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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同理论视角下的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建设

2023-05-30秦琳

兵团党校学报 2023年1期
关键词:认同中国

[摘要]中国与东盟的关系经历了两次转向。第一次转向是从实现关系正常化到多领域合作,可谓“利益共同体”;第二次转向是基于共有利益,并将双方前途与命运联系在一起,可谓“命运共同体”。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是应对全球治理危机的中国方案,也是推动中国与东盟关系发展的助力器。然而,信任不足等现实因素成为构建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的挑战。对此,需突破固有思维,从观念入手,重视认同对国家行为的影响,以社会互动为框架,构建更紧密的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

[关键词]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认同;中国—东盟关系

[中图分类号]D8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0274(2023)01—0088—10

[作者简介]秦琳,女,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博士生,研究方向:中国和东南亚关系。

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生动例证。然而,目前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的构建面临新挑战。从认同入手,有助于增进对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的认识,并推动更紧密的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的构建。

一、文献综述

(一)关于认同概念的研究

“认同”作为社会科学的热门研究话题,最早出现在社会心理学研究领域。

温特认为,认同是认知的过程,在此期间,自我与他者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起来,并在交界处产生完全的超越。1李明明在博士学位论文《欧洲联盟的集体认同研究》中,将认同界定为:在某种情景下,行为体在与他者的比较中确定自身特性和归属的区别性形象。2认同有个体认同和集体认同之分,个体在社会交往的过程中了解与其他个体的区别,从而明白“我是谁”。集体认同则是建立在群体成员共同特性基础上的集体认同,不仅明确了不同于他者的共有形象及群体成员由此产生的对群体的归属感,还包含认知的因素,是成员关于自己属于某一群体成员身份和归属的观念及其感知。郭树勇认为,认同是社会个体的自我同一性和个性,是本社会行为体区别于他社会行为体的规定性或者说是社会行为体之所以为“我”而非“他”的规定性。3

(二)关于命运共同体的研究

命运共同体的核心是“共同体”。对于这一概念,社会学家斐迪南·滕尼斯 (Ferdinand Tonnies)做出了这样的解释:“共同体是组成一定关系的人们”。4人们的意志以有机的方式相互结合和相互肯定的地方总会有这种或那种方式的共同体。此外,费迪南认为基于血缘、地缘、精神而构建的共同体是“共同体”发展的三个阶段,精神共同体是人类社会最高形式的共同体。1马克思将共同体定义为:社会财富充足、人类私有制被消除后,由自由人组成的联合体。2埃德加·莫兰(Edgar Morin)以欧洲共同体为例,他从思想、文化层面对欧盟命运共同体进行阐释,认为:基于共同的历史记忆和共同的威胁,“欧洲意识”得以形成。3理查德卡·瓦根伦(Richard W. Van W agenen)认为,共同价值观是共同体建成的必要条件。4赵铁等人将共同体界定为:在特定的区域中,拥有相同或相近的生活习惯、文化传统、价值追求和目标愿景,集体认同感强,社会整合度高,为了追寻某种共同利益或共同善而集合在一起的政治经济有机依存体。5

张蕴岭的《中国的周边区域观回归与新秩序构建》以中国的周边区域观为研究对象,认为研究中国及周边国家关系与区域秩序时,需要放到历史的进程中进行考察。中国构建新秩序的目的是为打造稳定、和平、开放的地缘区域综合环境,而非西方所称的“获取霸权”“打造以中国为中心世界新秩序”。作者认为,命运共同体是中国构建与周边国家关系及重构区域新秩序的载体。命运共同体是古代中国将周边地区视为利益攸关区、对与中国接壤国家负责的当代体现。6

(三)关于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的研究

关于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的研究,主要由宏观研究和微观研究两个层面构成。

阮建平和陆广济对新功能主义视角中“相互信任会随着共同利益的增长而推进”的观点提出质疑,提出“经贸合作与政治互信并非是简单线性关系”的看法。作者认为,中国和东盟目前已经实现了利益共同体的构建,然而仅凭借利益的相互关系无法为持久的合作注入动力,也无法维持双边关系的长期稳定。随着合作的深入,一些国家对中国产生猜疑,这成为中国—东盟合作进一步深化的障碍。建立基于利益深度交融和战略互信的命运共同体是推动中国—东盟进一步合作的根本途径,也是维持地区持久和平和普遍繁荣的基础。7

