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泥河湾盆地白洗沟遗址出土的石制品

2023-04-29仪明洁余官玥陈福友张晓凌

人类学学报 2023年5期
关键词:石制品考古学

仪明洁 余官玥 陈福友 张晓凌

摘要:2017 年7 月对泥河湾盆地白洗沟遗址的抢救性发掘,清理面积约4 m2,出土石制品684 件。14C测年显示,遗址距今约1.7 万年。石制品以石片类数量最多,细石叶丰富,石核数量很少,另有少量无明显人工打制痕迹的搬入石块;石器少,仅有1 件刮削器和2 件锛状器,但经过精致修理且标准化程度高。对石制品的拼合研究及细石叶生产流程的分析显示,石片类产品形态、技术均展现出与细石核预制和修型的高度相关性;共发现19 个拼合组;细石核技法属北方系或涌别系,技术稳定娴熟,多根据毛坯特点简化预制程序。综合泥河湾盆地发现的细石器遗存,以末次盛冰期的结束、全新世的到来可分为早、中、晚三个时期,分别对应细石叶技术萌芽、流行与衰落三个阶段。从早期到晚期,文化遗存构成渐趋丰富,人类的群体流动性逐渐降低,社会组织性较高。

关键词:泥河湾;考古学;石制品;细石叶;旧石器时代晚期

1 遗址概况

白洗沟遗址由河北省阳原县技工高文太在2007 年的野外考察中发现,因其所处冲沟名为白洗沟而得名。遗址地处泥河湾盆地中部、桑干河南岸的第二级阶地上,位于河北省张家口市阳原县马圈堡村西北约1.5 km 处,地理坐标为40°8′52″N、114°29′33″E,海拔862 m(图1)。

遗址临近水库,常年受流水侵蚀,且位于两条通道交汇转角处,是农民放牧到水库饮水的必经之路,踩踏频繁,导致坍塌严重,从剖面掉落的遗物散布于坡道上。鉴于遗址保存情况不佳,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和中国人民大学组成联合考古队,于2017 年7 月对残存的堆积开展了抢救性发掘。发掘面积约4 m2,出土了较为丰富的石制品以及一些破碎的动物化石;另外,还发现了一处长约0.45 m、宽约0.35 m 用火遗迹[1]。对发掘获取的动物骨骼送往美国贝塔实验室进行14C 测定,结果显示,白洗沟遗址的埋藏年代为14220±40 BP,校正后为距今约1.7 万年。

2 石制品基本情况

此次发掘共出土石制品684 件,包括锤击石核、细石核、石片、鸡冠状石叶、细石叶、石器、断块及残片等。石制品原料以流纹岩为主,另有少量燧石、玛瑙、角页岩、白云岩等(表1)。依据标本的最大长(L) 可以将石制品划分为微型(L<2 cm)、小型(2≤L<5 cm)、中型(5≤L<10 cm)、大型(10≤L<20 cm)和巨型(L≥20 cm)5 个等级[2]。统计表明,白洗沟遗址的石制品绝大多数为微型和小型,石制品质量在10 g 以下的占绝大多数,10 g 以上者仅占4.1%。

2.1 石核类

共10 件,占1.47%,包括锤击石核、细石核两类。

锤击石核 仅1 件,编号17BXG-167, 浅紫色流纹岩,楔状,原型为断块,台面是节理面,台面角65°,可见片疤1 个。石核长25.47、宽34.71、厚14.83 mm,质量9.63 g(图2: 1)。细石核 共9 件,原料7 件为流纹岩,2 件为燧石;多选用片状原料为坯,纵剖面以“V”形为常见。有5 件处于剥片阶段,其余4 件为细石核断块。以下是对处于剥片阶段的5 件标本的研究。

