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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叙事研究的理论视角、理论困境与实践指向

2023-03-11唐欣羽陈先红

关键词:国家形象中国故事

唐欣羽 陈先红

摘 要: 伴随着二战后“民族国家”国际秩序的确立,“国家叙事”作为一种特定的叙事形式逐渐受到多学科、多国家、跨文化关注,近年来更是成为具有中国特色的战略命题,引发了学界的诸多讨论。目前的国家叙事研究在理论视角、理论困境和实践指向方面均沉淀了较为丰硕的研究成果。就视角而言,存在批判性解构与建设性探索两大研究脉络;在理论困境方面,焦点主要是国家叙事中一致性与复杂性的取舍、特殊性与普遍性的平衡,以及国家叙事的对外传播困境与对内传播困境何者更为根本的问题;在实践方面,目前的国家叙事大致可以分为三大维度:时间、空间、超越时空的价值,每一维度下都有较为清晰的叙事主题,以及相应的叙事路径与策略。基于上述认识,本文指出中国国家叙事研究可以进一步发展的四个方向为:一是更多地关照与对话既有的批判性学理传统;二是探究如何调和国家叙事策略研究中存在的两组内在冲突;三是梳理国家叙事对外困境与对内困境的内在关联及双向影响机制;四是系统地从时间维度、空间维度与价值维度构建更具整体性与战略眼光的国家叙事方案。

关键词: 国家叙事; 国家形象; 中国故事

中图分类号: G206 文献标识码: A DOI: 10.3963/j.issn.1671-6477.2023.06.005

中国既是一个沉淀了厚重历史的文明古国,又是一个焕发着旺盛生命力的现代化国家;既是一个强调自身制度与文化优势的国家,又是一个力图推动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国家;既是一个社会差异化与个体化程度不断增强的国家,又是一个着眼于凝聚社会共识与推进一体化进程的国家。社会变迁、国家发展、国际关系调整等多重脉络相互交织,形塑了当今中国所面临的诸多发展挑战,国民也在某种程度上经历着认同危机、身份困惑以及价值观模糊等困境。因此,在这一时期面对国内受众和国际受众建立完整清晰、圆融自洽、丰富厚重的国家叙事,关系到国家建设与发展的成果能否获得认同,进而关系到整个民族的未来。自2013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强调“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以来,构建一种崭新的国家叙事或中国话语越来越被视作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重要使命。如何向世界讲好中国共产党的奋斗故事、中华民族求解放的故事、改革开放的故事、大国崛起的故事、中华文明连续演变的故事,是当前哲学社会科学领域需要共同关注的重要命题,许多国际传播、战略传播、国际关系、公关关系等领域的学者都投入到这一研究领域之中。大多数学者立基于“外宣”与“内宣”,探究如何通过“讲故事”塑造出能够获得国际和国内受众认同的国家形象,提升中国的文化软实力与国际话语权。这些研究不乏创见,但较少关注到既有的国家叙事研究传统,也未能与之形成对话。事实上,“国家叙事”(National Narrative),也叫民族叙事、国族叙事,伴随着现代化的进程与二战后“民族国家”国际秩序的确立而逐渐兴起。可以说,在成为具有中国特色的战略命题之前,“国家叙事”就已经是一个学脉深厚的,受到多学科、多国家、跨文化关注的研究议题。经过数十年的积淀与发展,既有的国家叙事研究在相互交融、相互印证的同时,又呈现出一些根本性的矛盾与张力。相应地,实践层面的国家叙事在这些理论资源的指引下,也成为多重路径与策略的集合。

一、 国家叙事的概念界定

作为人类文明的产物,国家在历史上经历了漫长而复杂的发展历程。不同学者对这一发展历程有不同的阐释视角,更为学界所普遍认同的论述是:国家形态经历的是从“王朝国家”到“民族国家”的转变①[1]。民族国家与王朝国家最为根本的区别在于:王朝国家以君主专制的国家政权为标志,而民族国家的形成往往伴随着对王朝专制统治的反对和推翻王朝国家的革命实践,其重要标志是民族共同体的民族意识觉醒以及对民族的认同。由这种转变可以看出,国民对国家的认同在民族国家的存在和发展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为了形塑这种国家认同,“国家叙事”应运而生。

