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京口—广陵战略格局的形成与演变
2023-01-10谈益群
谈益群
(扬州大学 社会发展学院,江苏 扬州 225002)
永嘉之乱后,北方幽、冀、青、并4州及徐州之淮北的士庶相率过淮。移民南迁的路线大致分为东、中、西3条,东线以淮河及其支流以及沟通江淮的邗沟为主要水路,东线流民南渡后或居于邗沟南端的广陵(今江苏扬州),或渡江居于京口(今江苏镇江)、晋陵,于是长江南北的京口与广陵便成为流民集中地,也是侨州郡县主要设置地区。诚如谭其骧所言:“时邗沟已凿,穿通江、淮,故邗沟南端之江都及其对岸之镇江、武进,遂为山东及苏北移民之集合地。”[1]221《晋书·地理志》“徐州”条云:“初或居江南,或居江北,或以兖州领州。”[2]453徐兖二州治所的迁移与不同时期的内外局势有关。严耕望指出,东晋时期徐州刺史多加都督,其都督区为徐兖青三州[3]39。这说明侨置于长江南北的徐兖青三州同属徐州军府,而徐州军府治下的散居于京口、广陵地区的流民武装是东晋长江下游抵御外敌、卫戍建康(今江苏南京)的主要力量,这就促成了京口—广陵战略格局的形成。笔者尝试梳理京口—广陵战略格局的形成、发展与演变,并由此探讨不同时期京口与广陵战略地位的变迁。
1 京口—广陵战略格局的形成
1.1 郗鉴与广陵
东晋太宁二年(324年),王敦第二次起兵,在此之前郗鉴就已经以尚书令的身份征辟台城,入主中枢。同年,王敦病死,郗鉴为明帝所谋以流民帅平定王敦之乱的计划已经实现。太宁三年(325年)七月,郗鉴再次任兖州刺史,镇广陵。郗鉴此次出镇广陵,可能诚如田余庆所言,朝廷猜忌流民帅,不可能允许郗鉴带兵南渡,但郗鉴又不愿与其所统军队分离[4]41。王敦之乱被平复后,“刘遐为徐州刺史,代王邃镇淮阴,苏峻为历阳内史”[5]2931,刘遐与苏峻皆为郗鉴召集的平乱的流民帅,他们所镇之地都在江北,郗鉴作为流民帅中的一员,当然也不例外。
东晋内部发生叛乱的同时,外部还面临后赵的进攻。在王敦起兵前,后赵将领石瞻就已攻下邳和彭城,又取东莞、东海二郡,东晋兖州刺史刘遐从彭城退保泗口。司州刺史李矩和颍川太守郭默又先后败于石聪、石生,最后“司、豫、徐、兖之地,率皆入于后赵,以淮为境矣”[5]2936。后赵大有南下之势,淮河一线告急,在这种情况下,朝廷派遣流民帅镇守江北就不仅仅是为了防备他们。淮北既失,东晋必须设法保住江淮间的土地,否则建康政权就会受到威胁。流民帅率领的流民武装具有一定战斗力,他们屯驻江淮间可为东晋抵御胡族入侵。因此,朝廷以郗鉴镇广陵很可能是借其控制江淮局势。
咸和元年(326年),监淮北诸军事、徐州刺史刘遐去世,郗鉴又加领徐州刺史,朝廷另外派郭默为北中郎将,监淮北诸军,但刘遐的部下不愿受郭默辖制,起兵叛变,后为临淮太守刘矫平定。朝廷此次的任命是想以同为流民帅的郭默控制刘遐部众,在淮河一带抵御胡寇,并隶属于徐兖刺史郗鉴之下[4]61。苏峻之乱时,郗鉴曾在曲阿县修筑营垒并派郭默前往防守,由此可以看出郭默受郗鉴节制。因此,郗鉴镇广陵的安排很可能是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即以广陵为根基,整合流民帅,控制淮北局势,从而防御北方胡族。