从生产阶段来看,1 件为预制阶段,2 件处于初始剥片阶段,1 件为调整阶段,1 件为晚期阶段。根据毛坯可划分为两面器毛坯和非两面器毛坯两大类型。两面器毛坯仅1 件,17BXG-148,紫白杂色燧石,处于预制阶段。以向后倾斜的打击面为基础台面,有效台面由向左多次打片修理形成,台面角95°。两侧面向心修理、规整对称,后缘为斜弧刃,底端两面修理成锯齿状楔状缘。以两面器侧缘为剥片面,但未开始剥片。石核高36.34、宽10.89、厚34.8 mm,质量14.72 g(图2: 3)。非两面器毛坯共4 件(图2: 2, 4, 5, 6),以17BXG-949 为例,浅紫色流纹岩,处于剥片晚期阶段。以向后倾斜的打击面为基础台面,有效台面经向后、向右打片修理成小平面,台面角75°。两侧面以向上、向前的修理为主,楔状缘较短、两面修理、较为平齐,后端为一小平面。剥片面可辨细石叶疤7 个,其中包括一处阶梯状断坎,其右侧相邻片疤可见杂质颗粒,导致剥片无法继续,可能是细石核废弃的原因。高28.26 mm、宽14.25 mm、厚19.68 mm,剥片面长28.31 mm、宽14.34 mm,质量6.83 g(图2: 2)。

2.2 石片类

共589 件,占出土石制品的86.11%。进一步可识别出锤击石片、细石叶2 个类型。

2.2.1 锤击石片

根据石器技术流程,可以从锤击石片中进一步识别出细石叶技术生产中预制和调整细石核产生的修型石片和更新台面石片,后二者将在本节单独介绍。

完整石片总计177 件,形态以宽薄型占主导(图3;图5: 16-18)。根据台面和背面性质划分为I~VI 型,数量分别为0 件、7 件、20 件、3 件、40 件和107 件,其中以人工台面、人工背面最为常见。包括自然台面的27 件、人工台面的129 件、点状或刃状台面的21 件。石片角范围80°~145°,背缘角范围40°~105°(图4)。多数石片可观察到唇、波纹、放射线等特征,打击点、打击泡多不显著,半锥体、锥疤少见。石片侧缘多薄锐,远端特征以羽翼状为主,折断式和外翻式较少,部分石片有使用痕迹。以17BXG-836 为例,黄褐色燧石,完整V 型石片。扇面形素台面,石片角110°,背缘角75°。背面疤7 个,其中1 个与石片同向,2 个自左上向左下,1 个自左下向右上。该标本为遗址中最大的石片,长62.09 mm、宽30.32 mm、厚9.15 mm,质量16.38 g,该石片可与标本17BXG-891 拼合(图5: 18)。

修型石片共39 件,占出土石制品的5.70%。38 件为流纹岩,1 件为燧石(表1)。修型石片是指在细石核预制和利用过程中,减薄、规整细石核产生的石片,形态偏宽、薄,台面细长。本研究尝试将修型石片单独挑选统计,但囿于其形态变异较大1),难以尽数识别,只能挑选一些特征鲜明者为典型。完整者25 件,Ⅴ型、Ⅵ型石片分别为5 件、20 件;不完整石片14 件,近端、中段、远端断片各6 件、3 件、5 件。除1 件为自然台面外,均为人工台面;台面类型多样,无明显规律,包括多疤台面、素台面、刃状台面、修理台面等;石片角多大于120°(83.3%);打击点、打击泡不明显,唇、锥疤较为常见;背面均为人工面的石片达79.5%,背面疤基本不少于4 个,形态浅平,多向为主,尤以同向和斜向下的组合常见;边刃多平行或扩散,远端尖灭为主,次为折断,外翻少见(图5:8, 11-13)。更新台面石片共2 件,占出土石制品的0.29%。17BXG-29,灰紫色流纹岩,远端断片。背面80% 为自然面,自然面的一侧边缘为一纵脊,可辨脊外向疤6 个。长31.33 mm、宽19.48 mm、厚5.78 mm,质量3.47g(图5: 14)。17BXG-209,浅紫色流纹岩,完整VI 型石片。整体近椭圆形,以细石核剥片面上部为台面,可辨细石叶近端片疤7 个,台面宽7.73 mm、厚2.45 mm,石片角100°,背缘角90°。背面片疤8 个。长29.56 mm、宽13.60 mm、厚4.42 mm,质量1.98g(图5: 15)。

2.2.2 细石叶

共131 件,占出土石制品的19.15%。原料占比近于锤击石片,但缺失角页岩和凝灰岩(表1),细石核中也没有这两类原料,说明其并非生产细石叶的理想选择。完整细石叶共21 件,III 型和VI 型各2 件、19 件(图5: 2, 3)。为达到连续稳定剥取细石叶的目的,细石核在正式剥片前通常需要进行台面、剥片面引脊、侧面、楔状缘的预制修理,大部分自然面在这个过程中被剥去,这应是导致白洗沟遗址的细石叶VI 型为主的原因。在自然面较为平整的情况下也可能直接以其为细石核台面而不加以修理,所以也有少量III 型细石叶。不完整细石叶共91 件。包括近端46 件(图5: 4, 5)、中段32 件(图5: 1)、远端13 件(图5: 6)。

