枝记》中亦有例证。《打媒姨》:“且力头髻(梳)(卜)光。”[2](P33)据《宋元以来俗字谱》记载,在《古今杂剧》《岭南逸事》中,“流”均作“”[5](P45)。
2.
(2)二十四孝王祥卧~。(《五娘看燈》)[2](P19)
按:“”,正字“冰”。《干禄字书》:“,
上通下正。”[4](P33)“冰”的甲骨文作“”[6](P482),像冰凌之形,为象形字。据《金文编》,其金文作
“”[7](P750),加“水”为形旁。“冰”的俗字“”
应是根据金文隶变而形成的。《说文解字·仌部》:
“,水坚也。从仌从水。”[8](P240)“仌”与“冰”音义皆近,《说文解字》称“冰”从“仌”,实则“仌”为古文“冰”。据《宋元以来俗字谱》记载,在《金瓶梅》中,“冰”作“”[5](P117)。
3.
(3)將(窗)門~上。(《伯卿遊街》)[2](P41)
按:“”,正字“關”。金文作“”[7](P770),为会意字;《说文》小篆作“”[8](P249),从门声,变为形声字。其本义是门闩。乍看之下,“關”似乎是通过改换表音功能更为明显的“关”而俗作“”;其实不然,“關”的俗字经历了一个较为复杂的演变过程。据《敦煌俗字典》,“關”可俗作“”(S.388《正名要录》)、“”(S.6659《太上洞玄灵宝妙经众篇序章》)、“”(096《双恩记》)、“”(S.76《食疗本草》)等[1](P137)。由此看来,“關”大抵经过了这样的演变:首先,“關”将构件“”讹变为“廾”而俗作“”;其次,俗字“”之构件“”省写作“厶”而进一步俗作“”;再次,又因“廾”与“大”形近易混,而将“廾”换为“大”。在此基础上,再将“门”里的“八”转换为“丷”而俗作“”。
4.
(4)無情關來過限,(紙)(船)~稍工,(駛)到江中(救)貧人。(《五娘看燈》)[2](P17)
按:“”,正字“鐵”,屬于用简笔代替繁笔类的简省俗字。《正字通》:“,俗用为铁字。”[9](P2450)需要指出的是,“”的古文也作“”。《玉篇》:“紩,索也。古作鉄。”[10](P491)根据《汉语大字典》的观点,“紩”与“鉄”属于假借关系,“鉄”是假借字[11](P4507)。《说文解字》对“紩”的解释为“缝也”[8](P275),它的古字“鉄”与“鐵”的俗字“”,应属于不同义而共享一个字形。据《宋元以来俗字谱》记载,在《古今杂剧》《三国志平话》《太平乐府》《目连记》中,“鐵”均
作“”[5](P98)。
5.
(5)(啞)(娘)照身~鏡打破了。(《見
李公》)[2](P51)
按:“”,正字“寶”。“寶”的甲骨文作“”[12](P288),
是会意字。西周金文作“”[12](P288),增加了声旁
“缶”。小篆承金文字形而作“”[8](P151)。《说文解字·宀部》:“寶,珍也。从宀从王从贝,缶声。”[8](P151)“寶”的俗字省略了一个形符“贝”和一个声符“缶”而俗作“”。魏励指出:“‘宝在宋代已出现,是
‘寶的俗字,省去了原字中的缶和贝,成为新会意字。”[13](P505)据《宋元以来俗字谱》记载,在《取经诗话》《古今杂剧》《三国志平话》《太平乐府》《金瓶梅》中,“寶”均作“”[5](P22)。可见,宋元以来,俗体
“”已广泛使用。
(二)草书楷化
1.
(6)~(卜)共伊人結髮,必(須)(着)斟(酌)伊人行止端正。(《五娘梳妝》)[2](P71)
按:“”,正字“愛”。“愛”俗体之部件“心”据草书楷化而写为一横。“心”在草书中可写作“”(皇象)、“”(王献之)、“”(赵构)等,已有作一横画的趋势。在草书楷化过程中,或因“心”草写所成的一横画与下部的“夊”连筆而俗作“友”,“愛”遂俗作“”。《荔枝记》中,“愛”还写作“”[2](P44)、“”[2](P47)、“”[2](P48)等。
2.
