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联翻译理论视角下《倾城之恋》中成语英译研究

胡娜，程雨潇

（广西科技大学，广西柳州 545006）

《倾城之恋》为中国现代伟大女作家张爱玲所著的短篇爱情小说，小说主要讲述的是战乱期间，有过一次失败婚姻的白流苏与潇洒多金的范柳原之间的爱情故事。文章篇幅虽短，却足够动人心弦。张爱玲在美国生活的40年中，她曾自译《倾城之恋》，但却因为种种原因未受到西方读者的青睐。2007年，美国知名汉学家金凯筠翻译了《倾城之恋》，该小说出版后不久便得到了众多西方读者的一致好评。笔者认为金凯筠所著的《倾城之恋》英译本之所以能够在西方大受欢迎，其成语翻译的恰当性占据了重要方面。汉语成语短小精悍，读起来朗朗上口，承载了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是中国文化的精髓，因此将其译为英文需要具备较高的中英文化素养，同时采用不同的翻译策略和技巧，从而实现成语翻译的最大关联。金凯筠在翻译原作成语时，基本做到了把握成语内涵与原作者的交际意图，同时兼顾中西方文化差异和译文读者的认知习惯，使成语尽可能在保留原作特色的前提下为外国读者所理解。

1 关联理论与翻译

关联理论自诞生至今已走过了几十年历程，最初是在1986年，由Dan Sperber 与Deirdre Wilson在其合著《关联：交际与认知》一书中提出。关联理论以认知心理学为基础，通过剖析不同人物心理活动来阐释交际问题，该理论从不同维度为研究语用学开辟了新天地，现已发展成指导语用翻译的关键理论之一[1]。

基于对关联理论的研究，Ernst August Gutt 于1991年在其论文《翻译与关联：认知与语境》(Translation and Relevance: Cognition and Context) 中提出了关联翻译理论。Gutt 将翻译视为一种跨文化交际行为，其过程主要包括两个明示——推理过程。第一个明示——推理指译者需在把握原作者写作目的基础上通过自身理解和推理，与原作者达成共识。第二个明示——推理指译者要对读者认知语境进行预判，努力做到使译文读者的企盼与原作者的意图吻合[2]。译者最重要的任务是在明示中找到最佳关联，如若译入语读者花费必要努力便能获得足够语境效果，那就表明译者取得了最佳关联[3]。

2 《倾城之恋》译本中取得最佳关联性的成语分析

在关联翻译理论指导下，中国成语的翻译可以视为明示—推理过程，译者肩负双重任务，首先要对原文成语的具体含义和用法进行判断，并揣摩原作者运用该成语的交际意图，其次应考虑读者对成语的认知程度，尽可能在原作者认知语境与读者预设语境间搭起一座桥梁，实现翻译的最佳关联[4]。在《倾城之恋》英译本中，金凯筠为了使翻译取得最佳关联效果，灵活地选择了不同的翻译方法，力求使译入语读者花费有效努力就能获得足够的语境效果，主要包含以下几种。

2.1 保留成语形象

在关联翻译理论中，译者应将交际成功视为前提，让译文尽可能靠近原作，使话语本身具有最佳关联性，从而达到逼真境地[5]。如若原作者与译语读者在某成语上有着相同或类似的认知环境，使译语读者花费有效努力就可获得足够的语境效果，那么就可以选择保留成语形象进行翻译[6]。

例1：四奶奶索性冲着流苏的房间嚷道：“我就是指桑骂槐，骂了她了，又怎么着？ ”

译：Fourth Mistress turned to face Liusu's room and shouted:"I may be pointing at the mulberry but I'm cursing the locust tree.And why shouldn't I curse her?"

“指桑骂槐”一词出自《红楼梦》，意思是指着桑树骂槐树，具有冷嘲热讽、发泄自身不满情绪的意味，含贬义成分。金凯筠在此处保留了桑、槐的形象，将流苏比喻成桑树，把金枝、金蝉比喻成槐树，四奶奶表面是在骂流苏，但实际上骂的是金枝、金蝉，讽刺她们爱出风头，不是自己相亲也要打扮得花枝招展。译入语读者阅读译本时，看到“指着桑树骂槐树”这种英译法，仅仅借助自身的基本认知便可联想到其中讽刺的寓意，不会在认知上造成很大困扰，因此保留该成语形象符合最佳关联性原则。

例2：你生是他家的人，死是他家的鬼，树高千丈，落叶归根。

译：As long as you live,you belong to his family,and after you die your ghost will belong to them too!The tree may be a thousand feet tall,but the leaves fall back to the roots.