鸡冠状石叶指背面具鸡冠状脊的细长石片,部分标本宽度接近细石叶,厚度较小,与细石核剥片面引脊预制可能有较强关联性(图5: 7),共6 件;其余标本的宽度和厚度明显高于细石叶,完整者通常较细石核剥片面更长,可能由细石核台面预制产生(图5: 9, 10),共13 件。

2.3 石器

共3 件,占出土石制品的0.44%。包括1 件刮削器(图2: 7)和2 件锛状器。17BXG-474,锛状器,黄褐色凝灰岩。整体呈梯形,器身短宽。以厚石片为毛坯,腹面总体平整,打击泡处略弧凸。长50.9 mm、底端宽69.51 mm、厚13.47 mm,质量51.32 g(图2: 8)。主刃单面正向修理,刃缘平直,加工刃长69 mm、深16.31 mm、厚13.47 mm,刃角60°~70°;左侧刃单面正向修理,刃缘平直,刃角75°,左边角70°;右侧刃为单面反向修理,上部刃平直,刃角75°,下部似为在修理中失误折断,右边角80°;顶端保留石片毛坯台面。主刃背面有轻中度磨圆,羽翼式和阶梯式微疤连续、层叠分布,应为使用痕迹;左右侧刃均未观察到明显使用痕迹。

3 石制品拼合

从打片顺序和技术指示意义上,石制品的拼合可以分为拼接和品对两种类型。拼接是石片、断块因一次性打片中受力不均、节理发育等因素产生的断片、裂片之拼合,拼对则是连续剥落石片、修理石器中产生的具有指代剥片顺序的拼合[3]。本次共发现19 个拼合组,计45 件标本,拼合率6.6%。受限于原料同质性较高、拼合时间有限等原因,实际拼合率应更高。拼合组原料以流纹岩为主(10 组),另有玛瑙(3 组)、燧石(3 组)、角页岩(2 组)、凝灰岩(1 组)。其中15 组为2 件石制品,包括石片与石器的拼对、石片与石片的拼对、残断石片的拼接、断块/ 残片与石片的拼接、断块残片之间的拼接;2组为3 件石制品,即下文的1 号拼合组、12 号拼合组;一组为4 件石制品,由断块拼接;一组为5 件石制品,即下文的14 号拼合组。

1 号组 3 件标本拼对,均为鸡冠状石叶,流纹岩,剥片先后顺序为17BXG-744、17BXG-764、17BXG-305(图2: 9-12),三件标本分别为远端断片、完整V 型石片和完整VI 型石片。这一拼合组记录了古人类为获取合适的细石核台面宽度有计划地进行连续剥片的行为。

12 号组 3 件标本拼对及拼接,17BXG-177、17BXG-746、17BXG-486 分别为石片远端断片、近端断片和残片(图2: 13)。首先剥取标本17BXG-177,随后旋转约90°,剥离17BXG-746 与17BXG-486 的拼接石片,反映石核利用过程中存在转向剥片。

14 号组 5 件标本拼对,均为修型石片,流纹岩,剥片先后顺序为17BXG-756、17BXG-270、17BXG-213、17BXG-28、17BXG-687,第三次剥片较其他石片方向略有倾斜、但总体一致,渐次向左顺序打片,显示出细石核核身修整的过程(图2: 14)。

本次发掘面积有限,平面上不足4 m2、剖面上文化层厚度不超过6 cm 的空间内,可拼合标本相对密集地分布,据此首先可以判断遗址应未经过明显扰动。其次,对这批材料的拼合有助于理解同类宽薄石片产品的产生原因和性质。例如在水洞沟第12 地点出土同类产品,有学者将之称为石叶,但遗址中并没有石叶石核,通过对细石核上保留的预制过程产生的片疤统计显示,片疤尺寸与此类产品的尺寸和形态一致,研究者曾推测其为细石核预制过程中的副产品、而非真正的石器技术目标产品[4],不过并未开展拼合分析。白洗沟遗址的拼合,为该类产品的产生是因为细石核的预制这一论断提供了最直接的证据支持。