(7)阮(簡)仔人值(處)有(錢)~。(《五娘賞春》)[2](P10)
按:“”,正字“趁”。《说文解字·走部》:
“,也。从走?声。”[8](P36)本义为追逐。宋代王观国《学林》:“而俗书?字亦作尔,如书珍为珎,书轸为,书诊为,书参为?之类,皆因草书?字为尔形,故隶书亦从而变之。”[14](P341)可见,“趁”因草书楷化而俗作“”。曾良也指出,“‘尔‘?相通”,并以“趁”写作“趂”、“珍”写作“珎”、“沴”写作“沵”为例[15](P78-79)。
(三)符号替代
简省类俗字中有一类较为特殊,它以不表意的符号来替代文字中的某个部件而形成俗字。当相同的构件在同一个字中上下重叠时,下面的偏旁往往用两点即“”来代替,如“纔”俗作“”,《荔枝记》中亦有例证。《五娘賞春》:“~即(暖)閣圍(爐),不(覺)春(風)透入紗窗。”[2](P9)不过,从“纔”演变为“”,中间还经历了“”这个过程。《敦煌俗字典》依据S.2832《愿文等模板·十二月时景兼阴晴云雪诸节》,收录有“纔”的俗字“”[1](P33)。张涌泉认为,“纔”的右边本来是由上“?”下“兔”组成的,但是下半的“兔”同化了上半的“?”,又由于“兔”常常简省一点画,所以“纔”常俗作“”,而最后也顺理成章简省作“”[3](P77)。
此外,《五娘賞春》:“(今)正是新春,請(亞)(娘)行到花(園)內,賞花一(番)。”[2](P9)《五娘看燈》:“(纔)自(羅)裙(風)吹一(起),一個腳那拙長。”[2](P18)《打媒姨》:“(對)乞林厝一個小小的,生得可怯視。”[2](P26)《林大邀朋》:“頭髻仔(割)去一大半。”[2](P11)在上述用例中,“娘”俗作“”中的“卜”、“羅”俗作“”中的“夕”、“對”俗作“”中的“又”、“割”俗作“”中的“?”,均是简省的替代符号。
二、增繁
为了使文字的音义更加明确并便于识别,文字在简化的同时,也有繁化的趋势。所谓“繁化”,是在正字基础上增加笔画或者构件,有时是为了区别形近字,有时是出于书写习惯,有时是为了字形的整体协调,有时是为了强化正字的音义。
1.
(8)二尾(蛇)許(處)~(橄)(欖)。(《五娘看燈》)[2](P19)
按:“”,正字“吐”。《说文解字·口部》:“吐,写也。从口土声。”[8](P33)为区别形近字“士”,声旁“土”大多加点而作“”。《隶辨·姥韵》“”字下顾蔼吉注云:“‘土本无点,诸碑‘士或作‘土,故加点以别之。”[16](P94)在该例句中,“吐”的声旁“土”将增加的一点画加于上横右方而俗作“”。类似的还有:“牡”俗作“”,《荔枝记》中亦有例证。《五娘赏春》:“娘身恰是~丹花正(开),生长深闺,好时节,勿得空(虚)费。”[2](P9)
2.
(9)小七,~竹批過來。(《打媒姨》)[2](P33)
按:“”,正字“舉”。《说文解字·手部》:“擧,对舉也。从手與声。”[2](P254)“舉”字,小篆作“”,经过隶变,其下部线条化而变为“”,原先的“双手对举”义已经不明显,于是俗书增“扌”旁,以加强“双手对举”义。在嘉靖本《荔枝记》中,“舉”字的俗写除作“”外,还作“”“”[17](P141)。书写者最初或有增强“舉”的表意性质而作“”,但文字发展的总体趋势是简化,“”的右上构件遂简化而俗作“;后来又删减“扌”旁而俗作“”,
俗体“”已经变成纯粹由符号构成的文字。在《荔枝记》中,“舉”的俗写字形较多,有“”“”
“”“”“”等,却未见“”。可见,对于民间来说,即使是俗字,也需要具备一定的表意性质。
3.
(10)(亞)娘一早掛在許(窗)前,
(小)七(舉)一柄掃~許(處)(過)。(《見李公》)[2](P51)
按:“”,正字“帚”。“帚”的甲骨文作
“”[18](P693),像草扎成扫帚而柄在下面的样子。小篆作“”[8](P159),从又持巾埽冂内,即用手拿着抹布清洁、用扫帚打扫地面的意思。俗字“”则是增加意符“?”,强化了扫帚是由竹子制作而成的意味,同时还在右下增加了一点画。
裘锡圭曾将字形的繁化分为两类:“一类纯粹是外形上的繁化,一类是文字结构上的变化所造成的繁化。”[19](P43)这也就是前文所说的增加笔画和增加构件,其中,“”属于增加笔画而形成的俗字,“”属于增加构件而形成的俗字,“”则属于既增加构件又增加笔画而形成的俗字。
三、改换
改换类俗字可以再细分为两种类型:改换构件和改换结构。其中,改换构件是指改换正字的声符或意符,改换结构则是指变换正字部件的结构位置。
(一)改换构件
1.