刘军和柯玉萍则从集体认同的视角出发,得出“东盟共同体意识是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构建的基础”的结论。作者从凸显东南亚在“一带一路”中的地位、强化与东盟基础设施建设合作、增进文化交流和语言学习、充分发挥中央和地方的作用几个层面入手,为如何构建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提出了建议。8

罗圣荣与马晚晨以中国—东盟的公共卫生合作為切入视角,对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的构建进行分析。作者认为,公共卫生合作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具体实践。在作者看来,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中国与东盟守望相助,命运共同体意识得到了强化。作者提出了“以公共卫生合作构建更为紧密的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的呼吁,并从增强互信、深化公共卫生合作;提供公共卫生援助;建立公共卫生合作机制几个层面为如何建设更紧密的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提供了建议。9

以下文献虽未直接谈及“命运共同体”,但是为如何构建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提供了一定启发。黄里云的博士学位论文《中国—东盟关系中外交话语的调适与建构研究》在第五章中借鉴社会学研究范式,从重要社会学概念“信任”入手,强调其在国际关系中的作用,得出“信任增加促进国际合作,信任缺失则导致国际冲突”的结论。中国同东盟的合作建立在互信基础上,东盟非正式领导人会晤、10+1合作框架和东盟地区论坛等机制的出现成为了中国—东盟沟通的平台,有效地增进了双方互信、减少疑虑。1

目前,有关中国—东盟共同体的研究成果丰硕,但大多聚焦于外交、经济贸易、南海问题上,将理论与现实结合起来分析的案例不多。另外,现有研究成果也多集中在地缘政治、相互依赖等以物质为基底的研究方法上,缺少思想、观念层面的研究。虽然从现实主义和自由主义出发,对中国—东盟关系进行研究,具有一定的解释力,但无法解释为何中国和东盟政治互信未与经济相互依赖同步增长。最后,构建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需要中国与东盟的共同努力,但现有研究成果多从中国单方面进行思考。本文拟从认同角度入手,推动对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的认识,找到构建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的路径。

二、中国与东盟关系的转向:从利益共同体到命运共同体

中国和东盟正式建立对话关系以来,双方成为紧密的利益共同体,2013年,习近平访问印度尼西亚时发表的演讲开启了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的构建历程。

(一)中国—东盟利益共同体

“利益共同体”是以广泛的共同利益为纽带建立起来的群体。2全球化下,各区域相互依赖程度加深,地理相近的国家通常会形成某种利益共同体。

东南亚金融危机下,中国对东盟的倾囊相助,成为推动中国与东盟关系发展的助力器。1997年7月2日,泰铢暴跌,马来西亚、菲律宾、印度尼西亚、新加坡等国发生连锁反应。3中国通过坚持人民币不贬值、与外商协商货币互换安排、通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多边或双边渠道为东盟提供援助等方式,帮助东南亚度过危机,发挥了中国在亚洲经济、金融中“稳定舵”的作用。4

1997年12月,首次中国—东盟领导人会议在吉隆坡召开,中国与东盟联合发表《中国与东盟国家首脑会晤联合声明》,在确定指导双方关系原则的同时,宣布将建立“面向21世纪的睦邻互信伙伴关系”。1999年11月28日,在马尼拉召开的第三次中国—东盟领导人会议中,双方确定建立“睦邻互信伙伴关系”。2003年,中国与东盟签署《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与东盟国家领导人联合宣言》,确定同东盟建立“面向和平与繁荣的战略伙伴关系”。2008年,中国首次任命驻东盟大使。5

