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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回头

2022-05-30萨姆·维贝

译林 2022年2期
关键词:迪安基德柯林斯

〔加拿大〕萨姆·维贝

1

请不要相信任何有关我的传说。

我不抢劫。抢劫意味着武力夺取。我讨厌暴力,而且我一生中从未使用过武器。再说了,我根本不需要使用武力。如果我拿走你的东西,你不会有丝毫觉察,你甚至永远不会知道是我拿的。

我是小偷,一个很厉害的小偷,或者说我曾经是。

但此时此刻,我是一个在雨中苦苦等候弟弟的普通女人。

我和迪安基本上靠自己养活自己。在父母的葬礼后,我们曾跟杰茜姨妈一起生活。她经营着一家名叫基德的餐吧,餐吧二楼是一套小公寓,如今,迪安经营着这家餐吧,还是住在楼上。

弟弟一直对餐饮业感兴趣。我想这是因为对他来说,基德餐吧就是家的缘故。迪安喜欢烹饪,今晚,为了庆祝我出狱,他答应给我做一道法式豆焖肉。我告诉他汉堡和薯条就可以了。但正如我所说的那样,他喜欢烹饪。

而我,擅长做别的事情。

杰茜姨妈和一个叫保罗的男人交往了两年。保罗在一家安保公司工作,安装报警器,主要服务于住宅,还有一些企业和办公大楼。我帮他拿工具,他教我一些安保方面的知识。

当安保公司为住宅安装报警器时,他们会让房主设置密码。但问题是房主们常常忘记密码,出于这个原因,公司也会设置一个密码,以备不时之需。像保罗这样的安装人员会挑选一组独特的或随机的四个数字——7093或2851,诸如此类。他们在电脑里保存着这个密码,以便在业主需要时及时调出。

但安装人员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些人還很懒。保罗总想早点回家,所以他总是设置同样的密码:四个0。

这是我15岁时知道的秘密。我们附近一半住宅的窗户上都贴着保罗所在安保公司的标贴。这些人家有相同的警报密码,我要做的就是找到一扇打开的窗户,直接进去。

有时我甚至不需要打开的窗户。保罗教了我一些锁匠行业的知识。不是撬锁——那是非法的。他向我展示了如何使用张力工具和开锁器,但他告诉我只有在有人被锁在外面时才能用这个办法开锁。

一放学我就去练习开锁,有时甚至干脆不去上学。与保罗一起工作对我来说就是上学。

那时候我并不想偷东西,只是喜欢挑战闯入一些地方。我想打开任何一扇门,击败所有警报器,知晓每一个密码。这才是我希望做的事情。

成为一名小偷意味着要掌握很多技能。我在一栋无人居住的空楼里训练并学会了攀爬。18岁时,我在一家有攀岩项目的健身俱乐部做兼职。干完清洁工作后,我就练习攀爬,增强力量和信心。很快,我几乎可以在墙头上健步如飞了。

我独自一人闯入的第一座建筑是在我的高中学校,但不是为了偷东西,是为了给弟弟拿回他的东西。

就迪安的年龄来说,他显得又高又笨拙。别的孩子喜欢欺负他,叫他“傻大个”或“笨鸟”。如果他反抗,老师就会对他发火。他长得比别人高大,似乎就应该表现得比别人更大气。

一天午餐时间,棒球场上,两个孩子挥舞着棒球棍把迪安打倒在地。就在他站起来挥拳反击时,被午餐监督员看到了。

迪安被叫到校长办公室。拉蒂根校长根本不想听迪安的解释,直接没收了他的棒球手套以示惩罚。

那只手套是爸爸送给迪安的礼物,他很喜欢,睡觉时都把它放在枕边。他请求校长没收别的东西作为替代,但是校长不肯。

我知道迪安没了手套会有多难过。放学后,我们打扫完厨房,我告诉他我会为他拿回手套。

“怎么拿?”他问,“手套被锁在她的办公室里,这是不可能的事。”

“也许对你来说是不可能的。”我说。

校长办公室在二楼,窗户下面是运动场,附近没有树,也没有地方可以拉绳子。学校所有办公室的门都安装了报警器。

在校园后面靠近篮球场的地方,有一间工具房。我花了10分钟才打开挂锁,发现里面有一架梯子。

我爬上了二楼。

校长办公室的窗户关着,我用一把螺丝刀撬开它。进入房间后,我在办公桌上胡乱翻找,最后在最下层的抽屉里找到了迪安的手套。那里面还有从其他学生手里没收来的东西。

我拿了手套,钻出窗户,关上,再爬下来。我把梯子放回工具房,把门锁好,回家给了弟弟一个惊喜。

我逃过了一劫,几乎是逃过了。

直到迪安没忍住,告诉了朋友他的好姐姐都干了些什么。消息在学校里传开。两天后,校长把我叫进她的办公室。

“我听说你就是那个小贼。”拉蒂根校长说。

“不,校长。”

“艾莉,这样对你没好处。你还是早点承认吧,我办公室里到处都是你的指纹。”

我承认了。后来我才知道,她是骗我的。警察不会为这样的小事提取指纹。我被处以课后留校一个月的处罚,吸取了两条教训:第一,要一直戴着手套;第二,不要因为某人比你年纪大就相信他。

留校的时间过得很慢,但并不无聊。关于我能力的言论已经传到了高年级孩子的耳朵里,我马上就要见到改变我生活的人了。

万丽莎比我大两岁,在附近已经小有名气。丽莎很厉害,也很有钱,而且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她在学校从来没有遇到过麻烦,一部分原因是她大部分时间都不去上学,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没有几个老师想和丽莎过不去,即使是拉蒂根校长也不敢插手。至少传言是这样说的。

课后留校期间,有一次丽莎坐在课桌上,背对着黑板。原本应该看管我们的老师假装在看杂志。“你就是那个闯入拉蒂根办公室的家伙?”丽莎问,“你一定发现了很多好东西。”

“只是一只手套,”我有点紧张地说道,“我只想帮弟弟拿回手套。”

“下一次,”丽莎说,“你可以偷梁换柱,带上另一只手套,一只你弟弟不喜欢的手套。你认为拉蒂根会注意到吗?这样干的话,你永远不会被抓住。”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聪明的主意。

“大多数人拥有东西只是为了拥有它们,”丽莎说,“他们在乎什么呢?聪明的人如果知道东西的真正价值,就能通过买卖赚钱。”

“比如什么?”我问。

“所有的东西。”

留校处罚结束后,我、丽莎还有老怪一起混了很久。老怪比迪安更高大,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丽莎的男友,或者只是为她效力。他什么都没说。

丽莎曾在父亲的典当行打零工。他们吵过一架,她父亲就以偷窃为由把她解雇了。丽莎随即开办了一家自己的典当行——“银矿”,并辍学经营,什么买卖都做。

真的是什么都做。

自行车、手表、曲棍球设备、画作、游戏机、枪械,还有其他东西。

有时她告诉我她需要一些特别的东西。“我有位顾客非常想要动漫杂志《神奇蜘蛛侠》总第200期。”她说,“这个星期六有一个漫画展,17号展位会展示这一期杂志。也许经销商会告诉你在哪里可以找到更多。”

我的任务是在展会上趁人不注意时,把那期漫画杂志放进背包或者裹进外套。

我就是这样开始当小偷的。

七年来,我是最好的小偷。我赚了很多钱,丽莎赚得的是大头。接下来,就到了和平谷公寓的那件活儿了。

一个离婚的女人想从前夫那里拿回一些珠宝首饰:一条项链、三枚戒指和一块卡地亚手表。她不在乎用什么手段得到这些东西,于是跟一个朋友说起了这件事,这个朋友又跟另一个朋友谈了一下,最后这位让她跟丽莎联系。丽莎理所当然地找到了我。

她前夫住在市中心的和平谷公寓楼顶层。珠宝放在一个保险柜里,只能通过他的拇指指纹开锁。对大多数人来说,偷到这些珠宝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对我来说不是。

我是如何做到的?

我不想泄露太多秘密。

好吧,我还是说一下吧。

我跟踪她前夫来到乡村俱乐部。他把一串钥匙抛给泊车员,而泊车员停好车后将其挂在了值班室的一块木板上。当泊车员出去停放另一辆车时,我偷偷溜进去,拿走了那串钥匙。在丽莎帮我复制了那个家伙公寓地下车库的门禁卡后,我及时将那串钥匙放回了原处。

一天晚上,趁那位前夫外出,我顺利驾车进入地下车库,然后乘电梯上到顶楼。我有钥匙,但我其实也可以撬锁的。很快我就进到公寓里面了。

保险柜和指纹怎么办?

