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缅语辅音韵尾的类型学考察
2022-11-19芦珺
芦 珺
(上海师范大学,上海 200234)
人类语言的音节结构中,CVC或CCV型这类中等复杂度的音节结构所占比例最高,根据Maddieson的统计,近五百种语言中,56%的语言音节结构都属于此类[1]54。藏缅语相比汉语及汉语方言,CVC结构则更为显著,除了常见的鼻音韵尾,大量藏缅语都还保留了塞音、擦音甚至复辅音韵尾。为考察藏缅语辅音韵尾的特点,我们选取了58种藏缅语(1)本文所用语料主要来自:孙宏开,胡增益,黄行.《中国的语言》[M]. 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其中收录藏缅语46种:分别为藏语支:卫藏拉萨、门巴语、白马语、仓洛语;景颇语支:阿侬语、崩尼博嘎尔语米林、崩如语、达让语、独龙语、格曼语、景颇语、苏龙语、义都语;缅语支:阿昌语陇川、波拉语、浪速语、勒期语、仙岛语、载瓦语芒市;羌语支:尔龚语(道孚语)、尔苏语、贵琼语、嘉戎语、拉坞戎语、木雅语、纳木依语、普米语、羌语、却域语、史兴语、扎坝语;彝语支:白语、毕苏语、哈尼语、基诺语、卡卓语、拉祜语、傈僳语、末昂语、纳西语、怒苏语、柔若语、桑孔语、堂郎语、土家语、彝语。为了平衡各个语支的语言数量,在此基础上我们还增加了一些方言以便更全面地体现藏缅语的特征.其中藏语康方言昌都话材料选自:金鹏. 藏语拉萨日喀则昌都话的比较研究[M]. 北京:科学出版社, 1958.康方言德格话、卫藏方言日喀则话以及安多方言拉卜楞话材料选自:格桑居冕, 格桑央京. 藏语方言概论[M]. 北京:民族出版社, 2002.藏语安多方言夏河话、同仁话、化隆话、天峻话选自:华侃. 藏语安多方言词汇[M]. 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 2002.崩尼博噶尔语达木话材料选自:欧阳觉亚. 珞巴族语言简志(崩尼-博嘎尔语)[M]. 北京:民族出版社, 1985.阿昌语潞西方言、梁河方言选自:戴庆厦, 崔志超. 阿昌语简志[M]. 北京:民族出版社,1985.载瓦语瑞丽勐秀乡材料选自:何勒腊. 载瓦语语音研究[D]. 上海:上海师范大学,2016.,按照孙宏开、胡增益等分为藏语支、景颇语支、缅语支、羌语支以及彝语支[2],分析其辅音韵尾的共性及蕴涵关系。
一、藏缅语的VN韵
燕海雄、江荻[3]125-130,芦珺、谭晓平[4]73-78都曾讨论过藏缅语鼻音以及鼻音韵尾的问题,但未曾涉及到鼻音韵本身,此处将专门考察藏缅语的鼻音韵,简称VN韵。根据统计结果,58种藏缅语中有20种语言无VN韵,剩下的38种语言或方言中出现的鼻音韵频数如表1。
表1 藏缅语VN韵频数