政治关系升温为经济合作奠定了良好基础,2000年,在新加坡召开的第五次中国—东盟峰会上,朱镕基提出建设“中国—东盟自贸区”构想,2002年,中国与东盟签署《中国与东盟全面经济合作框架协议》,开启中国—东盟自贸区的建设。2010年1月1日,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CAFTA)建成,并成为继欧盟和北美自由贸易区之后,全球经济总量第三大的自贸区。6中国与泰国、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菲律宾、新加坡、文莱六国九成以上的产品实行零关税。东盟老六国1对中国的平均关税从12.8%降低到0.6%,东盟新四国2在2015年对90%的中国产品实现零关税,中国对东盟的平均关税从2009年的9.8%降至0.1%。

利益共同体是一个具有强烈现实主义色彩的政治概念,也是较为初级的共同体形式,具体表现为“利益存则国家聚,利益散则国家去”,利益是凝聚彼此的唯一力量。利益共同体下,中国与东盟相互依赖程度加深,但这种相互依赖具有不对称特征,不对称的相互依赖可能成为权力资源,这加深了东盟的担忧。

(二)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

命运共同体是利益共同体的升华,在要求实现高水平、密切经济合作的基础上,重视共同发展、安危与共的关系。

命运共同体这一概念初步成形于2011 年《中国的和平发展》白皮书,随后成为中国政府倡导有关国际问题和人类社会治理的新理念。《白皮书》明确提出“不同制度、不同类型、不同发展阶段的国家相互依存、利益交融,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32011年,温家宝在第14次中国—东盟领导人会议中明确指出:“中國与东盟作为致力于和平与繁荣的战略伙伴,在前所未有的广泛领域和高水平上展开合作与交流,成为休戚相关、荣辱与共的命运共同体。”4

2013年10月,习近平访问印度尼西亚时,发表《携手建设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的演讲,正式提出建设“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2014年,李克强总理在出席第17次中国东盟会议(10+1)时公开表示,中国政府将继续把东盟作为周边外交的优先方向,在2+7框架的基础上,不断深化双方利益融合,打造更为紧密的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52016年,王毅在出席中国—东盟会议时表示,中国与东盟是兴衰相伴的命运共同体。6

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下,中国同东盟在经贸、安全等领域的合作水平得到了极大提升,双边关系由“黄金十年”向“钻石十年”迈进。贸易上,2020年中国—东盟贸易指数较2010年上涨141.09%。7双方贸易额在1991—2021年间实现了从不足80亿美元到6846亿美元的跨越,并在2020年互为最大贸易伙伴。中国—东盟成为亚太区域合作中最具活力的典范,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生动例证。8

命运共同体是基于共同前途、命运而聚集的共同体,是共同体的最高境界。利益是国家行为的根本动力,也是联系国与国之间的重要纽带,命运共同体以利益共同体为基础,国家在互动中,共同利益不断扩大,彼此的前途与命运有所融合,生存方式与发展方式逐渐可能交融,并逐渐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对“风雨同舟、休戚与共”产生认同。命运共同体下,成员国将改变狭隘的利益观,并对整体利益进行自觉维护。

三、新时代构建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面临的挑战

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自2013年提出以来,在维护区域稳定、推动经济发展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目前,中国与东盟10国建成了发展中国家最大的自由贸易区,在2020年互为最大贸易伙伴。建立对话关系30年来,双方贸易规模扩大了85倍,堪称南南合作的典范。1然而,互信的不足、域外大国的干涉和经贸关系的结构性矛盾制约了中国与东盟关系的进一步提升。

(一)政治互信的缺失

传统观点认为,国家共同利益的增长会产生“外溢效应”,逐步提升双方互信,并形成良性循环。中国与东盟经贸合作水平不断提升,但其“外溢”成效并不明显。由于地理上的临近、历史上的冲突以及南海问题,使得东盟国家对中国依旧抱有怀疑,政治互信的不足成为阻碍中国—东盟关系进一步发展的障碍。

2022年,新加坡尤索夫伊萨研究所进行的调查表明,58.1%的受访者对于“中国会对地区稳定、繁荣、安全做正确的事”持消极态度,只有26.8%的受访者认为中国会在全球治理上作出积极贡献。(见图1)