“树高千丈，落叶归根”是出自唐宋时期慧能的《六祖坛经》，其本义是说一颗靠根滋养的树，虽然开枝散叶，但是高高在上的树叶死亡后，都会自然而然降落到自己的根部，此处是假设无外力条件下，比喻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归宿，多数情况下指客居他乡的人最终还是要回到自己的故乡。该文指三爷认为流苏虽已离婚，但终究还是属于原配家族的人，折射出了当时传统的婚姻观念。树叶、树根本是紧密相连的两个意象，将两个意象保留并直接译出，最大程度地再现了原作者的意图。此外，中外人民对叶、根之间的紧密关系有着类似的认知，因此读者可以通过直译推断出该成语的比喻义，从而获得足够的语境效果。

例3: 外面的胡琴继续拉下去，可是胡琴诉说的是一些辽远的忠孝节义的故事，不与她相关了。

译：The huqin went on playing outside,but it was telling tales of fealty and filial piety,chastity and righteousness: distant tales that had nothing to do with her.

“忠孝节义”出自明朝许仲琳《封神演义》第二十回“民知有忠孝节义，不知妄作邪为。”其泛指一种古代提倡的道德准则。在当今社会，“忠孝节义”指的是对国家尽忠，对父母尽孝，对夫妻尽节，对朋友尽义。笔者查阅了《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七版,“fealty”的含义为“a promise to be loyal to sb,especially a king or queen”，即对某人忠诚的承诺，尤其是国王或王后；“filial piety”含义为“孝顺、孝心”；“chastity”含义为 “the state of not having sex with anyone or only having sex with the person you are married to”，大意即忠诚于伴侣；“righteous”含义为“that you think is morally acceptable or fair”即“在道德上可以接受的或公平的”。可见在中外文化中，这几个词语在定义上存在一定的共性，在外文中可以找到相应的对等语，因此金凯筠在翻译成语“忠孝节义”时采用了直译法，使译入语读者无需花费过多努力，就能够最大程度掌握原作者想表达的含义。

2.2 删除成语形象

当保留成语形象无法达到最佳关联效果时，译者应该舍弃成语形象，着重从原作者的交际意图出发进行翻译，将成语的隐含意义用简洁生动的语言译出来，同时还应该尽量缩小原作者和译语读者产生的喻义联想。

例4：一样是两个女儿，一方面如火如荼，一方面冷冷清清，相形之下，委实使人难堪。[7]

译：Two daughters in the same house,but one got lots of attention and the other got cold silence,The contrast was painfully obvious.

“如火如荼”的意思是如火一般红，似荼那样白，“荼”是一种苦菜或茅草所结的白花。该成语原用来形容军容之盛，后形容大规模行动气势旺盛。在《倾城之恋》中，白公馆里的人对于保络的婚事给予了很大的重视。而对于流苏的再嫁只是当成一个笑话，因此不予重视。“火”“荼”在译入语读者认知中是没有必然联系的，将“如火如荼”直译为“like fire and the white flower of reeds”会造成译入语读者无法获取足够的语境，从而在认知上造成困扰。金凯筠考虑到了原作者的交际意图是想体现出婚事操办受重视的程度，因此译为了“one got lots of attention”，这样翻译能够与后面“冷冷清清”的译文“the other got cold silence”形成鲜明的对比，英文读起来朗朗上口，不仅准确地传达了原作者的交际意图，而且让译语读者更容易接受和理解。

例5：我这天理人情，三纲五常，可是改不了！

译：What I'm talking about is the law of family relations,and that never changes!