人類天生就是“会讲故事的动物”。与“经济人”假设不同,“叙事人”假设认为,人们对世界的理解很大程度上源自叙事,包括神话、寓言、史诗、戏剧、漫画和新闻报道等各种叙事形式[2]。一般认为,叙事指政府、组织或个人等叙事主体,通过增加可理解的复合元素,为行为和事件赋予意义,讲述一个由“场景”“角色”“情节”“因果关系”共同构成的“故事”[3]。当叙事主体是拥有影响力的社会参与者,叙事可以成为一种知识性权力,通过为行为与事件赋予意义并将这一对世界的重新解读加以推广,可以重新塑造共识,并服务于讲述者的行动。围绕同一主题出现不同版本的叙事,就会产生叙事竞争,不同讲述者讲述有所区别的情节与角色,由听众进行选择。

在此理解的基础上,本文延续翟迈云等人的定义[4],将“国家叙事”界定为:行为体通过对国家历史、国内事件以及角色行为进行重新解读,讲述一个以个人、党派、组织为“角色”,以国内社会结构为“场景”,以发生事件为“情节”的“故事”,主要回答国家有怎样的历史与传统,有怎样的主张与成果,未来将走向何方,从而引起一种“群体性”的感觉,强化个体作为国民的身份认同。

二、 国家叙事的理论视角

(一) 批判性视角

作为政治传播的主要路径,国家叙事的本质是“通过话语塑造认同”。自20世纪以来,许多重大的政治性灾难,如战争、种族屠杀等,都被直接或间接地视作国家(民族)叙事的产物[5]。伴随着西方的后现代主义与解构主义思潮,哲学社会科学界也掀起了声讨宏大叙事的浪潮。因此,批判导向的研究一度占据了中西方国家叙事研究的主流。这些研究主要牵涉了两大理论脉络:葛兰西的文化霸权理论与福柯的批判性话语理论。葛兰西认为,如今西方发达国家在实现“霸权”时逐渐淡化其暴力和强制的手段,转而凭借其政治及经济上的优势将本国的意识形态或文化价值观推行为其他国家所普遍接受的准则,其影响力并不是透过暴力统治强加于人,而是通过积极的“认同”来实现的。而福柯的批判性话语理论则旨在寻找“限定了知识的可能性条件”,也就是寻找对人们思维方式起到限制作用的一系列话语。这些话语的至高地位往往伴随着对其他话语的利用和压制,因此通常与权力紧密相连,将何为“真理”、何为“正确”的知识深深地嵌入全体社会公民的灵魂。

这两大理论脉络启发了丰厚且庞杂的研究成果,在国家叙事领域,最为显著的是围绕历史教科书、主流媒体报道、法定节日与仪式等叙事载体所展开的研究。由于历史教科书是不同社会和政治议程的载体,在不同的国家和国际背景下具有不同的社会和政治需求,因此,每个国家的历史教科书都会传播特定的价值观、规范、行为和意识形态[6-7],这往往会引发学界的质疑与挑战。如詹姆斯·格温所著的《老师的谎言:美国历史教科书的错误》,基于对美国流行的12本历史教科书的研究、在课堂上的观察以及对高中学生和教师的采访,揭露了教科书中虚构的、不准确的、以欧洲为中心的历史,同时强调了如“剥削奴役黑人”等被美国教科书忽视的历史主题[8],“政治驱动下教科书对事实存在遮蔽甚至扭曲”的例子也可以在俄罗斯、日本、澳大利亚、法国、希腊和以色列的教科书中找到[9]。从这个角度看,Elie Podeh将教科书描述为“国家操纵集体记忆的武器”、“最高历史法院”和“身份政治”的工具[10]。

除了历史教科书,主流媒体如何完成历史大事件的书写与传播也是研究者重点考察的对象。新闻框架在突出特定价值和事实的过程中会塑造人们的态度和情感,随着时间的推移,公众会在潜意识里形成一种相对稳定和固化的价值判断和认知模式。如周海燕通过在《人民日报》中检索大生产运动中的核心政治话语——“南泥湾精神”,来探析这一政治话语的流变,以及大生产运动的相关记忆是如何“服务于现存秩序的合法化”的[11]。