除柬埔寨外,东南亚国家对中国的不信任程度较高,3其中以缅甸(88.8%)、菲律宾 (82.0%)、新加坡(69.8%)、文莱(67.9%)、越南(64.6%)最为突出。在那些不信任中国的受访者中,49.6%的人认为中国强大的经济和军事力量会威胁到他们的国家利益和主权。

新功能主义认为,经贸合作能有效推进安全、政治领域合作。中国与东盟经贸合作水平高、成果显著,但并没有打消东盟对中国的顾虑与担忧。

(二)域外大国干涉

当前,大国在东南亚的竞逐加剧。拜登执政以来,美国重视恢复全球影响力,将中国视为战略竞争对手,东南亚则被看作中美战略竞争最激烈的舞台。

外交上,拜登政府摒弃特朗普“美国优先”与“孤立主义”的政治遗产,尽力弥合与东盟的关系裂痕,在外交上给予东南亚重视。安全上,美国在增加国防开支的同时密切与盟友、伙伴合作,打造四方会谈(QUAD)、三边安全伙伴关系(AUKUS)。经济上,拜登于2021年6月重启特朗普推出的“蓝点网络”计划,并G7联合推出重建美好世界(B3W)。10月,拜登在东亚峰会中提出“印太经济框架”,并在2022年正式将其嵌入印太战略中。

拜登执政以来,美国高层对东盟國家展开频繁访问,拜登还改变特朗普“作风”,出席东盟峰会(见表1),希望通过外交上的重视重塑对东南亚的领导力,这加剧了东盟“选边站”的风险,并为中国—东盟外交关系发展制造了障碍。美国与盟友的军事合作,导致南海安全环境日益复杂,给中国与东盟的安全合作带来负面影响。美国企图通过基础设施替代方案,与盟友组团对冲“一带一路”,恶化“一带一路”舆论环境,提升“一带一路”发展成本。美国在各项行动中高举人权、民主等西方价值观大旗,不断从思想层面离间中国—东盟,美国在发起更加激烈的对华竞争攻势的同时,也破坏了东盟中心地位和区域秩序的稳定。

(三)经贸合作存在结构性矛盾

经贸合作是中国—东盟建立对话关系以来,不断推进关系发展的助力器。2010年中国—东盟自贸区建成后,双方经贸合作水平迅速提升,中国连续12年成为东盟最大贸易伙伴,东盟也在2020年成为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

然而,中国与东盟经贸合作中的结构性问题,使得中国—东盟关系进入瓶颈期。1首先,东盟对中国的贸易逆差持续扩大。2012年,东盟对华贸易逆差为84.5亿美元,2020年增长到了828.4亿美元。另外,东盟此前对华贸易以出售自然资源为主,虽然一些自然资源具有一定可再生性,但目前自然资源的出口速度超过了再生速度,全球气候治理危机下,东盟内部反对出口自然资源的呼声越来越大,中国—东盟传统贸易结构面临挑战。最后,中国与东盟出口产品逐渐同质化,双方竞争性有所增强。世界劳动力密集型产业逐渐向东南亚转移,中国与东盟贸易互补的同时,也在国际市场中成为竞争对手。目前中国—东盟的经贸关系中的结构性矛盾阻碍了双方经贸合作水平的进一步提升,给中国—东盟关系的发展带来了负面影响。

多重挑战增加了构建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的困难。新功能主义解释力的不足表明,合作无法解决一切问题。发展中国—东盟关系,需要超越传统经济合作思维,构建更紧密的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

四、认同与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的关系

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是一种新治理理念、发展观、义利观,本身不具备物质特性,单纯依靠经济合作,无法全面理解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的思想内涵及其目标。面对新的挑战,构建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需要从观念出发,重视认同在国际社会中的作用。温特认为,认同是认知的过程,在此期间,自我与他者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起来,并在交界处产生完全的超越。2

(一)认同的含义

认同是在某种情景下,行为体在与他者的比较中确定自身特性和归属的区别性形象。3认同有个体认同和集体认同之分,个体在社会交往的过程中了解自身与其他个体的区别,从而明白“我是谁”。集体认同则是建立在群体成员共同特性基础上的集体认同,不仅明确了不同于他者的共有形象及群体成员由此产生的对群体的归属感,还包含认知的因素,是成员关于自己属于某一群体成员身份和归属的观念及其感知。4