藏缅语中鼻音韵的数量分布不均,从0-52个不等,平均数量在14个左右。鼻音韵尾最多的语言为缅语支的勒期语,有52个鼻音韵尾,主要原因是勒期语中鼻音韵也有长短和松紧的对立。从表1可以看出,出现频率最高的几个鼻音韵尾都为软腭鼻音韵尾,芦珺统计48种藏缅语得出藏缅语鼻音韵尾中最常见的就是软腭鼻音[4]73-78,从鼻音韵的统计也可进一步看出软腭鼻音在鼻音韵中的优势地位。与复合元音一样,藏缅语的VN韵也会出现一些附加特征,主要是与紧元音搭配,这类鼻音韵一般都出现在缅语支语言中。藏缅语中鼻音韵一般都是一个元音韵腹后跟一个鼻音韵尾,但也有一些语言有“介音+韵腹+鼻音韵尾”的组合,出现频率较高的有uan/uaŋ/iaŋ等,主要出现在景颇语支、缅语支以及羌语支语言中。还有少数语言,鼻音韵的组合为“主要元音+次要元音+鼻音韵尾”,例如崩如语、波拉语中都出现了auŋ。但整体而言,这类鼻音韵要比“单元音韵腹+鼻音韵尾”的组合要少得多。最后,在一些羌语支语言,主要是拉坞戎语中,还存在“其他辅音+鼻音韵尾”构成的复辅音韵尾,如n等(2)根据孙宏开,胡增益,黄行. 中国的语言[M]. 北京:商务印书馆. 2007:1040.拉坞戎语形态复杂,复辅音韵尾只出现在构形中,是原本的辅音韵尾加上一个表示形态成分的辅音,如“bn55”表示动词“想”第二人称单数未完成体。。具体来看三种主要鼻音韵尾的鼻音韵在藏缅语中的分布情况。
(一)藏缅语中的Vŋ韵
根据前文的统计结果,58种藏缅语中,出现软腭鼻音韵尾的语言有38种,其中,藏语支10种(仓洛语、卫藏拉萨、卫藏日喀则、康巴昌都、安多拉卜楞、安多夏河、安多同仁、安多化隆、安多天峻、门巴语);景颇语支10种(阿侬语、崩尼博噶尔达木、崩尼博嘎尔米林、崩如语、达让语、独龙语、格曼语、景颇语、苏龙语、义都语);缅语支9种(阿昌陇川、阿昌潞西、阿昌梁河、波拉语、浪速语、勒期语、仙岛语、载瓦芒市、载瓦瑞丽);羌语支5种(尔龚语、嘉戎语、拉坞戎语、纳木依语、羌语);羌语支5种(尔龚语、嘉戎语、拉坞戎语、纳木依语、羌语);彝语支4种(毕苏语、基诺语、末昂语、桑孔语)。即软腭鼻音韵尾主要出现在藏语支、景颇语支以及缅语支语言中,而羌语支以及彝语支语言中则较为少见。地理分布上,大致为西多东少。藏缅语中出现的软腭鼻音韵种类较多,我们主要统计出现频率较高的前七种。
表2 藏缅语Vŋ韵频率(3)百分比1为该鼻音韵频数在58种藏缅语的比例,百分比2为该鼻音频数占出现该种鼻音韵的语言数的比例,下同。
从表2可以看到,Vŋ韵中最常见的元音为u/o/i/a/e/,而藏缅语中出现频率较高的元音有/i u o e a ɛy ɑø/[5]58-66,Vŋ韵的主元音基本也是几种高频出现的单元音。藏缅语软腭鼻音韵与汉语方言的情况略有不同,叶晓锋[6]61的统计结果显示,140种汉语方言软腭鼻音韵中,a的出现频率最高,但是在实际处理时,由于o//u多数情况下是互补分布,因此,他将这几种音合并为一个uŋ,由此得出后圆唇元音与ŋ为最优组合的结论。但在藏缅语中,o和u在多数语言或方言中都是对立的,因此不宜合并统计,虽然仍然能看出后圆唇元音在藏缅语软腭鼻音韵中略占优势,但前展唇元音/i/a/的数量也很多。这与汉语方言的情况不同,藏缅语中前展唇元音与后圆唇元音在Vŋ韵中势均力敌。这一点从不同语言软腭鼻音韵的数量也可以看出,藏缅语各语言软腭鼻音韵数量差异较大,从两个到二十个不等,最少的藏语安多方言,仅有两个软鼻音韵,最多的是勒期语,有20个软腭鼻音韵。首先来看软腭鼻音韵数量较少的几种语言.