在上述传统国家叙事载体外,也有学者循着福柯的路径,通过在学术研究与文学作品中探寻“知识与权力”的共谋,阐明国家叙事是如何作为一种潜在的“知识型”,形塑着学者乃至大众的知识再生产过程,其中最具影响力的是萨义德所著的《东方学》与《文化与帝国主义》,其详细地论述了文化与帝国主义是如何达成共谋的。西方世界中盛行的“东方学”研究,看似是一门研究东方及东方人的学科,实则是西方国家控制、重建和君临东方的一种权力话语方式,是一套通过对东方的“妖魔化”和“扭曲化”来处理东方的机制,是服务于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的工具。即使是在风格各异的小说、诗歌、游记中,也难掩权力话语所形塑的根深蒂固的观念和意识。

(二) 建构性视角

理论的演进通常表现为一种建构—解构—再建构的过程,它以否定之否定的辩证形式向前曲折发展。当历史被诸多“小叙事”肢解成零散碎片、落得一地鸡毛时,学界也逐渐重拾对国家叙事的关注与认识。因此,相当一部分学者是以中性或建设性的眼光看待国家叙事,认为国家叙事本质上是以国家为主体,围绕着“我们是谁”这个核心命题开展的一系列叙事,既向后看,追索“我们从哪里来”,也向前看,指引“我们向何处去”,其承担的功能与作用是其他任何主体叙事无法替代的,因此,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真正摒弃了国家叙事。

具体来说,国家叙事的重要性与必要性表现在两个层面:一是对内的层面,国家叙事可以起到凝聚共识和形塑国家认同感的作用,通过神话传说、历史、文化、文学艺术等形式,国家叙事可以帮助国民更好地认识本国的价值体系和文化传统,并理解国家是如何发展而来的,以及这个国家为何存在。二是对外的层面,国家叙事可以向其他国家展现本国形象,是国际社会认识与了解这个国家的重要窗口。有效的国家叙事,可以吸引国际关注,在国际社会中塑造较为正面的国家形象,从而提高国家的文化软实力与国际话语权。

在理论资源方面,建构性视角提供了多种国家叙事的分析路径,其中最主要的分析路径是工具性话语分析、沟通行动理论以及后结构主义视角,分别指向国家叙事的三种不同功能:话语强制、共识沟通和身份认同。通过这些理论视角,可以深入探讨国家叙事是如何塑造和影响国家的政治、文化和社会现实。

工具性话语分析主要关注话语在塑造利益关系中的强制作用。理性主义者认为,话语可视为一种影响协商平衡的利益工具,以协调意见和解决分歧为前提。在这种观点下,话语的有效性在于其是否具备“实际权力背书”,基于实际力量的威胁性言辞可以在谈判中施加压力以实现既定目标。Ronald等揭示了国家A如何通过语言策略来反驳国家B的主張,迫使国家B接受最初不支持的观点[12]。此外,建构主义者从规范压力的角度分析了话语的强制力。Finnemore等人指出[13],一旦规范成为说服工具,它能对态度与行为产生影响,在合法性规范压力下,行动者为了维持其言辞和行为的一致性,会被迫调整其立场。

沟通行动理论关注共识沟通的争论性逻辑。该理论基于尤尔根·哈贝马斯的观点,假设互动者共处于一个“共同的生活世界”之中。在这个共同生活世界中,叙事者可以通过事实陈述、逻辑论证,以情感和理性的方式,促使目标对象在争论过程中被说服。从这个角度看,政治的本质不在于竞争,而在于通过沟通与协商实现目标。在理想的话语条件下,叙事者并不希望依靠物质条件或支配性的权力来强制对方,而是试图凭借理性逻辑说服对方,并承认对方有权反驳。因此,国家叙事并非工具的施加,而是观点交流和信息沟通的媒介。即便在理性的情况下,当行动者发生利益冲突时,话语使用者可以主动提供新信息并重新构建国际议程,以促进在特定问题上达成共识与合作。

最后,后结构主义路径认为话语塑造本体性安全与身份认同。激进的反思主义者将话语赋予本体性地位,主张没有话语就没有构建世界的可能。过去及未经刻意回忆和认知之前的当下只是一团无秩序的混乱。然而,人类通过叙事的方式将这个客观的信息呈现出来,从混乱中提取信息,赋予秩序和意义[14]。这种诠释和赋予意义是人类理解生命意义的方式之一,当今社会,个人命运与民族国家命运紧密相连,人们难以脱离国家叙事来构建完整的个体身份。