(二)认同对国家行为的影响

认同在国家行为中发挥重要作用。它是社会个体的自我同一性和个性,是本社会行为体区别于他社会行为体的规定性或者说是社会行为体之所以为“我”而非“他”的规定性。5简单来说,认同既是成员区别与他者身份的判定标准,也是凝聚成员的重要力量。认同在国家间的黏合作用远在经济、安全利益之上。

国家间认同的构建是动态、变化的过程。国家间认同始于利益认同,成于身份认同,核心在文化认同。在以利益为纽带的互动下,通过构建共有观念或知识塑造国家这一国际社会行为体的身份归属。1

(三)认同与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

命运共同体超越了国家间的现实利益,更多是由于对自身前途命运具有强烈认同而聚集起来的群体。构建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的过程,本质上是增进双方认同的过程。构建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关键在于促进利益认同、文化认同和身份认同。

1.利益认同。国家利益可以界定为国家需求,命运共同体下,只有成员国需求得到长期的满足,共同体才能具有生命力。现实主义下,国家利益强调“自我”,但是命运共同体需要将国家利益的边界扩展,将其界定为本国利益与命运共同体利益的结合。命运共同体下,国与国之间利益的边界逐渐淡化,国家利益实现高度融合,国家的需求在某种程度上形成统一。只有在国家利益实现高度融合的前提下,共同体各个成员国才会产生相同的价值观,才能有命运与共的切实感受。构建更紧密的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需要加强双方的交流与合作,增进了解,扩大共同利益。在中国与东盟互动的过程中,彼此的利益认同会得到增强,当中国与东盟有了利益共识后,双方会对共同的长远利益有着更加深刻的理解。增加中国与东盟的认同,不能忽视经济互动的作用,必须以广泛的经济合作为物质基础,寻找共同利益,从而增强观念共识。

2.文化认同。文化认同指共同体成员间对于自我文化的确认和对他者文化的接纳。2人与人在社会交往的过程中不断交流和碰撞,在互动的过程中对彼此的文化逐渐认同。交流借鉴是文明发展的本质要求,只有文明相互交流、取长补短,才能保持生命、活力。中国与东盟实现文化认同的路径并非同化双方文化,而是在保持各自特性的同时实现某种程度的同一。推动中国与东盟的文化在平等中交流,实现共生共存,其中最低限度是不排斥对方文化,在基于利益认同的基础上实现文化共荣,在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中打造丰富的、多元的文化环境。

3.身份认同。命运共同体始于利益交换,成于身份认同。3威斯特伐利亚体系建立以来,民族成为重要的文化单位,国家既是国际社会中的主要行为体,也是影响个人身份认同的重要因素。4身份是构建的产物,命运共同体中,身份认同体现在两个层面,一是自我的认同,二是他者的认同。身份认同的重要意义在于能够增加成员的互信、减少猜疑。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作为一种社会建构,建构的过程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身份认同的过程。通过社会互动,双方开始产生超越国家、超越民族的认同,彼此对于“我们”这一概念有了不同的认识,并以此划定一种超越国家边界的共同体的利益。在互动中,中国与东盟间的“我们感”会增加,这种身份认同内化到国家层面后,双方对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会有更加深刻的认识。

五、构建中国—东盟认同的现实条件

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是一种无形的社会事实,而非可以创造的,为政治利益服务的“虚假意识”。5中国与东盟长期的社会互动为构建彼此的认同创造了条件。

(一)内在包容特性减少冲突可能

中国与东盟国家的文化均屬于东方文化,讲究平等相待、和合与共。6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和万隆精神是中国与东南亚国家率先倡导的,也成为日后处理中国与东盟关系的指导方针。中国同东盟文化内在的包容基因决定了双方能够相互理解、尊重彼此各自发展路径,以真诚沟通增进理解和信任,以求同存异妥处分歧和问题,共同维护和弘扬亚洲价值观。1