对不起,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那个女人很高兴拿回了她的珠宝,丽莎很高兴得到了报酬。她把我该得的一份给了我,我也很高兴。每个人都很高兴。

那位前夫可不好受。他听说了丽莎的事,怀疑是她帮助了前妻。他把猜想告诉了警察,现在警察正在调查丽莎的店铺。

几天后,菲尔·库什达警官敲开了我家门。他说他有搜查基德餐吧的搜查令。

菲尔和我是一起长大的,虽然他上的是私立学校。他经常会来餐吧吃鸡蛋喝咖啡,有时只是来聊聊天,但从来不是为了工作。如果菲尔此前就怀疑我,那他从来没流露出分毫。“去搜吧!”我告诉他。我当时并不担心。我从不在餐吧里藏匿任何东西。

菲尔半信半疑地四处张望,似乎也并不指望能找到什么,直到他打开收银抽屉。那条项链就躺在一沓5美元钞票上面。

菲尔看起来几乎和我一样震惊。几乎是。他逮捕我时,我一句话也没说。

那个离婚的女人说我威胁了她,强迫她说出珠宝放在哪里。

除了迪安没有人相信我,也许菲尔也有点儿相信。我被指控并定罪入狱一年。

法官告诉我,她必须认真地帮助我改正错误。“你还很年轻,”她说,“还有足够的时间让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轨。但你必须是自己想要改正,基德小姐。”

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但我知道是丽莎陷害了我。我估计她是想让警察不要再那么仔细地调查银矿典当行了。因为丽莎的陷害,我的生命失去了一年的光陰。

刚入狱的时候我很愤怒,一心想报复丽莎。迪安让我有了不同的看法。

那时杰茜姨妈已经去世,迪安是唯一来探望我的人。他告诉我,基德餐吧的生意正在好转。如果我愿意做料理或者打理酒吧,可以做得很好,而且不会有任何风险。

“这是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迪安说,“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但我只擅长一件事。”

“你说得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必须只做这一件事。艾莉,你的生活是属于你自己的。试一试吧,好吗?”

我答应了他:出狱后就金盆洗手。

蹲监狱很像被留校,但更为可怕。我在厨房工作,削土豆皮,洗碗,有时做炖菜或奶酪通心粉。

我发现自己并不讨厌烹饪。

只要有一点点创造力,你就可以用普通的食材做出一些特别的东西。你可以让人想起自己家的味道,也可以让他们的味蕾获得全新的体验。监狱厨房没有多少花样,但我还是做得很不错。我开始期待出去和迪安一起打拼。

我决心不做小偷了。我要改邪归正做点正经事情。

监狱里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我被释放的那一天。走出监狱大门,我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外面很冷,我环顾停车场,寻找迪安。他应该驾驶一辆银色沃尔沃来接我,车原本是杰茜姨妈的。车子很小,迪安挤在驾驶座上很不自在。但弟弟总是很恋旧,手套、餐吧、那辆破旧的轿车。好吧,我承认,我甚至很期待能看到它。

只是那天早上,停车场里没有那辆沃尔沃。只有两辆车,而且都是新车。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那辆车已经坏了。我返回监狱,询问是否有给我的留言。但没有留言是给艾莉·基德的。

我等了10分钟,20分钟,一个小时,还是没有看到迪安。

我开始担心起来。

2

小时候,迪安患有所谓的发育障碍。他在阅读和数学方面反应迟缓,但在其他方面却很出色。杰茜姨妈常说:“聪明不是你与生俱来的,而是你如何运用你与生俱来的才能。”确实是这样。

我是个好学生,也是个运动健将,结果却进了监狱。迪安勉强读完高中,却经营着本市最好的一家餐吧。他努力工作,得到今天的一切,当然这也和明智的选择少不了关系。

迪安小时候总是很着急。正因为如此,他的工作很马虎。杰茜阿姨告诉他要停下来——不仅仅是放慢速度,而是要完全停止。

“要弄清楚什么是最重要的。先做最重要的,尽可能地做好,然后做下一件事。”

这个建议很简单,但对迪安特别有效。别人说他反应慢,却忽略了一点:他很精准,始终如一。他很在乎他所做的事情。

在厨房,迪安严格按照菜谱来提高烹饪水平。如果某样食材必须在400度的高温下烹饪20分钟,他就确保食材在这个温度下烹饪这么长时间。他很用心。很快,他就开始写自己的菜谱了。

“第一条规则,”他到监狱探望我时说,“就是永远小心谨慎地做任何事情。”

那么他现在在哪儿呢?

又等了一个小时,我打电话叫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监狱。我有一个拎包,里面是一些衣服和迪安给我的一本书。我的钱包几乎是空的,钱还不够支付去迪安家的打车费。

基德餐吧的前门是锁着的,大大的霓虹灯招牌也熄灭了,橱窗里挂着一块“对不起,停业休息”的牌子。

停业?今天又不是什么节日。也许迪安休了一晚的假来陪我。即便如此,还有其他员工可以替他当班。餐吧为什么会停业?

迪安仍然住在基德餐吧楼上的公寓里。公寓门在建筑的后面,要通过一段楼梯上去。但我过去时,发现楼梯口有一扇上了锁的铁门,上面挂着一块牌子:私人领地,非请勿入。

什么时候装的门?以前这里可没有门。迪安是担心有人会擅自闯入吗?

我看看门上的锁。如果有合适的工具,我能撬开这把锁。但我现在手头没有任何工具,我也不想撬锁。我提醒自己,我已经改邪归正了。

但我更担心弟弟的安危。我把拎包放在门边淋不着雨的地方,跳起来抓住了门头。铁门很滑,但我还是用力撑起自己,右腿攀了过去。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干过了。本想慢点的,但鞋子太滑,我摔了下去。

上了楼梯,我敲了敲公寓的门。没人应答,百叶窗也关着。

迪安总是把备用钥匙放在门垫下面。我掀起垫子的一角,没有钥匙。

应该破门而入吗?我可以敲碎窗户或强行破门。如果迪安有麻烦,我必须要知道。

但我不打算闯进去,小偷才会破门而入。我不做小偷了,得另寻办法。

楼梯顶部的栏杆上有一个花盆,迪安种了点迷迭香和百里香。也许他把钥匙放到别的地方了?我举起花盆。

下面还是没有钥匙。

放下花盆的时候,手指感觉到有什么金属的东西粘在盆底。我把它抠下来,是钥匙。

我打开锁,走了进去。

公寓不大。暖气是关着的,床没整理,沙发上摆着一堆烹饪书,墙上挂着一张杰茜姨妈、迪安和我的合影照。曾经的幸福时光。

卧室和客厅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只有厨房变了。厨房很小,搅拌机、食物加工机、高压锅、慢炖锅和面条机摆满了台面。迪安还保留着杰茜姨妈的老式烤面包机,侧面能像蝴蝶翅膀一样打开。

一切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是最近使用过的样子。冰箱几乎是空的,只有一条面包。迪安至少有好几天没住在这里了。

公寓里没有办公桌和电脑,这并不奇怪。迪安在餐吧后面的办公室处理所有事务。如果想知道他失踪前在做什么,我应该去他的办公室看看。

我锁好门,把钥匙放回原处。雨仍然很大。我想起了对迪安和自己的承诺。

不想做贼,就不要做贼,艾莉,我告诫自己。

我并不想做贼,但我得找到弟弟。

基德餐吧的前门装着一把很坚固的锁,还有很好的安保系统,是我安装的。如果我有工具,我可以把锁打开,但至少需要15分钟。即使是在雨夜,站在店门口15分钟也是很长时间了,容易引起路人的注意。

我从楼梯口的铁门翻了出去,这次容易多了。我想,我可以从里面把门打开。但说实话,攀爬的感觉相当好。

我拿起拎包,向基德餐吧的后门走去,那扇双开门是用来送货的。锁很坚固,但没什么特别之处,用简单的开锁器和张力工具就能打开。

门附近有三个铝制垃圾桶,是空的,这是餐吧今天没有营业的另一个迹象。垃圾桶很旧,盖子的边缘已经破损严重。

我拧下一小块铝,把它做成钥匙的样子。铝不是一种好材料,太软,容易弯曲,但只用一次还是可以的。

只干一次,我告诉自己,我只是要进餐吧而已。我重拾旧艺,但并不意味着我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

我又找了块金属碎片,用来做张力工具。这块金属很锋利,我从拎包里拿出一双袜子,把手包起来,以免受伤。

我听到巷子里有水飞溅的声音,就像脚踩在水坑里弄出的,但没有看到任何人。我慢慢数到300,同时小心聆听周围的动静。没有其他声音,就我一個人。

但在我的手触到门的一刹那,一道强光骤然亮起,照在我身上。

“站在那里别动!”一个声音断喝。

强光挪开了一点,我扭头看到从阴影中走过来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身警服。我立刻意识到我惹上麻烦了,心里一沉。

3

“从门那边走过来!”警官命令道。

我没有反抗,但在举起双手之前,我把刚做好的两个金属工具塞进一只袜子,丢在身后的地上。

警官手中没拿武器,只举着手电筒。走近之后,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英俊面孔。

他也认出了我,“艾莉·基德?”

“嘿,菲尔,你是在巡逻吗?”

菲尔·库什达笑了,“我以为有人要闯进去。”

“不,不,是我。我在找迪安。”

“找他的人可不止你一个,”菲尔说,“他已经好几天没来餐吧了,我一直在四处打听。似乎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不像是迪安的风格,也许他出了什么事……

我把这个想法抛在脑后。

“既然你已经出来了,我想我们应该把事情说清楚,”菲尔说,“请你喝杯咖啡怎么样?”

