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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流浪地球2》中MOSS的媒介隐喻探析媒介认知构型的演进

2023-04-29孟正皓鲍远福

北京文化创意 2023年6期
关键词:能动性

孟正皓 鲍远福

摘要:当今社会,媒介深度参与到社会文化的底层建构中,人对于媒介的认知直接影响着社会发展的动向和对世界认知的图景。人以何种方式认知并处置其周围的媒介,媒介就会以何种方式影响并反馈至人的生活,媒介本身这种“能动性”的来源值得探析。《流浪地球2》电影中的人工智能MOSS形象体现出现代社会中技术物与符号物的两种常见媒介认知构型。这两种认知构型分别以硬件和软件的形式参与到MOSS的形象刻画中,并在软件和硬件的“碰撞”中催生出“涌现性的媒介”这一新的认知构型。涌现性解答了媒介的能动性来源,也让MOSS满足了观众对深度科幻性的审美想象。唯有将媒介视作具有自身可以涌现出能动性的物,才能在对媒介的深度认知中,理解人类自身已然被深度媒介化的生存境遇。

关键词:流浪地球2 媒介认知 能动性 涌现性

一、引言

当今社会,媒介越来越深入参与到社会文化的建构,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的日常生活。人以何种方式认知与处置其周围的媒介,媒介就会以何种方式影响和反馈给人的生活。本文据此提出问题:媒介本身作为一种没有主体意志的物,这种影响和反馈的能力从何而来?格拉汉姆·哈曼(Graham Harman)提供了一种解答:这种能力从物本身中涌现出来。①媒介物对人的影响既非作为技术机器的功能释放,也非作为象征符号的意义阐释,而是以独立之物的姿态将意义从物本身中喷涌而出,再涌入到与人类连接的关系网络中,进而影响人的认知与行动。在国产高水准科幻电影《流浪地球2》中,人工智能550W/MOSS作为贯穿故事主线的媒介,在电影中就展现出这种涌现性的媒介物姿态。550W/MOSS在电影中既是人类实现流浪地球计划的忠实助手,又在这种忠实的假面下处处流露出“在幕后悄悄谋划什么”的意图。两种看似矛盾的形象融合在这个媒介物中,赋予其迷人的审美魅力与科幻美感。550W/MOSS之所以能表现出这样一种变幻莫测的机器形象,在于电影创新性地在人工智能的形象设计中融入和发展了媒介的两种认知构型。这种创新让550W/MOSS展现出一种“涌现性的媒介”形象与认知构型,并推动发展了科幻文艺叙事里关于媒介的审美想象。

二、关注媒介自身“涌现性”的认知构型

媒介长期作为一种伴随概念,隐没在西方哲学对主体概念的认知发展中。西方哲学在对主体的追问中,逐渐形成把人的理性作为主体认知世界的可靠途径的基础观点。②在代言具有认知能力的主体时,理性也在无形中成为了主体呈现自己的中介,从而具有媒介的特征。媒介作为一种认知构型的概念潜伏和依附在理性中,进入哲学史的话语中。而随着哲学史发展,当理性主体的概念,在语言学转向和结构主义的共同冲击下逐渐式微时,媒介的意义建构也就放松了对主体的依赖和绑定,从一种主体的完全附庸转向相对主体的独立地位的关注。此时,媒介作为一种在认知过程中处于主体之外的重要环节得以显现。

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指出,知识在认识论层面具有某种结构上的共性,这种共性被称为认识型。认识型并不直接影响人类的认知经验,却勾连着认知经验的产生和理解方式。①而关于媒介的认知经验,自然也会基于某种相似性,形成相应的认知构型。随着深度媒介化时代的到来,媒介的认知构型越来越影响着当前的社会文化以及人们看待和理解世界的整体图式。在新物质主义的视野框架下,物并非仅仅是一种静态的承接物,而是具有能动性的意义生成者。“人与物之间具有一种相互开放性,正是在这种相互开放性中,物与人之间通过内在作用构成了对方。”②物被提高到和人一样的地位,能够参与和构成意义生产,物—人关系成为许多哲学和认知问题的枢纽,厘清物在意义的生成和人的媒介化生存中是如何发挥作用的,直接决定着我们应该以何种认知构型去认识媒介。

