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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后英国工党外交政策的演变

2023-04-01郑海燕

文教资料 2023年19期
关键词:外交政策

郑海燕

摘 要:20世纪,英国工党诞生并迅速崛起,成为英国两大党之一和西方政坛左翼政党的主要代表。二战后,英国工党多次在大选中获胜,组阁执政,其外交政策的演变对欧洲乃至全球政治态势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伴随时势的变迁和意识形态领域的变化等,英国工党在外交政策方面经历了从理想主义到现实主义原则的演变,尤其是在“第三条道路”思想的指导下,其外交原则与保守党政府的日益接近,成为战后共识政治在外交政策领域的写照。

关键词:二战后 英国工党 外交政策

英国工党(Labour Party)诞生于“日不落帝国”开始走向衰落的20世纪初,由“议会外团体、工会和社会主义团体”[1]创建于1900年2月伦敦的一次会议上,时称“劳工代表委员会”,以推动工人阶级在议会中获得更多代表权。1906年劳工代表委员会改称“工党”,在议会建立了工党党团。

作为诞生于20世纪初的政坛新秀,英国工党迅速发展与崛起,崭露头角,成为英国两大党之一和西方政坛左翼政党的主要代表。二战后,工党多次在大选中获胜并组阁执政。通观其百余年的发展历程,英国工党在领导国家政治经济发展上取得了众多成就,其中二战后的外交政策备受瞩目,影响到英国、欧洲乃至全球政治态势的发展。本文旨在系统梳理与厘清英国工党战后外交政策的演变历程,总结其历史规律,寻求其裨益之处,以期为我国有关发展提供知识参考。

一、战后工党执政的历史背景

(一)英国的衰落

19世纪,英国成为世界霸主,英帝国发展至极盛。但20世纪初,日本、德国、美国等资本主义国家兴起,英国的世界霸主地位不断受到挑战,国际竞争力式微。20世纪接连爆发的两次世界大战,对英国造成致命性伤害,从而深刻影响了其战后政治走向。

一战令英国由此付出了沉痛代价。整个英帝国死亡官兵94.7万人,军费开支达124.54亿英镑,约为国家收入的44%,商船损失了70%。英国失去了其海外投资的1/4,并向美国举债,至1919年欠美国的债务已达8.42亿英镑,开始失去其国际金融垄断地位。[2]英国经济备受打击,许多原有的海外投资市场被日本和美国取代,国债陡增,殖民地纷纷要求独立。英国国力虽在一战中遭受重创,但作为协约国中最有实力的国家,此时的它仍在国际联盟和国际事务中处于领导地位。

但二战是个转折点,使英国丧失了世界一流大国的国际地位,美国和苏联崛起。六年战争让身为战胜国的英国再次遭受重创,付出了沉重代价。二战中英国伤亡和失踪57.3万人,国债再次陡增,海外资产变卖,正如丘吉尔所言,英国是“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债务者走出这场战争的”[3]。英国的国民财富减少了1/4,对外贸易削减了2/3,外债由1939年的4.76亿英镑增至1945年的33.55亿英镑。[4]

(二)美苏冷战爆发

二战后,国际关系的最大变化是形成了两大阵营对峙格局,世界分为两极:以美国为首的帝国主义阵营和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美、苏在战后发展为两个超级大国,但由于意识形态和对外扩张的利益冲突,两国关系急剧恶化,从战时的盟友转变为战后的对手。1945年4月出任美国总统的杜鲁门认为,对苏必须采取强硬政策。对此,苏联予以强硬回击,由此爆发冷战。冷战是指20 世纪40年代中后期至90年代初,美、苏两个超级大国之间以及分别以其为首的两大集团之间,在政治、经济、军事、外交等众多领域展开的一种对峙与竞争状态。