“可以来一杯,”我说,“听起来不错。”

“好,跟我来。”

菲尔刚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指着我脚边的地面。

“好像你掉了什么东西,”他说,脸上掠过一丝微笑,“看起来是只袜子。可别再丢了另一只。”

菲尔和我是朋友。我们常常在餐吧碰上,有一两次他还询问我的老本行。他擅长警察这份工作,很公正,最重要的是,他从来没有抓过我。

好吧,有过一次。但那次我是被陷害的,不应该算数。

菲尔在基德餐吧附近一家通宵营业的咖啡店点了两杯咖啡,还为自己点了一块烤奶酪三明治。我太紧张了,不想吃东西。

“你今天刚出来?”菲尔问。

“我想你已经知道答案了,”我用餐巾纸擦干头发,“迪安本该来接我的。”

“三天前我去过餐吧,迪安不在。员工们都没有看到他,很是担心。”

“我也是。”

“艾莉,”菲尔说,“迪安有没有和你谈起他可能遇到的什么问题?比如财务问题?”

“没有问题,绝对没有。”迪安没有提到任何餐吧或财务方面有麻烦。他上次去探监时似乎有点不安,但监狱总是让他紧张。

“上周我一直在基德餐吧吃早餐,”菲尔说,“我本想跟迪安打个招呼,问你什么时候出来。”

“你是在调查我吗,嗯?”

菲尔脸红了,咬了口三明治来遮掩尴尬。他边咀嚼边说:“迪安当时在跟一个人打电话,看起来忧心忡忡。等他打完电话,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说在银行遇到点麻烦。”

“那是不可能的,迪安善于理财。开什么玩笑,连税他都是提早交的。”我无法掩饰内心的不安,声音越来越大。

“我也觉得没道理,”菲尔说,“除非他在撒谎。”

“也许他不信任你。”我说。

“他为什么不信任我呢?我和他是朋友。”

这倒是真的,迪安一直很喜欢菲尔。曾有几个邻居的孩子打碎餐吧的窗户,在墙上涂鸦,菲尔找到那些熊孩子,警告他们不要乱来。从那以后,基德餐吧再没有碎过窗户,墙上也是干干净净。

“迪安没有理由不信任我。”菲尔说。

“是你把我送进了监狱。”我说。

菲尔皱了皱眉头,“我当时搜查餐吧时并不知道能搜出来什么。”

“我也不知道。”

菲尔放下三明治,一脸严肃地看着我,“如果你想对陷害你的人做点什么——如果你想跟我说说你的事……”

“我很感激你,菲尔,但没有什么可说的。”

“所以万丽莎的事就这样过去了。”他说。

“我不想再和万丽莎有任何关系。我和她已经结束了。我不干了。”

“非常高兴听到这个消息,”菲尔说,“我会继续打听你弟弟的情况。如果24小时内还没有他的消息,请告诉我,我要提交一份报告。对了,艾莉,你有地方住吗?”

“迪安给我留了一把他公寓的钥匙。”我说。这并不算是说谎吧。

“好。你就待在公寓,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打电话给你。可以吗?”

我没有马上答应。

“艾莉,”菲尔说,“你现在千万不能再犯什么事。你今天刚出来,一定不想再回去了,是吗?”

“我再也不回去了。”我说。

“我希望你说的是心里话,艾莉。”菲尔笑道,拍了拍我的手,“我向你保证,我会尽我所能找到迪安。”

“谢谢!”我说。但他的话让我更加担心了。如果警察都找不到迪安,那么我弟弟会在哪里?

菲尔坚持要送我回基德餐吧。庆幸的是,他没有坚持送我进去。我不想解释我为什么要从铁门翻过去。

在迪安的公寓,我把兩块冷冻面包放进烤面包机,在厨房和客厅又找了一圈。垃圾桶里有几张银行对账单,还有一些垃圾信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看起来餐吧有盈利,迪安也在按时支付账单。

吃了烤面包和果酱,我继续四处寻找。迪安用电工胶带把烤面包机的电线包了起来。杰茜姨妈应该会很高兴这台机器还能用,她喜欢修理东西而不是把它们扔掉。迪安也是这样的人。

迪安的床下没有藏任何东西。我翻看了他的衣服,没有任何东西显示出他会在哪里或者为什么失踪。我想,问题很简单,我找错了地方。

这套公寓也许是迪安的家,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下面的餐吧,那里才是我应该查找线索的地方。那只藏有开锁工具的袜子我已经捡回来了。

我向菲尔保证过,我不会再犯。但如果菲尔不知道的话,他也不会烦恼。此外,基德餐吧才是迪安真正的家。我已经在同一栋楼里了,我所要做的只是下楼而已。

撬锁就像凭记忆画画一样,只是用的不是画笔,而是一个钥匙状的东西和一个张力工具(有时也称为扳手)。不需要用眼睛,而是依靠感觉。钥匙头进入锁膛,抬起这些叫作销钉的小东西。它们通常在弹簧上,所以一旦用挑针挑起一个,在挑其他销钉的时候就要让它一直保持竖着的状态。一把好锁有各种各样的机关,当所有的销钉都竖起来后,就可以转动扳手,从而转动锁芯,打开锁。

我猜这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像绘画,对吧?

我的意思是,两者都是对直觉的信任。要做到这一点,你必须进行练习。你如何画一张脸?或一幅风景画?就是把每个部分都画上千百遍。无论是眼睛和鼻子,还是树木和云彩,你都要对每个细节进行反复练习。这样,当画一幅完整的画时,你的大脑会把它当作一堆小问题来解决,而不是一个难以处理的大问题。

我根本就不会画画。我画的脸看起来像盘子里的炒鸡蛋,我画的风景看起来像小朋友的涂鸦。无论画手还是画牛,我都会失败。但在入狱之前,我可以打开任何锁,哪怕只是使用这样不称手的工具。

这是一种天赋。可我已经很长时间没练过了。

花了15分钟,我差点儿把工具弄断,但最终还是打开了后门的锁。这一年来我第一次走进基德餐吧。

厨房和储藏室都很整洁。迪安总是坚持在大家下班之前好好打扫一番,没有什么东西看起来是不合适的。餐吧里的椅子都架在桌子上,收银抽屉里空空如也。打开收银抽屉勾起了我的回忆。

当菲尔·库什达那天打开收银抽屉发现项链时,我立即向他坦白了。我必须这么做,否则迪安可能会要承担一些责任。万丽莎就指望着这一点,她知道我会供出自己来保全弟弟。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是不公正的,但我无论如何不能让弟弟来承担后果。

迪安从来没有伤害任何人。他在乎的只是基德餐吧,还有我。他不会抛弃我,绝对不会不声不响地离开餐吧。

办公室的门是锁着的,我在七分钟内打开了它。牛刀小试而已。我不知道该作何感想——高兴、担心或两者皆有。

我看到办公桌上有一堆高高的文件。这个小房间并不凌乱,但摆满了东西,实在称不上舒适。桌上的旧电脑关着,椅子上有一堆新菜单。

他的手机放在办公桌的中央。迪安用这部手机来处理送货事宜和计算工资,他从来不会把手机落下。

除非有人强迫了他。

4

迪安手机的开机密码是四位数。我试了一下他的生日,正向和反向都试了,皆不是。屏幕显示,还剩下最后一次尝试机会。

人们通常会基于自己的生活设定密码,所以最好从生日或其他一些重要场合的日期开始尝试。父母经常使用与他们的孩子有关的密码,宠物主人会使用狗或猫的名字作为密码。

迪安没有孩子,也没养宠物。他没有结婚,他所拥有的就是他的工作。

我在办公桌后坐下,环顾四周。迪安可能是在餐吧设置手机密码的,这意味着我需要搞清楚的一切或许就在这里。

四个数字。是他开餐吧的日期?不是,他是从杰茜姨妈手里接管这家店的,在此之前,他一直在厨房工作。迪安对父母的记忆不像我那么清晰,他不太记得我们来到姨妈家之前的生活。对他来说,他就是一直住在这里。

所以密码不会是他来基德餐吧的那一天,也不是他接手的那一天。不是一个电话号码——太多可能的数字了。最喜欢的食谱中的一页?一个温度或烹饪时间?我开始感到绝望了。

我看了看菜单,封面图片是餐吧前窗的黑白画,下面是电话号码、地址和接受哪些信用卡(所有主要的信用卡)。

地址——东五街778号。

我输入7785。手机打开了,进入主屏幕。

迪安过去几周的生活都记录在手机里。工作的轮班表、待办事项清单、他想尝试的食谱,以及关于尝试结果的简要说明。口味需要更重一些——也许可以用韭菜代替葱?