4 细石叶技术分析

4.1 原料选择

细石核、鸡冠状石叶、修型石片的原料均只有流纹岩和燧石两种,更新台面石片均为流纹岩,表明这两种原料是古人类用以生产细石叶的优先选择,尽管存在少量的白云岩细石叶,但其占比低。唯一的玛瑙细石叶可能只是形态近似细石叶,而并非严格意义上的细石叶,遗址中的玛瑙石片、断块质地不佳,节理和裂隙发育,并不适宜生产细石叶。

4.2 预制阶段

细石核的预制是整个生产链条中的关键一环,对后续能否顺利连续剥取细石叶影响重大,这一阶段的准备工作较为繁复,包括毛坯选择、预制基础台面、修理核身、楔状缘及剥片面引脊几个步骤。

1)毛坯选择:细石核毛坯可笼统分为两面器和非两面器,前者仅1 件。在非两面器毛坯中,有1 件为石片,1 件为自然片状石块,余者毛坯难辨。不论毛坯性质如何,均修理成细长片状,开发其长或宽。

2)预制基础台面:由细石核特征来看,基础台面预制有三种策略。第一种直接利用毛坯的天然石皮或节理面为台面而不加修理,共3 件;第二种为从石核前端向后端剥取纵贯石片或将石片毛坯纵向劈裂以获取平整台面,共2 件;第三种为从石核一侧向另一侧横向修理出基础台面,共1 件;其余2 件缺失基础台面。另有1 件为更新后的基础台面故不纳入预制阶段讨论。

除细石核外,遗址内还出土鸡冠状石叶,宽度、厚度明显高于细石叶,整体形态近于通常定义的削片,可作为制备基础台面第二种策略的佐证。其中3 件可拼合(17BXG-305、17BXG-744、17BXG-764),是在同一方向上的连续剥片,另有17BXG-699 和17BXG-251 背面均有一细长剥片疤,亦反映连续剥片行为。鸡冠状石叶宽度、长度渐次增大,表明古人类通过多次打片以获取理想的台面尺寸,从而生产更多的细石叶。鸡冠状石叶仅1件有较为均匀的两面修理,其余以单面修理为主,未修理或少修理的一侧大多较为平整,背脊整体平直,说明古人类制作鸡冠状脊也能够根据毛坯的特点简化修理,只要能够达到较好的剥片引导作用即可而不追求形态的规整对称。

3)修理核身、楔状缘及剥片面引脊:两面器毛坯形态本身已经与细石核近似,楔状缘及引脊也已具备,故在此阶段无修理。核身修理主要是为了减薄,控制核体厚度,以便于剥制细石叶。核身修整程度据毛坯本身形态规整度而变化,采取单面或双面修理,修理方向也较灵活,由上自下、自下而上或由后向前。楔状缘预制也因材而异,石片毛坯直接利用侧刃为楔状缘,其余均为两面修理,形态基本平直。保留引脊的石核较少,除两面器毛坯外仅3 件,其中1 件以石片侧缘为引脊,另2 件为单面修理,遗址所见6 件鸡冠状细石叶中也有3 件为单面修理,3 件为两面修理。

修型石片中,一类与楔状缘相关,共4 件,其特征鲜明,石片台面角大,均值132°,台面背缘两侧小修疤连续分布,背疤数量不少于3 个,基本与石片同向,背疤浅平,整体特征符合楔状缘底缘向台面端或后缘向前端的修理石片。另一类与细石核台面侧缘相关,共2 件,石片左侧为天然石皮面,应为细石核台面,背疤方向向心,两件标本应为细石核近台面处由楔状后缘向前端的修理核身石片。

有一组拼合的修型石片,即前文所述14 拼合组,5 件石片基本从右向左依次同向剥离,观察拼合石片的台面发现,其中1 件与修缘石片较为相近,相邻2 件石片虽没有楔状缘特征,但台面基本与之持平,推测这一拼合组为细石核底缘向后缘过渡区域的连续修理产品,细石核尚未完全修理成型,故并排的4 件石片位置不完全水平。

在预制阶段废弃的细石核仅1 件,即17BXG-148,两面器毛坯,以由前向后打击的纵贯削片为基础台面,核身及侧缘不做修理,虽横向打片生成有效台面,但并无剥片,推测因初始台面角大于90° 难以剥片而废弃。此外,遗址中唯一的锤击石核17BXG-167 可能也是预制阶段产品,整体亦呈楔形,台面平坦,侧面剥片或为规整核身的尝试,但因体积较小、开发潜力不大而废弃。