郗鉴在广陵招抚流民帅之事,从关于刘矩的史料记载亦可看出。关于刘矩,《晋书》中仅有3处记载。《晋书·成帝纪》:“车骑将军郗鉴遣广陵相刘矩帅师赴京师。”[2]172《晋书·郗鉴传》:“(郗鉴)于是遣司马刘矩领三千人宿卫京都。”[2]1799这两处同为咸和三年(328年),苏峻攻入建康,郗鉴让刘矩率军入援京师。另有《晋书·石勒载记》:“魏郡太守刘矩以郡附于勒,勒使矩统其垒众为中军左翼。”[2]2711此事发生在永嘉三年(309年),与刘矩受郗鉴调遣相隔仅十几年,此刘矩与前两处记载的刘矩为同一人的可能性较大。刘矩为魏郡太守,以魏郡降于石勒,石勒将刘矩所统的部众收编为自己的中军左翼,可见,刘矩确实手握兵力,应当也是流民帅。此后史料不见关于其人其事的记载,他很有可能在司马睿立足江左后率众南奔,但又无法与建康政权建立联系,直到郗鉴打通流民帅与朝廷之间的关节,他才得以归附郗鉴,任广陵相及郗鉴车骑司马。
苏峻之乱,郗鉴欲率军入援建康,朝廷以抵御胡族入侵为由,不许郗鉴进入建康。从当时朝廷与流民帅的关系来看,江左政权对流民帅固然有戒备之心,但也不能排除使郗鉴镇广陵以防御北方胡族入侵这一目的。总而言之,郗鉴出镇广陵的原因有三:第一,朝廷对流民帅还存在猜忌,要将他们拒于江北;第二,郗鉴不愿脱离与他南来的流民群体;第三,淮河以北尽数沦没,朝廷要借郗鉴整合流民帅、招抚流民,以防御胡族南下。
1.2 郗鉴与京口
咸和五年(330年),苏峻之乱时,郗鉴为守建康东门,阻止苏峻南下的道路,从广陵移镇京口。在此之前,徐州刺史多屯驻江北,或镇广陵,或镇盱眙、淮阴等淮河一线的要地,而郗鉴以徐、兖二州刺史的身份首次镇京口,且都督青、徐、兖三州及扬州之晋陵、吴郡诸军事,这就促成了新军事格局的形成,即江北的广陵与江南的京口共同构建了建康附近的军事防区。
从地理位置来看,郗鉴之所以选择镇京口,是因为京口与广陵隔江相望,且京口西接建康,东连吴会,是战略要地。如田余庆所言:“东晋成法,徐州刺史兼刺兖州,故京口、广陵得以连为一气。”[4]203京口与广陵属于同一都督区,郗鉴移镇京口,说明在这一时期,就建康的军事防卫而言,京口为主,广陵为次,广陵是徐州都督区内江北的一支武装力量所在地。咸康元年(335年),石虎南巡,历阳太守袁耽以为石虎要攻打东晋,便上报朝廷,建康立刻作出防御部署,“司空郗鉴使广陵相陈光帅众卫京师”[5]3002。郗鉴虽移镇京口,但他并没有出动京口兵力,而是发挥其在广陵的影响力,调动广陵的兵力护卫建康,这说明广陵是徐州都督区内江北防区重要的军事力量所在地。
苏峻之乱后70余年,东晋内部没有出现大的动乱,这是因为长江上下游之间形成了均衡的形势,互相制约,直接原因就是京口立镇[6]。郗鉴移镇京口就是为了阻断苏峻南下三吴之路,苏峻之乱被平复后,郗鉴在京口的经营则是为了建立一支能够与长江上游相抗衡的武装力量,从而起到卫戍建康的作用。
2 京口—广陵战略格局的定型
东晋中期,即康帝建元至废帝太和年间,就广陵军事布局而言,依然延续东晋初郗鉴所开辟的京口—广陵一体化的战略体系。因为在此期间,门阀之争的焦点在上游的荆州与江州,下游京口、广陵地区在郗氏家族势力的影响下,能够维持相对稳定的局面。
郗鉴于成帝咸康五年(339年)去世后,郗氏在京口、广陵的影响力并未削弱,居徐、兖二州刺史之任者几乎都与郗氏家族有关。
据《晋书》《资治通鉴》以及《东晋方镇年表》记载,成帝咸康五年至废帝太和六年(339—371年)间,居徐、兖二州刺史之任者有蔡谟、何充、桓温、褚裒、蔡裔、荀羡、郗昙、范汪、庾希、郗愔10人。郗昙与郗愔为郗鉴之子;蔡谟为郗鉴临终前上疏所荐,亦为郗鉴军司,“太常臣谟,平简贞正,素望所归,谓可以为都督、徐州刺史”[2]1800-1801;何充、褚裒镇京口时都曾任命郗愔为长史,“骠骑何充辅政,征北将军褚裒镇京口,皆以愔为长史”[2]1801;荀羡以郗昙为军司,“时北中郎荀羡有疾,朝廷以昙为羡军司,加散骑常侍”[2]1805;范汪“辟司空郗鉴掾”[2]1982。在桓温于太和四年逼逐郗愔以前,徐兖二州刺史多为郗氏义故,他们与郗鉴一样都忠于朝廷,先后与居于上游的庾氏和桓温形成掎角之势,故下游局势能保持相对稳定。在北方胡人窥伺江淮的局势下,保证长江下游局势的稳定是十分重要的。