他接到三次来自一家名为阿贾克斯信贷公司的电话。我搜索了一下这家公司,发现他们专门从事债务和金融业务。网站上说,公司提供灵活的利率和服务选项。

我打开迪安的银行应用程序,使用了同样的密码。迪安有一个额度为1万美元的信贷。目前的欠款金额为400美元,计划在月底付清。弟弟什么也没欠。

我打电话给阿贾克斯信贷公司。铃响五声后,一个圆润的男声说:“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我是代表迪安·基德打电话的,”我说,“我想知道你上周为什么给他打电话。”

“你和基德先生是什么关系?”那个声音问。

“我是他姐姐,也和他一起工作。我的意思是,我将和他一起工作。”

“对不起,女士,”那个圆润的声音说,“没有客户的同意,我们不会泄露任何信息。”

“那么迪安是你的客户?”我问。

那声音似乎略显慌乱,“我帮不了你,女士。不要再打来了。再见。”

当然,我马上又拨打过去。

“女士——”他还是接了。

“我弟弟失踪了,”我說,“如果他有麻烦,如果他欠了别人的钱,我必须知道。请帮帮我。”

“我们有客户原则,女士。”

“哼,好吧。”我挂断电话。

在检查了其他信息后,我把迪安的手机关了。我环顾了一下办公室。即使有这么多的杂物,这个地方仍显得很空旷。就像缺少发动机的汽车或没有心脏的身体,没有迪安,基德餐吧就什么都不是。

阿贾克斯信贷公司有些不对劲,电话里的声音也比较奇怪。阿贾克斯信贷公司位于金融区,在一个货币兑换中心的楼上。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公司快要下班了。

我觉得这对我来说可能是一件好事。

我在阿贾克斯信贷公司办公楼附近的街角下了车,用在迪安办公室找到的一些现金付了打车费。严格来讲,这是偷窃,但迪安会谅解我的。

眼前是一栋三层楼的灰色混凝土老建筑,货币兑换中心占据了一楼。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我可以看到内墙上的黑色灯泡,那是监控摄像头。

阿贾克斯信贷公司在二楼一扇窗户上贴了一个小标志。百叶窗是关着的,灯也是关着的。

我从一楼前走过,没看窗内,只是半侧着脸。

在拐角处,我抬头看了看。三楼的一个房间里亮着灯,就在阿贾克斯信贷公司的正上方。百叶窗半开着,我可以看到一个后脑勺和一双肩膀,还有一个身影在房间里移动。

我向后退到街上,视野更广一些。肩膀又大又宽,头部呈蛋形,深棕色的头发。这个人背对着窗口。

就是迪安。我认得出来。

我看不出第二个人是谁,只发现那人在窗户附近踱着步。

突然响起刺耳的喇叭声,我转过头去,看到一辆轿车径直朝我驶来。我迅速跳到马路牙上,水溅了一腿。

迪安在那个房间里,他一直没有动。也许他被绑起来了。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知道那就是他,他需要帮助。

在建筑物的一侧有一段不长的楼梯。我爬了上去,推了推门,门锁着。透过门上的玻璃,我可以看到在一条走廊的尽头有一部电梯。电梯上方是另一个监控摄像头。我也许可以撬开锁,但这样做会被拍摄到。

我退了回去,似乎没有别的入口。也許在巷子里?

巷子是条死胡同,两个老人正在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捡瓶子。楼的安全门没有把手或钥匙孔,只能从里面打开。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我想过给菲尔·库什达打电话。知道我违背了承诺,他一定会不高兴。如果我自己救不了迪安,再给他打电话吧。

也许迪安是自愿上去的,我想。

另一方面,也许把他关在那里的人有枪或刀之类的武器。我不是战士。我只是个小偷。

不,不再是小偷了,我提醒自己。

我不打算偷东西,甚至不打算闯进去,我要做的就是练个手而已。

一直等到街上没有车辆经过,我才再次登上楼梯,站在门的左边,那里摄像头拍不到。门的上方是一个水泥拱顶,站在上面,我也许可以够到三楼的窗台。

要是够不着怎么办?摔下来就糟糕了。

我的鞋子很廉价,鞋底没有防滑纹。我把鞋子和袜子一起脱下来,水泥地又冷又湿。

我跳起来,抓住了拱顶的上缘,脚蹬在墙面上,缓慢而小心地爬了上去。我在拱顶上休息了一会儿,往下看,落差有15英尺。我曾爬过更高的地方,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车灯在街道的尽头闪烁,一辆出租车转弯驶来。我趴在拱顶上,希望司机不要朝这边看。

车灯变暗,逐渐消失了。

我站起来,沿着墙壁摸索。楼的墙面很粗糙,但没有抓手,也没有什么可以踩的。窗台在我左侧2英尺的上方,离我7英尺高。我只能跳上去。

没有多少助跑的空间。我做好了准备,疾走两步,蹿了出去。我伸开双臂,但只有左手抓住了窗台。

有那么一瞬间,我在往下滑,但左手很快支撑住了全身重量。左臂开始像火烧一样疼痛。紧接着我把右臂荡到窗台上,并用双脚蹬住墙,将自己撑住,直到我可以把一条腿放到窗台上,然后是另一条。

窗台很窄,往下看让我头晕目眩。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进行过任何真正意义上的攀岩训练了。通常我都有绳索,还有合脚的鞋子。

透过窗户,我看到迪安坐在一把木椅上,双臂被用电线绑在身后,头上缠着胶带。他在挣扎。

我把手指伸进窗户的边缘,拉了拉,玻璃滑开了一点。窗户没有锁上,但可能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窗户打开到足够大时,我挤了进去。听到身后有声音,迪安试图转身。他摇着头,身下的椅子也在随着晃动。

这是一间办公室,没有别人。地毯是灰色的,很柔软。我解开迪安手腕上的电线。他的嘴塞了一团手帕,用胶带封着。我一撕掉胶带,他就说:“你不应该来这里,艾莉,你必须马上离开。”

“不应该谢谢我吗?”我说,“我是来救你的,迪安。除非你宁愿一辈子都被绑在椅子上——”

“你不明白,”迪安说,“这些都是他们设下的圈套,他们希望你能找到我。”

“这是什么意思?”

在他回答之前,我听到鼓掌声,响亮而缓慢。门开了,一名身穿灰色西装的男子走进来,握着一把手枪。他的身后是万丽莎。

“宝刀未老啊,艾莉!”丽莎说。

5

丽莎看起来和以前一样,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衣。头发剪短了,手腕上戴一只铂金手镯,脖子上挂一条铂金项链。她的笑容看起来像狼一样狡黠。有万丽莎在场,谁是老大,就不言自明了。

“你出狱了,理应有一个更好的庆祝派对,”她说,“等干完这一票,我们会有很多时间来为你庆祝。”她转向持枪的男子,“艾莉和迪安是我的老朋友,马克斯,不要用枪指着他们,除非他们想逃走。”

男子点点头,把枪收起来。

“老怪呢?”我问道。

“一场不幸的事故,”丽莎说,“他四年之内不会回来了。马克斯干得也不错,接你电话的就是他。”

马克斯冲我笑了笑。他的头发是灰色的,眼睛则是浅蓝色,看起来比丽莎老得多。我想知道他怎么会为丽莎工作。

迪安的手腕被勒红了,但似乎没有什么大碍。“我要把弟弟带回家。”我告诉丽莎。

“很快就可以。让我们谈一谈。如果愿意,你可以坐下来。”

“我不想和你废话,”我说,“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我们有很多可以谈,”她说,“比如你弟弟的债务。让我们先谈谈这个吧。”

“迪安没有任何债务。他的信用卡欠额为零。”我转向迪安,“对吗?”

迪安垂头看着地板。

“他欠我1.7万美元,”丽莎说,“更准确地说,他欠阿贾克斯信贷公司1.7万美元。你能为他偿还这笔债务吗?”

“这怎么可能呢?”我问道。

“是我的错,”迪安说,“我运气不好,还做了一些错误的决定。”

“你弟弟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丽莎说。

迪安仍然不愿意看我的眼睛。“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说,“有人告诉我,可以给比赛下注。开始的时候我赢了钱,我想可以为餐吧购进新烤箱和新冰箱。此后就输钱了。后来记不清发生了些什么,但我醒来时,就看到了我签字的那张纸。”

丽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展开。“一张期票,”她说,“迪安·基德同意向阿贾克斯信贷公司支付1.7万美元。”

“这是个骗局,”我说,“绝对是骗局。”

“不,”丽莎说,“这是一份法律文件。”

据我所知,迪安从不赌博,一定是帮丽莎做事的人骗了他,我以前见过这种情况。赛马的时候一个人给你一点儿下注的提示,他说板上钉钉会赢钱。你就下几块钱的注,惊喜的是你赢了,5美元变成了100美元。于是你开始信任那个人,听他的话下了大注。

这就是他们让你上当受骗的方式。

尽管如此,迪安还是不会下1.7万美元这么大的赌注。据我所知,他甚至从未见过这么多钱。丽莎很擅长让人们做他们本不会做的事。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她说服了迪安去借债赌钱,并让他相信这是他自己的错。

丽莎把纸折好,放回口袋。“怎么发生的并不重要,”她似乎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重要的是你弟弟欠了我们的钱。”

“他们要夺走餐吧。”迪安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基德餐吧不仅是他生活和事业的全部,还是承载他童年的记忆和对杰茜姨妈怀念的地方。

“别哭啊,迪安,”丽莎说,“我们也不想从你手中夺走基德餐吧,更不想看到你们姐弟俩流离失所。没有人愿意这样,不是吗?”她看着我。

“你想要什么?”我说。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艾莉。我只是希望你能回来工作。”

尽管我在那一刻非常讨厌她,但我不得不承认万丽莎是个天才。病态的天才也是天才。

她知道如果没有绝对信服的理由,我绝不会再为她工作。唯一的办法是让迪安惹上麻烦。与典当行相比,阿贾克斯信贷公司是她非法业务的更好幌子。

迪安和我可以拒绝支付,把阿贾克斯信贷公司告上法庭。但迪安已经签署了文件,法院不会关心他是如何欠下这么大赌债的,我们可能会输掉这场官司。即使我们赢了,律师费也会比债务花费更多。

