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负性生活事件与短视频成瘾的关系:自我补偿动机的中介作用

蒲宇雪,阳德华,燕婉楹

(1.西华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2;川北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初等教育学院,四川 广元 628000)

引言

手机短视频具有快捷、生动、精简的特点,使人们可利用碎片化时间进行学习,创建和上传短视频进行创意分享与沟通,可以满足人们的学习、社交和娱乐需求[1]。同时,短视频APP根据大数据算法为用户精准推送搞笑有趣的内容,高刺激、高强度视频带来的惊喜和全屏沉浸式的观看体验,短时间内让用户产生“心流体验”[2],更易使用户沉浸其中,导致越来越多的人对短视频产生了依赖[3]。据第49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1年12月,我国短视频用户规模达9.34亿,占网民整体的94.5%[4]。以抖音平台为例,24岁以下的抖音短视频用户占85%,其中大部分人群为大学生。由此可见,大学生群体是手机短视频的主要使用者[5-6]。实证研究也表明,大学生已经成为短视频行业的主力军[7-8]。大学生使用手机短视频不受限制且又处于身份探索阶段,对新事物更加敏感但其控制力较弱,这使大学生成为最容易出现短视频成瘾问题的人群之一[9]。短视频成瘾是指个体因重复地使用短视频行为失控,产生持续、强烈的需求感和依赖感,严重影响其学习和生活,从而使心理健康水平降低的一种痴迷状态[10]。过度沉迷于短视频给大学生带来诸多负面影响,如妨碍其学业发展[11]、造成睡眠问题[12]、抑郁[13]以及降低主观幸福感等[14]。然而,纵观已有短视频的研究发现,以大学生群体作为研究对象的研究较少,即使有少数研究也集中于大学生短视频使用现状,以及短视频使用对大学生未来发展的影响方面[15-16],而较欠缺对大学生短视频成瘾形成机制的研究。因此,探究大学生短视频成瘾的影响因素及其作用机制,对于更好地预防和干预短视频成瘾问题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成瘾行为的生物心理社会模型认为,成瘾行为的易感性和维持性是一个复杂的网络系统,受到社会因素和心理因素的相互作用和相互影响[17]。负性生活事件是指给个体带来消极影响的事件,需要个体做出改变去适应变化[18]。负性生活事件作为一种应激源,对个体的行为、情绪有着重要影响[19]。它是一种社会环境变量,是导致成瘾行为的一个重要影响因素[20]。已有研究表明,目前大学生负性生活事件主要包括学业压力、人际关系问题、家庭变故等,这些负性生活事件会让大学生感知到更多压力,体验到更多不安和焦虑等消极情绪[21],大学生会使用逃避、寻求社交联结和进行消遣活动等方式来舒缓压力和消极情绪,而手机移动网络的虚拟性、匿名性和即时性可以帮助他们达到这些目的[22]。由此可知,当大学生面对学业失败、人际关系敏感或人际冲突、遭受惩罚以及丧失等负性生活事件时,他们更倾向于使用手机作为暂时逃离的手段[23]。如今各种手机应用程序都带有短视频,集文字、声音、图片于一体的短视频应用程序满足了大学生的多种需求[24]。此外,已有的实证研究表明,负性生活事件能正向预测手机成瘾,即经历越多负性生活事件的大学生,其成瘾的可能性就越大[25]。由此可见,负性生活事件作为外部应激源会对大学生短视频成瘾产生影响。基于上述理论与实证分析,本研究假设:负性生活事件与大学生短视频成瘾之间存在显著正相关。