在21世纪的国际政治和国际关系领域,软实力的竞争与硬实力比拼同等重要,各国都将改善国家形象和提升国家声誉作为一项重要且紧迫的任务,尤其是在当前主要由西方发达国家主导国际话语权的背景下,中国、俄罗斯、巴西等“新兴大国”都将软实力与话语权建设提升到国家战略的地位[15]。而衡量软实力与话语权强弱的一项重要指标就是叙事能力的高低,通过国家叙事来帮助人们了解不同文明的根基,勾勒世界的整体图景,塑造对于群体间利益与冲突的认知[16]。能够更好地传达和传播自己的核心价值观和发展战略的国家,往往更有可能赢得国际社会的认同。对于中国而言,“一带一路”倡议、“人类命运共同体”等理念主张在迈向世界范畴的过程中普遍面临困境,因此,如何向世界展现“和平崛起”的历史大国形象,传递“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是当前中国国家叙事研究的核心命题。

三、 国家叙事的理论困境

将目光聚焦到对国家叙事进行建设性探索的研究,会发现这些研究围绕多个核心议题的矛盾与冲突构成了国家叙事领域的多重理论困境。

(一) 叙事策略的多重争议

1.一致性与复杂性的取舍

在国家叙事研究中,最清晰、最富学术张力的轴线就是叙事一致性与复杂性的争议,这一争议在很大程度上是批判性视角与建设性视角争议的延续,其本质是国家叙事政治化与去政治化的取舍及平衡。

在传统的国家叙事研究中,诸多学者指出国家叙事需要在最大程度上保持一致性,同时保障国家认知的连续性[17-18]。对于中国而言,国家叙事的一致性与连续性也是一以贯之的:在国际层面,从宣扬儒家文化浸染下中华民族非竞争、非对抗和防御性的民族文化,到近代史中被西方列强多番侵略的屈辱经历,都指向中国不同于西方诸国的“和平崛起”的大国形象。而在国内层面,以“革命—改革开放—发展”这一脉络为叙事主线,中国共产党被描绘为唯一能够广泛发动群众、成功抵抗外国侵略,并逐步带领中国人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现代中国政党,从而为其国家治理权赋予了无可辩驳的合法性[19]。实现叙事一致性与连续性的前提就是,在叙事过程中以高度抽象、高度统一的国家意识形态与政治信仰为内核,有选择地呈现议题及议题间的组接,如围绕着以“高、大、全”的人物与“伟、光、正”的决策与行动展开,话语内部是高度自洽且一致的,不容许出现“矛盾和歧义”。这种政治宣传式的国家叙事,虽然能够塑造出清晰的、便于国民理解认同的国家形象,但在学理层面上极易成为上文中批判性研究所剑指的靶子,在现实层面上的传播效果也面临着重重挑战。

因此,一批学者主张国家叙事不应一味诉诸高度一致的国家共识与团结话语,而是在两个维度上延展其“复杂性”:一是纵向维度,国家叙事应更多地重视自下而上的视角,即在宏大官方叙事之外,对个体的鲜活历史和深邃感悟予以应有的重视;二是横向维度,国家叙事不应是封闭性的、空心化的自我确证,而是需要更多地与他国叙事进行对话交流。

在纵向维度上,周晓虹将宏大的国家叙事与以个人表述为主的口述史进行比较,并指出口述史使得国家叙事获得了个体体验的具体补充,更为生动可感;同时使得常常被传统国家叙事所忽视的下层民众、妇女和少数族裔也获得表达自己的意见、感受、荣耀甚至不满的可能[20]。赵新利等认为,比起晦涩的政治理念,人们更倾向于接收故事化、趣味化的信息。对国内和国外的受众宣传时,需要将高度抽象的词汇具体化,用生动的中国故事对其进行阐释和展现,且中国故事应是由个人故事与地方故事汇聚与抽取而成[17]。王昀等也指出建构具有全球性的中国故事应多关注围绕政策话语诞生的具体故事元素[21]。循着这一指引,许多学者挖掘出了如《山海情》、《国家宝藏》等去除了政治化色彩、见微知著的国家叙事成功案例。

在横向维度上,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是全燕将美学与音乐领域的“复调”理论运用到对外传播领域,指出对话的本质就是复调的,是不同话语互不相融的和声。当今中国的对外传播应尽快走出“独白”式的、自我重复的国家叙事,以理性与包容的心态面对与回应质疑,在与他国动态的、持续的沟通对话中寻找突破点,寻找新的中国故事“增长点”[22]。换言之,国家叙事应从单向的宣传和说服模式转向双向对等的沟通对话模式。