我想过给菲尔·库什达打电话,坦白一切。他想抓万丽莎已经很多年了。我信任菲尔,但我不相信他比丽莎更聪明,也无法确保迪安在这个过程中不受到伤害。

丽莎栽赃陷害,把我送进监狱,现在又告诉我她希望我帮忙。在这两件事上,我都没有选择,我必须照顾好弟弟。我一时间想不出任何别的解决方法。或者,也许我也不想考虑别的方法。

“具体要干什么?”我问。

“一套艺术作品,是些照片。”

“这听起来并不难。”

丽莎笑了笑,“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否则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丽莎告诉我,在我入狱服刑几天后,一位老妇人带着一盒旧照片和明信片来到丽莎的典当行。丽莎为整箱照片付了5美元。她把那盒照片放在一个角落里,在盒子的正面写上:一张1美元,三张5美元。

六周后,一个男人进来了。他金发碧眼,英俊潇洒,虽然他的鼻子被打断过,还缺了几颗牙。他环顾了一下店内,开始翻阅那盒照片。

麗莎在想其他事情,没有太关注那个男人。接着进来一个漂亮女人,走过去看那个男人在翻阅什么。

“找到什么了吗,泰?”她问。

“也许吧。”男人努力掩饰自己的兴奋,但丽莎可以看出他对那盒照片很着迷,把每张照片都当成了宝贝。

“泰,我想走了,”女人说,“我饿了。”

男人慢慢走到柜台前,问丽莎:“三张5美元,嗯?”

“那是以前的价格。”丽莎说。她不知道那盒照片值多少钱,但这个男人对照片太感兴趣了,所以它们不可能是垃圾。她决定多收一点钱,然后再去查一查这些照片到底值多少钱。“新价格是500美元。全部打包,不零卖。要么买,要么走。”

当男人露出开心的微笑,她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成交。”男人把五张百元钞票拍在柜台上,将盒子夹在腋下,高高兴兴地走了出去。

“一堆老照片有什么特别的?”丽莎听到女人问。两人手牵着手。

“这些是简·布里克的照片,”男人说,“是原件,非常漂亮——而且值很多钱。”

我对摄影艺术或绘画艺术一无所知,但我听说过简·布里克,她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拍摄了很多城市街景。现在她的照片卖出了高价,被博物馆和私人收藏,并被制作成海报和贺卡出售。她的人生悲惨凄苦,年纪轻轻就去世了。

丽莎解释说,简的母亲曾谈到简有一本摄影集?“失踪”了,其中10张是在她家周围拍摄的。简的母亲去世后,一位远房表亲清理了她们的房子,就是那个把一盒旧照片卖给丽莎的人。她不知道也不关心这些照片是什么。

丽莎什么都没做就在这盒照片上赚了495美元,但她说得好像那个男人从她店里偷了几百万。

买下这盒照片的男人叫泰·柯林斯,今年34岁,曾是一名冰球运动员,获得过哈特纪念奖杯,并两次进入季后赛。现在他收集艺术品,主要收集照片。

《柯林斯因寻找老照片“得分”》,这是当地报纸的头条新闻。柯林斯聘请了一位专家鉴别照片,证实它们是简·布里克拍摄的。记者提到,柯林斯以?“非凡的眼光”发现了这些照片与布里克其他作品之间的相似之处。

柯林斯将每张照片都装上相框。这些照片将在他的顶楼套房展示一年,然后捐赠给市美术馆。“我很高兴将这些照片展示给世人欣赏。”报道中引用柯林斯的话说。

万丽莎很生气。

“那只笨猩猩运气好,骗了我。”她说。

“让我捋一下,搞搞清楚,”我说,“他从你手里以百倍的价格买下这些照片,现在你想让我把它们偷回来?”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丽莎说,“我想要这些照片,是的。但我还想让他丢脸,让他知道他没有我聪明。”

“所以你不希望我偷照片?”

“你不只是要偷照片,”丽莎说,“你还要偷梁换柱。”

6

丽莎想要的东西并非不可得。反正对我来说不是,但确实比以前我做过的任何事情都更难完成。

“你要把相框里的照片取下来,”丽莎说,“我们会复制一下,然后偷梁换柱。当大家发现的时候,柯林斯就会像个傻瓜受到众人的嘲笑,而原件会神奇地出现在我的店里。”

“费尽周折只是为了愚弄一个和你公平交易的人?”

“他是个幸运的傻瓜。”丽莎说。

马克斯已经离开了房间。他回来时,手里拎着我的鞋袜。虽然被雨打湿了,我还是穿上。

“你的本领还在,”丽莎说,“仅凭一己智慧和不凡身手就找到了我们。你要做的就是完成这项任务来救你弟弟。”

“你会一笔勾销他的债务吗?”

“完全勾销,我保证。”

万丽莎的承诺不值得花时间去听,但我别无选择。

迪安叹了口气,“我很抱歉,艾莉。”

丽莎用手捋了捋迪安的头发,手指上的绿宝石戒指闪闪发光。“不要难过,迪安,”她说,“你姐姐注定要这样做的。你想知道一个秘密吗?就是她自己也想这么干。”

我把她的手从迪安的头上打开。“别和他说话,也别碰他,”我说,“从现在开始,你离我弟弟远点儿。”

丽莎的脸上闪过愤怒的神情。她让自己平静下来,叹了口气,“好吧。”

“我会考虑一下这桩交易,”我说,“如果我觉得搞不定,我就不干了。”

“你会这样做吗?了不起的艾莉·基德认输了?”

“我已经金盆洗手了,”我说,“这次是特殊情况。”

丽莎笑了笑,“随你怎么说。”

在允许我们离开前,丽莎给了我300美元作为经费。我不仅违背了所有的承诺,还从送我入狱的人手里拿了钱。

在回家的出租车上,迪安说:“你不必这样做,艾莉。我们可以把一切告诉菲尔,也许他能帮我们。”

“这是你一厢情愿的错误想法,”我说,“她的文件上有你的签名,说明你欠她钱。即使菲尔能证明她有错,他也保护不了我们。丽莎会放火烧掉餐吧或伤害我们。她很狡猾,考虑得很周密。”

“你真的认为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成这件事吗?”

我没有马上回答。许多因素会让这活儿变得很困难,我在脑子里一一罗列。

第一,泰·柯林斯很有钱,可以买到最好的安保系统。这其实是小事一桩,毕竟我以前破解过高科技的安保系统。

第二,柯林斯不仅有钱,而且声名在外,人们对他很关注。陌生人肯定难以进入他家。?

第三,我不是专业的赝品制作者。照片可能比绘画更容易伪造,但这仍是个困难的过程。既然柯林斯能看出这些照片是由简·布里克拍摄的,那他也应该能识别出赝品。?

第四,我不仅要破门而入,还必须要破门而入两次,一次是去拿照片来复印,再一次是偷偷溜进去替换照片。要么就是带着复印设备进去。?

第五,现在我有案底,警察和安保部门会格外注意我。我不会有任何机会,即使是菲尔·库什达也不例外。尽管我很喜欢菲尔,尽管他是我的朋友,但在這件事完成之前,我必须和他保持距离。

就是这些了,五个不接这单活的充分理由。然而,所有这些理由都不如第六个理由重要:就是丽莎。?

她已经背叛了我一次。有机会的话,她还会再背叛一次。如果我为她做这件事,我就必须信任她。

第二次引狼入室了。万丽莎这个大脚狼外婆,真是不好对付啊。

“我真的不知道结果,”我告诉弟弟,“这件事很难。如果搞不定,我就得另想办法。”

当出租车驶入基德餐吧所在的街道时,我注意到一些情况。一辆皮卡停在餐吧的对面,有人坐在前排座位上,盯着餐吧。

这是个不好的迹象。又一个不好的迹象。我们快速下了车,进入餐吧后把门锁上。

上午,我走进图书馆,在自动售货机上买了一杯咖啡,开始仔细研究泰·柯林斯这个人。

他住在西区一个能俯瞰港口的顶层套房里。他先后在国家冰球联盟的六支球队打过球,从19岁打到30岁。他与一位名叫贝姬·西尔维斯特的模特订了婚,他们向当地的几家慈善机构捐款,几乎每周都在报纸的社会栏目中出现。

柯林斯的母亲曾是一名摄影师。因为母亲,他对摄影产生了兴趣。他在接受采访时说:“绘画是单一的,原作只有一张。但有了摄影,每个人都可以拥有同一张作品。”这就是他将在第二年捐赠简·布里克照片的原因。

我浏览了柯林斯的网站。他的下一次个人亮相是在两周后的一场慈善晚宴上,为他的捐赠接受一个奖项。泰·柯林斯似乎是个正派的人,偷盗他的东西不会有什么乐趣。

他的网站上有一个宣传代理人的号码,我在图书馆的走廊里打了这个电话。一个听起来闷闷的声音说:“请问你是哪位?”

