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节性T细胞介导的免疫检查点抑制剂获得性耐药机制研究进展①
2023-01-19袁文丽邓德耀云南大学附属医院云南省第二人民医院云南省眼科医院检验科昆明650021
袁文丽 邓德耀(云南大学附属医院,云南省第二人民医院,云南省眼科医院检验科,昆明 650021)
免疫检查点抑制剂(immune checkpoint inhibi‐tors,ICIs)在肿瘤免疫治疗中的应用越来越广泛,ICIs具有广谱的抗肿瘤效应、治疗肿瘤精准化、适用症不断扩大等特点[1-2]。然而,与肿瘤靶向治疗一样,ICIs治疗也不可避免地出现耐药[3-4]。获得性耐药的产生是ICIs治疗失败和肿瘤复发的重要原因。近年,研究结果显示调节性T细胞(regulatory T cell,Treg)可能参与了ICIs的获得性耐药[5-6]。Treg是CD4+T细胞的免疫抑制子集,通过抑制T效应细胞(effective T cell,Teff)促进肿瘤的进展。本文就Treg生长发育、生物功能特性、介导ICI获得性耐药机制以及治疗策略进行综述,为克服ICIs抗药性研究提供理论依据。
1 Treg的免疫学分类
目前已经发现的Treg亚群有多种,其中研究较多的是CD4+CD25+Treg。由于其在免疫调节中的重要作用,文献中Treg多特指CD4+CD25+Treg。Treg可分为天然型Treg(nTreg)和诱导型Treg(iTreg)。其中,nTreg是由胸腺产生的,在外周血中受TGF-β调节维持其活性;iTreg是由幼稚的CD4+T细胞的前体细胞诱导而成,是静息T细胞在TGF-β、IL-10、IFN-α,或低剂量抗原诱导下分化而成。
根据T细胞标记CD45RA、CD25和FOXP3的表达水平,人类FOXP3+CD25+CD4+T细胞可分为3类(表1):原始Treg(CD45RA+FOXP3loCD25loCD4+)、效应Treg(eTreg)(CD45RA−FOXP3hiCD25hiCD4+)和 非Treg(CD45RA−FOXP3loCD25loCD4+)。原始的Treg是从胸腺中分离出来的细胞,但尚未在周围被激活,免疫抑制活性较弱。在T细胞受体(T cell receptor,TCR)刺激下,原始Treg迅速增殖,分化为高度免疫抑制的效应Treg。相比之下,FOXP3+非Treg不是免疫抑制细胞,而是免疫刺激细胞,并产生炎症细胞因子,如IFN-γ和IL-17。正常情况下,Treg数量较少(占CD4+T细胞的5%~10%),并在维持体内免疫系统平衡中发挥重要作用。在绝大多数肿瘤中,脂肪酸代谢及CCL22等趋化因子等作用下的Treg募集,伴随着TGF-β等细胞因子诱导下Treg的分化,使Treg的数量大大增加[7]。肿瘤微环境中的Treg通过分泌IL-10、IL-2或细胞毒性作用介导Teff的死亡。另一方面,Treg还能通过共抑制信号或CD39、Nrp-1分子,抑制抗原提呈细胞(antigen presentation cell,APC)的成熟及抗原提呈能力,进而发挥其肿瘤免疫逃逸作用。
2 免疫检查点及其抑制剂对Treg的影响
2.1 程序性死亡蛋白-1(programmed death-1,PD-1)/细胞毒性T淋巴细胞抗原-4(cytotoxic T lymphocyte antigen-4,CTLA-4)CTLA-4和PD-1的表达与不同癌症患者的总生存率呈负相关,在Treg表面组成性表达,并在Teff上诱导激活[1-2]。PD-1广泛表达于活化的T淋巴细胞、B淋巴细胞、NK细胞、肥大细胞和髓样树突状细胞,与局限于APC表面CTLA-4配体不同,其配体程序性死亡配体-1(programmed death ligand-1,PD-L1)广泛表达于肿瘤细胞、免疫细胞、非淋巴和非造血细胞。已有大量的研究证实PD-1、CTLA-4通过不同机制在T细胞活化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8]。Treg上的CTLA-4与APCs上的B7配体(B7-1和B7-2,又称CD80和CD86)结合,且比T细胞上的CD28亲和力更强。诱导了一个抑制T细胞启动的信号(启动期),CTLA-4A通过与B7形成复合物发生Treg内化,导致APCs-B7表达下调。此外,Treg上的CTLA-4A-B7复合体通过调控APCs抑制Teff的增殖和活化,促进Treg扩增。与CTLA-4相同的是,PD-1抑制Teffs在肿瘤部位(效应期)内增殖和活化。PD-1在Treg上的功能尚不清楚,但是,证据表明PD-1通过增加FOXP3表达以提高Treg的稳定性[9]。