尽管近年来愈来愈多的学者提出要发展更具复杂性与层次感的国家叙事,但也有学者强调国家叙事与日常叙事有所不同。日常叙事中通常存在讲述者和合叙者,合叙者能够作为互动成员与讲述者进行显性互动,并对事件进行解释、质疑、修正,共同确立话语走向,构建话语轮廓[18],而国家叙事更多的需要体现权威性,复杂化的趋向存在着损害国家叙事清晰度,造成理解障碍与竞争力降级的风险[23]。因此,如何在一致性与复杂性、政治化与去政治化的叙事间达成平衡,也是国家叙事领域学者需要探究的重点议题。

2.特殊性与普遍性的取舍

国家叙事策略中另一争论焦点则是特殊性与普遍性间的取舍与平衡。一些学者认为,国家叙事所首要追求的都是体现国家自身的特殊性,即国家品牌研究中所强调的区分度与辨识度——开发具有本土特色的概念表述和话语体系,在国际社会纷繁的光谱中将国家锚定在一个具体的位置,帮助本国国民和国际社会了解该国在历史及现实中的定位与使命。

但也有很多学者认为国家叙事应更多融入普遍性的要素,主要原因有二:

一是在国际层面,一味强调特殊性在国际社会中的传播力有限,国家叙事应更聚焦世界共享话语。强调特殊性的对外传播困境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方面,中国特殊的政治话语一直缺乏世界性的对话基础,话语的离心力明显大于向心力[24];另一方面,在阐释政治、外交话语时,频频将“大同世界”“仁济天下”等中国传统文化理念作为修辞,但又通常不会阐释这些文化理念的具体意涵及其与政治外交话语之间的逻辑关联,导致如果接收者对儒家文化语境缺乏了解,就难以理解中国国家叙事的真正含义[22]。因此,有学者提出在国际话语场域,中国国家叙事应更多地围绕“文化—发展—开放”等具有世界共通性的关键性概念展开[23]。

二是在国内层面,国民对国家叙事的接受度相对更强,甚至将国家叙事作为其看待与解释事物的唯一框架。这种接受的作用是一体两面的:国民既会在其生活处于顺境时调用国家叙事,表达其自豪感与荣耀感,也会在生活处于逆境时调用国家叙事,生发出对国家的怨怼与不满。Brooks对一些欧洲国家政策影响者的采访摘录表明,欧洲各国高等教育中都出现了相似的趋势:以就业为中心、政治冷漠、对学术教育而非职业教育感兴趣,但各国的政策影响者都会从各自国家的国家叙事来解释这一趋势,并未意识到这一问题是为欧洲地区学术所共有的,也未从全球化压力与流动跨国教育的视角来对其进行解释[25]。Jarausch在分析德国的国家叙事时也提出了相似的观点:国家叙事的主导地位如何有助于掩盖各种跨国和全球问题[26]。在国家叙事形塑了社会主流话语的国家,国民傾向于低估民族国家之间的共性和民族国家之外的影响因素。

(二) 对外叙事困境与对内叙事困境的关系

有大量研究表明,中国国家叙事的对外传播与对内传播都存在一定困境。两种传播环境下的困境存在共通之处,如国家叙事的命题与逻辑的不自洽、传播土壤的适应问题等,但也存在着一种分歧,即对内传播困境与对外传播困境何者更为根本。

国家叙事的对外传播困境主要由国际传播、国际政治、全球公关等领域的学者进行研究,在他们的研究视域下,中国的国家叙事困境源于一个相对清晰的他者——掌握了国际话语权的西方社会,这个他者既构成中国发展国家叙事的一定参照,同时给中国国家叙事的传播带来了困难与挑战,是中国国家叙事需要形成区分、警惕被同化的对象。在此背景下,国家形象的“我传”与“他传”之间的对比成为近年来研究的热点,大多数对比研究表明,西方社会对中国的叙事主要聚焦于中国社会的阴暗面,紧盯权力与民众、中国女性、环境问题、法制建设漏洞等问题,而对中国社会发展的进步轻描淡写[24]。这与更多聚焦发展进步面向的国家叙事存在巨大差异,从而导致在现实世界里,媒体、民众对国家叙事的信任缺失,破坏甚至瓦解公民对公共体系/部门/机构以及彼此之间的信心,并最终影响到政治效能及社会共识。可以说,在研究国家叙事对外传播困境的学者眼中,中国的对外传播困境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对内传播困境,因此首要提升的应是中国的文化软实力与国际传播力,以赋予国民以认同感与信任感,从而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解决国家叙事的对内传播问题。