“我叫丽莎·阿贾克斯,”我用了脑海中最先闪出的两个词,“我为纽约的一家摄影杂志撰稿。我要在城里待一阵子,想和柯林斯先生谈谈他的发现。”

“是哪本杂志?”代理问。

“就叫《摄影》。”

“当然,”他说,我不知道他是假装知道,还是这本杂志真的存在,“今天下午1点可以吗?”

“呃,可以。”我说。

“他会给你看照片的。不要问冰球的问题,好吗?只看照片。”

“我关心的就是照片。”我说。

“好。我告诉你地址。”

时间正好够我回迪安的公寓。我穿上他的一件旧格子衬衫,把头发扎起来,戴上一副旧红框眼镜。眼镜是杰茜阿姨的,迪安一直把它放在壁炉上。

“你戴上这个还能看见东西吗?”迪安问道。

镜片脏兮兮的,使得看到的物体有些失真。我把镜架向下拉了拉,从上面看过去。

“你有录音工具吗?”我问道。

“我只有手机能录。”

“有纸笔吗?”

迪安有一盒便笺,是服务员用来记订单的那种。他在厨房的抽屉里给我找到一支旧铅笔。

10分钟后,我踏上了去柯林斯公寓的路。

7

柯林斯居住的公寓楼有30层高,玻璃幕墙,没有东西可以抓握,也没有办法攀爬。

在前门,我按了一下3001号公寓的门铃。对讲机里有一个声音说:“喂?”

扬声器上方是显示屏幕和摄像头。柯林斯能看到我,我也能看到他。

“我是来看照片的。”我说。

“阿贾克斯小姐吗?我开门让你进来。请乘左边的电梯。”

我听到了门开锁时的嗡嗡声和咔嚓声。里面是一个长而明亮的门厅,天花板很高,铺着大理石地板,墙上挂着几幅绘有马匹和城堡的油画。

最左边的电梯已经打开,我走了进去。按钮只到25楼,要上到更高层,需要一把钥匙或有人帮你操作。电梯的天花板上有一个摄像头。我一进去,门就关上了,电梯开始运行。不到15秒,就到了30层。

我走出电梯,开始寻找楼梯或消防通道。右边是一扇标有“紧急出口”的门,上锁了,所以要想避开电梯直接爬上来是不可能的。对于谁可以进入他的公寓,柯林斯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我都不用敲门。一个染有一缕金色头发的高个亚裔女子开了门。这一定是贝姬·西尔维斯特。她微笑着说:“泰在书房里。”

我以前从未进过有书房的房子。(好吧,这不完全是真的,我的意思是我从来没有被邀请进一个有书房的房子。)天花板很高,配有深色纯木家具。远处的整面墙是玻璃,可以俯瞰沙滩和海水。

书房里有两个架子,一个是书架,另一个是奖杯展架。壁炉上方挂了一台平板电视。泰·柯林斯坐在一把棕色皮椅上,玻璃桌上摆放着一套银色茶具。

贝姬在泰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我们正在喝茶,”她说,“你要一杯吗?”

我点点头。在贝姬倒茶时,我向泰·柯林斯询问了照片的情况。

“这些照片很了不起,”柯林斯说,“我母亲是简·布里克的忠实粉丝。”

“你怎么知道这些照片是真品?”

“这有点儿像赌博,”他说,“我当时有90%的把握。典当行女老板提高价格时,我就有了99%的把握。我非常喜歡这些照片,即使它们最终被鉴定不是简·布里克的原作,我也会很乐意展示一下。”

“它们一定价值连城。”我说。

“当然。”

“有人想要买下它们吗?”

“一家公司想花30万美元买下这套照片,”他说,“另一家公司为其中一张就开价15万美元。”

“但你不会卖?”

“它们并不属于我个人,”柯林斯说,“它们属于所有人,我只是很幸运地发现了它们。”

“你的家很漂亮,柯林斯先生。”

“我们也非常喜欢它。谢谢你!”

“跟我们聊聊你自己吧,”贝姬说,“你当记者多长时间了?”

在来的路上,我已经想过丽莎·阿贾克斯的生活,这个问题并不令人惊讶。“七年了,”我说,“我从大学起就开始当记者了,但是为这家杂志社工作的时间并不长。”

我们闲聊了几分钟,直到贝姬站起来。“我得去拿明天穿的礼服了,”她说,“很高兴见到你,阿贾克斯女士。”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我说。

她一离开,我就问泰:“明天有什么活动吗?”

“哦,只是一个小仪式。我和贝姬获得了一个筹款奖。”

“祝贺你!”

“谢谢!这其实有点儿尴尬,因为付出而获得奖励。”他似乎很不自在,“我们去看看照片吧,好吗?”

他带我来到一个小房间前,门锁着,门把手下方有一块按键面板。

“麻烦你回避一下好吗?”他说。

我盯着玻璃墙,想看看影像。但柯林斯很小心,用左手挡住面板,右手输入密码。

锁旋转时发出咝咝声,门开了。

这个房间比书房小,但仍比迪安的整个公寓大。没有窗户,墙壁被刷成白色。除了两把椅子,里面没有其他家具。

简·布里克的照片占据了一整面墙:街角、小房子、1960年代的汽车,还有远处是雪山的风景照。每张照片的光线都不同,有些发出明亮的夏日黄色,有些是暴风雨般的灰色,还有一些则是温暖的桃红色或柔和的玫瑰色。

“简会在不同时间拍摄同一个地方,”泰说,“她可以让一条普通的街道看起来像天堂,或者相反,或者任何介于两者之间的东西。”

“它们真令人惊叹。”我由衷地说道。这些老照片本来就很美,折痕和褪色甚至让它们显得更美。

泰解释了他如何将这些照片装入铺了底衬的相框,确保它们不受阳光直射、酸、水和人手抚摸的影响。光这项就花费了几千美元。“美术馆将更好地保存它们,”他说,“工作人员会扫描照片,制作副本并以数字方式修复。目前这些照片是独一无二的。”

“你真的不想自己留下这些照片吗?”我问道,“哪怕就一张?”

他摇了摇头,“小时候我家境贫寒,我和母亲只能趁星期二门票半价之机去美术馆,由此错失了很多大艺术家的作品。现在,我想让像我母亲那样的穷人也能有机会欣赏这些照片。”

“你真的特别慷慨。”

“也许是吧,”他说,“也可能只是我不想承担这个责任。拥有这些照片感觉很不错,但我不想把我的余生都消耗在担心上。”

“担心什么?”

“担心照片被偷走。”柯林斯微笑道,“它们暂时是安全的,但我宁愿让别人来担心。”

8

回到基德餐吧,我坐在迪安的办公室,考虑如何完美地完成这项任务。泰·柯林斯和贝姬·西尔维斯特将在第二天晚上离开公寓,那将是一个绝佳时机。

我列了一份工具清单:

一套清洁工制服

一双工作手套

一只防尘口罩

一支黑色毡尖笔

一支白色毡尖笔

两块玻璃,24英寸×24英寸

玻璃刀

银色染发剂

1960年代的照片纸

便携式扫描打印一体机

最后两项是万丽莎要准备好的。我的任务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公寓。

速度很重要。我能多快地把照片从相框中取出来,扫描,更换,然后再把相框挂回去?如果每张照片需要六分钟,总共需要一个小时,那么在公寓待的时间就太长了。但如果我把它们带出大楼,在其他地方扫描,然后再把副本送回去,我就得进去两次。一次都已经很困难了。既然没有更简单的解决办法,我就必须随身带着扫描仪,希望我的速度够快。

迪安正忙着,餐吧要在晚餐时间开始营业。我可以看出他很紧张,想把一切都做得完美无缺。但他也很高兴,毕竟他又开始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了。

在某种程度上,我对盗窃一事也有这样乐在其中的感觉。规划整体,斟酌细节,是我最喜欢的环节。这是一种天赋。

我曾告诫过自己,盗窃是违法行为。我没有必要成为自己不想成为的人。这是我的选择,但这真的是我的选择吗?

我必须解决与丽莎之间的问题,这样她才会放过我和迪安。但这意味着我必须完成这最后一票。虽然我有点儿喜欢挑战这项任务,但并不意味着我不会退出。之后我就不干了,永远不干了。

我在一家药店买了染发剂,其余材料是从一家五金店买的。玻璃很重,但我还是乘公交车把它带回了餐吧。

餐吧生意不错,迪安和几名员工忙得热火朝天。我悄悄进入后面的办公室,关上门,开始着手实施计划。

我把办公桌清理干净,将玻璃小心翼翼地放在上面。

这套清洁工制服是浅棕色的,我在上衣的背面用黑色毡尖笔写下一行宣传语:约翰玻璃修复与安装,全城最棒!

然后我在卫生间的水池洗了制服,把它们晾起来。制服必须看起来像被穿过的样子。晾完衣服,我染了头发。

我不喜欢伪装,感觉不自然。我认为伪装越少越好。但泰·柯林斯已经见过我,我需要尽可能地看起来与平常不一样。大多数人不会看得太仔细,尤其是对于蓝领工人。

我盯着镜子里一头闪着光泽銀发的自己。虽然看起来老了一些,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更开心、更安心了。我想象着年老后的自己,头发变成了自然的银色,仍然在餐吧工作,平平安安,没有回监狱的危险。那是一个美好的未来。

我从卫生间出来时,发现万丽莎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了。

“这假发不错,”她说,“很好的伪装。看起来你都准备好了。”

“你想要什么,丽莎?”