“一带一路”是国际关系中突破零和博弈的实践,也是中国包容性外交的最新体现。“一带一路”向所有国家开放,无论是沿线国家,还是域外国家;无论是发展中国家,还是发达国家;无论是社会主义国家,还是资本主义国家,都可以参与其中。

东南亚社会结构多元,既包含农业国,也包含工业国;既包含社会主义国家,还包含资本主义国家;既包含佛教国家,还包含伊斯兰国家。这意味着,东盟本身就是一个强包容性的政治实体。

中国与东盟内在的包容性,为双方创造了超越国家、民族边界,达成共识、形成认同的可能。

(二)互联互通是双方关系最大公约数

温特认为,虽然国际集体认同是观念性结构,但物质性因素具有观念性因素所不能取代的构成性作用。“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并不是一个政治实体,可以理解为中国、东盟双方基于共同的前途和命运,重新定义自己的身份和利益,通过增信释疑、求同存异,建构起 “同呼吸、共命运”的价值观。2增加中国与东盟认同,不能仅强调观念、意识而忽视物质,只有基于长期的、稳定的物质利益,国与国之间才能在观念层面形成利益认同。

发展是中国与东盟的优先事项,也是中国同东盟利益的交叉点。东盟将实现内部互联互通视为优先发展事项,中国倡导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强调共建共享、合作共赢,在竞争中合作,在合作中共赢,在追求本国利益时兼顾别国利益,在寻求自身发展时兼顾别国发展。3“一带一路”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践,包含硬联通、软联通、心联通三大内容,三通的核心是互联互通,这与东盟的发展目标高度一致,帮助东盟提高互联互通水平则是中国与东盟关系发展的基石。

“一带一路”提出以来,中国与东盟互联互通合作成就显著,目前中老铁路、雅万高铁、西哈努克港经济特区等已成为“一带一路”的旗舰项目,是周边国家搭乘中国经济快车、与中国共享发展成果的最佳体现。未来东盟依旧将互联互通视为东盟安全共同体、经济共同体、社会文化共同体的支撑。《东盟互联互通总体规划2025》(MAPC2025)着力打造无缝(seamlessly)、全面连接(comprehensively connected)、一体化(integrated)的东盟为愿景。东盟新时期的发展目标与“一带一路”2.0再次实现对接。(见表3)

东盟内部基础设施差距大,东盟与中国还有很大的合作空间,推进东盟互联互通将继续成为连接中国—东盟关系的利益纽带,也将成为推动中国与东盟达成利益共识、利益认同的基础。只有基于利益认同,双方才能实现身份认同。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下,双方不是简单的合作关系,而是为了实现共同目标而互相扶持、互相鼓励的挚友。

(三)文化相似性有助于互相理解

客观同质性的增大可以使行为体重新认定其他行为体是自己的同类。1国家间共同或相似的文化与价值观,有利于彼此达成认同与共识。中国与东盟文化各异,但十一国之间的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又是联系紧密的。地缘相邻为中国与东盟的文化交往创造了良好条件,中国与东南亚的文化往来最早可以追溯到2000多年前,东南亚国家也曾因郑和下西洋产生过“郑和崇拜”现象。历史上中国与东南亚国家的宗藩关系和东南亚庞大的华人群体推动了中国文化在东南亚的广泛传播,中国的儒家传统、道教思想、佛教文化在东南亚产生重大影响。当下以儒家文化为核心的亚洲价值观在中国、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等国家受到欢迎,成为当下凝聚中国与东盟的文化力量。

中国与东盟文化的相似性为构建更紧密的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创造了天然的便利条件。建构主义认为,文化是国际合作的主要驱动因素。从本质上讲,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是一种以康德文化为基础的文化体系,命运共同体之下,各个成员希望通过合作,实现共赢和发展。中国与东盟相似的文化能够使彼此在人类生存、发展,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如何运作等问题达成共有理解。这种理解与认同具有稳定性,并对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的存续产生积极影响。中国与东盟文化的相似性使得双方能够更好地理解对方,更愿意为推进双方关系发展做出努力。

六、增强中国—东盟认同,构建更紧密的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

命运共同体是国家间的社会构建,它重点关注国际社会性因素,如国际政治社会化过程、国际政治文化、国际制度与规范对于国际行为体的作用与意义。在作为政治概念的同时,拥有浓厚的社会属性。2