二Vŋ系统:藏语安多拉卜楞aŋ oŋ
藏语安多夏河aŋ oŋ
藏语安多同仁aŋ oŋ
藏语安多化隆aŋ oŋ
藏语安多天峻aŋ oŋ
四Vŋ系统:藏语卫藏拉萨iŋ aŋ uŋ oŋ
纳木依语oŋ uŋ aŋ uaŋ
六Vŋ系统:仓洛语aŋ iŋ uŋ eŋ oŋ yŋ
藏语卫藏日喀则iŋ eŋ aŋ oŋ uŋ iaŋ
从上面几组数据可以看出,即使是软腭鼻音韵较少的语言,其中主元音的元音舌位高低以及前后基本上也处于一种平衡状态。此外,出现软腭鼻音韵的语言中至少有一个是“后圆唇元音+软腭鼻音”的组合,虽然前元音通常也会出现,随着软腭鼻音韵的增加,出现其他前元音的概率也会增加。从发音生理看,u与软腭鼻音兼容性高的原因与两者调音部位相近有关,软腭鼻音ŋ在发音时舌根后缩抵住软腭,使气流从鼻腔通过;后高圆唇元音u在发音时也是舌面后缩,舌根接近软腭,前高元音i发音时软腭紧贴声道后壁整个舌体的位置较高,前低元音a在发音时,舌根实际上也是后缩靠近声道后壁的[7]69-71。这就意味着,在发音时,它们的舌头能迅速调整至软腭的位置,在与软腭鼻音组合时自然也会优先选择这些发音时舌根靠近软腭的元音。
横向来看,可以发现景颇语支以及缅语支语言更容易出现Vŋ韵。景颇语支Vŋ韵平均每个语言数量为10.7个,缅语支Vŋ韵平均每种语言有10.5个,而藏语支为3.2个,羌语支与藏语支相同也为3.2个,彝语支仅有2.1个(4)此处与表2中的“平均值”不同,此处统计的是某语支所有的Vŋ韵的平均值,表中仅为高频出现Vŋ韵的均值,但两者趋势相同。下同。。我们同时也考察了58种藏缅语中鼻化元音的数量,可以发现,随着鼻音韵尾的减少,鼻音韵数量也相应地减少,鼻化元音出现的概率则会增加,这一点在羌语支语言以及彝语支语言中体现得最为明显,58种藏缅语中有21种语言或方言出现了鼻化元音,其中羌语支8种(均值4.6个),彝语支7种(均值2.9个),藏语支3种(均值1.8个),缅语支3种(均值0.8个),景颇语支语言无鼻化元音,可以看到鼻音韵尾数量与鼻化元音的数量成反比。综上,我们可以总结出,如果一种藏缅语存在软腭鼻音韵,那么至少有一个为后圆唇元音与软腭鼻音韵的组合,并且,Vŋ韵中,前元音+ŋ的组合蕴涵非前元音+ŋ的组合。
(二)藏缅语中的Vn韵
在58种藏缅语中,包含了Vn韵的语言有36种,其中藏语支9种(仓洛语、卫藏日喀则、康巴昌都、安多拉卜楞、安多夏河、安多同仁、安多化隆、安多天峻、门巴语);景颇语支10种(阿侬语、崩尼博嘎尔达木、崩尼博嘎尔米林、崩如语、达让语、独龙语、格曼语、景颇语、苏龙语、义都语);缅语支9种(阿昌陇川、阿昌潞西、阿昌梁河、波拉语、浪速语、勒期语、仙岛语、载瓦芒市、载瓦瑞丽);羌语支5种(尔龚语、嘉戎语、拉坞戎语、纳木依语、羌语);彝语支3种(毕苏语、末昂语、桑孔语)。Vn韵种类也较多,这里我们也仅取前七种来考察,它们的出现频数如表3。
表3 藏缅语Vn韵频率
从表3可以看到出现频率较高的几种Vn韵大致上与Vŋ相同,但顺序不一样,与Vŋ韵中后元音居多不同,Vn韵中前元音居多,元音部分出现次数最多的为前高元音i,其次是后高展唇元音a,再次分别是e/u/o//。因此,在藏缅语Vn韵中,与齿龈鼻音最兼容的元音为i。从发音生理看,两者的调音部位也存在相近的部分,i在发音时舌头前伸,舌尖抵住下齿背,n在成阻时,舌尖要抵住上齿龈,软腭下垂。而其他几个元音在与n相拼合时舌体的动程要更长,因此都不是最优组合。另外,通过此表还能发现,在Vn韵中,前展唇元音更占优势,在出现频率较高的几种元音中,i/a/e全都为前展唇元音。因此,在藏缅语Vn韵中,前不圆唇元音与齿龈鼻音的兼容性比后圆唇元音与齿龈鼻音的兼容性更强。