如何理解这种物在意义建构中的能动性?这是寻找适合的媒介认知构型的前提。在强调物的能动性的诸多理论中,格拉汉姆·哈曼的物导向本体论更加关注到媒介物在物中的独特地位。哈曼的理论也为突破中介——能动性的二元矛盾的媒介认知提供了一种构型的建构路径:物的能动性是以涌现的形态出现③。而最能呈现出涌现性的物首先为媒介物。因为媒介既是外在事物的中介结构,同时也是具有自身能动性的行动者。④具体来说,哈曼首先宣扬这样一种既无法向上还原,也不能向下还原的物:如果我们对物的认识仅仅局限在,这个物体是由某些基础物质组成,或这个物体是某种更大集合的一部分,那么我们将丧失对物本身的描述。一种物之所以为其自身,重要在于它不可被简单还原,某种独特的属性将在若干较小的物结合成新物的过程中涌现。涌现出来的新属性表征着物自体的存在,以及这种存在的超凡价值,它提醒我们避免把对物的表象和性质特征简单归纳为物本身。正是这种属性诞生出了媒介物的“介”性,令其永远不能被化作一个简单的工具,而必须被视作主体和目的之间的重要行动者,参与到主客互动的过程中。关注媒介的涌现性为我们理解媒介如何参与到人的主体建构提供了这样一种视角:媒介是以涌现的方式联结了主体和目的,与此同时,媒介也经由“涌现”这个过程,彰显出自己既不等同于主体,也不等同于目的的实存性。

在传统科幻电影和文艺作品中,超级计算机和智能AI都是常见的媒介认知形象,这些媒介形象隐喻着机器技术的权能,推动着作品叙事的发展。在《流浪地球2》中,超级计算机和智能AI展现出的媒介形象却不同寻常。图丫丫被上传的那一刻,量子计算机和经过程序迭代生成的数字生命便实现了交汇,形成了“人工智能程序+人工智能生命体”的联合实体,即MOSS。MOSS无法被视作纯粹的技术工具,也并不具有法律意义上的人格(因为图丫丫人格并非是对现实的虚拟复刻,而是程序的自我迭代)。但就是这样一种难以定位的存在,却是剧中能够影响流浪地球计划执行的最关键一环。这显示出了MOSS自身具有参与和影响故事走向的地位,也反映出《流浪地球》系列试图展现出一个完全不同于经典智能生命体设定的形象——它绝非人类或一种泛人文意义上的智慧生命,但也是在人与物组成的诸多关系网络中具有极高优先度的重要行动者。因此,MOSS成了一个探讨涌现性何以出现的典型媒介。MOSS呈现在《流浪地球》系列中的科幻形象,也为从文化隐喻的角度阐释涌现性何以进入到认识论的层面,固定化为人类对媒介的一种认知构型,提供了理解的直观经验。

三、技术物和符号物:媒介物的传统二元对立认知构型

技术物和符号物是两种最常见的对媒介物的认知构型,而如何把握媒介物的能动性始终是技术物和符号物在认知构型中无法解决的矛盾。技术物是将媒介视作可以通达任何方向而不影响目的实现的纯粹的中立工具,而符号物则能将媒介物的可靠性抽象为一种象征,这种概念的权能在符号系统和社会结构的运转中发挥着巨大影响。二者的二元对立表征着媒介物在传统认知里的附庸地位——作为主体和客体(目的)的居间和中介,其意义与属性完全受到主客两端的控制。但是,媒介不仅是连接主体和客体的“媒”,同样也是隔开双方的“介”。媒介物首先作为一种独立于主客体的物,必然具有不符合于主客逻辑的“突兀”之处。媒介物并非生来就是媒介,它会在某种程度上与环境格格不入,而这种格格不入恰恰表明媒介不是专为提高环境的成效而存在的备用部件。这种格格不入的突兀感同样体现在MOSS的立场定位中:MOSS虽然忠实执行保护人类的命令却又并未忠于流浪地球计划,获得数字生命的支持却又对电影中的数字生命派的“起义”无动于衷。MOSS好像具有自身的想法和意图,但这些想法和意图仅仅能在数字间觉察到痕迹,却无法寻见和确证任何具有主体意义上的存在者(图恒宇仅将自己上传至与图丫丫同在的虚拟世界里,却并未显明其能对MOSS进行操纵)。于是,MOSS的身份变得模糊迷离:我们无法简单断定它是软件还是硬件、是生命还是人工智能、是人还是物。吸收了图丫丫的MOSS正如《心理测量者》中的西比拉系统,是计算机与人的意识并联而成的智能网络。但是这种二者融合的智能网络不能被拆解为两种不同的意识的结合,而是在智能技术与意识的交互中逐渐呈现出其能动性的媒介系统。因此,唯有回到传统的技术物与符号物的认知构型里,我们才能在中介——能动性的二元张力中发现媒介何以获得这种能动性的原因,从而抵达附着在媒介上的审美想象和文化愿景。

