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山东等级考试题对历史生命课堂构建的导向意义摭谈
2023-06-04黄伟田家伟
黄伟 田家伟
多年前,针对功利性的应试思维造成历史课堂教学中“人”的缺失现象,历史教育界的有识之士曾提出了构建旨在能够促进学生生命获得全面发展的历史“生命课堂”理念。其内涵之一,便是强调要关注历史中的“人”,即主张教给学生的历史不应当“大而空”,缺少生命气息,而应当是“有思想”“有情感”“有生活”和“有温度”的历史,这才会使学生能够真切感受到“人”在历史之中跃动着的生命力。不仅如此,历史生命课堂观还主张要特别关注课堂中的“人”,即历史课堂只有真正成为促使学生生命质量获得全面提升的“思维场”“情感场”和“生活场”,才堪称是对学生成长真正有意义的“生命发展场”。[1]基于这一视角,笔者发现,2022年山东省普通高中学业水平等级考历史试题“李超的‘新生”与“《工人新村》赏析”两题的试题情境和设问中,存在一个“从女性解放到人的解放”的主题,而这一主题对中学历史课堂教学的导向意义,恰恰便是对上述历史“生命课堂”理念的一种呼应和生动诠释。
一、以历史中的“人”为试题情境,导向生命课堂的“情感场”
历史生命课堂观认为,“历史是有生命的”[2],主张要引导学生更多地關注“大时代”背景下“小人物”的命运,发掘历史课程内容中的情感教育因素,创设课堂的“情感场”。笔者认为,2022年山东高中学业水平等级考第17题“李超的‘新生”和第18题“《工人新村》赏析”,皆以鲜活的历史人物创设试题情境,在很大程度上便是导向了历史生命课堂观的这一主张。
“李超的‘新生”一题(原题略),取材于民国时期一个真实的历史“小人物”的命运遭际。李超是广西梧州的一位年轻女性,父母双亡后,家中主事大权便落到了过继到李家延续香火的一个侄子,也就是李超名义上的兄长手中。李超自幼就在梧州、广州等地读书。在李超20岁时,其兄嫂即想把她嫁人,但李超拒绝,并坚持用家庭的钱财来供自己求学,因此遭到兄嫂忌恨。1918年,李超到北京国立高等女子师范学校读书,其兄嫂不再为李超提供经济来源。李超因此而心情压抑,生活又日益贫困,于1919年8月因患肺病后无钱医治而死。李超死后,其家人不仅任其棺椁停放于北京的一个破庙内而置之不理,甚至还指责她“至死不悔,死有余辜”。
李超死后,她的朋友将其生前的书信寄给了胡适。胡适认为,“她的一生遭遇可以用作无量数中国女子的写照,可以用作中国家庭制度的研究资料,可以用作研究中国女子问题的起点,可以算作中国女权史上的一个重要牺牲者”[3]。于是,胡适一气呵成而作《李超传》,不但在《晨报》连载,还在李超的悼念大会上广泛散发,引发了社会强烈的反响。《少年中国》《新社会》《申报》等报刊也分别刊发了蔡元培、陈独秀、梁漱溟、蒋梦麟、孙继绪、郑振铎等社会名流悼念李超的文章,反思李超的死与社会改造问题。
“李超之死”是家庭、个人与社会的悲剧。李超们要走出旧家庭的牢笼,就需要社会接纳并通过个人努力实现经济的独立。若要达此目标,就需要进一步思想解放和社会变革或革命。值得欣慰的是,“李超们”的渴望在新中国成立以后终于得以实现,试卷中第18题“《工人新村》赏析”中所展示的女性在工人新村中的新生活就是一个缩影。