“这不是我想要的,这是你想要的。”

丽莎将带来的一只尼龙包放在桌子的玻璃上,打开。里面是一台深灰色的盒装机器,比笔记本电脑小,顶部有一个狭窄的托盘,侧面有一条长长的开口。

“专用的纸张已经装好了,”丽莎说,“你所要做的就是插上电,把照片装进托盘,一旦打印出来,就可以拿复印件替换。”

“扫描需要多长时间?”

“时间不长,可能每张照片两分钟。”

“质量足够好?”

“非常好,”丽莎说,“它能骗过任何肉眼。”

“好!”我在桌后坐下。

“说到欺骗,艾莉,你最好不要对我做任何愚蠢的事情。”

“我为什么要那样做?”我问。

“我希望你能顺利把照片交给我,全部10张。不要耍花招。”

“计划就是这样,不是吗?”

丽莎笑了,“我对计划做了一个小小的变动。马克斯明天晚上会来基德餐吧用餐。当我拿到照片时,我会让他离开。如果我没有拿到,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我猜猜,”我说,“他会不给小费?”

丽莎俯身在桌子上,几乎与我额头贴着额头。她两手按在玻璃上,眼里喷着怒火。

“如果你想让你弟弟平安无事,你就要完成这项任务。不能出差错,也不能出意外。你必须完美完成任务。”

我也怒视着她,“会的。”

“拿到照片后,你直接到典当行找我。到时我会给马克斯打电话。为了你弟弟,你最好能顺利交差。”

她没有再说什么就离开了。我盯着门,直到门完全关上。丽莎一走,我马上继续投入工作。

9

泰·柯林斯和贝姬·西尔维斯特可能会乘坐豪华轿车去参加慈善活动。我给本市的顶级豪华轿车租赁公司打去电话,假装自己是贝姬。“你告诉我我们之前约定的时间,这样我就知道你记住了我的要求。”我说。

“6点40分,停在公寓楼前,”轿车调度员说,“我们会准时到达的,女士。我保证。”

那天晚上6点35分,公寓楼前的车道上停了一辆黑色厢式作业车,车的侧门是开着的。后到的豪华轿车停在了它的后面。

6点51分,泰和贝姬走出公寓楼。泰身穿白色燕尾服,里面是白衬衫,打着领结。贝姬身穿一件金色长裙,走起路来光彩照人,手臂上搭着一件长款毛皮大衣。

当他们走近豪华轿车时,一位银发老妇人从厢式作业车的侧门下来,并顺手把门关上。她拎着一只黑色尼龙包,手里还捏着一小块玻璃片的边缘。当她转身时,她没注意到有人过来,正好撞上了贝姬。

“非常抱歉。”老妇人说,有一点俄语或波兰语的口音。她弯下腰,拾起贝姬滑落的毛皮大衣和钱包,“是我的错,小姐,你伤得厉害吗?”

“没事,”贝姬说,“我没事。”更重要的是,她的金色长裙也没事。她上了豪华轿车,没有再去想刚才的事,直到他们到了举办慈善晚宴大厦的入口处。

“我想拍一张我们站在红地毯上的照片,泰。”在下车前,她对柯林斯说,然后问司机,“你能为我们拍一张吗?”

“好的,夫人。”

贝姬打开钱包,发现手机不见了。

“一定是掉了。”她说。

“什么掉了?”

“手机,还有钥匙。”

“可能落在公寓里了。”泰说。

“我从不会落下手机。”

“嗯,那倒是真的,”泰说,“我想也许我们应该回去看看。”

“我自己去吧。把你的钥匙给我,你先进去找到我们的座位。”

泰一走出豪华轿车,入口处的闪光灯顿时闪成一片。贝姬在关上车门前对着记者们的照相机镜头挥了挥手。

7点03分,豪华轿车回到了公寓楼前。贝姬在车道上和排水沟里找了找,没找到手机,也没找到钥匙。厢式工作车仍然停在那里。

贝姬走向公寓的前门。她有泰的钥匙,但她并不需要,因为那位老妇人就站在电梯附近的大厅里。她为贝姬开了门。

“谢谢。”贝姬说。

这位老妇人看起来有点儿熟悉。她的头发是银色的,剪得很短。防尘口罩遮住了她的嘴。

“或许你碰巧看到了我的手机?”贝姬问她。

“对不起,你说什么?”

“我的手机。我弄丢了……算了,没事。”

电梯门打开了,她们走了进去。贝姬输入了 30楼的密码。

电梯门正要开始关闭时,她看到了什么,忙伸手去挡。在邮箱旁的桌子上放着她的手机和钥匙串。?

“需要我挡着门吗?”老妇人问,用脚挡在门边,不让门关上。

贝姬如释重负地粲然一笑,挥了挥手,“不,我找到了我的东西。谢谢!”

她回到了豪华轿车上。现在是7点07分。她仍然会准时到达,一切都会顺利进行。

我走出电梯,打开了柯林斯公寓的门锁。下次贝姬·西尔维斯特再用钥匙时,她会发现开不了门。希望这会是在我离开很久之后的事。

电梯的密码是1212,并不是很有创意。我希望照片室的门也是同样的密码。

进入公寓,我还没摸到开关,门厅的灯就亮了。我估计是感应灯。其余房间的灯都没有开。这个地方有香水的味道,也许是他们出发之前刚洗完澡,空气湿漉漉的。

我来到照片室的门前,按键面板上的数字发着微光。我输入1212,然后等待。

没有任何反应。

它与电梯的密码不同。好吧,这个我可以解决。我尝试了最简单的2121,依然没有反应。然后是0001,还是没有反应。然后是1234。然后是我的老朋友0000。

都没有反应。

我沮丧地放下尼龙包。密码可能写在泰·柯林斯的文件中。通常安装人员会这样做,尽管这是不应该的。有时用户会把密码写在服务合同或保修单上。

上次与泰谈话时,我并没有看到文件柜。我查看了卧室和书房,最后进入一个可能是办公室的房间,但这里的每样东西上都堆着衣服,空气中弥漫着香奈儿5号香水的芬芳。贝姬之前就是在这个房间为今晚的晚宴做准备。

在一件浴袍下面有一个文件柜,是锁着的。几秒钟后,它就被我打开了。我把弯曲的安全别针放回口袋,翻看文件。

税务文件、合同、洗碗机和汽车的保单及维修书。没有任何关于安全系统的记录。

我又在书房看了看。泰的奖杯引起了我的注意,也许这个四位数的密码是他开始打职业冰球的年份?或者是他赢得第一个最佳选手奖杯的那一年?我回到照片室门前,试了试,正向和反向都试了,依然毫无反应。

我可以把门撞开,或者把门从铰链上卸下来,或者干脆砸碎按键面板以破解锁的机械装置,但所有这些做法都会留下我非法入侵的证据。

还有一种办法可以尝试一下。我走进卧室,扫视墙壁,梳妆台上方挂着一面镜子。我移开它,发现了一个保险丝盒。我打开盒盖,接连按下四个断路器。

电子锁需要电源,当电源被切断时,有些型号的电子锁会自动打开。有些会自动锁定并保持锁定,直到维修人员来打开。还有一些有备用电池。我无法判断泰·柯林斯家用的是哪种型号,但这是我必须抓住尝试的机会。

我开始往回走。厨房里烤箱和微波炉的时间显示屏闪着微光,它们此时显示的时间都是00:01。我必须在离开之前重新设置一下。

我拉了一下照片室的门把手,门向外打开了。我进入房间,独自面对着简·布里克的照片。

我从墙上取下一张照片,检查了相框。很难打开,必须把它放平,才能松开背板。玻璃很容易取下,然后是衬边,最后我取出照片。

我把扫描仪插上电,小心翼翼地将照片送入托盘,看着它消失在机器里。

在扫描仪工作的时候,我把玻璃从相框里拿出来,放到餐桌上。我轻轻放下我带来的那块玻璃,小心翼翼地只触摸边缘,然后把相框的玻璃放在上面,画下它的大小。最后我用玻璃刀切割出一個完美的长方形。

我把这块新玻璃放进了相框,后面我会解释原因的。

扫描已经完成,很快打印出一张简·布里克照片的完美复印件。我把拆下的衬边安放回去,将相框重新装好。

我花了11分钟,其中大部分时间是在测量和切割玻璃。下一张照片花了7分钟。第三张用了5分半钟。按照这个速度,我将在一个小时内完成全部10张照片,也许在45分钟内就能完成。

然而就在这时,我听到了第一声警笛。

10

客厅的窗户打开了一道缝,街上的声音传了上来。我往下看去,只见警车的车顶上闪烁着蓝色和红色灯光。在它们后面,是长长的海滩和黑暗的海洋。

警报声可能与我无关。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得尽快出去。

我完成了对第四张照片的扫描,把它放进了尼龙包的侧边口袋里,并将复印件装进相框。把它挂到墙上后,我开始收拾东西。那块玻璃已经切成了几块均匀的长方形。我把剩下的切割玻璃和原相框玻璃连同扫描仪一起装进尼龙包。最后,我重新设置了烤箱和微波炉上的时钟。

蜂鸣器响了,在安静的公寓里声音显得特别大,我猜是门铃。墙上的监视器亮了起来。屏幕上有两名警察盯着摄像头,走进大楼的前门,其中一个是菲尔·库什达。我站在旁边,确保远离摄像头的镜头。

“柯林斯先生?”菲尔说,“我们是警察。我们认为有人正预谋抢劫你家,你能让我们进去吗?”