4.3 初始剥片阶段

初始剥片阶段以制成有效台面为开端,随后利用引脊剥下第一细石叶,再连续打制细石叶。遗址中仅5 件完整细石核可辨识有效台面,有效台面生成方式有三:一是由前向后纵击一短石片,共2 件;二是由右向左横修台面,仅1 件;三是基础台面和有效台面合二为一,不修理,仅1 件。

在初始阶段废弃的细石核有2 件,17BXG-490(图2: 4)和17BXG-201(图2: 6),纵剖面均为V 形,台面角分别为74°、90°,细石叶疤均不少于2 个,其中后者剥片面下部仍保留部分引脊,两者整体形态基本未变。17BXG-201 由于多次剥片失败形成断坎导致废弃,17BXG-490 可能由于核身较窄、剥片面未形成有效引脊而不适于继续开发。

4.4 调整阶段

当出现剥片失误或台面角不适于继续剥片时,则对细石核加以调整,策略有二:一是更新台面,二是更新剥片面。

在调整阶段废弃的细石核仅1 件,即17BXG-511(图2: 5),由于较早的剥片未能顺利延伸至楔状底缘,采取更新剥片面的策略,打下一较为宽大的石片,但因尾端外翻导致剥片面中部形成断坎而难以继续利用。此外,还有一件细石叶17BXG-17 可反映策略二,其背面多个细石叶疤终止于中部造成断坎,故剥离较宽的细石叶以更新剥片面。

另有2 件石片为策略一的产品,即17BXG-209、17BXG-29,均由细石核剥片面向后端的纵贯剥片,前一石片台面为细石核剥片面近台面处,可见并列的细石叶疤近端,两侧保留细石核侧面修理疤;后者近端缺失,但石片右侧缘为垂直于背面的狭长面,可见连续的侧面修疤。细石核17BXG-949(图2: 2)为废弃阶段,有调整的痕迹,其基础台面由向后纵贯击打石片产生,考虑到标本高度、厚度明显小于初始阶段细石核,因而基础台面应为更新台面的结果,由右向左、由前向后同时修理的有效台面也属于调整阶段的操作。

残断细石核中有2 件可能也为调整阶段失败的产品。17BXG-489 前端缺失,保留后端,破裂面下部可见一杂质颗粒,可能是细石核更新剥片面时因杂质导致细石核中部断裂;17BXG-207 上部缺失,仅余下部,破裂面近似螺旋状断口,或为更新台面时失误致细石核横向破裂。

4.5 废弃阶段

该阶段细石核共1 件。17BXG-949,因持续剥片,尺寸明显小于前面几个阶段的细石核,台面角75°,楔状缘较短,但仍有可利用的余地,剥片面可辨细石叶疤7 个,上部有一杂质颗粒,去除后再开发细石核潜力不大,导致废弃。

5 讨论与结论

5.1 石器技术总结

白洗沟遗址石制品原料以流纹岩为主(73.86%),另有少量燧石、玛瑙、角页岩、白云岩等,原料调查显示,流纹岩的原料产地是泥河湾盆地南部山区或附近砾石层。流纹岩总体上较为均质、硬度适中,能够满足细石核生产需求,但也常含有杂质颗粒,导致较高的失败率。根据石制品的原料构成和类型,带入遗址的不同原料初始形态有别、开发利用各有针对性,角页岩和凝灰岩均为厚石片毛坯,用于生产锛状器;细石叶技术产品基本限于流纹岩和燧石,其中流纹岩以自然石块带入后加工、产生的副产品多,燧石则为大体预制完成的石核毛坯、副产品少。

石制品以石片类数量最多,细石叶丰富,石核和石器数量很少,另有少量无明显人工打制痕迹的搬入石块。石片总体形态宽薄、刃缘性脆易折,不适宜使用或做进一步加工。石片当中以人工台面、人工背面的VI 型最为常见,且与石片基本同向的背疤数量多,表明古人类对石料多进行同向的连续剥片,拼合组中也有一组修型石片反映这一规律,显示出石片与细石核核身修整的关联度。