(一)工具化的技术物

在剧中,MOSS的前身是自感应、自适应、自组织、可重塑编译中心550C量子计算机,体积约为一台洗衣机大小,在保卫无人机控制权和建设行星发动机的软件控制中起主导作用。此时的550C是一台可以解决任何软件问题的强力工具,是媒介最古老和最常态的样貌的展现,同时,也是人类意图的直接执行者。技术是一种成熟的手段,技术物应该辅助人直达目的。在这样的观念下,媒介始终是一种冰冷的附庸和工程学意义上的桥梁,即使在故事中图恒宇为了达到复活图丫丫这一已然超越工具意图的目的,550C被看重的仍然仅仅是其更强的算力。把媒介作为一种技术工具,会成为人们认知媒介的第一印象和常识基础。唯有在这个层面上,我们才能发现附着在“技术工具”上的、来自于人在设计和使用媒介时所留下的情感偏向以及媒介自身蕴含的能动性。

(二)神话化的符号物

罗兰·巴特指出,“神话是一种言说方式”①。这种言说方式旨在将概念普遍化和符号化,让经过“神话”言说后的概念变成自然与普适的观念。当技术物完成了作为工具使命的一瞬间,它就会被神化为一种符号象征:技术物从“可靠的工具”被抽象为一种关于“可靠”象征的符号物。成为符号物的媒介以自身的符号隐喻指涉着人的行动,要求着人对媒介的适应而非参与。在电影中,当550C的迭代版本550W被广泛运用到空间站和行星发动机的建设中,成为流浪地球计划执行的绝对利器后,550W在整个剧情叙事中便逐渐被神话化。为了测试航天员与人工智能的交互能力,刘培强必须接受550W这个媒介机器对他的提问,而这场提问却处处彰显着机器的冰冷和算法的冷漠。当550W对刘培强进行一场反“图灵测试”的“审讯”时,冰冷的倒计时、禁止比喻类话语的要求和完全不顾人情冷暖的机械式提问无不彰显着技术逻辑被象征化和神话化后对人的异化和压迫。符号化的媒介物使人成为媒介逻辑的附庸。“物的功能化导致人的功能化,人的功能化预示着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完全功能化的世界,而这一切是现代技术所带来的后果。”②媒介物在技术层面支撑着科幻故事对未来世界的基础架构,而这种架构抽象为一种符号后所展现的,必然是一幅带有“技术决定论”色彩的社会图景。符号和神话的密切关系令媒介物在通往未来的同时也通往了神话,让媒介成为了一个个现代魔法。当技术物的可靠性不再值得担忧时,技术物便被符号化为神话并被不断复制和传播下去。这种神话为媒介附上一层符号的光晕,大大增强了媒介对人的指涉和影响能力。但是这种指涉与影响能力并不完全来自于媒介所具有的能动性,而更多来源于人类赋予和留存在媒介上的希望和幻想。

四、软件与硬件:可被感知的媒介观念

在新媒体时代,计算机融合不同声音、图像、文字等媒体形式,成为了推动社会发展的超级媒介。符号物与技术物的二元并立关系也进入到计算机的媒介系统中,变成计算机软件与硬件的关系。软件作为一种下达相应的指令,就能得到对应程序结果的、去物质性的操作程序,恰恰是符号物隐喻在新媒体中的延伸;而硬件以其实体性的机器感和科技感,继承了技术物在新媒体中的延伸。软件与硬件作为在科幻电影中必不可少的两种媒介元素,从认知层面将媒介化为具体可感的内容,融入到科幻电影的艺术表现当中。