鲜有研究对负性生活事件影响短视频成瘾的潜在机制进行考察,那么负性生活事件如何影响短视频成瘾?基于已有文献发现[26-27],自我补偿动机可能是值得考虑的中介变量。自我补偿动机是指当个体受到来自现实生活的伤害或威胁时,其会采取某些行动以满足心理需求并补偿现实生活的不满[28]。根据生态系统理论[29],个体的发展嵌套于相互影响的一系列环境之中,系统与个体相互作用并对个体产生影响。实证研究表明,当社会压力给个体发展带来伤害时,个体就会倾向于对自我进行补偿[30],而无节制的自我补偿就会导致行为失控[31]。负性生活事件使大学生感受着来自学习、人际、就业和生活适应等方面的多重压力,这使其产生了更强的自我补偿动机。根据资源保存模型[32],负性生活事件使个体现有资源面临损失危险,个体为了防止资源损失,便会寻求网络资源进行补充。手机短视频因其碎片化、便捷性和娱乐性等特点,便有可能成为大学生自我补偿的媒介,若这种补偿性的做法过多,更容易产生上瘾行为。基于此,本研究假设:自我补偿动机在负性生活事件与大学生短视频成瘾之间起中介作用[33]。

1 对象与方法

1.1 对象

本研究采用方便取样法,对四川、云南、贵州等多地的在校大学生进行网上问卷调查,共发放问卷1 100份,删除不完整作答和规律性作答问卷,最终获得有效问卷1 040份,有效回收率为94.45%,其中,有短视频使用习惯的大学生826人(79.42%),无短视频使用习惯的大学生214人(20.58%)。本研究选择有短视频使用习惯的826名大学生进行研究,其中,男生372人(45.03%),女生454人(54.97%);大一学生212人(25.70%),大二学生214人(25.90%),大三学生204人(24.70%),大四学生196人(23.70%);独生子女355名(43.00%),非独生子女471名(57.00%)。

1.2 方法

1.2.1青少年生活事件量表

采用由刘贤臣等编制的青少年生活事件量表[34]。量表共有27个可能对青少年身心产生影响的负性生活事件。该量表包括人际关系、学习压力、受惩罚、丧失、健康适应和其他6个维度。参与者被问及在12个月内是否经历过以上事件,如果是,则要求对影响程度从“1无影响”“2轻度”“3中度”“4重度”“5极重度”进行5级评定。得分越高表明负性生活事件对大学生的影响程度越大。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为0.95。

1.2.2短视频成瘾量表

采用由秦浩轩等编制的大学生短视频成瘾量表[10]。量表共有 14 个题项,由戒断性、逃避性、失控性和低效性4个维度构成。量表采用1～5级评分,得分越高说明个体的短视频成瘾水平越高。其中有7个题项需要做是否回答,是记1分,否记0分,得分达到4分及以上则被评估为存在短视频成瘾症状。在本次研究中,该量表的 Cronbach’s α为0.92。

1.2.3自我补偿动机量表

采用由金晓彤等编制的自我补偿动机量表[35]。在本研究中,在保持计分方式不变的前提下,研究者将其措辞“拥有某些商品”替换为“使用短视频APP”,并适当修改了条目的表述方式:①使用短视频APP会让我在受到挫折后感觉好一些。②如果一个人在某些方面不如意,使用短视频APP可以得到一定的补偿。③使用短视频APP可以让我在心理上得到补偿。该量表采用1～5级评分,依次记1～5分。自我补偿动机得分为所有项目得分的总和,得分越高表示被试借助短视频APP进行自我补偿的动机越强。在本研究中,该问卷的 Cronbach’s α为0.88。

1.3 统计处理

所有数据均使用SPSS 21.0 软件进行处理。依次进行共同方法偏差分析、描述性统计、皮尔逊相关分析;运用Hayes编制的Process 3.3宏程序插件中的Model 4进行中介效应分析,进一步探索负性生活事件、短视频成瘾、自我补偿动机之间的关系。

2 结果

2.1 共同方法偏差分析

采用Harman单因素检验方法,验证是否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结果发现,共析出7个特征根大于1的公因子,且第一个因子解释的变异量为33.98%,小于40%的临界标准[36],因此,本研究的共同方法偏差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2.2 各变量的描述统计

各变量及维度的均值和标准差见表1。由表1 可知,大学生短视频成瘾总分平均分为40.35分,在各维度中,按照得分从高到低的顺序依次是:戒断性、失控性、逃避性和低效性。根据短视频成瘾的界定标准[10],本研究调查结果发现,大学生短视频成瘾检出率为27.12%。