而研究国家叙事对内传播困境的学者——主要来自社会学、政治学、政治公关、马克思主义等学科,他们的研究视域中缺乏一个“西方”那样相对清晰的他者,而是将眼光更多投向自身。巴基斯坦学者Syed Talat Hussain认为,成功的国家叙事应是合理且可信的——需要从全国辩论的进程中提炼出来的,是大多数人都赞同的愿景;同时必须与相应的政策和行动相结合。而巴基斯坦的国家叙事则沉浸在当权者的偏见或需求中,并且与现实相背离,这样的国家叙事是难以在国际社会得到认可的。“我们在国内互相掏出刀子,却希望呈现一个统一战线,向国际社会展示一张愉快的面孔。不要指望当管弦乐器坏了时,交响乐会流动。”[27]Laurie也在《官方故事:埃及和阿尔及利亚的政治与国家叙事》中表明,虽然公共外交的学生和从业人员都很清楚国家品牌的重要性,以国家软实力的视角对国家叙事进行了充分的探讨,但叙事征服的内部风险非常高,有时甚至是致命的[28]。因此,在研究国家叙事对内传播困境的学者眼中,是国家叙事的对内困境导致了对外传播困境,首要改变的应是国家叙事的话语生产机制,使其与最广大人民的意愿相统一,同时将其付诸实践。只有国家叙事在国家内部有广泛的社会基础,才能最大程度上改善其在国际社会的传播境况。

四、 国家叙事的实践指向

(一) 时间维度的国家叙事:国家历史与国家传统

从时间的维度看,国家叙事主要包含两个主题:历史与文化伦理传统。这两个主题所共享的基本问题就是如何合理连接国家的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关系,将历史与文化传承下来的国家观念融入到当下的生活实践之中,建构一套可以延续至未来的心理与文化模板。

在历史主题下,时间维度下的国家叙事重要性主要体现在如下两个方面:一是为了理解国家从何而来、走向何方,以及国家在当下应该担当怎样的时代使命;二是为了阐释国家选择现有制度的历史源流与时代背景。在时间维度上,既有研究所涉及的国家叙事命题包括对过往历史的逻辑梳理、对重大事件的态度、历史作用和影响的把握等等。国内学者大多以中国为研究对象,呈现出现代中国,尤其是社会主义中国诞生、成长和发展的必然性与合理性。这类研究主要遵循历时性的线性逻辑,涉及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跨越数千年历史的传统中国,这个阶段的国家叙事帮助受众建构对“文化中国”及其独特的国家观念的认同;第二个阶段是鸦片战争以来在内外交织的困境中坎坷前行的近现代中国,这个阶段的国家叙事帮助受众建构对现代共和国的认同;第三个历史阶段就是1949年以来在社会主义革命与实践中取得硕果的当代中国,这个阶段帮助受众建构对社会主义中国的认同。在中国之外,其他国家的历史叙事也是颇受关注。美国的国家叙事主要呈现为英雄的国父——拓荒者叙事,这种进步主义的神话而后发展成为主流的自由主义叙事,以罗斯福新政、民权运动、罗纳德·里根当选总统为标志性事件[4]。学界对日本国家叙事的关注着重在日本战后记忆的重建上,指出日本战后文化记忆错综复杂,存在受害者叙事、加害者叙事、英雄主义叙事三种“相互抵触的创伤叙事分类在争夺道德优越性”,且受害者叙事由于规避了普通民众的战争责任,逐渐在日本社会占据主流地位[29]。

在文化伦理传统主题下,中国国家叙事的研究主要是阐述中国传统文化伦理的特质性,并挖掘其中正向的部分作为国家的独特标识。比如,中国的文化内核是伦理本位而非宗教本位[30],因此,相对于西方哲学传统中“他者-自我”的二元对立视角,中国更倾向于对其他民族、国家都持共存、包容与交融的态度。林尚立指出,与世界历史上其他的文化与文明相比,中国人与国家的关系应是最为紧密的,这是由于中国文化传统的影响:其一,传统中国讲求“家国天下”,家与国具有同构性,国家被视为由家庭扩展而成的政治共同体;其二,中国的传统文化和制度根植于以“修齐治平”为轴的生活体系,国家权力深入到人们的生活理念和实际生活中;其三,中国缺少宗教传统,以世俗生活为主体,国家是组织、协调和宰制世俗生活的唯一力量[31]。

