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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翻译实践中行动者之间“引力”的讨论

2022-06-14徐尧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22年10期
关键词:译作行动者引力

徐尧

(北京语言大学,北京 100083)

20 世纪40年代起,翻译研究的范围不再局限于文本本身,研究方向先后出现了“文化转向”和“社会转向”[1]。这激发了学者们的新思路,其他学科的理论方法也逐渐进入了学界视野。从社会学视角切入时,拉图尔的行动者网络理论是最具代表性的理论之一[2]。该理论提出了“行动者”这一概念,它不局限于人类,也包括非人的力量[3],这种对于二元划分的突破[4]提醒我们用更加开放的视角去看待翻译研究中的参与者和影响因素。

因此,笔者尝试在此提出“引力”的概念,并以翻译活动中最直接的参与者——译者为中心,针对译者与原作、 译者与译入语语境中行动者之间的“引力”进行探讨,以动态的思维推演不同情况,探究“引力”的影响,从而更好地认识译者与其他行动者相互作用的模式;并借助这一概念,深入对翻译活动中行动者网络的认知。

1 关于“引力”的解释

该文中的“引力”借自物理学,但并非与物理概念严格一致。这里的“引力”,指一个行动者对另一个行动者产生的某种形式的影响。同时,不同行动者之间由于资本积累量、固有性质等方面的差异,产生的引力大小并不相同,引力较强的一方会将引力较弱的一方向己方吸引,从而使后者偏离自己本身的位置——即使后者在翻译活动中的行为方式、 策略选择或自身意义等发生变化。

关于引力产生的效果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以下笔者将以译者为中心,针对翻译活动中的部分引力及其产生的效果展开讨论。

2 不同行动者之间的引力分析

译者作为翻译最直接的执行者,在过程中受到的引力和作用于其他行动者的引力都不可忽视。笔者以译者为中心,分析译者与原作、译者与译入语社会及其中的行动者相互之间的引力,以及这些引力产生的效果(见图1)。

图1 翻译活动中行动者之间的“引力”

2.1 译者与原作之间的引力

2.1.1 译者对原作的引力

鉴于原作完成后是一个相对稳定的文本系统,所以译者作用于原作的引力并不直接体现在原作中,而是表现在译者利用译入语文化对原作再创造的程度上。再创作程度越高,来自译者的引力越大,反之引力越小。

根据布迪厄提出的惯习概念,惯习是“一个人持久的、可转移的秉性系统”,且“在潜意识的层面上发挥作用”。他本人进一步解释:惯习这一方案将它们的特殊影响归结为这样一个事实——它们在意识和语言之下, 内省研究或者意愿控制之上发挥作用。”[5]据此我们可以推断,在翻译的过程中,译者会不自觉地将翻译惯习、文学惯习等融入译作,从而在原作到译作这一转换过程中使原作 “偏离” 原本的位置——即对原文本进行“创造性叛逆”。

这时,可以将双方的关系看作译者对原作的“雇佣”——译者通过对原作的二次表达,传达了自有的理念和认知。这并不是对译者的批判,而是表明在翻译过程中,译者通过发挥行动者的“转译”功能,在译入语语境中赋予了译作新活力,也强调了译者独创性的重要意义。通过这种“引力”在翻译中取得成功的案例并不少见——著名翻译家,同时也是作家的林少华就是一个例子。柯子刊在研究林少华双重身份之间的互动时总结道: 林少华的文学观先于翻译观,且林认为翻译文学必须是一部文学作品,因此其翻译行为必然受到文学观的影响。他还在文章中指出,由于原文题材已经固定,译者需要做的主要是在文体方面进行发挥。而林在文体意识中所遵从的翻译观便是“审美忠实”,突破原文的文本表层结构,融入中文的结句结构,在一定程度上将原作拉入了译入语语境中。从村上作品在国内的译介效果便不难看出,译者对原作的引力起到的作用是相对积极的。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译者对原作的引力越大越好,若是原作脱离了其本来的精神面貌、完全成为译者实现自身目的的工具,那么就需要重新进行具体分析。

