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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兆麟书画略论

2022-11-05许刘涵福建教育学院

艺术评鉴 2022年12期
关键词:任伯年册页画派

许刘涵 福建教育学院

马兆麟为清末民初时期的著名画家,也是诏安画派的中坚力量,在近代画坛享有极高的声誉。其画风多染时风,以水墨、设色互施,兼工带写,色调明丽,用笔洒脱,善于造势。史书记载其“善花鸟,一时画名藉甚。间作山水,孤冷幽淡,诏安画派中之健者”。其书法,凝重端庄,朴拙横逸;其诗文,风雅超致,气节豪爽,辑成《吹剑轩诗钞》一书。他善作音律,精通琴弦。他于彼时参加历届中西展览会均得优奖。光绪年间,其画作在巴拿马世界博览会中获荣誉奖,一时画名远播内外,门人众多,皆传其风采,多幅作品被收入北京故宫博物院珍藏。此二册页画作即马兆麟所作。

马兆麟(1837—1918),字子般,号竹坪、瑞书,又号东山里人,诏安东山人,清光绪元年举人,是清末时期的著名书画家、诗人、教育家和社会活动家。他早年习画,擅作花鸟,继承了前期诏安派画风。据《诏安县志》记载,他40 岁左右赴京会试途中,到访上海求教于任伯年、吴昌硕等,并与他们朝夕过从,日日浸渍于切磋画艺,得力甚多。马兆麟对任伯年推崇备至,称其是“无今无古一笔”,于是留意吸收、融通任伯年清、奇、秀、逸画风于自身画作中,从此技艺精进,面目焕然一新,画面风致由原先的冷逸格调,顿时趋向艳丽明朗,同时亦讲求花鸟画的布白和笔墨,丰富了诏安画派的绘画技法和表达方式,成为后期诏安画派的中坚力量。

马兆麟传世的此二册页为绢本,一为花鸟动物册,18 开;一为花鸟山水册,20 开,是马兆麟于辛丑年间(1901 年)所作,用笔温润,工写相兼,充满墨韵铺染,或浓或淡,笔笔灵动飘逸,得青藤和任氏神韵,展现了他的画学渊源和驾驭水墨的能力。这两件册页中的画片,落款常见“仿青藤老人短帧画本”“仿边寿民先生写意”“竹坪仿古”“仿唐六如画意”“师梅庵画意”“仿董香光先生画本”等,但其实作品除了用笔用墨略施古意外,大多是出于他自身的面貌风格——当然其中也不乏他于意临之外对师法古人的妙到理解与改造。由此可见,虽然马兆麟的从画生涯经历过相当长时间传统的浸渍,但当画风已臻化境之时,更多的是出于己意。其师法前人,但不受束于前人。

一、艺术特征

(一)题材取向

马兆麟所作之画多取材于生活,题材涵盖全面,果蔬花草鸟兽山水等都有所涉,展现的大都是鸢飞鱼跃、风清朗月的诗性日常,选取的对象也往往为自然界常见的花卉鸟兽与自然物象。正如是二册页所呈现的,其画中既无珍禽异兽,也无奇花异草,多为鸬鹚、鹦鹉、锦鸡、麻雀、燕子;画兽则多犬、猫、羊、马等;花卉则多为腊梅、荷、菊、紫藤、兰等。这些物象在生活中较为常见,因此使人常生亲近可爱之感。马兆麟所绘花鸟动物,最大之特色是生动活泼。观此二册页,其画花鸟无论是飞、立、琢、鸣,无不显生气盎然;而所绘花卉,无论春夏秋冬、风晴雨露,都充满生命力,可谓“天机物趣,毕集毫端”。于此可知,马兆麟对事物之观察力是极为深邃的,写生能力极强,善于抓住所描绘对象的瞬间动态,以简逸凝练之笔概括,形诸于纸上。