遗址仅出土1 件石片石核,具单一台面、单一剥片面,可见唯一剥片疤,台面未见修理,剥片技术简单,其形态近似楔形、尺寸小、台面平坦、侧面单一剥片的特征,不排除是细石核预制失败的产品。综合石片、石核及数量可观的细石核、细石叶判断,白洗沟遗址以细石叶技术为主体,缺乏以生产石片为目标的石核。虽然白洗沟遗址出土的细石核数量不如临近的马鞍山、于家沟等遗址丰富,但综合细石核及细石叶、石片等材料亦可完成细石叶技术流程分析。

白洗沟遗址石制品以细石叶技术体系为核心,技术稳定、娴熟,属于北方系或涌别系。以石片类数量最多,断块残片其次,石核和石器数量很少,另有少量无人工痕迹石块。遗址以细石核为主导,缺乏生产石片的锤击石核,且石片不适宜使用或做进一步加工,大量石片都与细石核预制修理有关。石片当中人工台面、人工背面的VI 型最为常见,且与石片基本同向的背疤占据所有可辨疤向的86.24%,表明古人类对石料多进行同向的连续剥片,石片剥制与细石核核身修整的关联度大。

5.2 泥河湾盆地相关遗存反映的人类生存策略

泥河湾盆地出土细石器遗存的遗址还有西沙河[5]、油房[6,7]、虎头梁[6, 8-13] 、籍箕滩[6,14]、二道梁[15]、黑土坡[6] 、姜家梁[6,16] 等。在虎头梁、籍箕滩等区域,细石器遗存密集分布,构成遗址群,近距离保存多个地点、同一地点沉积多个细石器层位。学术界多年来对泥河湾盆地的细石器遗存开展持续性研究,特别是近年来围绕细石核形态、细石叶技术类型,综合装饰品、打制石器、动物种属、陶片、研磨器等伴生文化因素,结合不同测年技术得出的年代数据,泥河湾盆地不同细石器地点和层位的年代序列更为清晰[7, 8, 14]。按年代早晚顺序,泥河湾盆地细石器遗址的发现与研究情况概述如下。

西沙河(Xishahe) 遗址位于壶流河阶地,距今2.7 万年,细石核为锥形,石器包括端刮器等,无装饰品。

油房(Youfang) 遗址位于盆地东部、桑干河南岸,距今约2.6万年,细石核为船形、楔形、柱形,石器包括石锤、砍砸器、尖状器、刮削器、雕刻器、琢背小刀、钻;无装饰品。二道梁(Erdaoliang) 遗址位于位于盆地东部、桑干河南岸,测年结果为18085±235 BP(未校正),细石核为船形;石器以雕刻器为特色,另有刮削器、琢背刀;无装饰品。白洗沟(Baixigou) 遗址位于盆地中部、桑干河南岸,测年结果为14220±40 BP(未校正),细石核为楔形;石器包括锛状器、刮削器;装饰品为鸵鸟蛋皮串珠。

于家沟(Yujiagou) 遗址位于盆地中部、桑干河北岸,距今最早约1.6 万年,最晚0.84万年,细石核以楔形石核为主;石器包括石矛头、刮削器,第四层以上的层位有陶片、磨光石器、研磨器、锛状器等;装饰品为管饰品、鸵鸟蛋皮串珠、小石环、螺壳饰品等。

马鞍山(Ma'anshan) 遗址位于盆地中部、桑干河北岸,测年结果有13080±120 BP、13340±50 BP、13590±40 BP、11770±50 BP(均未校正),细石核以楔形石核为主,其他类型细石核少;石器包括边刮器、端刮器、凹缺刮器、雕刻器、尖状器、锛状器、多功能石器;装饰品为钻孔骨( 石) 环饰品。

籍箕滩(Jiqitan) 遗址位于盆地中部、桑干河南岸,距今13000~16000 年,细石核以楔形为主,不规则形石核少;石器包括凹缺刮器、锛状器、端刮器、尖状器、雕刻器、石矛头、石锥、石镞、砍砸器;无装饰品。