2.1.2 原作对译者的引力

该引力主要来自文本,包括其独特的文体文风、源语语境中特有的文化现象和所处的时代背景等。在此影响下,译者会根据原作的独特性有意识地调整自己的翻译策略。这时,原作对译者的引力强于译者对原作的引力,译者向原作移动,译作可能带有更多源语语境的特征。如王际真在翻译 《阿Q 正传》时,将带有中国文化特色的称谓语“太太”“少奶奶”处理为“Tai-tai”“Shaonainai”,而“发财”则直接译为“Fatsai”,使译文具有浓厚的东方文化色彩,受到了国外读者的好评。

2.1.3 针对以上两种引力的辨析

虽然译者对原作的引力有时具有明显的译入语特征,但并非所有的“本土化”行为都是译者引力在起作用。如1970年译入的美国戏剧《推销员之死》,译者姚客根据故事发生的社会背景——典型的美国大都市纽约,以及文中充斥的美国方言俚语等元素,巧妙地运用北京方言,将“What a sensation! ”译成“这可不够瞧老大半天的!”,看似是译者利用引力将原文拉入译入语境,然而实际上正是原作的语言形式使译者采取了特殊的遣词造句。这种翻译方式将本土方言置于异域语境之中,从而以本土方言为渠道将读者引入异域语境,译者和读者才是备受引力作用的一方。

2.2 译者与译入语社会的行动者之间的引力

2.2.1 译入语社会中的行动者对译者的引力

虽然译者是翻译行为的主体,但翻译活动并不是完全依靠译者完成的,它与行动者网络中的各个行动者都存在着联系。基于此,笔者认为译入语社会中的行动者对译者的引力不容忽视。从译作接受的角度来看,译者在翻译时往往要考虑到受众的接受能力和阅读习惯,译入语社会的社会语境等因素,根据这些情况调整自己的翻译策略; 出版商等相关行动者也会对译文的内容选材等进行考量判断。这时就形成了译入语社会中的行动者对译者的引力。

该引力产生的效果需要根据情况具体分析。在外部因素对原作产生影响时,文本的含义可能面临一些调整,汪宝荣教授在其《中国文学译介传播模式社会学分析》中就做过较为详尽的阐述。与此同时,我们也不能否定社会环境对我们翻译行为的引导作用。在这种引导下,译者能够更精准地找到符合当今文艺建设需求的内容,使翻译文学发挥为人民服务的重要价值,成为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建设中不可替代的一环。因此,来自译入语社会的引力在提高译者的积极性、 促进译本的发行和影响力的扩大等方面的作用不容置疑。我们不能忽视来自受众的需求,必须将翻译与读者相结合,贴近生活和大众,主动辨别人民真正需要的作品,将翻译文学、翻译研究与我国文艺事业相融合。

2.2.2 译者对译入语社会中的行动者的引力

该引力主要体现在译者自主性的保持。译者通过文化资本和符号资本的积累,在翻译活动中能够保持一定的主动权,抵抗一些不合理的干扰,使译作免受过多不利因素的侵害。贝尔曼提出的否定分析和12 种“变形倾向”中,“理性化”的变形倾向指出:一些译者在翻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时,移除或简化了一些重复的语句和复杂的结构,可能促进了译文的接受,但也破坏了原文特点,导致原文中一些独创结构和文学性被破坏。当文化资本和符号资本足够充分时,译者往往拥有较好的翻译技能、文学素养和充足的翻译经验,在一定程度上能够避免上述情况的产生。

但我们也意识到,虽然文化和象征资本能够给作者提供支撑,然而在绝大部分翻译活动中,为了作品更好地被接受,译者仍然需要根据社会语境、读者的接受能力、阅读习惯选择翻译策略,实现翻译的成功。不论是文学还是翻译文学,都不是孤立存在的个体,译者在翻译时必须关注作品的社会价值,只有真正做到为人民接受、为人民需要,才是成功的译作,是真正符合我国社会文艺建设所需要的作品。也只有这样,翻译研究才能不断深入,更好地与学术研究现实相结合。

2.2.3 针对以上两种引力的辨析

该部分提到的两种引力很可能被混淆,譬如对于 “译者根据读者接受和社会语境选择翻译策略”这一现象,就很难仅从字面上判断究竟是哪一方引力起主导作用。实际上,笔者认为这是选择自由度的问题。不论是译者自发地进行翻译选择,还是作为出版商的代理被委托参与翻译活动,在译者面前可能都有多种方案。区别在于,当来自译入语社会的引力大于译者自身引力时,译者选择受限,很多选择是失效的。