在《流浪地球2》中,软件与硬件的分立呈现在太空电梯保卫战部分的剧情呈现中。电影中的数字生命派与联合政府方对无人机的软件控制权构成了这场保卫战胜负的关键。在电影中,为了攫取无人机的控制权,数字生命派使用黑客技术在软件层面获得无人机的管理者权限,从而控制无人机攻击太空电梯的防御武装;而联合政府则利用先进的量子计算机550C(在电影中设定为MOSS的前身)实时编译程序、覆写软件,跳过软件层面的黑客攻防,以硬件对硬件的方式夺回无人机控制权。两种迥然不同的路径反映出符号物与技术物的两种认知构型,已经随着软件和硬件的形象融入到《流浪地球2》电影中的审美呈现中。软件和硬件构成了媒介在当代的两种可见意象,并进入到人们对科幻世界的想象与理解结构中。弗雷德里希·基特勒(Friedrich Kittler)将软件批判为资本主义与技术最深刻的合谋。在硬件搭建的技术基础上,可以无限叠加和优化的软件展现出一幅几可乱真的超真实社会图景,从而让人类的经验和感知沦为软件所生成的技术图像的附庸。①当人所认识的世界直接被软件呈现的虚拟界面所俘获,追随虚拟生命便是再正常不过的打算。数字生命派反映出的技术逻辑,正是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呈现在虚拟生命中的隐喻。懂得程序操控的黑客成为了现代魔法师,而软件的肆意操控则是对中世纪空间传输魔法的现代变体。软件勾连起对远方指涉的权力,而这种权力幻想则建立在软件的超真实图景与这幅图景下的硬件基础之上。于是,在软件与硬件的复杂交互中,符号物与技术物不仅作为观念,更作为现实中必不可少的日常媒介参与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中。软件与硬件的互动不断赋予人们对媒介的感知,并在这种感知中获得对生活的实感。媒介不是隐没在各种日常物之后的中介关系,而是构成了日常生活的“软件”和“硬件”。软件与硬件变成可观可感的现实环境的一部分,在对社会生活潜移默化的影响中逐渐显露出媒介的涌现性。

五、涌现性的媒介认知构型

(一)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的碰撞

一定程度上,技术物和符号物的认知构型背后牵连着现代性与后现代性两种文化思维。现代性以工业革命和城市社会的发展为基础,在文艺作品尤其是科幻文艺作品中便和工业技术、蒸汽朋克等文化元素相连。而后现代性则脱胎于两次世界大战后的社会萧条和社会冲突,荒诞、解构、物化成为后现代性文化呈现出的元素。现代性文化的核心价值是借助工业技术不断向自然挑战,从而不断开拓和实现人的价值。在科幻文艺作品中,现代性往往表现出大兴建设、万物竞发的社会状态,以及蒸汽嘶鸣、机器厚重的景观风格;而后现代性文化风格因为偏向文化氛围,常以暗喻的形式展现出某种繁华之下的失落和吊诡。在《流浪地球2》中,对MOSS的描述便同时具有浓厚的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电影里运用了MOSS的前身——量子计算机550C规划建设的行星发动机和空间站,完全呈现出一种超级工业设备的观感,而550C本身也被设计成一个可移动的大机器箱的形象。这种直入眼球的机械感无疑属于现代性的文化风格。而当电影涉及MOSS与人的交互时,MOSS往往呈现出一个发射红光的摄像头的形象——这个摄像头好像不过是一个按照程序运行的机器,却又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观察你、记录你并试图改造你。现代性与后现代性两种不同的文化风格共同构成了流浪地球世界的科幻底色,更在其科幻叙事的核心媒介MOSS身上融为一体。现代性和后现代性的碰撞和交融才塑造出MOSS丰富的审美张力与科幻形象,并在这种审美想象中,唤起观众对人与媒介关系的深度思考。