横向来看,可以发现景颇语支语言以及缅语支语言更容易出现Vn韵,特别是缅语支语言,Vn韵平均数量达9.7个左右,略低于第一部分中的Vŋ韵,景颇语支Vn韵平均数量为7.8,同样低于Vŋ韵;其次是羌语支语言4.8,且Vn韵主要出现在道孚语及拉坞戎语中。此外,羌语支出现的Vn数量多于Vŋ韵。藏语支为3.3,彝语支为1.8,Vn韵数量都较少,接近或低于其Vŋ韵。至于Vn韵中的元音部分,与Vŋ韵相比,前元音的优势更明显,藏缅语中Vn韵的数量从2个到22个不等,下面是几种Vn韵较少的语言。
二Vn系统:崩尼博嘎尔语en in
四Vn系统:藏语康昌都in yn en øn
藏语安多拉卜楞en an on øn
五Vn系统:藏语卫藏日喀则in en ɛn yn øn
六Vn系统:仓洛语an in un en on yn
门巴语in yn en øn an un
可以看到,Vn韵最少的崩尼博嘎尔语,两个Vn韵全部为前元音。随着Vn韵数量增多前元音出现次数也增多,也会伴随有后元音出现,但至少会有一个前元音。整体来看,相比Vŋ韵,VN韵中“前元音+n”的组合更占优势。由此,我们可以说,如果一个藏缅语中出现了Vn韵,那么至少有一个是前元音与齿龈塞音的组合。此外,根据上面所列的Vn韵情况还可以发现,Vn韵数量在两个及两个以上的,“前元音+n”的组合都在一半或以上,即藏缅语中“前元音+n”的数量总是多于“后元音+n”数量,八Vn韵以上的语言也都是如此,这里不再列出。这一点与汉语方言的情况类似,同一个方言的Vn韵中,前元音的数量总是多于后元音[6]58。即,汉语和藏缅语的Vn韵中,都存在“后元音+n的组合蕴涵非后元音+n的组合”。
(三)藏缅语中的Vm韵
藏缅语中出现Vm韵的语言共有31种,藏语支9种(仓洛语、卫藏拉萨、卫藏日喀则、康巴昌都、安多拉卜楞、安多夏河、安多同仁、安多天峻、门巴语);景颇语支8种(阿侬语、崩尼博噶尔达木、崩尼博嘎尔米林、达让语、独龙语、格曼语、景颇语、义都语);缅语支8种(阿昌陇川、阿昌潞西、波拉语、浪速语、勒期语、仙岛语、载瓦芒市、载瓦瑞丽);羌语支3种(尔龚语、嘉戎语、拉坞戎语);彝语支3种(毕苏语、末昂语、桑孔语),Vm韵数量从2-14个不等。这里也仅观察出现频率较高的前七种,具体如表4。
表4 藏缅语Vm韵频率
续表
从表4可以看到,藏缅语Vm韵整体少于前两种鼻音韵,即使出现频率最高的am也不到样本语言的一半,这一点与汉语方言鼻韵尾的演化趋势重合。根据叶晓锋(2011,51,55,61)的统计,140种汉语方言出现三种鼻音韵的频数分别为Vŋ(136/140)、Vn(99/140)、Vm(42/140)[6]51-61,即汉藏语的鼻音韵系统中,软腭鼻音韵整体占优势。根据统计结果,藏缅语高频Vm韵中主元音与上面两种鼻音韵类似,但与Vŋ韵中偏向于后元音、Vn韵中偏向前元音不同,Vm韵中元音部分中前展唇元音a/e以及后圆唇元音o/u的出现频率都较高,在舌位前后或者圆唇度上并未出现太大差异。由此看来,藏缅语中m韵尾与各种元音的兼容性大致相当,可能的原因是m的成阻部位为双唇,在口腔最外层,而内部舌体的运动并不会对它形成太大阻碍,因此对元音舌位前后或者高低的要求也就相对更低一些。横向来看,藏语支、景颇语支语言的Vm韵略占优势,藏语支Vm韵平均数量在3.7个左右,景颇语支平均6.1个,缅语支均值6.6个,羌、彝语支语言Vm韵的数量进一步减少,羌语支均值1个,彝语支均值1.2个。
崩尼博嘎尔语米林am em om um
五Vm系统:藏语卫藏日喀则im em am om um
藏语康昌都im em um om am
六Vm系统:仓洛语am im um em om ym
