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对话:《离骚》抒情方式的解读
2022-11-25郭稳
郭 稳
(江苏省苏州实验中学,江苏 苏州)
《离骚》以超现实的想象为世人所称道,而对话体抒情形式则显露了诗人内心郁积的情感。对话体抒情模式是屈原奇幻想象的体现,在屈原的笔下,女媭和重华都被虚化,成为他心灵的代言人。“女媭詈予”与“重华陈词”都是《离骚》抒情主人公分裂为两个自我进行精神辩驳,通过对话体抒情模式屈原交代了所处的现实情境,其中包含了对现实情境的谴责,也包含了对自己的劝慰。在对话体抒情中,一个持守正心、坚持美政理想、在混浊的现实中特立独行的主人公形象跃然纸上。
一、女媭詈予
《离骚》中展开的第一次对话是女媭对主人公的告诫。“女媭之婵媛兮,申申其詈予。”女媭看着主人公在这个溷浊的时代非要保持自己的清洁,开始责备他为何不融于这个溷浊的时代。有人说女媭是屈原的姐姐,也有人说女媭是屈原的侍妾,而我认为不必指明女媭究竟是何人,我们只需知晓女媭是屈原为了诉说自己的现实处境而创设出来的一个人物。女媭的艺术设定是抒情主人公内心展开的第一次心灵辩驳。
屈原借女媭的话从侧面表现自己所处社会的混浊与黑暗,“薋菉葹以盈室兮”是女媭对当时社会状况的概括,薋、菉、葹都是恶草,薋是蒺藜,蒺藜会在荒地蔓生,它带刺的果实会扎伤行人的脚踝,这里以恶草喻小人。从《战国策·楚策》中可了解到楚怀王当政期间,选用的人大多是谗佞之人。“苏子谓楚王曰:‘今王之大臣父兄,好伤贤以为资,厚赋敛诸臣,百姓,使王见疾于民,非忠臣也’。”可见,当时的楚国正是奸臣得道,贤臣遭弃。“曰鲧婞直以亡身兮,终然殀乎羽之野。”在奸臣当道的黑暗社会中,屈原依旧保持着独立不迁的品格。女媭劝告屈原别再这般执迷于自己高寒的理想,不然最终只能落得和鲧一样的下场。《山海经·海内经》记载:“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鲧复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女媭告诫屈原要明哲保身,当这个社会是非黑白颠倒,只有改变自己的刚正才能生存。“世并举而好朋兮,夫何茕独而不予听。”女媭严厉地责备屈原为何不听她的劝告。
屈原一直追求高洁,持守正心,毅然不与世俗同流合污。青年时期,屈原就立下了志向,要以伯夷为宗,持守忠信。“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无论现实的处境多么不堪,也要坚守自己的道德原则与底线,以自己的理性去思考、判断世事。“竭忠诚以事君兮,反离群而赘疣。忘儇媚以背众兮,待明君其知之。言与行其可迹兮,情与貌其不变。”这是他与现实世界人们做法的对立所在,对待君主忠诚,不苟同于小人。女媭的一番话正是屈原心灵分裂的两个自我在相互质疑,一个早已看清现实境况,劝告屈原该放弃坚守,与众人混为一伍;另一个持守着心中的美政理想,依旧愿意选择相信一切事情都会有转机。在与心灵的辩驳中,抒情主人公开始了精神的遨游,即寻找天帝舜诉说。
二、重华陈词
“济沅湘以南征兮,就重华而陈词。”主人公跨越时间与空间,来到沅湘边与上古明君舜展开对话,渴求通过和舜的交流,解除心中的疑虑,坚定自己的美政理想。《山海经·海内经》记载:“南方苍梧之丘,苍梧之渊,其中有九嶷山,舜之所葬。在长沙零陵界中。”屈原渡过了沅水和湘水,来到九嶷山,在舜的面前倾诉。相传,舜因其孝悌而登帝位,继位后“舜举八恺,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时序。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外平成。”舜是一代明君,在屈原心中是圣人,他假托向舜陈述心迹来坚定自己上下求索的态度。他在舜的面前细数历史:夏康放纵娱乐,以至失邦;后羿淫游畋猎,以亡其国;夏桀违背人道,被商汤所灭;商纣王惨绝人寰,终不能长久,而商汤、夏禹、周文王、周武王等明君却能振兴国家。
主人公通过列举明君兴国,昏君亡国的实例总结了一条治国准则:“举贤而授能兮,循绳墨而不颇。皇天无私阿兮,览民德焉错辅。夫维圣哲以茂行兮,苟得用此下土。”这条治国准则更坚定了屈原自身对自己所追求的美政理想的探寻,坚定了要持守正心的信念。通过向明君舜细数历史,可以发现唯有严明公正的合理制度、选贤任能的良好举措,国家才能兴盛。
楚国现实的黑暗带给屈原心灵的压抑,他通过幻想的境界把对现实的反抗诉诸笔端。在幻想与现实,时间与空间的交织中,屈原以自己的审美理想构建了一个超现实的美丽世界。在追求审美理想的同时,屈原坚守自己的道德原则与理性思考,他以真挚的情感守护自己的美政理想。幻想的境界是屈原对楚国黑暗现实的反抗,而对话体抒情模式正是屈原内心不断找寻光明,对抗“蔽美称恶”黑暗现实的浪漫想象。这浪漫想象体现了抒情主人公上下而求索的精神探寻,体现了屈原的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