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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迁都与两京体制下的经学科举

2022-12-07郭素红

文化学刊 2022年4期
关键词:明成祖国子监永乐

郭素红

明成祖朱棣因靖难之役取得政权,急需社会政治的稳定和思想文化的统一。经学是历代王朝赖以统一社会意识形态的根基,为实现南北方的有效统治,明成祖创建南京和北京的两京体制,同时复兴北京的官方经学和科举制度,从社会思想文化方面为永乐朝最终迁都北京提供了保障。

为表明永乐新政权的正统性和笼络人心,明成祖将即位之年改为洪武三十五年(1402),又将“建文中更改成法,一复旧制”,且“尽复建文朝废斥者官”。[1]75同时通过尊崇儒学、敕修典籍等一系列文化举措,彰显文治以凝聚人心。永乐元年(1403),明成祖令解缙等人修书,“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毋厌浩繁”,[2]首次成书于永乐二年(1404),初名《文献大成》,重修后成祖亲自为序,并命名为《永乐大典》,已成其文治之名。“朕用儒道治天下,安得不礼儒者”。[3]永乐二年(1404)成祖赐建文旧臣解缙、胡广等人金织文绮衣,曰:“孔子云‘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君臣各尽其道耳。”[4]101以示其崇儒德治之心。

一、南京和北京的永乐两京体制

明成祖即位之初,永乐政权政治基础尚未稳固,因靖难之役中北京地区作为主战场而荒废严重,明成祖在敕谕中亦云:“今内难既平,天下疲于兵旅,而北方凋弊尤甚。”[5]北京作为明成祖燕王时期的根据地,不仅是燕王的承运兴王之地,也是北方防卫、对蒙古作战的战略要地。明成祖夺取政权以后即实施一系列政策,开始北京地区的复兴。

永乐元年(1403)春正月,明成祖于南郊大祀天地之日,接受礼部尚书李至刚等提议,仿效太祖确定中都之制,“以北平为北京,……二月庚戌,设北京留守行后军都督府、行部、国子监,改北平曰顺天府”,[1]79以北京顺天府与作为首都的南京应天府相对应,始创南京和北京的两京体制。永乐初年开始持续推行移民政策,先后将北方山西的无田户和南方多省的富民移民到北京,具有很强的作为受靖难之役战火蹂躏的北平地区复兴政策的意味。北平升格北京之后,新设置了留守行后军都督府、行部和国子监。北京行部的设置,已不单是官署官制上和礼制上的措施,而是有实质上的地位改变。北京行部的任命有尚书和侍郎的职位,单从官员官制、人事的任命和调动来看,显然也远高于一般的布政司,这使得北京行部在北京地区复兴和推进迁都北京工程中都发挥出重要作用。

北京国子监的设置,亦仿照京师南京的建制。北京国子监由北平学府改造而成,府学的建筑直接沿用了元代国子监,同时从原府学和两县学中选取优秀者充当国子监生。自元代在首都北京设置国子监推崇经学,北京“儒风为之丕振”,[6]程朱理学遂在北方地区广泛传播。但之后的北方地区连年战乱,造成以北京为中心的北方经学文化教育明显落后于南方地区,直至明洪武年间也并未改变江浙地区的文化兴盛与超前,而北方地区经学日渐式微的局面在洪武年间甚至出现科举考试中北方儒士全部落榜的事件。明太祖洪武三十年(1397)实行的南北榜制度,规定按照比例录取来平衡南北文化发展的差异,就是为了发展北方经学,以期达到笼络北方儒士的目的。明成祖始创南京和北京的两京体制,北京升格以后恢复设置国子监,自有恢复北京国子监作为全国最高学府的功能,从而因之规范全国经学教育的深意。