(11)既是障說,拜~(爹)(媽),即便(起)(身)。(《與兄餞行》)[2](P8)
按:“”,正字“辭”。《说文解字·辛部》:“辭,讼也。从、辛。,犹理辜也。”[8](P309)《字源》指出:“‘是‘乱的本字,有‘治理的意思;‘辛代表刑法,会合起来就是‘以法律理纷乱,也就是‘诉讼的意思。这是‘辞的本义。”[20](P1276)以“舌”代替“”,表意更为清晰,书写也更为简便。根据《明清小说俗字典》,“辭”的俗体字形还作“”“”“”[21](P107)。
2.
(12)(說)(叫)(今)(瞑)是上元,人句(卜)(點)元~。(《五娘賞春》)[2](P9)
按:“”,正字“宵”,中间还应经历了“霄”的演化環节。《说文解字·宀部》:“宵,夜也。从宀,宀下冥也;肖声。”[8](P151)《雨部》:“霄,雨?为霄。从雨肖声。齐语也。”[8](P241)“宵”与“霄”音相近而义不同:一个为夜晚之意,一个为细雨和雪珠之意。“宵”之意符“宀”被“雨”替换而俗作“霄”。后来,因“霄”之声符“肖”的两点与“霄”之形符“雨”的四点过于繁复,而省写“雨”的四点画,进一步俗作“”。《明清小说俗字典》根据清刊本《说唐三传》,收录有俗体“”[21](P677)。
3.
(13)(纔)即(暖)閣圍(爐),不(覺)春(風)透入(紗)~。(《五娘賞春》)[2](P9)
按:“”,正字“窗”,中间经过了两个改换环节。首先,“窗”的构件“穴”因形近而讹误为“宀”。其次,《广韵》:“囪,仓红切,平东清。”[22](P39)“忩,仓红切,平东清。”[22](P30)“囱”与“忩”音近。“囪”古同“囱”,因此,“窗”的构件“囱”更替为“忩”,这属于音近更替。据《宋元以来俗字谱》记载,在《列女传》《古今杂剧》《娇红记》中,“窗”均作“”[5](P60)。
(二)改换结构
1.
(14)只正是锦~共卢少春打破玉(盏)故(事),只是实。(《見李公》)[2](P43)
按:“”,正字“桃”。根据明刻本《唐三藏出身全传》卷三,《明清小说俗字典》收录有“桃”的俗字“”[21](P608)。《说文解字·木部》:“桃,果也。从木兆声。”[8](P115)“桃”本是左形右声的结构,在俗体中则改为上形下声的结构。
2.
(15)近日哥嫂(卜)去赴任,(吩)(咐)人(安)(排)~席,共哥(饯)行,未知便未?(《與兄餞行》)[2](P7)
按:“”,正字“筵”。“筵”本是上下结构,后将“?”向右移动而变作左右结构。明嘉靖本《荔枝记》中,“筵”亦俗作“”[17](P209)。
四、类化
所谓“类化”,是指人们在书写的时候,因受上下文或其他因素的影响,给本没有偏旁的字加上偏旁,或者将偏旁变成与上下文或其他字一致[3](P63)。
1.
(16)我大(槌)打,大(槌)敲~。(《見李公》)[2](P52)
按:“”,正字“度”,属于受上下文影响而添加偏旁的类化俗字。首先,古代“木”旁和“扌”旁容易形混,此句中的“槌”在文本中作“”,改“木”旁为“扌”旁。其次,由于受到相邻字“”的影响,“度”增加“扌”旁而俗作“”。
2.
(17)正是西街女出來看(燈),抹粉(梳)~。(《五娘看燈》)[2](P18)
按:“”,正字“妆”,属于受上下文影响而改换偏旁的类化俗字。首先,因为“妆”字从状省声,表音不明确,所以常常将“女”换为“庄”,使其表音更加明确。其次,由于受到上文“粉”的影响,“妆”最终类化而俗作“”。《明清小说俗字典》还收录有“妆”的俗字“”“”“”“”“”等[21](P837)。
3.
(18)因为(爹)(媽)(年)老,思量(卜)(分)開實~忍。(《與兄餞行》)[2](P8)
按:“”,正字“惡”,属于受潜意识影响的类化俗字。《干禄字书》:“,上俗下正。”[4](P64)《敦煌俗字典》依据S.6659《太上洞玄灵宝妙经众篇序章》,收录有“恶”的俗字“”[1](P101)。“惡”的上半部分折来折去,不便于书写,于是用简笔代替繁笔而俗作“悪”,字形变得更为简明。之后,“悪”的上部又因受常用字“西”的影响而类化作“”。
4.