黑土坡(Heitupo) 遗址位于盆地东部、桑干河北岸,测年结果为7530±100 BP(未校正),细石核以锥形为主,石器以端刮器为主,也见锛状器;无装饰品。

姜家梁(Jiangjialiang) 遗址位于盆地中部、桑干河北岸,测年结果为6850±80 BP(未校正);细石核为半锥形,石器为各式刮削器;装饰品为蚌饰品。

综合梳理泥河湾盆地距今26~7 kaBP 的细石器遗址发现,细石核的技术类型发生转变,楔形石核出现于末次盛冰期后,而白洗沟遗址是处于泥河湾盆地年代最早阶段的楔形石核为特征的遗址点。此外,随着年代的推移,泥河湾盆地细石器遗址点遗存构成的复杂性和多样性逐渐增加,从旷野居住到营建较为固定的房址,从只有打制石器到出现初级的磨制技术、陶器再到发达的磨制技术和数量更多的陶器残片,从简单的石器组合到多样化、专门化的配套石器,这些现象表明古人类流动模式的转变。早期阶段,细石叶技术人群保持高流动性,以群体为单位活动,古人类在选定的驻留区进行了用火、处理食材、进食、制作和修理石器等系列活动,未见显著的个人或小组流动。末次盛冰期后,出现两类功能分化的遗址,一类以于家沟、马鞍山为代表,堆积厚、石器类型多样、用火遗迹范围更大且使用时间更长;另一类以白洗沟为代表,堆积较薄、石器单一、往往缺乏用火遗迹或遗迹使用强度很低,可能意味着主体人群的流动性降低,主体人群在中心营地活动,形成堆积丰富的遗址,任务小组被派出完成特定任务,将更大范围内的资源收集至中心营地,这类少部分人、短时间的活动则留下狩猎点、肢解地、临时营地等类型的遗址。晚期阶段,古人类已有较为固定的居址,建房屋、造陶窑、兴墓葬无一不是趋于定居的表现,同时也保留一定的流动性,可能仍以小组的形式派出部分人员,继续发挥细石叶技术的流动优势,为大部队提供一些补充资源。由此可见,以白洗沟为代表的末次盛冰期后的中期阶段在旧新石器过渡进程中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

由空间分布而言,遗址的分布有一定规律。早期阶段,细石器遗址限于盆地东部、桑干河南岸,这一区域的区位优势在于靠近燧石原料产地,距河岸不远,便于取水及捕猎动物,因而成为古人类首选的落脚地。中期阶段,遗址仅见于盆地中部、桑干河两岸,总体仍选择近水源的便利区位,且保持高流动性使其能够方便地获取主要产自南部山区的高质量石英岩,因而活动地点不再以燧石原料的分布为限,遗址向南部更广阔区域的扩散可能正是原料采购的反映。晚期阶段,遗址在盆地东部、中部均有分布,范围相对前一阶段大为缩减,可能正是古人类流动性降低、在固定地点投入增多的表现,这样则进一步导致古人类利用原料以就近的燧石为主,且随着磨制技术、陶器的发展,古人类对细石叶技术的需求有所降低,原料需求也相应下降。

上述三个阶段分别对应细石叶技术在盆地内初步发展、广为流行和逐渐没落的时期,其兴衰过程与气候环境变迁相吻合。早期阶段,末次盛冰期的寒冷气候致使环境产能下降,古人类生存压力大,细石叶技术的采用使他们能够有效地提高流动性,扩大资源获取范围,增加狩猎成功率,并满足处理猎物、制作皮革御寒等多种需求,降低生存风险,并且严酷的环境可能是导致此时细石器遗址零星分布、遗存略显单薄的原因。至中期阶段,气候仍持续波动,短暂的气候转暖为生存提供了更优的条件,细石叶技术突出的生态适应性为古人类所青睐,广泛采用这一技术,使古人类对环境的开发能力大为增加,活动轨迹密布于盆地中部。晚期阶段,气候转暖,前一阶段古人类对环境的高强度利用致使细石叶技术支撑的生计难以长久维系,且随着食物由广谱化到集约化的转变及农业生产的出现,古人类逐渐走向定居,细石叶技术在这样的生计模式下优势不再明显,在技术体系中的主体地位逐渐让步于磨制石器、磨制骨角器、陶器等新兴石器,起初作为食物来源获取方式的补充,之后则可能随着食物生产能力的提高彻底被放弃。

细石叶技术在盆地内的扩散过程可能伴随着人群的迁徙。气候变迁是促使掌握细石叶技术的人群南下的动因[17~20]。末次盛冰期的干冷气候使高纬度地区的资源更为匮乏,动物群逐水草南迁,人群也追逐动植物资源而向南流动。在人群迁徙与文化交流的作用下,细石叶技术出现在泥河湾盆地。文化交流为泥河湾盆地注入了新的技术可能性,但细石叶技术是否被采纳以及在此地发展兴盛的程度则取决于其与古人类需求的匹配度。船形石核率先出现但却并未大范围流行,楔形石核一经传入即迅速传播;原因在于楔形石核可能具有更广泛的适用性,其细石叶更规整、更具规范性,有助于古人类应对在此阶段更大的资源压力。

