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辽代摩羯凤鱼形玉组佩的造型研究

张 莉（福州工商学院，福建 福州 350715）

辽代是契丹民族建立的少数民族政权，其与中原王朝关系密切，佛教在其境内盛行，文化的传播深刻影响着辽代的玉器审美。辽代摩羯凤鱼形玉组佩是该时期精美玉器的代表之一，从中可见中原文化与佛教文化的交融。

一、辽代摩羯凤鱼形玉组佩出现的背景

辽是由契丹族在中国东北部的辽河流域建立的少数民族政权，国号契丹，后来更名为大辽，并将上京（今内蒙古自治区巴林左旗林东镇南）作为它的首府。辽代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与五代十国、北宋、西夏等王朝共存。辽代的手工业、商业以及绘画雕塑艺术都非常发达，尤其是玉器制造业，更是达到高峰，是后人不可忽视的宝贵文化遗产。

辽代摩羯凤鱼形玉组佩 1986 年出土于辽代陈国公主墓 首都博物馆藏

辽在我国历史上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它以契丹贵族为权力核心，同时也包括汉族、女真族和蒙古族，这使得辽代各民族之间文化交流频繁，不同民族的文化相互吸收与借鉴，逐渐形成了独有的地域特征。另外，辽代对佛教的传入秉持开放的态度，辽代佛教蔚然成风。辽代不断地向中原地区学习，吸收中原地区的先进文化，并实施“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治汉人”的政策，其政治、文化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辽代契丹一族历史悠久，他们在正式建立辽王朝前，曾在古代中国北方游牧。契丹族本无用玉器的传统，他们在新中国成立后开始大规模地使用玉器，是辽代贵族学习汉族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1986年，陈国公主墓出土了一件辽代摩羯凤鱼形玉组佩。陈国公主是辽景宗皇帝的孙女，也是辽圣宗皇太弟耶律隆庆的女儿，虽然她不到二十岁便去世了，但由于她的地位高贵，家世显赫，被准予厚葬。这件辽代摩羯凤鱼形玉组佩的出现与陈国公主生活的时代息息相关。陈国公主生卒年正处于辽圣宗的在位期间（983——1031年），此时正是辽王朝的极盛期，历史上有“统和盛世”之称，这为精美玉器的出现提供了物质保障。

辽代对中原文化的引进与学习以及佛教文化在辽代的盛行都对辽代用玉、尚玉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都促进了摩羯凤鱼形玉组佩的出现。

镂雕绶带纹玉饰

双摩羯衔珠玉坠

连尾对凤玉坠

二、辽代摩羯凤鱼形玉组佩的造型

这件摩羯凤鱼形玉组佩，最上方是一件寓意长寿的绶带纹玉饰，中间用五条鎏金银链与五块玉坠相连，这六个部分共同组成这件玉组佩的主体。下方五件玉坠的造型分别为口部衔有玉珠的单摩羯、口部衔有莲花的双鱼、尾部相连的双凤、口部衔有玉珠的双摩羯以及卧在荷花上的单鱼。

玉组佩是辽代玉器中比较多见的一种玉器形式，多为一片玉牌通过金属链与多件玉坠相连组成一套玉佩，主体部分一般为龙凤造型的玉坠或者是鱼形的玉坠，两侧再配以花叶等造型。玉组佩精美奢华，尽显贵族的雍容高贵。

辽代玉组佩的造型和设计深刻地反映了中原文化的影响。早在西周时期，用玉制度不仅代表着贵族的身份，也象征着社会不同的阶层，成为礼制的一部分。从视觉上来说，贵族佩戴玉组佩之后，能够为服饰带来华丽的装饰效果，成套的玉组佩不但直接从物质上体现了佩戴者的身份，也为佩戴者带来了装饰身体的功能；从听觉上来说，佩戴玉组佩的人在走路时，让垂落的玉坠随着步伐起伏而相互碰撞，从而发出清脆的碰击声，一方面能够为带玉者带来听觉享受，另一方面，用玉礼仪也提醒着带玉者应步伐端庄，这也是中原文化“玉步”的体现。贵族为了保持“行步有佩玉之度”，用缓慢沉稳的步伐体现优雅的气质，通过调整步伐与玉的摆动和谐来表现自身的仪态得体。

贵族通过玉组佩显示财富、区别身份。辽代贵族佩戴玉组佩是出于美的追求，华贵的玉饰成为装饰的一部分，同时也是他们出于对彰显自身高尚品德的需求，玉因其“君子比德于玉”的文化寓意也受到了辽代的青睐。

三、辽代摩羯凤鱼形玉组佩的设计思想

构成这件摩羯凤鱼形玉组佩主体的六个玉饰都蕴含了设计思想。

（一）镂雕绶带纹玉饰

镂雕绶带纹玉饰的造型为绶带纹。绶带是中国古代礼服装饰的一部分，贵族所用的绶带一般用丝线织成，多用来悬挂铜镜、印章、玉佩等器物，在日常生活中既有实用性又具有装饰性。又因为“绶”谐音“寿”，所以绶带在传统汉文化中寓意着长寿、吉祥。如唐代的装饰纹样中许多都含有绶带纹的元素，而宋代以后，绶带纹更广泛地运用到了瓷器、漆器、家具等各个领域的装饰中，成为工艺美术品中常见的吉祥纹样。这件辽代摩羯凤鱼形玉组佩中运用的绶带纹也是含有祝福之意。