“《工人新村》赏析”(原题略)一题,所采用的图画材料源自1952年孙佳桐、何正慈所创作的宣传画《工人新村》。这幅宣传画描绘了工人下班后回到工人新村的场景。画面上,最醒目的是一对青年夫妇劳动归来的场景,老人和孩子在悬挂有“生产模范”锦旗的门前迎接着他们。画面中洋溢着他们生产劳动回来后的幸福感和满足感。画中有很多女性形象,她们同男性一样,都是新社会的生产劳动者,体现出劳动女性在工人新村家庭中的平等地位。从她们的表情中,我们不仅观察到面对孩子时慈祥母亲的形象,更是看到了作为工人阶级实现人生价值的喜悦。另外,画中近景处有一位背着小书包,手里拿着的玩具飞机的女童,而飞机是当时先进科技的一种象征,这就把教育、科技与女性联系在了一起。总之,这幅画作,体现了思想解放、社会和谐、家庭和睦、男女平等、女性经济独立的新社会生活风貌。
如果我们把以上两道试题内容放到一起来对照,便会发现,从旧中国的年轻女性李超为了追求男女平等的新生活与旧家庭抗争而死,到新中国工人群众(尤其是广大劳动女性)终于过上了其乐融融的幸福生活,充分体现了新中国成立后妇女的解放和人的解放,折射出“人”在历史变迁洪流下的不同生命样态,这也就在一定程度上揭示出生命课堂观所崇尚的关注“人的尊严”的育人价值追求。
二、指向理性思维的设问,导向生命课堂的“思维场”
历史生命课堂观强调,历史课堂应当是一个“思维场”,应当指向学生理性思维品质的发展。为此,要努力构建一个“思辨的课堂”,着力引导学生“带着思辨的眼睛和思想的大脑去审视、去思索,并从中感悟和生成一种具有历史深度的思想和眼光,以此来关注和审视现实”,从而真正实现通过历史学习而达到“明智”的境界。[4]笔者认为,“李超的‘新生”和“《工人新村》赏析”两题的设问方式,恰恰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构建“思辨的”历史生命课堂“思维场”的启示。
这两道试题皆通过第一手史料创设问题情境,采用开放式设问,引导考生从整个近代到现代的社会变迁角度,去研究李超所代表的妇女解放和中国人民翻身做主人的历程。值得注意的是,这两道题目的设问都有创新,都指向考查学生的理性思维,注重考生的价值判断和情感体验。
“李超的‘新生”一题创新设定了一个“历史的观察者”的角度。所谓“历史的观察者”是与“历史的亲历者”相对应,突出考查视角的客观性和宏观性。这就要求考生不是从李超的个人命运自怨自艾,还要排除胡适、梁漱溟、陈独秀等人言论的主观性,站在客观的立场上进行理性思考和价值判断。
“《工人新村》赏析”一题则直接以“赏析”作为求答项。本题赏析的对象是一幅特定时代的宣传画,这类作品的特点就是直接面向群众、影响人心而及时地发挥社会作用。很明显,本题设计的本义便是旨在让考生通过对这副画作的鉴赏与分析,得出对于相关历史变迁的理性清晰认识。
基于以上认识,笔者在教学实践中也以“从妇女解放到人的解放”为主题,把这两道题目引入课堂中,尝试构建“思辨的课堂”。其中,在课堂的讨论环节,有学生关注到试题情境材料的“特性”,提出质疑:“李超的‘新生”一题提供了丰富的材料,但材料都是围绕李超这一“个案”,这如何体现“妇女解放”的时代主题呢?“工人新村”一题的材料则是“艺术作品”,能否真实反映社会现实呢?