2.2 ICIs选择性抑制Treg单克隆CTLA-4抗体对肿瘤微环境中的CTLA-4+Treg细胞有耗竭作用,但这种耗竭是具有选择性的,可能与依赖来自于巨噬细胞表面受体FcγRⅣ有关。SELBY等[10]发现在CT26和MC38荷瘤小鼠(结肠癌模型)中靶向CTLA-4治疗会选择性耗竭肿瘤内Treg,而不影响血液和继发性淋巴器官中Treg数量,这种现象可能与肿瘤微环境中的Treg CTLA-4表达水平高于其他组织有关。KAVANAGH等[11]的研究则认为CTLA-4 mAb治疗不会影响前列腺癌患者循环Treg细胞的数量,而是增加了激活的Teff的数量。
PD-1抗体与CTLA-4 mAb一样,其介导的抗肿瘤免疫应答也与肿瘤内Teff/Treg比例提高和Teff功能增强相关。但PD-1 mAb作用机制与CTLA-4 mAb不同。当PD-1与PD-L1结合后,通过去磷酸化TCR信号通路,从而抑制Teff的增殖和活化。PD-1/PD-L1可能通过Notch信号通路、天冬酰胺基内肽酶途径影响Treg增殖和抑制表型[12-13]。目前,PD-1在外周血Treg中的作用存在争议。研究显示,PD-1 mAb能够增加黑色素瘤患者外周血单个核细胞(peripheral blood mononuclear cell,PBMC)中Teff的增殖活化以及下调Treg中的FOXP3表达,并认为PD-1治疗可能对Treg有影响[14]。但是另一项乳腺癌的研究显示:PD-1 mAb治疗对乳腺癌患者PBMC中FOXP3+Treg没有影响[15]。在肿瘤微环境中,RIBAS等[16]观察到抗PD-1治疗并不影响肿瘤微环境内Treg的数量,而是增加CD8+细胞毒性T细胞反应性,并增强其在肿瘤中的积累。也有研究认为,PD-1抗体通过mTOR、MAPK及STAT1信号通路抑制Tregs细胞的诱导分化[17]。与之相反,有研究表明PD-1mAb治疗增加Treg细胞的增殖能力,同时还促进Treg介导的肿瘤免疫抑制作用[18]。
3 Treg介导的ICIs获得性耐药机制
在临床应用ICIs治疗癌症过程中,有限的治疗响应性(优势人群)和获得性耐药是ICIs治疗的两大挑战。ICIs治疗优势人群的筛选可能多涉及肿瘤固有耐药(原发性耐药)范畴;获得性耐药往往发生在肿瘤治疗中,由于肿瘤微环境中出现了代偿途径以逃避ICIs诱导的抗肿瘤反应,这可能是肿瘤内在因素的结果,如肿瘤细胞上免疫调节分子的表达改变,或肿瘤微环境内的细胞因子/生长因子/趋化因子环境、肿瘤浸润免疫细胞分子表达、肿瘤浸润淋巴细胞组成等外源性因素(图1)。
图1 Tregs介导的ICIs获得性耐药机制[5]Fig.1 Tregs-mediated acquired resistance to ICIs[5]
3.1 Treg其他检查点的表达升高抑制Teff活化除CTLA-4和PD-1外,肿瘤微环境内的Treg其他免疫检查点/共抑制受体,如细胞免疫球蛋白黏蛋白-3(T cell immunoglobulin and mucin domain 3,TIM-3)、淋巴细胞活化基因-3(lymphocyte-activation gene 3,LAG-3)、含Ig及ITIM结构域的T细胞免疫受体(T cell immunoreceptor with immunoglobulin and ITIM domains,TIGIT)和T细胞活化的V区免疫球蛋白抑制剂(V-domain immunoglobulin suppressor of T cell activation,VISTA),在ICIs治疗后表现出代偿性表达上调。Treg上这些分子的上调水平阻断了Teff的激活,增加Tregs积累并促发肿瘤。
3.1.1 TIM-3 TIM-3最初认为是由CD4+IFN-γ−Th1细胞选择性表达,且其作用仅限于调节Teff功能和细胞因子的产生,近年来,在肺癌、宫颈癌、卵巢肝癌、结肠癌和小鼠肿瘤组织中均检测到大量TIM-3+Treg。此外,从黑色素瘤和结肠癌小鼠模型的肿瘤组织中释放的IL-10、颗粒酶和穿孔素的水平结果可得出,TIM-3+Tregs比TIM-3−Tregs显示出更强的抑制活性。OWEIDA等[19]研究发现,TIM-3分子在CD8+T细胞和Treg中补偿性上调以对抗PD-L1 mAb联合放疗的治疗,并导致肿瘤复发、降低头颈部生存率;抗TIM-3和抗PD-L1联合治疗可以增加CD8+T/Treg比率,并延迟肿瘤生长。以上研究表明TIM-3+Tregs高表达参与了肿瘤的复发和进展,从而对抗PD-1/PD-L1治疗产生耐药性。