郗鉴上疏中除了举荐蔡谟任徐州刺史之外,还推举兄子郗迈任兖州刺史。田余庆认为这易于形成“江南江北流民隔江呼应之势”[4]93。虽然郗迈可能并未得到朝廷任命,但这体现了郗鉴为下游长江南北一体化所作的努力。另外,除建元二年至永和元年、永和五年至永和七年之外,徐兖二州刺史皆为同一人所任,其治所随内外形势以及北伐需要而移动,这意味着江北淮南与江南的京口、晋陵处于同一军事防区内。郗鉴所确立的京口—广陵一体化战略体系在东晋中期得以延续。
广陵与京口同为流民聚集地,这两个长江下游的重镇虽处于同一军事防区,却承担着不同的军事职能。就卫戍京师而言,京口优于广陵;就对北形势而言,广陵优于京口。在东晋中期褚裒、桓温等人所主持的北伐中,京口—广陵一体化的战略格局体现为守京口、屯广陵的态势。
早在建元元年(343年),庾翼率众北伐时上疏欲使桓温“渡戍广陵”[2]1933。其时桓温为琅邪内史,《宋书·州郡志》“南徐州南琅邪郡”条云:“晋乱,琅邪国人随元帝过江千余户,大兴三年,立怀德县。丹阳虽有琅邪相而无土地。成帝咸康元年,桓温领郡,镇江乘之蒲洲金城上,求割丹阳之江乘县境立郡。”[7]1039琅邪为江左的侨郡,以徐州军府中镇江南的琅邪内史进驻广陵正是意图北进的态势。
当然,在此期间亦有因北伐失利而退屯广陵以图后举者。永和五年(349年),后赵石虎亡,扬州刺史王浃以寿春降于东晋,东晋徐兖二州刺史褚裒趁势北伐,但最终其部将徐龛为石遵将李菟所败,褚裒于是“上疏自贬,以征北将军行事,求留镇广陵”[2]2417。褚裒北伐失败后留镇广陵意图日后再次北进,但朝廷要求罢兵休战,命其“还镇京口,解征讨都督”[2]2417。由此可见,徐州军府镇广陵体现其进取之势,而镇京口则体现防守之势。
太和四年(369年),桓温第3次北伐,在枋头为慕容垂所败,归罪于西中郎将袁真,废其为庶人,“(袁真)怨温诬己,据寿阳以自固,潜通苻坚、慕容暐”[2]2576。《晋书·海西公纪》载:“十一月辛丑,桓温自山阳及会稽王昱会于涂中,将谋后举。十二月,遂城广陵而居之。”[2]213桓温北伐失败后,筑广陵城并移镇广陵就是为了“将谋后举”,表现进取的态势。太和五年(370年)二月,袁真病死,其子袁瑾求救于慕容暐。桓温先遣督护竺瑶等率水军破慕容暐与苻坚派遣的援军,后亲自从广陵至寿阳,击破袁瑾。太和六年(371年)正月,攻克寿阳城、斩袁瑾。桓温部将自广陵破慕容暐与苻坚派往寿阳的援军,其水军航道正是从邗沟溯淮而上,因此桓温城广陵也起到了断绝袁氏与前燕、前秦的勾结,避免寿阳被胡人占领的作用。由此不难发现广陵在把控江淮局势中所发挥的作用。
大体而言,东晋中期长江下游延续郗鉴开创的京口—广陵一体化战略格局,将广陵与京口纳入同一军府中,使其发挥不同的地理优势,共同构建京师的防卫体系。在军事行动中,表现为防守京师镇守京口、北伐进取屯广陵。
3 京口—广陵战略格局的演变
淝水之战前后,就徐兖军府设置而言,依然延续“东晋成法”,即徐州刺史按照惯例兼任兖州刺史,长江南北处同一军府管辖之中。东晋中期,在北方局势尚未稳定、各政权割据的情况下,褚裒、殷浩、桓温等人多次主持北伐,进可屯广陵、退可守京口。然淝水之战前后淮河一线面临前秦军事压力,东晋不得不积极制定江淮间战略防御的部署,故与此前相比,广陵的军事地位有所上升。
3.1 谢氏在广陵的部署
按田余庆所言,宁康三年(375年)至太元二年(377年),徐、兖二州刺史分别为桓冲、朱序,这实际上体现了谢安对桓氏的怀柔姿态。太元二年(377年),桓冲代桓豁为荆州刺史,谢安任命谢玄为兖州刺史镇广陵,并劝王蕴领徐州刺史镇京口,这才真正将桓氏在徐兖军府的势力驱逐出去。太元四年(379年),谢玄以兖州刺史兼领徐州,恢复东晋成法,使徐、兖二州复为一镇[4]203-205。