(19)(壯)節丈夫誰得知,(願)~溫嶠下玉鏡臺。(《見李公》)[2](P47)
按:“”,正字“學”,属于受字内影响的类化俗字。由于“與”的上部和“學”的上部形近,因此,“學”上部之构件“爻”受到“與”上部构件“与”的影响,发生类化,而俗作“”,为字内二级以上构件影响的类化。《敦煌俗字典》根据敦博022《首楞严三昧经》,收录有“學”的俗字“”[1](P468)。
五、其他
在《荔枝记》中的俗体字形中,除了由简省、增繁、改换、类化形成的之外,有些俗字还采用了别的方式,如音近更替、异形借用等,这里统称为其他类。张涌泉指出:“古书中同音或近音替换的字很多,其中大多数可以划入假借字或音误字的范畴,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与俗字相关的,应该纳入俗文字的范畴。”[3](P92)这里所谓的“异形借用”,则是指音义不同而形同的俗字。
1.
(20)新(年)強~年,乞恁益春(瞑)瞑有(趁)(錢)。(《五娘賞春》)[2](P10)
按:宋元以来,“舊”开始使用“”作为俗
字[21](P95)。张涌泉指出,“‘旧本是‘臼的俗字”[3](P95)。《干禄字书》:“臼:上俗下正。”[4](P18)为了避免同“日”“曰”混淆,“臼”俗作“”,后又将底下一横收缩,变为“旧”。《说文解字·萑部》:“舊,鸱舊,舊留也。从萑臼声。”[8](P77)因为“臼”与“旧”音近,所以常常用“臼”代替“旧”。而“臼”又俗作“”,因此,“舊”俗作“”。
2.
(21)但(願)天地推遷~(聖)。(《五娘
投井》)[2](P39)
按:“”,正字“靈”,其演变过程中还经历了
“”这个环节。《说文解字·玉部》:“,巫。以玉事神。从玉声。”[8](P13)《明清小说俗字典》根据清刊本《飞花咏》,收录“靈”的俗字“”[21](P34)。张涌泉指出:“‘是个生僻字,而且一般人从‘靈字本身也很难看出‘是声符,所以俗书以‘为‘靈,下半部的‘灵显然具有表音的作用。”[3](P96)后来,“”中的一短横收缩作“”,又省略了上半部分而俗作“灵”。这个演变过程较为复杂,既有声符替换、简省的原因,又有音近替代的原因。
3.
(22)(愛)(卜)成(雙),~着堅心央托媒人,匕匕。(《五娘看燈》)[2](P19)
按:“”,正字“須”,楷化作“须”,而不是“湏(huì)”。“须”因左旁“彡”连笔而易误为“氵”,致使俗字“”与“湏”同形。根据上下文意来看,此处的“须”应为“务必”“一定”义;而“湏”的意思是洗脸,《说文解字·水部》:“湏,洒面也。”[8](P237)两者音义皆不同,应属于异形借用的关系。《敦煌俗字典》根据《妙法莲华经·观世音显圣图》,收有“須”的俗字“”[1](P462)。
综上所述,作为汉字形体演变过程中的重要环节,为了书写简便,俗字总体上是朝着简化方向发展的。需要指出的是,俗字的简化过程并不是随心所欲的,它也要遵循一定的原则与规律,如简省笔画或构件、草书楷化、符号替代、改换构件或结构、类化等,像“愛”俗作“”,“趁”俗作“”。同时,正字俗化也不是只简单地涉及简省、改换、类化等其中的一个因素,有时亦是由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如“靈”俗作“”。还要指出的是,正字在俗化过程中,或为区别形近字,或为强化正字的音义,也会出现繁化的现象,如“吐”俗作“”,“舉”俗作“”。总的来说,对俗字尤其是近代俗字进行深入研究,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这不仅有助于深化对汉字简化的认识,也有助于汉语文字学理论体系的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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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xtual Research on the Common Characters in the Shunzhi Edition of Lizhiji(顺治本《荔枝记》)
Zheng Wanfeng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Fujian Normal University, Fuzhou 350007, China)
Abstract:As a part of the evolution of Chinese characters, it is of great academic value to study demotic Chinese characters. The Shunzhi edition of Lizhiji(顺治本《荔枝记》) are mainly in the Quanzhou dialect, and many demotic Chinese characters at that time are record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demotic Chinese characters, discussing Lizhiji(《荔枝记》) and dividing the demotic Chinese characters into five categories: simplification, multiplication, alteration, classification, and other common characters. Then, sorting and examining them.
Key words:Lizhiji(《荔枝记》);demotic Chinese characters;textual research;Modern Chinese characters
基金項目:福建省社会科学规划项目“海峡两岸闽南方言文献的自造字调查与研究”(FJ2020B124)
作者简介:郑婉凤,女,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