3.1.2 LAG-3免疫检查点LAG-3广泛表达于活化的Treg、Teff、B淋巴细胞、NK细胞和树突状细胞表面,以高于CD4的亲和力与APC上的MHCⅡ结合,引起抗原特异性CD4+Teff反应和细胞因子的表达下调。有研究表明,LAG-3还有另一种配体,即肿瘤细胞表达半乳凝素-3(galectin-3),两者结合后通过抑制细胞毒性T细胞的活化来消除肿瘤微环境中的抗肿瘤免疫[20]。LAG-3+Treg表现出更强的增殖和免疫逃逸能力,而抗PD-1治疗能够上调CD4+T细胞表面LAG-3的表达,这或许是乳腺癌对PD-1抗体治疗获得性耐药的一个原因[21]。
3.1.3 TIGIT TIGIT在活化的CD4+T细胞、CD8+T细胞、Tregs和NK细胞表面表达。TIGIT在T细胞表面与CD226竞争,在树突状细胞表面与CD112和CD155配体竞争,导致Teff激活受到抑制。ZHANG等[22]研究发现,抗TIGIT治疗可以促进PD-1抗体的抗肿瘤效应,这也提示,Treg表面TIGIT的表达上调可能与ICIs的耐药有关。
3.1.4 VISTA VISTA属 于CD28-B7家 族,在Tregs、Teffs、NK细胞、巨噬细胞和树突状细胞表面表达。VISTA与其配体V-Set和VSIG-3结合,阻止Teff增殖,并降低其细胞因子的释放,同时还作用于幼稚T细胞并诱导其分化为Treg。阻断VISTA可以增强Teff在小鼠肿瘤中的聚集和激活,减少Treg和髓系源性抑制细胞数目,从而诱导抗肿瘤免疫应答。与上述分子一样,PD-1抗体治疗也会引起VISTA+T细胞的表达上调,进而参与ICIs治疗的获得性耐药[23]。
3.2 Treg诱导的TGF-β的激活和产生Treg诱导的TGF-β激活(膜结合形式)和可溶性形式的释放可能是Treg促进肿瘤生长/进展和抑制抗肿瘤免疫反应的一个机制。肿瘤微环境中,免疫抑制性肿瘤内Treg细胞的特点是分泌高水平的TGF-β。TGF-β反过来又是诱导FOXP3表达、Treg分化和稳定性以及Treg抑制活性的关键因子,同时,TGF-β还能抑制肿瘤微环境CD8+淋巴细胞的浸润[24]。另一方面,ICI治疗还能激活肿瘤细胞TGF-β/Smad3信号通路[25]。简而言之,Treg诱导的TGF-β的激活和产生可能参与了ICIs治疗的获得性耐药。
3.3 其他ICIs治疗使肿瘤微环境中Treg细胞发生凋亡,而凋亡的Treg细胞则通过腺苷代谢途径,进一步增加自身的肿瘤免疫逃逸作用,进而参与ICIs的获得性耐药[26]。
4 治疗策略
综上,ICIs获得性耐药与肿瘤微环境中Tregs密切相关,靶向Tregs治疗是消除ICIs耐药性的有效手段。在未来的研究中,可以从Tregs表面免疫检查点蛋白、GITR、TGF-β信号等寻找靶点,特别是采用联合治疗的策略以增强肿瘤患者对ICIs治疗的响应。免疫共刺激分子和共抑制分子,特别是肿瘤坏死因子受体超家族的一些免疫检查点分子,如OX40、诱导T细胞共刺激分子(inducible T cell co-stimulator,ICOS)和糖皮质激素诱导的TNFR家族相关基因(glucocorticoid-induced TNFR family related gene,GITR)也被用作Treg靶向治疗。GITR单克隆抗体DTA-1亦被证实能够下调肿瘤浸润组织中Treg FOXP3的表达,GITR抗体联合ICIs治疗还能够进一步增加Teff细胞的肿瘤杀伤效应[27-28]。在Treg中,靶向TGF-β可能是抗肿瘤治疗的另一种方法。如RAVI等[29]研究发现,CTLA-4或PD-L1抗体治疗联合抑制TGF-β信号,能够显著降低肿瘤组织浸润的Treg细胞数量,促进黑色素瘤小鼠模型的抗肿瘤细胞毒性作用。
5 结论与展望
对ICIs的反应完全取决于肿瘤微环境中分子和细胞网络的类型。肿瘤组织若存在较高的肿瘤突变负荷、大量高免疫抑制性免疫细胞,如表达高水平CTLA-4和PD-1的Treg,则采用单一或联合免疫检查点抑制剂治疗较为有效。随着时间的推移,肿瘤细胞在治疗压力选择下,通过产生更多的自身抗原来增强Treg功能,并通过寻找代偿途径来逃避抗肿瘤免疫反应,从而降低肿瘤的免疫原性并产生了获得性耐药。为了克服这种耐药性并提高抗肿瘤免疫反应,新的ICIs、联合其他ICIs或小分子抑制剂(如代谢抑制剂、表观遗传修饰剂和免疫刺激剂)的研究也是非常有益的尝试。另一方面,在治疗期间及治疗之后,测定外周血和肿瘤组织中Treg的水平/表型对于判断与Treg介导的ICIs获得性耐药的生物标志物亦至关重要。这些研究将有助于确定最适合癌症患者的治疗方法,并最大限度地提高治疗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