(三)民族解放运动高涨

二战中,全世界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基本都卷入了战争,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做出了积极贡献,其国际地位得到提升。战争中,这些地区纷纷成立了各种政党和武装组织,促进了殖民地人民的觉醒,使大批殖民地人民走出国门,开阔了视野,改变了思想,回国后成为民族主义的传播者,从而为争取民族解放提供了契机,做好了准备。二战也使帝国主义力量大为受挫,德、意、日法西斯被打败,丧失了其所有的殖民地;而拥有众多殖民地的英、法、西、葡、荷、比等国受到重创,其统治地位风雨飘摇;战争中崛起的美苏两个超级大国,对殖民主义不抱好感,由此,作为世界上殖民地最多的国家,英国在二战后受到严重影响,日不落帝国走向没落。

二、艾德礼执政时期的外交政策

19世纪中叶以来,英国一直奉行“光荣孤立”的外交传统,不参加固定的同盟与集团。但1902年1月30日,英国与日本结盟,试图解决其在远东海军力量弱于法、俄的难题,以维护其在中国的权益,由此正式结束了该外交传统。

作为20世纪初因工人阶级利益而诞生的政党,英国工党在一战前“并不关心外交政策”[5],其提案中主要聚焦国内的社会发展问题,大多数工党议员认为“英国最好是不介入大陆的争吵,推行一种孤立政策”[6],他们中不少人认为用于军事目的开支可用于社会改革,因此反对军备。

但一战爆发后形势发生转变,迫使工党第一次开始思考战争与和平问题。1916年1月,工党成立了一个委员会来考虑战后事宜。1917年底,工党特别大会上通过了建议成立国际联盟的声明,并批判凡尔赛条约和反对盟军干预俄国革命。从一战初步接触外交事务起,英国工党就比保守党相对开明和进步,以自己在“外交上的远见与敏锐而自豪”[7]。

二战爆发后,艾德礼(Clement Attlee)领导工党参加了保守党领导的联合政府,赞同与美、苏结成战时联盟,并多次强调要加强和美、苏的合作。

1945年7月,英国工党迎来决定性的转折点,首次以绝对优势在大选中获胜:393名工党议员当选,以146席的绝对多数超过了其他政党议席之和。[8]在艾德礼的领导下,英国工党在历史上首次实现连续执政但其面临的国内外形势非常艰巨,“经济困境与危機是一直困扰他的难题”[9]。英国不仅被二战严重削弱,而且与两个主要盟国的关系都相当紧张。从意识形态上看,美、苏都对民主社会主义思想指导下的英国工党政府及其海外利益缺乏好感;从现实利益看,英国和美、苏之间存在着难以避免的冲突。面对这两个军事超级大国的崛起,面对德国战败和苏联扩张造成的欧洲新的不平衡,面对民族主义在亚洲和非洲蔓延,面对苏联在中东、亚洲和西欧对其利益造成最大威胁等新的现实,工党政府不得不重新思考其外交政策。

工党左翼希望实行民主社会主义外交原则,即国际主义、国际工人阶级的团结,反对资本主义和军国主义,希望促进世界和平与经济公正,但这些原则很难在实践中行得通。工党经过多次讨论,决定继承丘吉尔战时制定的现实主义外交政策:把英联邦、欧洲、美国作为英国战后外交的重点,保持欧洲均势,限制苏联势力东进,从而维持其大国地位,这也是战后英国共识政治在外交方面的体现。在各种主客观因素的作用下,艾德礼政府认为只有美国才有实力给予实质性帮助,于是选择了联美抗苏的外交战略,重视英美关系和大西洋联盟,将苏联视为需要遏制和防范的主要对手。

在与美苏的关系方面,艾德礼政府联美抗苏的外交战略确立后,英国在国际事务中积极配合美国,成为美国遏制苏联的重要盟友。这一战略虽然提升了英国的保障系数,但也增加了英国的防务负担;在捍卫西方国家民主制度的同时,也使冷战加剧和长期化;既给工党执政带来援助,但也给实现连续执政造成负面影响。