(二)笔墨设色

笔墨设色别具独到使得马兆麟的画作极具辨识度。以花鸟动物册页的第二帧《鱼笋图》为例,画面绘有两只竹笋与一提溜鱼。二者放于一道,寓意鲜美超然,《周礼·天官》就曾有“笋菹鱼醢”一句,明代“性灵派”代表袁宗道亦有《食鱼笋》一诗。图中之鱼,以中锋勾勒外形线条,以侧锋画鱼身。侧锋这一笔意,大多是受徐渭大写意一路的影响,运用泼墨法,一笔造形,至三层功用:一层以写形,表现物态,用一扫而下的笔势加强鱼身的力度和厚度;二层以传神,以形写神,展现鱼身湿滑的质地,体现出鱼的鲜活度;三层以写意,是作者自我意气的抒写。这种画风不拘法度,率意淋漓,犹不失天趣,其中仍可见扬州画派黄慎和李鱓的影子,但究其根源,仍在于青藤,一旁题款所言及,正是最好的注脚。然徐青藤纯写意,不求形似,以物象的离奇精简来换取更多心性的宣泄解放,一挥而就,尽在似与不似之间;而马兆麟此画,则是试图在写实和写意之间找到一种兼而顾之的状态:画中侧锋扫笔以外,其数条枝叶,细弱游丝,明显是以高提笔就之,强调了用笔的灵动性,这与绘鱼时疾如风雨、大率意气的落墨形成了强烈对比;此外,鱼唇、鱼腹用白粉染就,鱼唇甚至轻点朱砂,这都说明马兆麟在作画时是极其在意所绘对象的形象刻画的,他在展现笔法的同时,兼顾了对物象造型的观照。

马兆麟通常以明快艳丽设色,笔调秀润清新,参之以浓艳,对比鲜明,调和而不生硬。加之用笔的肆放流利,大起大落,描写物象,尽显妍态。册页中的牡丹花信手点染,浓淡任其交融,层次分明,光艳夺目,饶有风韵;蒹葭笔笔恣意而成,而沙汀远近矮草逶迤之间,亦毫无拖泥带水,一笔之间墨色层现,生动再现了深秋中任风来去的芦苇。

(三)构图取势

除了用笔,马兆麟亦十分讲求画面形式构成,这与其拜访任伯年并求教的经历不无关系。马兆麟受任伯年影响至深,并由此融通了明清诸画家,臻入化境,形成饶有别趣的艺术风格。任伯年画面的经营布置独具匠心,在这一点上,马兆麟汲其所长,并将之发挥至极。他将疏密、虚实对比的艺术手法别致地运用在画面构图上。如册页中马兆麟写意的“花下雏嬉图”是帧。初观之,首先引入眼帘的是由枝叶、雏鸡等于密处形成的大块面,此繁密的大块面与画面上空留白两相分开;两黄花枝茎一显一隐,处理得十分巧妙,不仅将繁密的大块面与留白串联起来,同时还对画面下部几处单一的横势形成了突破之势,令整体构图不散不蔓。与此同时,他在下部大块面的繁密处不厌其繁,将花叶、草地交错在一起,又将雏鸡隐在花叶之下,形成了一个艳丽相辉、夺人眼目的繁密色块,这就与上空的淡雅黄花和留白处形成了鲜明对比;倘若再细读此繁密块面,还能发现色块其中亦是虚中有实,密而有序,繁而不掩,层次井然的。清代邓石如曾于书法、篆刻有“疏可走马,密不透风”之论,马兆麟则是将此理论完美地运用于绘画中。

清王概曾言:“凡画花卉,不论工致写意,落笔时如布棋法,俱以得势为先,有一种生动气象,方不死板”。马兆麟的画面布白经营,关键还在于“得势”。如册页中“三径卧苔秋有影,一庭摇月夜无痕”这一帧,画作中两枝菊花构成了主客二势,自有轻重;主势菊花着色清淡,花朵取往上生长之势,而花叶则以厚重之色往下压,构成与主势的对比,而以对比又进一步形成了两股势的均衡;一旁的小朵菊花与横向的藩篱作为辅势,藩篱直而菊花曲,由此又构成了曲直二势的对比。总体而观,疏枝密叶,含风带露,高低向背,偃仰纵横。其经营布置之精妙,意趣之生动,由此可见一斑。