认同并非稳定常量,通常伴随着互动而不断深化。国际社会中的认同同样需要借助互动来实现。增强中国与东盟的认同,构建更紧密的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需要重视中国与东盟的互动,在交往中增强认同。

(一)维护东盟的区域机制中心地位,增强社会性权力

契约或制度是共有观念的规则化。通过把互动中获得的共有观念规则化,行为体能更便利地进行相互之间的利益分配并实现关系的稳定。一个社会的契约性或制度化程度越高其社会性就越强。3通过对不同的国家制定同样的行为要求,规范确实在更广阔的范围内创造了国家之间相似的行为方式,有助于保证和平行为的原则和实践,使各个国家共同免除战争,进而有助于形成一种共同体的意识。4国际社会的无政府特性下,建立国际机制成为维护秩序稳定的重要途径。国际机制在巩固成员国认同中发挥重要作用。规范与机制的建立也是共同体内国家社会化的过程,是成员国对集体身份、共同利益、合作方式、合作成果达成共识的反应。构建更紧密的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需要完善相应机制。

命运共同体思想是中国和合与大同思想的体现,中国外交也始终坚持主权平等、合作共赢、开放包容等原则。中国与东盟建立对话关系30年来,东盟视中国为好邻居、好伙伴。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中国与东盟国家实力的不对称使得东盟始终对中国有顾虑,担心过于在经济上依赖中国会破坏“东盟中心地位”。在相互依赖的国际社会中,社会性权力将是最重要的权力资源。中国与东盟的国家物质实力差距无法在短时间内缩小,但是通过建立区域机制,可以提升東盟的社会性权力。中国与东盟应当加强合作机制的建设,建立以东盟为中心的机制,给予东盟更多的安全感,中国以合作者的身份加入此类机制,能够更好地向东盟展示诚意,消除东盟对中国的顾虑与担忧,为增进中国—东盟认同减少障碍。

(二)推动中国—东盟的民间交流,增强社会互动

目前,中国与东盟的交往、合作在政府层面的成效更为突出,从结构上来说,主要停留在精英政治层面。双层博弈强调国内与国际社会层面互动对国际政治的影响,这为如何增进中国与东盟的认同提供了启示。民间交流是构建更为紧密的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的重要条件,民间的交流能够为命运共同体提供广泛的民间基础和民意支持。中国与东盟地缘上相近、血缘上相亲、文化上相通,这些客观条件为中国与东盟的民间交往创造了便利条件。

受疫情影响,中国与东盟的民间交往有所减少,但双方的交流不应因此中断。中国同东盟应增强经济“云交流”,发挥东南亚商品的价格优势和中国民众的购买力优势,以直播带货为纽带,借助小商品推动中国同东盟的民间交流,为增强双方认同打造良好社会基础。通过民间社会互动,中国民众能更好、更准确地理解东盟心理。中国作为崛起中的大国,在追求自身发展的同时也需关注周边地区的感受,学会换位思考,理解他国顾虑,以真诚态度向外界展示自身发展理念。东盟民众在社会互动中也能更真切地感受到中国的永不称霸及和平发展的主张。

(三)以“一带一路”为纽带,推动社会融合

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不仅仅体现在官方层面,其明显的社会性特征使得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无法脱离社会基础独立生存。构建更紧密的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应该重视社会的作用。“一带一路”是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的实践,增加中国—东盟认同,需要推动“一带一路”与东盟社会的融合。

新冠疫情下,东盟经济增长动力不足,对基础设施的需求不减反增。中国应坚持高质量发展“一带一路”,提升“一带一路”与东盟的合作水平。经济下滑,失业率增加,人民收入降低是东盟当前面临的重要社会问题。以“一带一路”为纽带,通过“一带一路”项目增加当地就业机会,能有效增进普通民众的实在获得感,对于东盟社会的直接影响更大,是增进“一带一路”与东盟社会互动,提升中国—东盟认同的最佳社会路径。

责任编辑:杨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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