“三纲五常”属于中国儒家文化的内容，出自《白虎通·三纲六纪》。这句话是三爷对白流苏说的，认为她虽然离婚了，但是还是应该去参加前夫的葬礼，认为这是一种传统家庭道德规范。根据关联翻译理论，由于认知环境存在差异性，译入语读者对原文某个概念存在知识上的空缺，因此需要把概念的隐含意义明确化，而不是把所有的隐含意义全部解释出来，这样会导致译语读者要付出很大的努力，译者要做的是谨慎地将隐含意义解释出。“三纲五常”出现在“天理人情”之后，实则是同义重复，因此译者推断原作者的交际意图是强调这是一种“需要被遵守的家庭关系的法则”，在翻译时要将该含义准确地传达给译语受众，这样做能够减少译语读者的处理努力。因此，金凯筠在翻译对该成语形象进行了舍弃，用解释性翻译构建出了与原文接近的语境效果，实现了翻译的最佳关联性。

例6：她是个六亲无靠的人，她只有她自己了。

译：Family,family everywhere,and no one to turn to—she was on her own.[8]

“六亲无靠”一词出自清朝李汝珍《镜花缘》第二十一回：“我家现在六亲无靠，故乡举目无亲，除叔叔外，别无可托之人。”“六亲”指的是“父，母，兄，弟，妻，子”。该成语和“无依无靠”意思差不多，形容十分孤独，没有亲属可依靠。文中指的流苏是个可怜人，没有亲人可以依靠，一切都只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去实现。“六亲”泛指至亲的亲属和家人，如果将父、母、兄、弟等六亲全部翻译出来则显得非常累赘，因此金凯筠用“family”（家人）来表示“六亲”，用“Family,family everywhere,and no one to turn to—she was on her own.” 生动简洁地表达出了流苏孤单无助的处境，能够让译入语读者无需花费过多努力即可领会到原作想表达的精神内涵，实现原作者的交际意图。

2.3 借用译入语成语相似表达

当保留成语形象或将成语比喻义译出都无法良好地实现最佳关联时，可以借用译入语成语相似表达，即不直接译出某人或事物的名称及其比喻义，而是另外用与其有关联的外文表达来代替。

例7：无数的太太们紧扯白脸地把女儿送上门来，硬要推给他，勾心斗角，各显神通，大大热闹过一番。

译：A whole passel of mothers had forcefully,insistently,pushed their daughters at him.They had schemed and squabbled,pulling every trick in the book and making a huge fuss over him.

“各显神通”一词出自《西游记》，比喻在各自工作中显示身手。“pull every trick in the book”在英文中属于固定表达，其意思是用尽所有可能的办法、浑身解数。原作中“各显神通”指众多太太想尽办法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范柳原，“pull every trick in the book”与“各显神通”的意义基本一致，因此选用该表达符合大多数译入语读者的认知环境，基本做到了使原文作者的意图与译文读者的企盼相吻合。

3 《倾城之恋》译本中成语翻译的不足

金凯筠作为一名美国著名汉学家，有着很强的英语和中文功底，《倾城之恋》 中大多数成语翻译都实现了最佳关联。但其毕竟不是在中国土生土长，对中国的文化了解得并非完全透彻，因此部分成语翻译未实现最佳关联。例如在翻译个别成语时，对成语的具体含义理解有误而导致译者与原作者的关联度不足，没有与原作者达成一致共识。例如金凯筠将原作中“红男绿女”译为了“strapping youths and lovely girls”，即“壮实的青年和可爱的女孩”。“红男绿女”出自于清·舒位《修箫谱传奇》，中国古代男子身穿大红色衣服表明其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女子青衣黛眉凸显其曼妙的身姿，改革开放后指穿着各种各样美丽服饰的青年男女。可见“红男绿女”不是指青年男女本身的外形特征，而是指他们身穿衣着之美，因此这样翻译没有准确传达原文作者的信息意图，从而造成译语受众的误解。可以将之改为 “youths in beautiful dresses”。

4 结语

关联理论对成语翻译具有强大解释力，译者在翻译时不必再受制于成语文化的可译性和不可译性，而是尽自身最大努力将原作者的交际意图传达给译语读者，并让读者付出有效努力就能获得足够的语境效果。金凯筠在翻译《倾城之恋》时遵循了关联理论的原则，在对成语进行翻译时采用保留成语形象、删除成语形象、借用译入语成语相似表达等方法，虽然极个别成语翻译存在译者与原作者关联度不足的问题，但绝大多数成语翻译都实现了最大关联，因而使得小说译本在国外畅销，广受喜爱。因此，译者在翻译成语时，可以在关联翻译理论的指导下，灵活选用不同翻译方法，综合考虑作者运用成语的交际意图及读者对成语的认知程度，实现成语翻译的最佳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