在美英关系方面,二战中两国已结成战略同盟并致力于建立“特殊关系”[10],二战后十年英国积极加强与发展这种特殊关系,两国合作重点在中东和朝鲜。在中东,为防止苏联势力深入,将位于该地区的英国基地用作对抗苏联的重要战略要地,控制该地区的石油资源。在朝鲜,美国要求英国派兵参战,英国并没有任何政治、经济或安全利益,其出兵主要是换取美国在欧洲承担更多的防务,并认为可以遏制苏联的扩张,因此积极配合,将英国太平洋舰队交由美国指挥。1950年7月,英国从香港驻军抽调2个营的兵力前往朝鲜;至11月,英军在朝鲜的兵力已增至3个旅。1950年12月,工党政府宣布大规模重整军备,拟在1951—1954年间划拨47亿英镑专项开

支。[11]但英国也务实地考虑自身利益,试图阻止美国在朝鲜扩大军事行动。1950年12月4日,艾德礼抵达华盛顿,与杜鲁门會谈,建议美国尽早在朝鲜停火,并力阻美国动用原子弹。其背后缘由是此时苏联已拥有核武器,英国担心如果美国动用核武器,苏联有可能对其进行核打击报复。

对中国,英国秉承了现实主义传统,不顾美国反对,于1950年1月6日承认了新中国,由此在中英关系史上迈出重要步伐。英国此举的主要目的是维护其在华利益,包括在香港的权益,同时阻挡中国进入苏联的势力范围。1950年,英国工党政府外交大臣贝文表示:“我相信我们当时承认人民政府是正确的,没有让俄国人以为他们是唯一可以帮助中国的国家,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12]英国工党重视发展与新中国的关系。1953年底,艾德礼亲率工党代表团访华。但中英关系因朝鲜战争的爆发而中止,此后至日内瓦会议期间两国关系才重启正常化,建立了代办级外交关系。

在殖民地问题上,艾德礼政府总体采取战略收缩原则,并予以区别对待。在印度,艾德礼政府对这个最大的殖民地的独立持积极态度,寻求和平统一地移交政权,并力图使印度留在英联邦内,“自印度民族起义以来,和平移交政权仅是英国和印度长期博弈中采取的最后且最精明的策略:与本土精英达成政治协议,靠精英的支持确保英国的利益得到保护”[13]。在巴勒斯坦,艾德礼政府试图继续实行委任统治,保持巴勒斯坦统一,但这些目标并未完全实现,英国工党政府其后将巴勒斯坦问题提交联合国,在1948年5月14日前撤走全部英军,战后数年来英国追求的在巴勒斯坦地区的统治终以失败结束,美国取代其获得了在巴勒斯坦地区的权益。

在欧洲事务方面,英国利用战后法、德等欧洲传统强国衰弱的机会,试图成为欧洲领袖。1947年3月,英法签署《敦刻尔克条约》,英国试图将占主导地位的英法同盟作为未来西欧军事政治联盟的基础。1948年1月,工党外交大臣贝文提议建立西欧联盟,得到西欧国家的响应。1948年3月,英、法、荷、比、卢签署《布鲁塞尔条约》,并于同年8月组建了具有政治、经济、军事合作的布鲁塞尔条约组织。1949年4月,美国成立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布鲁塞尔条约组织的成员国全部加入北约,其军事机构也被并入北约。但除了防务外,英国不愿过多卷入欧洲事务,力图保留自己的行动自由。工党政府更有意于欧洲合作,推动创建欧洲委员会。1948年5月欧洲委员会成立,但它只是一个向成员国提供建议的咨询机构,英国不愿它变成一个权力机关,而法国则大力推进欧洲联合。1952年1月,欧洲煤钢共同体成立,成员国为法国、西德、意大利、荷兰、比利时和卢森堡。英国因为担心对英帝国的煤钢生产和贸易带来不利影响,所以没有参加该组织。1957年,《罗马条约》决定成立欧洲经济共同体和欧洲原子能共同体时,英国再次旁观。

综上,艾德礼政府时期,并没有出现一种特定的社会主义外交政策,而是延续了保守党的现实主义外交风格,其维护英国利益的做法与保守党政府一致,执行的是冷战和美英同盟下的外交政策。