毕苏语im em ɛm am om um
从以上几种Vm韵系统可以看出,在Vm韵数量较少的语言中,前元音略微占优势,但随着Vm韵数量增加,后元音的数量也随之增加,逐渐保持均衡。在此基础上,可以归纳出藏缅语双唇鼻音韵的蕴涵规则,若一种藏缅语出现双唇鼻音韵,那么一定会出现/am/(6)拉坞戎语中只存在æ和ɑ的对立,义都语中只有ɑ,两者可归入a中。。
通过对以上三种鼻音韵的考察可以发现,羌语支以及彝语支的语言相对于其他几个语支的语言来说,鼻音韵相对较少,这也进一步印证了前文对鼻化元音的统计,羌语支以及彝语支语言鼻音韵演化得更快,多数鼻音韵尾已经丢失形成鼻化元音。
另外,上述的统计还显示,藏缅语中韵尾处软腭鼻音最占优势,软腭鼻音韵显然比其他两种更多,双唇鼻音韵出现频率相对较低。Ohala曾指出“鼻辅音的发音部位越靠后,其辅音性越弱”[8]225-249。因此,在韵母部分的鼻音,若其元音性越强意味着更稳定,更不容易丢失,这一点与汉语方言的音变规律相同,声母部位最先丢失的多为后鼻音,而韵尾部分最先丢失的多为前鼻音[9]17-28。
二、藏缅语的VC韵
藏缅语中辅音除了作为声母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功能是做韵尾,样本的58种藏缅语中有34种语言存在非鼻辅音韵尾。其中塞音韵尾占绝大多数,藏缅语中也出现了汉藏语系其他语族中较为少见的擦音韵尾,边音韵尾以及颤音韵尾,还有少量语言有复辅音韵尾,主要出现在形态变化中。藏缅语中出现的VC韵的情况如表5(7)只出现一次的VC韵数量较多,多为独龙语及拉坞戎语中的复辅音韵尾,主要出现在形态变化中,表格中略去。。
表5 藏缅语VC韵频数
从表5数据可以看到,相比上一部分中的VN韵,藏缅语中的VC韵要少许多,即使是出现频次最多的ak也仅有24次。VC韵的数量差距也较大,从5-83种不等,平均数量在27.5个左右。最少的是尔龚语,仅有5个VC韵,最多的为独龙语,由于独龙语在VC韵中出现了元音长短对立的现象,导致VC韵的数量几乎翻倍。从表5大致上还可看出,藏缅语的辅音韵尾种类虽多,但基本还是以p/t/k/几种清塞音为主,也出现了汉藏语系其他语族中较为少见的擦音、颤音以及边音韵尾。在极少数语言,主要是拉坞戎语中,还出现了复辅音韵尾。元音部分以单元音为主,“复合元音+C”的组合较为少见。与VN韵一样,藏缅语的VC韵中也存在发声或者调音上的附加特征。除了上面所说的独龙语,在景颇语、浪速语等语言中,元音部分也出现了松紧的特征,勒期语中同时出现了元音松紧和元音长短的特征。
首先我们来看藏缅语中辅音韵尾的出现频数,如表6所示,58种样本语言中目前共有12种单辅音韵尾,此外独龙语及拉坞戎语中还出现了复辅音韵尾。
表6 藏缅语VC韵尾种类及频数
由表6可知,藏缅语中出现次数最多的辅音韵尾是k,其次是p/t,喉塞音韵尾出现的次数也较高,个别语言还出现了少量颤音、擦音或者边音韵尾。几种高频塞音韵尾分布较广,在各个语支中均有分布。颤音或近音r/主要出现在藏语支或羌语支语言中,景颇语支中也有少量语言出现该辅音韵尾,擦音韵尾s也主要出现在藏语支、羌语支语言中,边音韵尾l则主要出现在景颇语支以及羌语支中。整体来看,羌语支语言辅音韵尾种类最多,但VC韵数量却并不多,VC韵数量最为丰富的是缅语支语言,由于缅语支语言多数都有元音松紧对立,因此VC韵数量较多。根据我们的统计,五种语支VC韵平均数量序列为:缅语支(32.1)>景颇语支(28.8)>藏语支(16.2)>羌语支(8.6)>彝语支(4.1)。羌语支语言的单辅音声母,复辅音声母的库藏量都较高;彝语支语言的声调在藏缅语中则最为发达。两者在辅音韵尾方面则表现出与声母或声调数量截然相反的情况,而藏语支、景颇语支以及缅语语言在声母或声调数量上虽不及羌、彝语支,但辅音韵尾数量则有所增加,整体上音节结构达到平衡状态。VC韵种类较多,下面主要看高频出现的四种塞音韵尾。