而当译者引力大于译入语社会的引力时,译者可以采取其认为的最优解,而非外界因素要求。以葛浩文译《红高粱》为例,虽然葛在翻译过程中为了增强读者的接受程度,采取了部分叙事顺序调整等手法,但这种行为是出于他本人翻译惯习,而非外界因素。在这一过程中译者的自主性得以保持,就是译者引力较强的一种情况。2018年 《红星照耀中国》(Red Star over China,又译《西行漫记》)在国内的广泛传播同样是一个有力的论据。该译本的原作是著名记者埃德加·斯诺所做的一系列新闻报道,他对长征时期中国共产党做出的艰苦卓绝的努力做了详尽的记录,并将其介绍到西方世界,打破了新闻封锁,在当时引起了很大轰动,让人们看到了一股推动中国解放、以人民为中心的先进力量[6]。从译本的广泛接受来看,译者对译入语语境多方面的考量是不可或缺的因素。以读者接受理论切入,译者在跨文化语境、读者心理、视野融合3 个角度主动贴近译入语社会,促进了文本的传播。例如,将monarch 译成“土皇帝”,将人物自大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又如译者在翻译时考虑到读者的阅读期待,删除了一些不必要的注释和细节,增进了阅读兴趣,突出了叙事重点[7]。综合来看,这部作品不仅是了解长征时期历史的高质量读物,还具有重要的国际价值。它促使中西方以文学翻译的形式进行更加深入的沟通交流,是翻译研究不可忽视的典例。

3 存在的问题及解决方法

3.1 该文论证过程主要存在的不足

第一,应重视实证实践,对翻译活动中的影响因素做更全面的剖析。由于该文主要建立在理论分析的基础上,缺少在地研究,因此可能存在要素遗漏、分析结果与实际不符等问题,干扰研究结果。

第二,对相关理论,尤其是对学科交汇点的思考不够完备。翻译学、社会学两者在该文的推理过程中都不可或缺,因而更加需要在巩固基础理论的同时,对学科交汇点进行更加广泛和深入的讨论。

3.2 针对以上问题的解决方法

以上问题可以通过理论与实践两个路径的深化研究来解决。面对实证支持不足和对影响因素的考虑不够全面的问题,应当主动通过田野调查来获得更多信息,看到行动者之间更深刻的互动;针对理论支撑较弱的问题,应当运用翻译理论规整文中翻译过程,避免为了利用社会学理论而牵强附会;同时加强对社会学理论的深入研究,发现并解决学科交汇点之间存在的矛盾,完善整个假设。

4 结语

综上所述,翻译网络中行动者之间的引力影响着整个翻译过程,同时,这种引力也与拉图尔的行动者网络理论、布迪厄的“资本”概念,以及其他翻译理论有着一定的联系。

经过分析可以看出,在多数情况下,不同引力之间最理想的关系其实是一种“平衡”的状态——译入语社会引力过大时可能限制译者能力,导致译作的损伤; 而原作或译者引力过大可能造成译作接受效果不理想。综合考虑来看,在多方引力达到平衡的情况下,翻译成果的文学价值得以保证,译入语社会也能顺利接受译作,是译介传播活动中较为理想的状态。与此同时,在正确理解多方引力的情况下,我们也能够在众多文学作品中做出选择,将社会现实和文艺标准融合进翻译活动,把文艺作品转化为推动社会主义文艺建设的力量,弘扬中国精神,推动我国文艺事业进一步发展。

提出“引力”只是一种粗浅的尝试,并不能形成严格意义上的概念。但它提醒我们,进行翻译研究时不能忽视译者、发起人等行动者的影响,研究者要深入翻译网络,触及不同的参与结点(node),重视拉图尔“worknet”这一动态的描述方法;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从人类学田野调查中汲取经验,跟随行动者的脚步,探究翻译这个复杂的社会活动,开拓翻译学的视野,增强翻译研究的生命力。最后,学者不能忘记历史责任,以人民的高度、现实发展的高度进行研究,在注目于社会背景、人民追求的同时,推动翻译学研究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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