明永乐年间南京和北京两京体制的创建,将南北方政治、军事和经济中心有机地结合起来,使明朝在全国范围内实施有效统治成为可能。永乐期间,明成祖巡幸北京与皇太子留守南京监国的时间基本占半数。明成祖巡幸北京期间,权利由北京和南京分掌,皇太子以“监国”的身份代替皇帝执掌政务,南京仍旧维持着首都机能。永乐年间,明成祖共巡幸北京三次,时间分别在永乐七年(1409)二月至八年(1410)十一月、永乐十一年(1413)二月至十四(1416)年十月、永乐十五年(1417)三月至十八年(1420)十二月,时间合计将近九年。明成祖因反复巡幸北京,也相应增加南京至北京之间的驿站至29个,为南京和北京的两京体制的实施提供了交通便利。“伴随着巡幸次数的增加,情报逐步集中到北京的皇帝手中,形成全部权限一体化的局面”,[7]真实体现了首都机能逐渐转移到北京的倾向。南京和北京两京体制的创建和实施,使永乐朝从政权初定到迁都北京成为可能。

二、永乐官方经学与科举

经学是封建王朝赖以统一社会意识形态的根基,利用经典的诠释和儒家思想的建构以及经学科举程式等举措来巩固其政权,从而达到赢得社会各阶层对其政治文化认同的目的。明成祖为进一步实现对社会思想与文化的控制,在巡幸期间即采取在北京官修经书、抬高北京科考地位等措施,促进北京官方经学的发展,对最终的永乐迁都北京具有文化宣示意义。

明成祖曰:“朕所用治天下者五经耳”,[8]尤其重视儒家经典的官方诠释和思想统一,从而规范经生儒士的思想行为使其符合朝廷的意识形态。为进一步笼络更多的儒士大夫以巩固其统治基础,也为了进一步平衡南北文化发展的差异,永乐十二年(1414)十一月,成祖晓谕北京翰林院学士胡广、侍讲杨荣、金幼孜曰:“《五经》《四书》皆圣贤精义要道,其传注之外,诸儒议论有发明余蕴者,尔等采其切当之言增附于下,其周、程、张、朱诸君子性理之言,如《太极》《通书》《西铭》《正蒙》之类,皆六经之羽翼,然各自为书,未有统会,尔等亦别类聚成编二书,务极精备,庶几以垂后世。”[9]翰林院儒臣于东华门开馆撰修官书,正是成祖第二次巡幸北京期间。官书总纂官胡广、杨荣和金幼孜,当时正是北京行在的翰林院学士,参与同修的还有四十余位近侍儒臣及在外教官,奉谕在北京东华门开馆同修官书,“此一代之盛事,自唐修《五经正义》后,越八百余年而再见者也”。[10]大有恢复北京官方经学的深意。

永乐十三年(1415)九月,官修书成,其中《五经大全》一百五十四卷、《四书大全》三十六卷、《性理大全》七十卷,共计二百六十卷。成祖亲自制序于卷首,御制序云:“使天下之人获睹经书之全,探见圣贤之蕴,由是穷理以明道,立诚以达本,修之于身,行之于家,用之于国而达之天下,使家不异政,国不殊俗,大回淳古之风,以绍先王之统,以成熙皞之治,将必有赖于斯焉,遂书以为序。”[11]成祖赐名为《五经四书性理大全》,命礼部刊赐天下。

永乐十五年(1417)三月,颁三部《大全》书于六部、南京北京国子监及各郡县学。明成祖深知经学教化的作用,晓谕礼部曰:“此书,学者之根本,而圣贤精义悉具矣,自书成,朕旦夕宫中披阅不倦,所益多矣,古人有志于学者,苦难得书籍,如今之学者,得此书而不勉力,是自弃也,尔礼部其以朕意晓谕天下学者,令尽心讲明,毋徒视为具文也。”[12]《大全》由此成为有明一代各级学校的标准教材,天下学子也因此被圈定在《大全》诠释的框架之内。由于《大全》对汉、唐经典注疏与解释并未予以吸纳,而是采用宋儒的经典诠释与性理学说,因而朝廷的颁布与推崇,标志着明朝统治者倡导的程朱理学成为全国范围的权威学术思想。