三、威尔逊—卡拉汉执政时期的外交政策

1964年10月,工党在远离政权13年后卷土重来,在哈罗德·威尔逊(Harold Wilson)的领导下赢得大选,并在1966年实现连续执政。

此时的工党政府已意识到英国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国家,其外交政策更为务实。1964年11月,工党在《让我们与工党一起走》中指出,北极星导弹对英国国防毫无帮助,明智之举是加强常规军事力量,并将北约所有的核武器置于有效的政治控制之下,以便联盟的所有伙伴都能适当地分享其部署和控制。1974年10月,工党在竞选宣言《英国将与工党一起获胜》中,甚至承诺将美国的北极星基地从英国移走。[14]

威尔逊及卡拉汉政府时期,主要面临以下两大外交考验:一是如何应对美越战争,二是如何在欧洲事务中发挥主导作用。

首先,如何应对美越战争问题。1964年8月,美国声称一艘美舰在北部湾遭到攻击,于是轰炸越南北方。1965年3月,美国向越南派遣大规模地面部队和海空军,并试图按照朝鲜战争模式拉盟国参战。于是,英国成为其首当其冲的盟友。

1964年10月,工党大选获胜后,既希望保持美英特殊关系,同时又担心越南战争会危及地区和平,于是威尔逊政府陷入外交困境。作为美国的盟友,英国工党理应给予支持,正如即将成为外交大臣的沃克(Patrick Gordon Walker)在1964年8月的《外交政策思想》中写到的那样:“几乎每一项英国政策都会以某种方式影响我们与美国的关系。我们必须努力协调这些关系,并形成具有一致连贯性的政策体系。如果我们最终依靠美国进行核保护,我们必须处理好与美国的关系,确保我们在联盟中的必要利益……在某些问题上,我们应该(为了我们自己的利益)更接近美国的理念。在其他问题上,我们会走得较远。在某些方面,我们必须使我们的思想适应他们的思想,以换取美国在与我们关系重大的问题上作出同样的让步。”[15]

但威尔逊政府考虑到以下两个重要因素:一是认为解决越南问题的正确方法不是军事手段,二是担心美国会像朝鲜战争那样动用核武器。所以,威尔逊政府拒绝满足美国向越南派遣英军的要求,并希望美国不要过深地卷入越南战争,试图寻找和平解决之道,但交战双方对英国都缺乏信任。1966年6月28日,针对美国轰炸河内和海防市人口密集地区之举,威尔逊当日发表声明,撇清英国与轰炸的关系,由此与美国在越战问题上公开决裂。威尔逊本人也在1981年承认,他给美国造成了一种“负面支持”[16]。英国在越南战争中坚持了独立的外交原则,坚决不派军参战,由此给美英特殊关系带来影响。

其次,如何在欧洲事务中发挥主导作用。随着1964年后美英特殊关系的降温,威尔逊政府调整外交政策,进一步削减英国在海外承担的军事义务,将外交关系重点放在了欧洲,试图在欧洲事务中发挥英国的主导作用,积极加入欧洲共同体。

1968年,威尔逊政府从苏伊士运河以东地区撤军,并从新加坡、马来西亚和海湾地区撤出武装,将印度洋和波斯湾等地区的防务交予美国。英国减少海外义务是为了转向加入欧洲共同体。但英国加入欧共体的第一次努力以失败告终。当时法国是西欧除英国外最强大的国家,英法关系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英国与西欧的关系。早在麦克米伦执政时期,英国就积极申请加入欧共体,但法国考虑到美英特殊关系予以拒绝。时任法国总统戴高乐曾明确表示,英国的加入“最终将会出现一个倚赖于美国并在美国领导下的庞大的大西洋共同体,它很快会吞噬掉欧洲共同体”[17]。