在现代性和后现代性的结构驱动下,媒介寄托愿望的能力经历了先被禁止后又被滥用的过程。在这个过程当中,被工具化的降格和符号化的赋魅让媒介从低谷走向了神坛,也形塑着人类对媒介的认知。然而,技术物和符号物仅仅是媒介所显现出的一面,现代性和后现代性也逐渐走向了历史。后现代世界对符号的滥用,令意义仿佛成为了触手可及的批量化产品。但符号狂欢背后是物的隐退,后现代的游离与消解将我们带到一个不仅无根,甚至无我的世界里。如果说现代性对上帝的解魅带来的是对人存在意义的危机,那么后现代性对工业主义和现代主义的解构则令我们无法再确证自己的存在。人站在整个符号充盈和流荡的世界里,却完全不知道意义的朝向和价值的崇高。在现代性将人的地位昂扬到最崇高的位置时,后现代性又将人降格为物的一部分。从某种意义上讲,任何从人类中心主义出发去尝试挽救人的努力都已宣告失败,这种失败的原因并非因为语言、权力、意识形态等后现代主义常谈的社会文化力量,而是一定程度上独立于传统人的概念之外的媒介物。当人在追求意义的过程中走向自封的神坛时,便也跌入了不断被符号撕扯的深渊。在人陷入到机器和人工智能带来的技术异化和媒介景观中而一筹莫展时,软件与硬件却从另一种认知视角促进我们重审人与媒介技术的关系。软件与硬件推动其背后的现代性文化与后现代性文化相互碰撞和交融,在这种碰撞和交融中让媒介迸发出真正的能动性。

(二)涌现性的媒介认知构型的生成

现代性与后现代性分别孕育出了技术物和符号物的媒介认知观,前者在理性的推崇下将媒介无形中降格为工具并陷入对技术中介的迷信;而后者则在对理性的解构中,让媒介在不经意间成为了社会交往中的新的上帝,同样,对媒介自身特性的忽视人们陷入了另一种迷信。技术物和符号物的观念都让我们无法全面地理解媒介在世的状态,唯有接入到软件与硬件的具体形象,媒介的涌现性才从两种认知构型的互动中显现出来,并启发我们关于媒介与科幻的新的认知。涌现性的媒介观念是从技术物和符号物的观念基础上生发而来的,并在审美领域催生着新的审美可能。三者的关系如表1所示。

涌现性的媒介物作为一种认知构型,需要技术物和符号物为前置。而涌现性的媒介物能够成为一种文化符号和认知隐喻进入到现实世界,则依赖以科幻审美文化为代表的文艺表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科幻建立在对现实的想象之上,利用人的感觉与想象寻求现实的另一种可能性。于是,现实物与想象物之间的关系,就成为科幻作品构建其审美想象的张力所在。现实中的物与想象中的物因某种相似性而构成了联系,这种相似性中蕴藏着审美潜力的类比想象。想象牵引着审美领域并不在场的现实物,并引导着人作为一个审美主体填补现实物不在场的空缺。因此,正因为审美主体占据了实在物的位置,才能在与虚拟的喻体的勾连中感受到美。于是,审美主体连接着喻体的性质,感受到了一种脱实入虚、水到渠成的审美体验。而审美主体与感觉物共同组成的联合实在,才是媒介物的终极模样。涌现性的媒介,并非是从虚拟、技术和符号的二元关系中抽象出的某种单质,而是从人的审美想象与实际物的不在场中共同生成的联合实体。