值此之际,前秦统一北方,苻坚欲攻东晋,淮河一线面临秦军压境,强弱之势已定,东晋无力北伐,故谢安的执政方针是“镇以和靖,御以长算”[2]2074,实施战略防御以稳定政局。他命谢玄北镇广陵组建北府兵,从而构建长江下游江北的屏障,防御前秦、护卫建康。徐兖军府镇广陵,从地理位置来看,有两点优势:其一,终东晋一代,不断有流民南来,广陵为长江以北流民聚集地,于此立镇方便募集兵马;其二,屯兵广陵便于控制淮河一线战局,一旦淮河前线发生战事,北府兵可沿邗沟北上接应沿淮军队。
谢玄任兖州刺史、广陵相,在广陵募集军队,以流民武装为主。太元元年(376年),“移淮北流人于淮南”[2]228。流民南来必定与当时南北形势有关。《资治通鉴》胡注曰:“畏秦也。”[5]3277就当时北方局势而言,苻坚灭前凉,基本统一了北方,南伐势在必行。东晋因惧秦而徙民淮南也是理所当然,但原因绝不止于此,东晋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以淮北流民补充江淮间的兵源。因此,太元二年(377年),谢玄以兖州刺史镇广陵就是为了招募这些淮北流民。
除了以太元元年的淮北流民补充兵源之外,谢玄在广陵重组北府兵,最主要的任务是募将[8]349。《晋书·刘牢之传》载:“太元初,谢玄北镇广陵,时苻坚方盛,玄多募劲勇,牢之与东海何谦、琅邪诸葛侃、乐安高衡、东平刘轨、西河田洛及晋陵孙无终等以骁猛应选。”[2]2188
《晋书》卷八四《刘牢之传》载:“刘牢之字道坚,彭城人也。曾祖羲,以善射事武帝,历北地、雁门太守。父建,有武干,为征虏将军。世以壮勇称。”[2]2188
刘牢之的祖父和父亲皆以武力著称,其家族在当时的门第并不高,只是江淮以北的次等士族。《晋书·谢万传》载:“既而先遣征虏将军刘建修治马头城池。”[2]2087谢万在豫州时,刘牢之的父亲刘建曾为谢万豫州旧将,刘牢之实际上是以谢氏旧部的身份为谢玄所募。
何谦,徐州东海人。《晋书·谢玄传》称其“骁果多权略”[2]2086。哀帝隆和年间,何谦曾为庾希部将。庾希兵败后,他可能曾流荡于江淮间,在谢玄重组北府兵时投靠谢玄。虽不知何谦的家世门第,但根据其籍贯以及《晋书》中对其人物性格的描写,可推测他应是江淮间的流民帅。
另外,跟从谢玄征伐的戴逯,原为徐兖刺史荀羡的参军,随荀羡北伐[2]1981。《晋书·谢玄传》称其“骁果多权略,……以武勇显”[2]2086。荀羡死后20年间,关于戴逯的去向,史籍中并无记载,可能是脱离了徐兖军府建制,拥众于江淮间。
谢玄所募其余诸人投军前的履历已不可考。田洛为并州清河人,大约太元年间任幽州刺史。《宋书·州郡志》记载:“江北又侨立幽、冀、青、并四州。”[7]1038《晋书·谢玄传》曰:“围幽州刺史田洛于三阿。”[2]2081《舆地纪胜》称“高邮县隶临淮郡,东晋有三阿”[9]1758,东晋侨置幽州于广陵境内。田洛是并州人,并州可能侨置于今江苏高邮、泰州一带,田洛应是并州南渡江淮的流民。高衡,青州乐安人,青州侨置于广陵,他在谢玄出镇广陵前后任东莞太守,东莞侨置于晋陵[10]1559,1607。因此,从其出身与管辖区域看,田洛与高衡二人都很容易与流民建立联系。刘轨为兖州东平人,孙无终为扬州晋陵人,兖州或侨置于长江以北的广陵,或侨置于长江以南的镇江,晋陵也是流民聚集地和侨州郡县主要设置区之一。田余庆认为谢玄重组北府兵是募将而不是募兵,上述诸将不只是骁勇善战,他们可能都统有一定数量的武装力量[8]351。由此可知,谢玄在广陵组建北府兵主要是招募江淮间以及京口、晋陵地区的流民帅,整合流民帅所统的武装力量,并以太元元年移居淮南的淮北流民补充兵源。