(一)藏缅语中的Vp韵
根据表6有26种语言出现Vp韵,出现种类较多,一些Vp韵仅出现在个别语言中,这里我们主要看高频出现的前五种,具体如表7。
表7 藏缅语高频Vp韵频数
从表7可以看到,藏缅语Vp韵中虽然元音种类较多,但几种高频出现的元音基本上与高频出现的单元音是一致的,数量上则恰好相反,藏缅语出现频率较高的单元音为/i u o e a/。[5]61出现次数最多的为前低展唇的a,前高元音i出现次数相对较少。此外,与第一部分中几个鼻音的数据对比可以看到几种高频Vp韵的频数及比例与Vm韵相似度最高。横向来看差异则比较明显,藏语支语言以及缅语支语言Vp韵的平均数量相对较高,而羌语支以及彝语支Vp韵的数量则非常少,平均数量甚至不足一个。羌语支中出现Vp韵的语言仅有嘉戎语。
(二)藏缅语中的Vt韵
藏缅语的Vt韵整体出现次数与Vp韵相比略少,有23种语言存在Vt韵,但与Vp韵类似,即使是高频出现的it/ut等也仅出现在17种语言中。具体频率如表8。
表8 藏缅语高频Vt韵频数
几个高频Vt韵的元音部分基本与Vp韵一致,但出现频次不同。相比Vp韵,几种不同Vt韵的数量差距更小,高元音略微占优势,出现频次最多的it及ut,与Vn韵中主元音类似。横向来看可以发现,与Vp韵不同,景颇语支语言及缅语支语言的Vt韵平均数量较多,其次是藏语支,藏语许多方言的韵尾都已经脱落,p韵尾及k韵尾保存相对更好。羌语支以及彝语支语言Vt韵的情况与Vp韵类似,只有少量语言出Vt韵,平均数量不足一个。
(三)藏缅语中的Vk韵及V韵
藏缅语出现Vk韵的语言数量最多,为28个。高频出现的几个Vk韵与Vp、Vt韵不太一致,央元音与韵尾k的组合略多于ek的组合,具体如表9。
表9 藏缅语高频Vk韵频数
藏缅语Vk韵平均数量最多的仍然是缅语支语言,羌语支、彝语支的数量仍然很少。Vk韵中出现次数最多的为ak,这一点与Vŋ韵的情况不太一致。Vŋ韵中出现次数最多的为uŋ,前文中我们对此的解释是后高元音与ŋ的调音部位较为接近,兼容性最强,但Vk韵中,出现次数较多的则是前低元音a,这一点与汉语方言的情况接近[6]67。需要注意的是,实际中后元音与k组合的比例也并不低,出现了ak的语言或方言也都至少会出现一个“后元音+k”的组合。另一种调音部位也靠后的塞音在这一点的表现上则更为明显。根据表6,喉塞音韵尾在藏缅语VC韵中的出现频率也较高。其具体频率如表10。
表10 藏缅语高频V韵频数
表10 藏缅语高频V韵频数
uʔaʔiʔeʔoʔ平均值藏语支555552.08 景颇语支645542.40 缅语支796343.22 羌语支000000.00 彝语支101110.27 频数1918171414 百分比133%31%29%24%24% 百分比286%82%77%64%64%
以上我们讨论了藏缅中VC韵的分布以及类型。总的来说,藏缅语VC韵种类多,但数量少,与复合元音以及VN韵类似,也出现了一些附加特征。就分布而言,可以明显地看到,缅语支语言属于富含辅音韵尾型的语言,而羌语支以及彝语支语言则属于缺乏辅音韵尾语言,而辅音韵尾的简化和脱落往往导致元音的增多和声调的分化[10]131,根据统计结果,羌语支以及彝语支语言元音的平均数量的确多于景颇语支以及缅语支语言[5]59。此外,彝语支语言声调的平均数量在五个语支中是最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