于是,围绕学生的质疑,笔者引导学生共同搜集史料,试图通过更多的史料还原当时的社会生活。从李超生活的时代,我们找到了“离家出走、创办实业、沪上成名”的女性董竹君、新生活运动中的集体婚礼、1935年南京的“娜拉事件”等史料,并进行对比研究,分析社会发展的趋势,得出了当时妇女解放已成为时代潮流的结论。但也要认识到,当时妇女解放面临巨大的社会阻力,妇女界的主体还是处于水深火热中,这才是真实的历史面貌。
在“工人新村”的时代,我们则找到了上海曹杨新村的实例。1951年在上海建立的曹杨新村是新中国第一个工人新村。当年11岁的小姑娘唐招娣因为母亲是工厂的先进劳动者,跟着母亲首批住进曹杨一村。她回忆说:“当年毛主席鼓励我们努力工作,我们一直想着要对国家负责,信奉‘劳动创造财富,我做到75岁才退休,有时废寝忘食到家也顾不上。”[5]唐招娣是新中国成立后新女性的代表,曹杨工人新村是工业发展和工人生活的缩影,这都为晚清民国以来,特别是新中国诞生后妇女身份地位的变化和女性的解放提供了可资比较研究的视角,并由此而进一步加深了学生对于社会变迁促使“女性身份地位变化”这一问题的真切认识。
三、基于学生的个性阐释和表达,导向生命课堂的“活动场”
历史生命课堂观认为,如果要把学生的生命潜能从沉睡中唤醒,使之真正迸发出蓬勃的生命活力,就需要让学生这个主体真正“动”起来,让课堂真正成为能够促使学生生命个性得以张扬的“活动场”[6]。笔者认为,“李超的‘新生”和“《工人新村》赏析”两题的开放式设问,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对考生个性发挥的尊重,留給了学生充分的思维空间,进行个性化阐释和表达,这就在一定程度上为我们构建生命课堂的“活动场”提供了启示。
学生在答卷上的个性化阐释和精彩表达,有赖于日常教学活动中学生的积极思维,通过探究、展示、质疑、辩论等方式,在师生互动、生生互动的思维碰撞中,才会迸射出异彩纷呈的个性化历史认识思想火花。如,在笔者围绕“李超之死为何会引发广泛的社会关注”这个具体话题而组织的学生分组辩论活动中,便碰撞生成了一连串颇有见地的思想认识观点:
一组:我们认为,李超之死引发广泛的社会关注,主要是因为李超的个人经历非常悲惨,引起了整个社会的同情。
二组:我们认为,整个社会都同情李超的说法有漏洞,应该只是一部分人同情她。这部分人受到新文化运动的影响。李超事件与新文化运动反对旧道德、旧礼教思想相契合,所以他们很同情李超的遭遇。
三组:我们认为,李超的遭遇不仅在感情上被同情,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还试图通过扩大李超之死事件的影响力,进一步推动中国近代思想文化的变迁。当时的新闻媒体对于扩大李超之死的社会影响也发挥了很大作用。
四组:我们认为,李超之死引起社会广泛关注,是社会、家庭和个人等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把李超事件置于当时中国社会之中,它必定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我们辩证看待传统文化,不但有礼教压迫,还有“仁爱”的思想。李超事件受到广泛关注,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受到中国传统文化中人文关怀思想影响的……
笔者在各小组展示和辩论过程中,及时总结学生的共识,及时发现学生的新视角,及时捕捉学生智慧的火花,肯定和鼓励学生的表现,从而大大激发了学生的学习积极性。
虽然这是一堂试题讲评课,却取得了意想不到的良好教学效果。有位学生在课后的总结中这样写道:
“我被这两道题目感动到了。我觉得这两道题目不是为出题而出题,而是告诉你这个世界的另一面,从人文的角度引发我们深思,最终在考场上展现我们的共情能力。当我们走出考场的时候,面对社会,我们也能学会谦恭对待别人,挺直腰杆做好自己。”
【注释】
[1][2][4][6]齐健:《教给学生有生命的历史》,《中学历史教学参考》2004年第19期,第7、4、6、7页。
[3] 俞樟华、陈含英:《中国现代传记文学编年史上》,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9年,第28页。
[5]栾吟之、周楠:《曹杨新村60年:光荣与梦想》,《解放日报》2011年4月29日,第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