尽管《五经四书大全》编撰时间还不到一年,在一定程度上却是宋、元以来的程朱理学的系统整合。《大全》的敕修和颁布,使程朱理学取得独尊的官学地位。清朱彝尊曰:“且夫圣人之道,著在六经,是岂一师之所能囊括者与?世之治举业者,以《四书》为先务,视《六经》为可缓;以言《诗》《易》,非朱子之《传》《义》弗敢道也;以言《礼》,非诸子之《家礼》弗敢行也;推是而言《尚书》、言《春秋》,非朱子所授,则朱子所与也;……然杜其聪明,见者无仁智之殊,论者少异同之辨,习者莫有温故知新之义,不能无弊焉!顾科举行之久矣,言不合朱子,率鸣鼓而攻之”。[13]

随着《五经四书大全》在全国的颁布,科举考试全以《大全》取士,经学日趋固化达到了极致。“饶州鄱阳县民朱季友进书,词理谬妄,谤毁圣贤。……成祖曰:‘愚民若不治之,将来邪说有误后学’。即遣行人押还乡里,会布政司、按察司及府县官杖之一百,就其家搜检所著文字,悉焚之,仍不许称儒教学。”[4]114北京官方经学的一统,禁锢了参加科举考试的众多儒生,造成士人经学思想的僵化和循规蹈矩地墨守官学,借此也有力维护了社会思想的统一和稳定。

明成祖长时间巡幸北京,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两京体制下的经学科举制度,明成祖巡幸北京期间的南京殿试也被迫中止和延期。永乐十三年(1415),在北京首次举行了会试和殿试。而在之前的一年,北京行部向朝廷奏请乡试的考试官在北京乡试阶段竟然由皇帝钦点,其规格至高。永乐十三年(1415)二月,成祖命北京行在礼部会试天下贡士,此次的北京科考会试亦是首次未按惯例在南京举行,也意味着北京将再一次成为全国文教中心。同年三月,成祖亲临奉天殿制策,“乙亥,策士于北京,赐陈循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14]诏旨出榜之日,北京城内士人忭舞称叹,盛况空前。又选拔62人为翰林院庶吉士,专门配属翰林院,庶吉士选拔人数之多是此前未曾有过的。首次在北京举行的乙未科会试中,北方出身的王翱排名靠前,明成祖因王翱为旧北平布政司辖境内的儒士,故格外给予恩宠厚遇,殿试中特提升名次,并提拔为翰林院庶吉士,由此可见,永乐朝具有通过大量人才选拔充实北京翰林院的强烈意志。

继永乐十三年(1415)的乙未科之后,明成祖第三次巡幸北京期间进行的永乐十六年(1418)戊戌科,与首次在北京会试和殿试后的举措一样,同样命翰林院侍讲近侍儒官杨荣撰写《进士题名录》并建碑于北京国子监。在北京为进士中榜者建立题名碑,也寄予着未来的首都北京文运昌盛。《五经四书大全》在北京的敕修和颁布以及科考在北京的盛大举行,标志着北京的文教政策为永乐年间最终迁都北京做出了切实的准备。

三、结语

明永乐朝的迁都过程基于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多种因素,是迂回曲折的。明成祖自永乐元年(1403)创建南京和北京的两京体制,到永乐“十九年正月改北京为京师”,[15]宣告了两京体制最终得以统合。明代从永乐元年(1403)创建两京体制直到正统六年(1441)定都北京,经历了近四十年的时间。追溯北京从永乐迁都到正统定都的曲折轨迹,永乐朝末年三殿火灾导致北京地位动摇后洪熙帝决定还都南京,到明成祖的孙子宣德帝修正轨道再度走向定都北京之路,再到正统帝最终实现定都北京,成为中国都城史上的一个转折点。可以说,永乐年间从南京迁都到北京的系列政策深具历史意义。

明永乐年间两京体制下的经学和科举,有着深厚的政治和文化背景,与永乐年间的社会政治和思想文化直接相关。《五经四书大全》在北京的敕修,使永乐官方经学得以复兴,而由南京转移到北京的会试和殿试,也使北京逐渐成为全国文教中心乃至思想文化中心。正是两京体制下永乐经学与科举的复兴和影响,为永乐朝最终迁都北京提供了社会思想文化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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