(二) 空间维度的国家敘事:制度合理与人民幸福

从空间的维度看,国家叙事需要阐述的是国家在空间维度所设置的结构关系,也就是国家是如何组织、安排与协调当前的种种利益关系,以及在既有的利益结构体系之中每个公民的权益水平、自由空间与发展资源。据此,空间维度的国家叙事主要包括两个主题:制度合理与人民幸福。

制度合理性的评判需要以人民的自由、发展与幸福为准绳,而人民的幸福离不开国家制度的保障。因此,在绝大多数研究中,这两个主题是相互咬合、嵌套的。在制度主题下,近年来国内学界关注较多的是中国相对于西方“一人一票”制民主所提出的“全过程人民民主”,从各个角度阐释了其理论基础、制度内涵和价值,构建了较为完备的本体论与方法论。此外较多被讨论的是政党、社会与国家的结构关系,其关键是政党的角色与功能定位;中央与地方的结构关系,其关键在于中央与地方的职能分配及互动关系;民族关系,其关键是实现各民族享有平等权利的制度安排;城乡结构关系,其关键是城乡一体化;等等。这些结构关系都是国家建设和发展阶段的重要问题,不仅需要整体的规划安排和具体的制度设计,更需要以叙事的方式将其传递给国内与国际受众。

而人民幸福主题下的国家叙事,则更侧重微观视角下“普通人的日常实践和真实表达”。为避免国家叙事落入日常叙事过于细碎的结构划分与情境解读,刘子曦提出用“故事形态学”的方法关注不同故事背后叙事结构的同构性[32]。这种方法遵循了Vladimir Propp以来的形式主义传统,即认为故事中的人物尽管各不相同,但人物的功能却具有形态学上的统一性与稳定性。如果将故事看作一个个复杂的工程,研究者可以梳理提取出构成工程的多个功能系统。也就是说,研究者可以在拆解研究大量故事后,创建这类故事的功能总览,并将这些故事以图示化的方式呈现。这种对故事要素的提取建立在对大量故事的总结与理解上,能够融入制度与历史层面的思考,捕捉到融会在日常表达和叙述中的社会心理与普遍感受,从而突破个人故事不具备推广性和普适性的局限。

(三) 超越时空的国家叙事:基本价值与共享议题

尽管任何国家叙事都根植于特定的社会、历史与文化脉络,但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时代背景下,寻求能被国际社会所共同理解的世界共享话语,从而增强国家叙事的对外传播信度与效度,也是十分重要而关键的议题。超越时空限制的国家叙事也有两个主题:基本价值与共享议题。

基本价值是指人类所公认的价值,包括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互助等。在跨文化传播的过程中,由于社会结构和社会背景等多重因素的影响,叙事的交流变得复杂而低效。因此,既有研究多立基于社会学中的“主体间性”概念和语言学中的“互文性”概念[32-33],其指出国家叙事需要更多地关注多个主体之间、多个故事文本之间共通的意义空间,简单来说,就是双方主体能够共同理解的事物、共同的价值追求以及共同的情感诉求——如人类的亲情、爱情等,并以此为切入点建构国家叙事。例如,电影《流浪地球》就叙述了一个全人类共同面临的生存困境,不论国家、种族,全人类天然地成为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团结合作才能寻求生路,这些都是在人类基本价值的基础上所进行的故事建构。国家叙事面临的最重要问题就是如何将特定的历史文化背景与这些当代人类基本价值相连结,并使其成为国内社会遵从、国际社会认同的国家核心价值体系。

共享议题指地球气候变暖、超人工智能等一系列人类共同面对的严峻挑战。在讨论如何应对这些挑战时,全球治理俨然已经成为一种基础性的语境。国家不仅可以通过其独特的叙事方式来积极参与全球治理,还可以在这一过程中持续发掘新的叙事资源,调整或创造叙事框架,以应对不断演变的国际关系和全球治理需求。这一主题较有代表性的是王昀等人的研究,基于“互文性”的概念系统性地提出了国家叙事在涉及全球共享议题时的具体建构路径:第一层次是全球治理中的中国担当,在近年来西方保守主义、民粹主义等浪潮推动的反全球化趋势中,凸显中国引领全球化进程的种种作为;第二层次是一系列对外政策与倡议理念,包括“一带一路”“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观”“人类命运共同体”“新型大国关系”等内容;第三层次是围绕政策话语所诞生的具体故事元素[21]。