表1 各变量的描述统计分析

负性生活事件总分平均分为 66.37分,在各维度中,得分相对较高是受惩罚、学习压力和人际关系。用平均数加减标准差的方法将大学生负性生活事件量表总分分为低、中、高三组,低分组有172人,占总人数20.82%;中等组487人,占总人数58.96%;高分组167人,占总人数20.22%。同时,使用单因子方差分析对大学生短视频成瘾进行差异检验,结果见表2。

表2 不同组别负性生活事件在短视频成瘾的差异分析

由表2可知,在短视频成瘾总分和各维度上,不同组别大学生得分均具有显著差异,经过 LSD 事后多重比较发现,高分组在戒断性、逃避性、失控性、低效性维度上得分均显著高于低分组和中分组(P<0.001)。

2.3 负性生活事件、短视频成瘾、自我补偿动机的相关性

负性生活事件与大学生短视频成瘾、自我补偿动机得分之间存在显著正相关(P<0.001),短视频成瘾与自我补偿动机之间存在显著正相关(P<0.001)。结果见表3。

表3 各变量相关系数(r)

2.4 自我补偿动机在负性生活事件与短视频成瘾之间的中介作用

采用Hayes编制的Process 3.3 宏程序插件,对自我补偿动机在负性生活事件与短视频成瘾之间的中介作用进行分析,结果见表4。

表4 自我补偿动机在负性生活事件与短视频成瘾间的中介作用检验

由表4可知,负性生活事件可分别正向显著预测大学生的短视频成瘾和自我补偿动机,其回归路径系数均为β=0.38(P<0.001),放入中介变量自我补偿动机后,负性生活事件依然可正向显著预测短视频成瘾(β=0.19,P<0.001),且自我补偿动机仍可正向显著预测短视频成瘾(β=0.51,P<0.001)。

研究采用偏差校正的百分位Bootstrap法检验中介效应,结果表明(见表5),中介效应显著,间接效应值为50.00%,95% 置信区间为[0.15,0.24],该模型直径系数95%的置信区间中不含0,这表明除了负性生活事件对短视频成瘾直接影响外,还能通过自我补偿动机产生部分中介作用。

表5 自我补偿动机的中介效应检验

3 讨论

3.1 各变量间的描述统计分析

本研究发现,大学生短视频成瘾检出率为27.12%,超过四分之一的大学生有短视频成瘾倾向,与前人研究结果相近[37]。负性生活事件高分组占20.22%,说明部分大学生受负性生活事件影响较大,尤其是来自受惩罚、学习压力和人际关系这三个方面,这提示学校应从这些方面给予他们更多的指导,从而降低短视频成瘾的可能性。

3.2 负性生活事件对短视频成瘾的直接作用

以往的研究证实,负性生活事件是大学生手机成瘾的危险因素之一[23,38]。而本研究将这结论扩展到手机短视频成瘾领域,有效地刻画了大学生所处的多领域逆境累积风险情境对其短视频成瘾的影响。结果发现,负性生活事件对大学生短视频成瘾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可能是:①成瘾行为的认知-行为模型[39]认为,某些环境因素可能导致网络成瘾的发生,即成瘾行为是个体应对环境因素(负性生活事件)的一种方式。大学生面对生活中的一些挫折,包括来自父母的责骂,学校的批评、处分及被罚款等情况时,主观感受到的社会支持较少,追求成功和实现自我价值的心理需求得不到满足;同时,同学间存在的激烈竞争,父母对孩子寄予的较高期望,以及高校的奖励措施与学习成绩直接挂钩等因素给大学生带来极大压力。有研究发现,压力是导致手机成瘾的危险因素之一[40],当大学生无法妥善处理自己面临的较大挫折和压力,他们便可能使用手机寻求释放[41]。由于大学生是手机短视频的高频使用者,内容丰富的短视频应用程序给他们带来“沉浸式体验”,让他们尽情展示自我或发泄情绪。有限自制理论认为,个体在面对外部紧张性刺激时,会消耗其心理资源去应对压力,从而损耗其自我控制能力,而自我控制的缺损会诱发诸多非适应性行为或成瘾[42]。这一结果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压力适应理论,即面临更多负性生活事件的大学生更有可能出现网络成瘾行为[43]。②依据埃里克森的人格发展理论,在大学生阶段,个体的发展任务是获得亲密感以避免孤独感[44]。个体需要获得良好的亲密关系以解决这一时期的冲突,而大学生在人际关系上遭遇负性生活事件越多,越会使其产生排斥感、孤独感、抑郁和焦虑等消极情绪体验,严重影响个体的正常社会功能[45-46]。当负性生活事件给大学生带来负面情绪时,他们会寻找释放情绪的途径,缓解自己的痛苦。手机短视频因具有娱乐、交友、获得他人认同等功能而成为大学生发泄情绪,找寻情感补偿以及获取社会支持的工具[47]。这种行为的不断重复,就会逐渐发展成为短视频成瘾。