20世纪60年代初,大多数工党领导人,如盖茨克尔(Huge Gaitskell)、克罗斯曼(Richard Crossman)、卡拉汉(James Callaghan)和威尔逊等都对保守党政府申请加入共同市场持反对态度,他们认为欧共体是一个“资本主義俱乐部”,对西欧和英国的社会主义构成阻碍,故不主张加入。盖茨克尔认为,英国加入欧共体意味着“英国1000年历史的终结”[18]。但1966年7月出现转机,新任工党政府外交大臣的乔治·布朗(George Brown)是一个坚定的欧洲主义者,他力图使威尔逊政府改变立场。1966年10月,布朗在向内阁提交的报告中,分析了加入欧共体带来的积极影响,并促成威尔逊出访与考察欧共体各国。考察归来后,面对英国经济形势的恶化和国际地位的衰落,威尔逊坚定了加入欧共体的信心,于1967年5月在内阁会议上宣布将正式提出加入欧共体的申请。该决议在下院表决时,以488票对62票的压倒性多数获得通过。[19]但此次英国的申请又一次因法国的否决而失败。1969年,蓬皮杜继任法国总统,主张扩大欧共体规模。12月,欧共体六国开会接受蓬皮杜的主张,接受英国加入欧共体。其后到保守党希思政府时期,1973年1月1日起英国正式成为欧共体成员国。

但英国在欧洲事务中并未发挥主导作用,原因主要有以下四方面:一是其并未抓住欧洲一体化的最初机会,主导权在德、法;二是其国内疑欧派势力强大,欧洲对英国也不信任;三是受传统均势原则影响,对欧洲他国存有戒心;四是帝国情结严重,心理上并不认同英国属于欧洲。

此外,工党此时还遭遇罗得西亚问题、尼日利亚战争的困扰。对罗得西亚问题,威尔逊试图通过联合国制裁和谈判来促使罗得西亚白人政权回到宪政轨道,但会谈还未达成协议,罗得西亚就宣告成立了。对尼日利亚内战,英国工党支持尼日利亚联邦政府的做法引发党内外分歧。

1964—1966年,英帝国仍处于解体中,一批国家陆续独立:1964年,坦桑尼亚、赞比亚、马拉维和马耳他独立;1965年,冈比亚、新加坡独立;1966年,巴巴多斯、博茨瓦纳、圭亚那、莱索托独立。有些国家虽取得独立,但仍需英国的经济援助,故工党政府为此成立海外发展部,负责对英联邦困难国家提供经济支援。

1974年,工党再次执政,经历了威尔逊和詹姆斯·卡拉汉两任首相。卡拉汉曾在两届威尔逊政府中担任外交大臣,后来又担任首相,其外交政策一脉相承。卡拉汉代表了工党的保守派,被广泛认为在意识形态上比威尔逊更右倾,在英美特殊关系上更加亲美,务实地与欧共体进行建设性接触,认为外交政策是新旧结合的产物。[20]但20世纪70年代,因为“英国病”的加剧,工党的政治经济政策举棋不定,从而加剧了社会危机,最终导致1976年大选惨败,造成工党自此长期远离政权。

此外,威尔逊和卡拉汉都在意识形态上抵制传统的冷战观念,即苏联是一个持续的意识形态和军事威胁。1974年5月,英国和苏联签订了一份贸易协议,英国的主要目的是重启对俄罗斯的出口业务,反映出工党政府对待英国海外利益和责任时的务实态度。

工党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执政时外交政策更加务实,如其1966年竞选宣言中提及的“英国在世界上的安全和影响力取决于其经济实力,而不是取决于其军事实力”[21],现实主义外交原则贯穿了其政策始终。在意识到国家实力衰落的现实基础上,工党政府积极参与国际组织与活动,并试图在国际事务中拥有话语权,由此致力于确保英国的全球利益。卡拉汉时期在外交方面做出重要努力,他重振了英美关系,在冷战中展示了英国占领中间地带的艺术,发展了英苏关系,从而为其后20世纪80年代英国外交政策的成功奠定了基础。

四、布莱尔—布朗执政时期的外交政策

1997年5月,英国工党在野18年后在大选中取得建党以来的最大胜利:获得419席的绝对优势,几乎占议席总数的2/3。[22]在托尼·布莱尔(Tony Blair)“新工党 新英国”的口号声中,工党重新登上执政舞台。此后,布莱尔与戈登·布朗(Gordon Brown)相继执政三届,创造了工党历史上的执政辉煌。