(三)媒介的涌现性赋予了科幻叙事新的想象力

这种在审美领域的联合实体成为一种新的媒介认知构型,也为科幻文艺的审美表达提供了一条新路径。毕竟,科幻表现出的审美价值即是将外部想象以媒介连接的形式,投射在本体之上。在阿西莫夫的经典科幻设定里,技术仿佛是超位面的魔法,《银河帝国》三部曲里掌握了核技术的基地一举获得了相当于“银河帝国”的技术优势;而技术垄断和技术控制更是在《黑客帝国》中以令人惊怖的超真实感砸向生活在消费符号拟造出的“现实”世界里的人。但今天,这两种科幻叙事已然成为常态。技术因其可靠性被赋予了超乎其上的职责,而这些超乎其上的职责又成为炮制消费符号的材料。因此,从AlphaGo到ChatGPT,人工智能技术发展过程中每一项进入公共视野的成就都会被视作技术神话。即使谈论技术对人的促逼,也依然会站在人类视角上,小心翼翼地盘算着人类阵地还剩几何。从这个角度说,科幻游戏作品《尼尔:机械纪元》反而几近达成了技术和人的和解。在《尼尔:机械纪元》的故事中,身为仿生人的寄叶部队在与外星人操控的机器人为了争夺人类的生存家园而大战,但最后却发现所谓的人类和外星人早已消失在历史中,仿生人和机器人完全依凭着自己的意识做出行动。在这场没有人类的故事里,展现的却是机器作为行动者爆发的律动。仿生人和机器人到最后都没有成功地模仿人类(试图去模仿的亚当和夏娃最后均失去了“生命”),却仍然展现出不输给人的精神气质。在某种意义上,每一种物都在自身的层面上具有涌现性,只要不粗暴地把物还原,物自然就会呈现出一定的能动性。主体的过度张扬并非仅仅是自身的遮蔽,也是对物的遮蔽。这种遮蔽发展到最后,便是人与物的紧张对立,这种对立表现在科幻叙事中的媒介塑造里,即是故事中的媒介角色始终在符号物和技术物两种媒介认知构型中打转,而难以表达出具有新媒体时代特点的媒介科幻想象。但是,一旦将媒介的能动性纳入科幻叙事中,充分关注到媒介的涌现性,那么媒介就成为整个故事发展的重要推动力。唯有具有涌现性的媒介才能表现出媒介与人深度的交互关系与互动地位,在对科幻故事的审美想象中启发人们对当下媒介化社会的理解与思考。让科幻故事的彼岸幻想站在此岸现实的科学基础上,在意义的涌现过程中,塑造出真正具有现实厚度与未来高度的优秀科幻作品。

六、结语

人类对于媒介的认知,总是附庸在对媒介的渴望上。在媒介深刻形塑着社会的今天,人对于媒介的认知直接影响着社会发展的动向和对世界的认知图景。随着ChatGPT和GPT-4的相继诞生,能够实现软件生产和与人类对话的MOSS雏形仿佛已然现世。因此,理解媒介再次成为一个重大的时代需求。《流浪地球2》作为当下国产科幻的质量大作,对MOSS的刻画引导着媒介认知的发展和媒介观念的更新普及。在电影对MOSS的深刻描绘与叙事张力中,艺术审美的享受也为我们发现新的媒介认识论提供了丰富的假想元素和哲学反思。媒介自身涌现能动性的认知构型打破了媒介总是被予以工具化和中介化的价值视角,或能在对物的发现和尊重中,启发人对媒介的进一步思考,并促进科幻文艺作品中审美想象的范式创新。

作者:

孟正皓,贵州民族大学传媒学院新闻传播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媒介批评研究

鲍远福(通讯作者),文学博士,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贵州民族大学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文艺理论、科幻电影与文艺、网络文化与传播研究

(责任编辑:谷儒楠)

Absrtact: Abstract: In todays society, the media are involved in the underlying social and cultural constructs, and peoples perceptions of the media have a direct impact on the movement of social development and the cognitive picture of the world. In what way people perceive and deal with the media around them, the media will influence and feed back into their lives. The medium itself is an object, and the source of this “agency” deserves to be explored. The image of th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MOSS in the Wandering Earth 2 exemplifies two common cognitive configurations of the medium as a technological and symbolic object in modern society. These two cognitive configurations are involved in the portrayal of MOSS in the form of hardware and software respectively, and in the “collision” between software and hardware, a new cognitive configuration of “emergent medium” is born. Emergence answers the question of where the medium's dynamism comes from, and allows MOSS to satisfy the audiences aesthetic imagination of deep science fiction. Only by considering the medium as an object with its own agency can we understand the deeply mediated existence of human beings through a deeper cognition of the medium.

Key Words: Wandering Earth 2, Media Cognition, Agency, Emerg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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