3.3 自我补偿动机在负性生活事件与短视频成瘾间的中介作用

本研究发现,自我补偿动机在负性生活事件与大学生短视频成瘾之间起中介作用。依据补偿性网络使用理论[48],为了摆脱或缓解现实生活中的负面生活状况,个体往往倾向于使用互联网作为补偿的手段。已有研究表明,个体为了消除负面情绪和压力,会采取一定的补偿行为[34]。负性生活事件将大学生卷于逆境之中,产生更多的困扰、压力和消极情绪,大学生面临的挑战越大,其自我补偿动机就会增强[49]。短视频平台的出现,为遭受负性生活事件的大学生群体建立了自身与真实世界之间的缓冲区,成为大学生进行自我补偿的重要途径。大学生利用手机短视频所具有的丰富人际关系服务功能来满足自己建立或维持人际关系的需求;使用短视频的拍摄工具与服务功能进行创造来展现自我;运用短视频的娱乐功能来获得短暂的快乐,缓解自己的各种压力[50]。当大学生产生“手机短视频世界比现实生活更有趣”的想法,就会渐渐沉溺于短视频平台而导致成瘾行为。

4 研究结论与局限

本研究得出如下结论:①负性生活事件、短视频成瘾、自我补偿动机三者之间均呈显著正相关;②负性生活事件通过自我补偿动机的中介作用影响大学生的短视频成瘾行为。本研究的结果表明,大学生短视频成瘾是环境因素与个体心理因素相互影响、相互作用所导致的。这启示我们应该从以下三方面预防和干预大学生的短视频成瘾问题:首先,教师和家长应该在学习和交往等方面为大学生提供具体的指导和帮助,尽量避免负性生活事件的发生和累积,同时教会大学生正确认知并以积极的方式来应对负性生活事件,从源头上将短视频成瘾的风险降到最低。其次,应提升大学生的自我监控能力,控制和减少短视频使用的频率和强度,从而在过程中阻断短视频成瘾的出现。最后,应该关注大学生的自我补偿动机,引导大学生适当地降低自我补偿动机的水平;指导遭遇严重负性生活事件的大学生使用更健康、更合理的方式进行自我补偿,如体育锻炼、合理归因、积极看待问题等,以实现现实生活与手机短视频使用之间的平衡,减少短视频过度使用的问题。

总之,本研究构建了一个中介模型,探讨了负性生活事件影响大学生短视频成瘾的内在机制,为大学生短视频成瘾问题的预防和干预提供了一定的依据和借鉴。但本研究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首先,本研究为横断研究,难以明确负性生活事件与短视频成瘾之间的因果关系,今后可以结合纵向研究进一步考察其间的内在机制;其次,研究从整体上考察了负性生活事件对大学生短视频成瘾的影响,但负性生活事件的不同方面对大学生短视频成瘾的影响可能存在差异,未来研究应该关注不同类型的负性生活事件对短视频成瘾的具体影响;最后,本研究以大学生为被试,未来的研究可以选择其他年龄群体作为被试进行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