(四)书法风格

马兆麟除善画外亦工书法。由此传世二册页的题款,亦可窥探出马兆麟书法造诣。马兆麟书风就总体而言,沉着厚实,朴拙横逸,苍古坚疏,字态收放生动、欹正相安,自带一种画家特有的意趣和气质。画家作书往往带有自身的优势——他们天生对造型有一种敏感的把握力,对神韵亦有一种独到的表现力,因而对书法字法字态的理解,常常能够不囿于书法法度的藩篱,富有抒情性和感染力,耐人寻味,马兆麟的书法便是如此。此外,由于马兆麟所处时代帖学已日显弊端,碑学作为新生事物已经取代了帖学的正统地位,因而他的书法未从馆阁体,而是受到了清代碑学和碑帖融合风尚的影响。其笔法以何绍基、颜真卿《争座位》一路的行草为根基,参以魏碑笔意,线质老重奔放而不显轻滑,点画粗壮沉涩,用笔提按变化大;撇捺之笔往往作细,一波三磔,有黄庭坚神韵,溯其根源,亦是出于碑派——黄庭坚用笔乃取法《瘗鹤铭》等碑体风化后形成的线质;厚重之笔,兼而有赵之谦、何绍基的韵致,点画丰腴浓湿,凝练郁柔,尤其是他落款“竹坪”的“坪”字时,即取何绍基的颤涩笔意——于实按之下生发用笔之涩动,这可以说是清代以来书家对碑版文字风格的独到理解。这一用笔,增强了点画的丰富性和线条的律动感,强调了金石味,营造出碑的迟涩古拙。观马兆麟册页中山水画题款诗书迹,字字大多独立,大小展促,自然而下,整体疏宕,精神焕然。粗细对比强烈,展现了提按妙趣,又凸显了行草书的形式感。由于是落款,所以稳中求变,强调对比、开合、收放、虚实、枯润,粗处圆厚,细处清劲,既体现了丰富的碑味,又使转自如,保持韵致,展现出神闲自得的意态,整体观之,款书与画交相辉映,和谐统一,为画面增色不少。

二、风格溯源

清代同光之际是近代中国画尤其是花鸟画变革、形成的重要时期,彼时以任伯年为代表的“海上画派”异军突起,改变了人们对于传统花鸟画的审美取向,建构了全新的花鸟美学典范。在此特殊背景下,马兆麟将“诏安画派”与“海上画派”汇流,并在中西交融的时代语境下试图找寻到一条写形和写神、写实和写意之间兼而顾之的道路。

观马兆麟画作,其于物态的取舍、笔墨的应就、色彩的撷择、布白的经营、书写的探索,皆是心性与时风造就使然。马兆麟为文人出身,他的诗书画皆才,这在画幅中均得到了充分展现,但就画作的格调风致来讲,其并不局限于文人士大夫阶层的审美,而是承续了“海派”的雅俗共赏,将寻常通俗的绘画语言与清高古雅的文人画风相结合;于诏安画派而言,马兆麟的创作风格与前诏安画派精工细墨、冷逸淡雅的画风明显地拉开距离,将画风导向明亮妍丽新风尚,同时更具浓厚的乡土气息和鲜明的地域色彩,引领并表达了当时新兴市民阶层的群众化审美需求,对后世带来深远影响。他的线条极具酣畅淋漓的书写感,用笔用墨性情十足,但又同时谨守骨法用笔的传统,率恣而不宣泄,落墨于有意无意之间;在构图上和色彩表达上,师法传统,但又能与当时海上画派的新风尚相结合,加入明快清新的调子。在花卉鸟兽题材的画作上,马兆麟注重仿古,但笔下仍然是自己的面貌,同时尤其是在物态的表现手法上借鉴了一部分西洋画表现方法,讲求造型的生动准确,以及瞬间神态的逼真再现,他以写生状物的方式让笔下的花鸟成为自己抒情达意的媒介,克服了明清以来一般文人画家素常爱好笔墨游戏、随性涂抹、不似物象的异化弊端。

如果说传统中国画是中国传统哲学的物态表达——它试图将中国哲学的核心承载于画面形象之中,以有形之物洞见其内在的无限哲学意蕴,那么此时,位于中西文化交融下的中国画,则或多或少加入了些许西方绘画中对物态的理解方式,改变了原先审美意识的方向,放弃了对物象隐匿的更深层次的涵义追寻,因此不再完全以无限烟煴的水墨、写意、气韵等哲学于画面的物化形式要素作为它唯一的价值取向标准。这体现在画面上便是,技法趋向于写实,形态趋向于明确,色彩趋向于明媚,个体趋向于自足,物象趋向于丰满充实。这种理念性的微妙转向,在马兆麟前期冷逸、后期明丽的绘画风格转变中便可窥出。但值得一提的是,在这种理念的转向之外,传统中所追寻的作者与物象之间的和谐关系,仍然是画家所追求的。故而我们观马兆麟画作,物性成为其画作中所要表达的主要对象,但另一方面,他对物象的描绘往往是一派“深浅皆有态、浓淡任天真”之景,极尽艳丽、鲜妍、悦目、唯美。他将以往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氤氲惆怅的游离感予以过滤分离,更多回到了对物态对象本身的表现,增强了中国画的确定性与坚固性,呈现出中国画积极开阔、优美而富有情致的一面,面对时代对彼时审美风格的重构,他不即不离,并于此间实现了自我的汲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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