参考文献

[1] 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河北阳原县白洗沟遗址发掘简报[J].考古与文物,待刊

[2] 卫奇.石制品观察格式探讨[A].见:邓涛等(编).第八届中国古脊椎动物学学术年会论文集[C].北京:海洋出版社,2001, 209-218

[3] 王社江.洛南花石浪龙牙洞1995 年出土石制品的拼合研究[J].人类学学报,2005, 24(1): 1-17

[4] Yi MJ, Gao X, Chen FY, et al. Combining sedentism and mobility in the Palaeolithic-Neolithic transition of northern China: the siteof Shuidonggou locality 12 [J]. Antiquity, 2021, 95(380): 292-309

[5] Guan Y, Wang XM, Wang FG, et al. Microblade remains from the Xishahe site, North China and their implications for the origin ofmicroblade technology in Northeast Asia [J]. Quaternary International, 2020, 535: 38-47

[6] 谢飞,李珺,刘连强.泥河湾旧石器文化[M].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2006

[7] Nian XM, Gao X, Xie F, et al. Chronology of the Youfang site and its implications for the emergence of microblade technology inNorth China [J]. Quaternary International, 2014, 347: 113-121

[8] 王晓敏,梅惠杰.于家沟遗址的动物考古学研究[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9

[9] 梅惠杰.泥河湾盆地旧、新石器时代的过渡:阳原于家沟遗址的发现与研究[D].北京:北京大学,2007

[10]Wang XM, Xie F, Mei H J,et al. Intensive exploitation of animal resources during Deglacial times in North China: a case study fromthe Yujiagou site [J]. Archaeological and Anthropological Sciences, 2019, 11(9): 4983-5000

[11] Rui X, Guo YJ, Zhang JF, et al. Luminescence chronology of the Palaeolithic-Neolithic transition in the Yujiagou site at theNihewan Basin, northern China [J]. Journal of Quaternary Sciences, 2019, 34(2): 125-137

[12] 林杉,敖红,程鹏,等.泥河湾盆地于家沟遗址AMS-14C 年代学研究及其考古学意义[J].地球环境学报,2018, 2: 149-158

[13] 高磊.河北阳原马鞍山遗址Ⅱ区第3、4 层石制品分析[D].西安:西北大学,2016

[14] 关莹,周振宇,王晓敏,等.河北阳原泥河湾盆地籍箕滩遗址发现的新材料[J].人类学学报,2021, 40(1): 137-145

[15] 李罡,任雪岩,李珺.泥河湾盆地二道梁旧石器时代晚期遗址发掘简报[J].人类学学报,2016, 35(4): 509-521

[16] 山西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河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河北阳原县姜家梁新石器时代遗址II 区发掘简报[J].考古,2022, 3: 13-24

[17] Chen C. Techno-typological comparison of microblade cores from east Asia and north America[A]. In: Kuzmin YV, Keates SG,Shen C (eds.). Origin and spread of microblade technology in Northern Asia and North America [C]. Burnaby: Archaeology Press,Simon Fraser University, 2007, 7-38

[18] Kato S. Human dispersal and interaction during the spread of microblade industries in East Asia [J]. Quaternary International,2014, 347: 105-112

[19] Yi MJ, Gao X, Li F, et al. Rethinking the origin of microblade technology: A chronological and ecological perspective [J].Quaternary International, 2015, 400: 130-139

[20] 王幼平.华北旧石器晚期环境变化与人类迁徙扩散[J].人类学学报,2018, 37(3): 341-351

猜你喜欢

石制品考古学
“何以广州”的考古学观察
石桩子北山旧石器地点发现的石器研究
认知与传承:东西方考古学理论差异比较——以新考古学为例
辽代圹墓的考古学初步观察
黑龙江逊克农场四分场遗址石制品研究
许家窑—侯家窑遗址遗物再研究
泥河湾盆地黑土沟遗址N111E85探方石制品
鄂尔多斯乌兰木伦遗址呈现的旧石器文化
夏鼐与埃及考古学
“比较方法”在考古学中的运用——考古学者的“利器”之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