这段时期,工党政府的外交政策基于“第三条道路”思想展开。该思想是新工党执政的理论基础。20世纪90年代,苏联解体、东欧剧变给欧洲社会民主主义带来沉痛打击,社会主义思潮陷入低谷,各国社会民主党士气大跌。为扭转此逆势,具有民主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英国工党须进行理论重建,寻求新的理论支点。布莱尔成为工党领袖后,强烈意识到调整党的意识形态的必要性与紧迫性。当他领导工党踏上英国执政舞台后,这种意识尤显强烈,并对工党的理论基础进行了重大调整与变革,其显著标志就是在党章中放弃了曾作为社会民主主义工党鲜明标志的公有制条款。1918年党章中,工党宣称的目标不仅仅是改善工人阶级的生活条件,而且是“在生产资料公有制和对每一工业或行业所能做到的最佳的民众管理与监督的基础上,确保手工与脑力生产者获得其勤勉劳动的全部果实和可行的最公平分配”[23]。公有制条款是工党区别于其他政党的显著标志。新工党放弃公有制条款,开始寻求一种新的意识形态,即“第三条道路”思想。

这种思想代表了一种不同于老的工党左翼和保守党右翼的新的特色道路,即区别于“第一条道路的工党老的左翼和第二条道路的新的右翼”[24],反映了世纪之交,欧美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的政治家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寻求国家政治经济发展之策时的探索与思考,试图在政府干预和自由市场之间、公平与效率之间形成新的平衡,超越传统左右政治,寻找一条新的治国之路。“第三条道路”思想指导下的英国外交政策主要反映在以下两大方面。

首先,重视美英特殊关系。冷战结束以来,任何国家的外交都面临一个核心问题:它应该如何与世界超级大国建立关系。布莱尔致力于“第三条道路”的推广,在外交政策上,鼓吹其民主社會主义价值观,试图通过与美国携手合作,从而重新凸显英国在国际舞台上的影响力。他认为,面对全球化对民族国家生存与发展带来的巨大冲击,民族国家不能依赖于所谓的历史必然性,必须为自己而行动,必须保持向外看而不是做孤立主义者。[25]新上台的工党政府在外交上紧随美国,并没有形成新的思路,也没有制定出清晰的指导原则。在英美特殊关系再次升温背景下,新干涉主义逐渐成为工党对外政策的新特点。

1994年4月,布莱尔在芝加哥俱乐部发表讲话,阐述了新干涉主义的基本内容:“我们在外交政策方面所面临的最紧迫的问题是确定我们主动介入其他民族冲突的条件。长久以来,不干涉原则一直被视为国际秩序的重要原则。我们并不想十分轻易地丢弃这个原则。一个国家不应以为自己有权改变另一个国家的政治制度,或煽动颠覆活动,或夺取有申述的土地。但不干涉原则必须符合重要标准……当政府管理建立在少数人统治之上时,政权就丧失了合法性——请看南非的情况。”[26]新干涉主义的结论就是别无选择,只能干涉其他国家的事务。布莱尔认为,联合国宗旨中的“不干涉内政”原则不是绝对的、无条件的,而是相对的、有条件的;在人权受到侵害时,主权不再是神圣不可侵犯,即人权高于主权。

1997年11月11日,布莱尔在就任首相后发表的第一次外交政策讲话中,强调了英美关系,指出只要英国和美国在国际事务上携手合作,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他认为,英国的外交目标应是加深与美国在所有方面的合作,英国应作为美国与欧洲之间的桥梁,积极配合美国进行全球治理。[27]根据这一原则,工党政府参加了由美国主导的科索沃战争、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这三场局部战争,如影随形,试图通过共同的立场与行动来显示和巩固英美特殊关系。作为20世纪最年轻的工党首相,布莱尔也成为英国和平时期“最好战”的首相。