3.2 前秦与东晋江淮间的交战
太元三年(378年),前秦围攻东晋长江上游的襄阳,同年七月,前秦采取东西策应的战略,又遣彭超围攻下游的彭城,继而开始进攻江北淮南。
现据《晋书·谢玄传》《晋书·苻坚载记》以及《资治通鉴》,将前秦与东晋太元四年江淮间交战的过程列于其下:
1) 彭超围北府将戴逯于彭城。
2) 二月,谢玄率高衡、何谦次泗口,扬声攻前秦留城的辎重,彭超自彭城还保留城,戴逯率彭城之众奔于谢玄,弃守彭城。毛当、王显自襄阳而东与句难、彭超会师淮南。
3) 彭超留徐褒守彭城,率军攻盱眙;句难攻克淮阴。
4) 五月,句难、彭超攻陷盱眙,继续南进,围幽州刺史田洛于三阿。
5) 谢玄自广陵救三阿,率众三万次于白马塘,与秦军战于塘西,何谦斩秦将都颜;谢玄进兵至三阿,句难、彭超再次战败,退保盱眙。
6) 六月,谢玄进次石梁,与田洛进攻盱眙,句难、彭超战败,退屯淮阴。
7) 谢玄遣何谦、诸葛侃帅舟师乘潮而上,焚淮桥(《资治通鉴》胡三省注:秦作淮桥于淮水以渡兵),何谦与句难等战,又斩秦将邵保。
8) 句难、彭超欲退屯淮北,谢玄率戴逯、田洛追击,与秦军战于盱眙君川,刘牢之攻破秦军浮航及白船,诸葛侃、李都破秦军运舰。
9) 句难、彭超溃败北奔。
通过对太元四年(379年)江淮间交战过程的梳理,不难发现,淮阴为邗沟入淮之地,秦军攻克淮阴后,并没有从淮阴沿邗沟南下袭击广陵,而是向西进攻盱眙,并且将运输辎重的船只留在盱眙。占领盱眙后,再从盱眙南下围攻距广陵百里的三阿城。这足以说明两点:其一,秦军作战的主力是步骑,缺乏江淮间作战必需的水军;其二,秦军船舶只用于运输辎重,行军不走水路。
就双方兵力而言,秦军方面,“秦毛当、王显帅众二万自襄阳东会句难、彭超攻淮南”“秦兵六万围幽州刺史田洛于三阿”“秦毛当、毛盛帅骑二万袭堂邑”;东晋方面,“右卫将军毛安之等帅众四万屯堂邑”“(谢)玄与田洛帅众五万进攻盱眙”[5]3290-3291。双方兵力数量上相差不大,再加上北府兵骁勇善战,秦军此次进攻淮南不可能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东晋此次获胜,主要依靠的是北府水军之力。前秦以步骑作战,以水运辎重,这样的行军方式易受到北府兵的前后夹击。谢玄亲自率军追击秦军,同时派遣水军沿邗沟北上至淮,焚淮桥,断秦军渡淮之路,截获秦军运粮的船只,使得秦军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最后句难、彭超溃败北奔,“仅以身免”[2]2081。这就是北府兵屯驻广陵并以水军控扼江淮的战术。
由此可见,这段时期广陵战略地位的提升与邗沟密不可分,谢玄所统北府兵屯驻长江沿线的广陵,却能积极应对前秦对淮南的攻势,正是因为北府兵能以水军入邗沟北上至淮,从秦军背后切断其归路和粮草的供给。面对前秦攻势,谢玄屯驻广陵积极备战,也是延续京口—广陵一体化格局下北伐进取屯广陵的战略,只是与此前相比,东晋内部局势相对稳定,但外部面临强大的军事压力,故淝水之战前后广陵的战略地位高于京口。
4 结束语
东晋初年,郗鉴所构建的京口—广陵一体化的战略格局,对此后长江下游的军事布局影响甚深。从护卫建康的角度而言,京口东接吴会,西连建康,作用大于广陵,广陵相当于京口的副贰,徐兖军府驻守京口能卫戍建康,保证内部稳定;就对北形势而言,广陵能够遥控淮河一线,其军事功能大于京口,这在东晋中后期的北伐与应对北军南征之中有所体现。因此,东晋时期,京口—广陵一体化的战略格局下,实际上是京口与广陵并重,分别承担着不同的军事防卫任务,防守京师镇京口,北伐进取则屯广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