五、 研究结论

从上述研究回顾来看,国家叙事研究存在批判性解构与建设性探索两大研究视角,其中批判性研究以揭示国家叙事中的权力结构为前提,建设性研究以论证国家叙事的必要性与重要性为前提。然后将目光聚焦于建设性导向的国家叙事研究,会发现这些研究存在一定的理论困境:争论焦点则主要是国家叙事中一致性与复杂性的取舍、特殊性与普遍性的平衡,以及国家叙事的对内传播困境与对外传播困境何者更为根本的问题。针对这些困境,目前的国家叙事策略研究大致可以分为时间维度、空间维度、超越时空的价值维度,每一维度下都有较为清晰的叙事主题,以及相应的叙事路径与策略。

基于上述认识,本文认为可以相应地从以下四个方面进一步发展中国国家叙事的相关研究:

第一,国家叙事研究要更多地关照到既有的批判性学理传统,并与之形成对话。譬如可以将既有的批判性研究理解为学界对国家叙事扭曲化、偏狭化的一种警告与外部规制,其内在启示是:如何使国家叙事不仅仅服务于统治阶级的利益,而是在最大程度上惠及本国国民乃至世界公民,从而获得尽可能广泛的支持与认同,这与绝大部分建设性导向的国家叙事研究实则是亲和的。

第二,国家叙事研究需要更多地调和叙事一致性与叙事复杂性、叙事特殊性与叙事普遍性的内在冲突。就复杂性与特殊性这一维度的争议而言,需要进一步讨论的议题是如何既能保持塑造清晰的并便于识别、理解、记忆的国家叙事,又不使其失去真实性、对话性与人文关怀。就特殊性与普遍性这一维度的争议而言,需要进一步讨论的议题是如何使国家叙事既能够彰显中华文化的独特气质,又符合其他国家的文化期待;既能强调本国独特的历史轨迹与价值体系,也能关照到国家随世界政治经济格局与文化潮流之变盛衰起伏的真实图景。

第三,国家叙事的对外传播困境与对内传播困境在很大程度上是連续一贯、相互作用的。需要贯通性地梳理两种困境的内在关联及双向影响机制,为中国国家叙事提出更具整体性与战略眼光的改善策略。

第四,国家叙事可以在现有研究的指引下,更为系统地涵盖时间维度、空间维度与超越时空的价值维度,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国家叙事方案,向世界呈现包容并蓄、海纳百川、气象万千的新时代中国话语自信。

注释:

① 值得注意的是,在西方中心主义话语下,西欧等区域在“王朝国家”之前还经历了基于犹太-基督体系的普世国家阶段,这一阶段在拉丁基督教世界的政治思想史上具有重要意义,但并非本文所关注的重点,故在此不详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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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文 格)

Theoretical Perspectives,Dilemmas and Practical Directions

in National Narrative Studies

TANG Xin-yu, CHEN Xian-hong

(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Information Communication,Huazho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Wuhan 430074,Hubei,China)

Abstract:“National Narrative” has gradually attracted wide attention since World War II,and in recent years,it has even become a strategic proposition in China.The current research on national narrative has deposited fruitful research results in terms of theoretical perspective,theoretical dilemma and practical direction.Firstly,with regard to theoretical perspective,there are two research veins: critical deconstruction and constructive exploration; Secondly,when it comes to theoretical dilemma,the focus is mainly on the trade-off between consistency and complexity,the balance between specificity and universality,and the question of which is more fundamental—the difficulties of external communication or internal communication of the national narrative; Finally,in terms of practice,the current national narrative can be roughly categorized into three dimensions: time,space,and the value beyond time and space,each of which has its narrative themes and strategies.Based on the above understanding,this paper proposes four directions for the further development of Chinese national narrative: Firstly,to pay more attention to existing critical theories and enter into dialogue with them; Secondly,to explore how to reconcile the two sets of inherent conflicts in the research of national narrative strategies; Thirdly,to sort out the internal and external communication difficulties of national narrative and the mechanism of two-way influence; Fourthly,to systematically construct a more holistic and strategic national narrative including the time dimension,the spatial dimension,and the value dimension.

Key words:national narrative; national image; Chinas sto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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