但战争不仅遭到英美两国民众的普遍反对,还引发了全球声势浩大的反战游行,从而严重恶化了英国工党的形象,恶化了英国与法德等国的关系,引起欧洲分裂和工党内部纷争。伊拉克战争令大量英军伤亡,布莱尔也没能拿出萨达姆拥有杀伤性武器的证据。英国国防部生化武器顾问大卫·凯利的自杀更是令布莱尔深陷弄虚作假的“情报门”事件,从而使其遭遇执政以来的最大危机。布莱尔在党内的地位动摇,遭遇信任危机,要求其辞职的呼声渐涨,由此他不得不辞去工党领袖与英国首相职务,让位给布朗,但其外交政策给布朗留下了很大的负面遗产,其追随美国的“全球治理”思想最终以失败告终。

其次,积极融入欧洲,主动参与欧盟事务。1995年,布莱尔在演讲中指出,“在欧洲渐趋孤立的势头必须停止,并以建设性的参与取而代之”,“保持全球作用的唯一途径是通过欧洲。丧失我们在欧洲的中心作用,就丧失了我们在国际上发挥重大作用的机

会”。[28]1997年9月,他在工党年会上指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英国一直认为欧洲是一个威胁,而不是一个机遇,我们要么抵制它,要么把它视为不把我们包括在内的东西……但是如果英国有一个需要从过去五十年得到的教训,那就是欧洲对于我们只能是更重要……如果英国在欧洲是强大的,那么它在全世界就更为强大”[29]。

但英国与欧洲其他国家的关系依然紧张,存在不少意见分歧。在欧盟改革问题上,英国在改革目标、内容和途径上有自己的看法。在欧盟领导权问题上,虽然英国与德、法位列欧盟预算供款额前三名,但因为历史原因,英国进不了欧盟的决策核心圈,领导权掌握在德、法手中。在返款问题上,英国交纳的供款仅次于德国,根据约定,英国每年能从欧洲得到约48亿欧元的返款,但由于欧盟财政困难,德、法力主减少对英国的返款。在红线问题上,英国在参与欧洲事务时,特别注意保护国家的主权、特性和利益,不愿签署《申根协定》,不加入欧元区。2007年6月,工党政府划定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包括英国本国法律不受欧盟新条约的约束,不可要求英国将其外交政策置于欧盟之下等。由此,展现了工党政府在欧洲事务上特立独行的行事风格。但对英国而言,其首先是一个欧洲国家,与欧盟在经济上高度相依,在政治上又有很多共同利益,所以布莱尔政府一方面与其他欧盟成员国在某些问题上达成妥协和让步,另一方面又在涉及原则性的问题上坚定捍卫英国的权益。

布莱尔—布朗时期,英国工党在外交上以新干涉主义为核心,其外交政策接近保守党政府时期,是战后又一次共识政治的体现:维护和扩大英国的利益,加强美英特殊关系,保持与欧洲国家的联盟关系,实行硬实力与软实力相结合的外交政策。值得注意的是,“第三条道路”思想下的英国工党外交政策,关注了道德层面,这“既不违背英国充当世界领导者的原则,又能兼顾到英国外交传统思想,而且符合工党的形象并与保守党的传统外交思想区别开来”[30]。在外交政策中加入道德维度的想法,很少会受到批

评。[31]工党强调其外交政策的道德层面,并据此提出了各种倡议,包括其宣称的成为世界“善的力量”的目标,促进人权,减轻世界上最贫穷国家欠它的债务,不向压迫性或侵略性政权出口武器,以及建立一个国际刑事法庭来审判那些被指控犯有战争罪的

人。[32]通过让人们注意到外交政策的伦理基础,工党的道德外交在很大程度上重新激发了关于英国在世界政治中角色的辩论。

五、结语

迄今,英国工党已走过123年风雨历程,其外交政策的演变对世界发展产生了重要作用。伴随时势的变迁和意识形态领域的变化等因素,英国工党在外交政策方面经历了从理想主义到现实主义原则的演变,尤其是在“第三条道路”思想指导下,英国工党政府与保守党政府的外交政策和原则日益接近,成为战后共识政治在外交政策领域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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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英国工党史” (20&ZD241)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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