（二）单鱼卧荷玉坠、双鱼衔莲玉坠

单鱼卧荷玉坠、双鱼衔莲玉坠都有鱼的造型。单鱼卧荷形玉坠的鱼身细长，荷叶旁还装饰有两个莲蓬。玉坠中的鱼和莲花合起来谐音“连年有余”，是表达对生活富庶、多子多孙的愿望。

另外，辽代玉佩中的鱼的形象沿用了唐代的样式。佩戴鱼形装饰这一传统源于唐代，尤其是在中唐到宋代十分流行。鱼符、鱼袋在唐代象征着人的身份和社会地位，也有在皇帝召见时拿来验明正身的用途。唐代鱼符的制作材料有黄金、白银、黄铜、木等。辽代的疆域曾经是唐代河北藩镇割据的地域，从中唐时期开始，这片地区保留了较多原先的地方传统，而玉材质鱼佩的出现是契丹民族对中原文化吸收、再创造的结果。

单鱼卧荷玉坠

双鱼衔莲玉坠

双鱼衔莲形玉坠中，两鱼的腹部相接、双尾相连，双鱼的嘴部还含有莲花。这个玉坠里的莲花是同一根茎开出的两朵莲花。并蒂莲在传统汉文化中寓意着同心同福、同根同生，多用来比喻夫妻同心、关系和睦。此玉佩出自辽陈国公主与驸马的合葬墓，也象征着二人夫妻同好。从佛教文化上看，鱼是佛教的“八宝”之一，是象征佛教威力的八种物象之一，寓意解脱劫难，又象征着永生和再生。

（三）摩羯衔珠玉坠、双摩羯衔珠玉坠

摩羯衔珠形玉坠中，摩羯头上生有独角，嘴里衔着珠宝，背上还生有双翅。

摩羯，又称摩伽罗，意为大体鱼、鲸鱼，是一种龙首鱼身，并长有双翼的神兽。从3世纪中叶开始，摩羯纹就出现在古代印度的佛教雕塑、绘画艺术当中。在印度，摩羯的形象是鼻长、牙齿尖利、有鸟的身体和鱼的尾巴，象征着生命之本。随着佛教的东传，摩羯的形象也传播到中国，成为中国的一种装饰题材。早在东晋，顾恺之在其《洛神赋图》中就有描绘摩羯纹。《洛阳伽蓝记》是一部北朝时期中国古代佛教史料，其记载：“有如来作摩羯大鱼，从河而出，十二年以肉济人处，起塔为记。”摩羯其以肉济人十二年的记载也让摩羯被视为吉祥的化身，经常用来表示消灾解厄、祈求平安。隋唐时期，摩羯纹随着佛教的盛行，更被大量应用在金银器、陶瓷、丝绸等器物上，成为一种重要的装饰纹样，且其表现形式更加多样化，有摩羯鱼、摩羯追鱼、摩羯戏珠等。摩羯象征着佛祖的恩惠和护佑，它也被称为鱼龙，表现了人们鲤鱼跃龙门、步步高升的美好愿望。摩羯不仅是一种佛教圣物，更是佛教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的结合，有着深厚的文化内涵。

（四）连尾对凤玉坠

连尾对凤形玉坠中，带冠的一对凤相向而对，对凤的嘴部相接，其腹部还刻有菱形的羽毛纹。辽代，凤题材应属辽皇族的专属图案。凤凰自古就被奉为神鸟、吉鸟。《诗经》有诗曰：“凤凰于飞，翙翙其羽。”本来指凤和凰相偕而飞，后来用于比喻夫妻恩爱。这个连尾对凤形的玉坠中，连尾双凤的形象有婚姻幸福美满的寓意，是对这个玉组佩的拥有者陈国公主的一种美好祝福。

四、结语

辽代在发展过程中积极学习了中原文化、佛教文化，他们在大力汲取其他民族先进文化的过程中，促进了中原文化和佛教文化在北方草原地区的传播和发展，也让辽代文化呈现出独特的风貌。辽代摩羯凤鱼形玉组佩正是这样一件融合了多种文化元素的珍贵文物，其独特的设计思想体现了多元一体的中华文明特征。其绶带纹、对鱼、对凤、并蒂莲等造型蕴含吉祥之意，有着丰富的传统中原文化内涵；摩羯造型的运用反映了佛教对辽代的影响。

注释

①陈永志：《考古揽胜：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60 年重大考古发现》，文物出版社，2014 年。

②吕思勉：《隋唐五代史·文明卷》，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6 年。

③陆建芳：《中国玉器通史·宋辽金元卷》，海天出版社，2014 年。

④郑静：《中国设计全集·第7 卷·服饰类编·佩饰篇》，商务印书馆，2012 年。

⑤（汉）班固：《汉书·卷二十七上·五行志第七上》，中州古籍出版社，1991 年。

⑥（宋）欧阳修：《新唐书·车服志》，中华书局，1975 年。

⑦（北魏）杨衒之：《洛阳伽蓝记》，北京燕山出版社，1998 年。⑧丁哲：《陈国公主墓玉器初步研究》，《地球》2013 年第4 期。

⑨许晓东：《佛教对辽代工艺的影响》，《故宫博物院院刊》2001 年第2 期。

⑩柴晨明：《辽代佛教玉器欣赏——以中国国家博物馆藏品为例》，《荣宝斋》2017 年第6 期。

⑪罗晓艳：《摩羯纹的发展及特征浅谈》，《文物鉴定与鉴赏》2016 年第9 期。

⑫于宝东：《契丹民族玉器述论》，《内蒙古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6 年第6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