我曾计划从大楼的前门出去,然后驾车离开,但现在看来这是不可能的。我需要一个新的出口,我很庆幸没把重要东西留在那辆厢式作业车里。

也许要走后门或侧门?这是一栋大型建筑,有两层地下车库,但进入那里需要另外的钥匙和门禁卡。如果我不能在警察发现我之前撬开锁,我就会被困住。

我推开了客厅的窗户,只有4英尺高,宽度也很窄,几乎爬不过去。抬头一看,屋顶离我有8英尺高。墙面都是玻璃。我带了一捆绳索,但找不到任何可以拴上的东西。

伸出脑袋让我头晕目眩,我不再往下看。

监视器上有动静。菲尔和另一名警官正在穿过入口,也许是一户人家让他们进来的,或者他们和房东或保安公司交涉过了。不管怎样,他们已经在路上了,我必须快点行动。

如果窗户朝东而不是朝西,我可以试着爬到隔壁大楼的屋顶上。两栋楼一样高,离得很近。但是外面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办法荡过去。

我把尼龙包斜背在肩上,爬上窗台,把窗户开到最大。风像寒潮一样袭来,我可以闻到海水咸咸的味道。

别往下看,我告诉自己,千万别看。

我抓住窗框的上沿,踩在拉手上,整个人爬了出去。窗户是向外打开的,朝向街道。我头上就是楼顶的边缘。

我感觉自己仿佛站在电缆上。窗户向里面摆动了一点点,我屏住了呼吸。

我像拆弹专家一样小心翼翼,将双手举过头顶,楼顶的边缘就在手指上方。我只有一次机会。数到三我就行动。

一。

不要往下看。

二。

公寓门口传来响亮的敲门声,门把手嘎嘎作响。

门锁转动了。

我在屋内留下什么东西了吗?不可能。

不要去想它,不要想任何事情。

集中注意力。

不要往下看。

三。

我跳了起来。

我只能小幅度地向上一跃,但已足以抓住楼顶的粗糙表面了。我使尽浑身力量,撑啊撑,爬啊爬,终于攀爬了上去。窗户摇晃着关上了。我从楼顶的边缘朝里滚去。

我抬头看了看黄澄澄的满月,触手可及,还有几颗明亮的星星,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了。

缓过劲儿后,我走到楼顶的另一端。旁边的这栋楼比较老,一条消防通道蜿蜒着从上通向地面,像由许多梯子和楼梯组成的迷宫。我把尼龙包向身后甩了甩,冒险跳了第二次。

我迅速爬下之字形的楼梯。在消防通道的底部,我跳到了巷子里。简单的一小跳,但我感到左腿一阵疼痛。

在巷子里,我脱下清洁工制服,扔掉,然后赶往典当行去见丽莎。10张照片我只得手4张,但这也就够了。

11

我在离典当行一个街区的地方下了公交车。所有的商店都关门了,街道上是空荡荡的,有些路灯坏了。

银矿典当行里一片漆黑。我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我等了片刻,又敲了一下。

这时,我身后传来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丽莎坐在一辆看起来很贵的皮卡的方向盘后面,车窗贴有深色车膜。

“换个地方,”她说,“我们到基德餐吧交易吧。”

我爬上副驾驶座,把尼龙包放在后排地板上,说道:“好车。”

“这比坐公交车好,不是吗?”

“我喜欢坐公交车。”

丽莎笑了,“当然啦,艾莉。你一直都很小气。如果你对自己好一点,你本可以賺更多的钱。”

“我对自己很好,丽莎。而且,好东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随你怎么说。拿到照片了吗?”

“拿到一些。”

“其他的呢?”

“还在墙上的相框里。”

“所以你没有干完。”

“你也从未指望我能干完。”我说。

丽莎直直地盯着前方,嘴角掠过一丝微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警察来了。我不知道是你向他们透露了消息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他们来得太快了,我根本没有时间复制全部照片。”

“但你逃脱了,”丽莎说,“你是怎么做到的?那里简直插翅难飞,不是吗?”

“我从不透露我的秘密。”我说。

丽莎把皮卡停在基德餐吧后面。此时已经快到打烊时间了,店里只有几位顾客,其中一位是马克斯。他面前的吧台上放着一只杯子和一把喝空的咖啡壶。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三个小时,”迪安对我说,“他只喝咖啡,甚至没有要甜点。”

“他没干别的,是吧?”

“只是坐在那里。”迪安说。

我拥抱了一下迪安,告诉他我很高兴见到他,“我要到后面和丽莎谈谈,之后我就帮你收拾打扫,好吗?”

迪安点了点头,又去擦拭吧台了。

在办公室,我把尼龙包放在桌上。丽莎把我推到一边,打开包,拿出放在最上面的照片。

“干得漂亮!”她说,把照片举到灯光下,确认它们都是原件,“这甚至比拥有全部10张更好。美术馆想要全套的,他们可能会花大价钱买这丢失的4张。”

“为什么警察那么快就赶到了柯林斯的公寓?”我问道。

“他们知道我想要这些照片,”丽莎盯着照片,“马克斯曾经试图帮我去偷,大楼的保安以为他只是一个想要签名的冰球球迷。但是菲尔·库什达警官认出了他,他知道马克斯是帮我干活的。”

“你没有告诉我警察在监控那个地方。”我说。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艾莉。”

我换上白色厨房工作服,并戴上一顶白色帽子。丽莎把尼龙包的拉链拉上。

“我们有协议,”我说,“你不再找我和迪安的麻烦了,对吗?”

“艾莉,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弟弟。我也不会要求你做一些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承认吧,你很享受干这个,不是吗?”

我什么也没说。我的腿很疼,也太累了,而且我仍然担心菲尔在公寓的门禁视频中看到了我。但我确实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我讨厌承认我喜欢干这个,但丽莎是对的。

“我不需要再打扰你,”丽莎说,“你会来找我的。你可以穿上白色厨房工作服,艾莉,但你天生是一个小偷。你将永远是一个小偷。你将永远需要像我这样的人。”

她走了。我帮迪安拖地,清理烤架。我一边干活一边想,丽莎说得没错。我真的能放弃我擅长的事情和我喜欢的东西吗?

我想我必须要找到答案。

打烊一小时后,餐吧里一尘不染。迪安在办公室核算今天的营业额,我收起了最后一批餐具。这时有人敲门,声音很大,吓得我差点失手把盘子打碎。

在开门之前,我整理了帽子下的头发。

“我还能进来喝一杯咖啡吗?”门外站着的是菲尔·库什达。

我让他进来,把剩下的一点儿咖啡倒进一个外卖杯,“晚上很忙吗?”

“是的,很忙。几个小时前,有人闯入泰·柯林斯的公寓,他曾是一位著名冰球运动员。”

“我不怎么看冰球。”我说。

“泰收藏照片。你听说过简·布里克吗?他有她的一些稀有照片。那些照片很值钱。”

“一张照片怎么可能值钱?”我问,“你就不能再洗一张,用……叫什么来着?底片?”

“但你得有底片,”菲尔说,“这些照片是独一无二的,可能至少值100万美元。”

我吹了声口哨,“可真够多的。”

“今晚有人想偷走它们。”

“想偷照片?”我说。

“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及时赶到,小偷被吓跑了,当然更像是爬窗逃走的。你肯定不会相信,他或她从30楼爬到了窗外,上了楼顶。”

“疯了吧,”我说,“你们抓住他了吗?”

菲尔仔细看着我,“我想我知道他是谁,或者是她。门口的监控视频显示有人打扮成窗户修理工。有位目击者说她在隔壁的巷子里看到一个女人。”

我的心跳加速,但表面上仍显示出轻松自在的样子,手上不停地收拾着杯子和盘子。

“目击者只瞥了一眼那个小偷,”菲尔说,“她说那人有一头银发。你认识这样的人吗?一个银发老妇人能攀爬大楼?或许是那女人染了发?”

我停下手头的活。他此时如果让我摘下厨师帽,就会看到我的头发。肯定的。

菲尔指着我一身装束,说道:“这套厨房工作服你穿着倒是特别合适。”

“谢谢!”我愣了一下才道了谢。

“谢谢你的咖啡,艾莉。别再惹麻烦了。”菲尔说,走出了餐吧。

“你也一样。”我说,和他挥手告别。

12

三个星期后,我又见到了菲尔。他是凌晨5点过来的,当时餐吧还没开门。晚餐菜单上有三文鱼,迪安正在教我如何切鱼。

“就像这样,”他拿起鱼尾,用刀在鱼皮下轻轻划动,很快一条银白色的鱼皮剥落下来,剩下有着白色纹路的红色鱼肉,他又把鱼肉快速切成五等份,“很简单,对吗?”

“现在你来试试,艾莉。”

忙活了半天,我发现自己切的鱼看起来像意大利面条。更令人难堪的是,我的双手和胳膊上溅满了鱼鳞,甚至脸颊上也有。

“对不起。”我说。

“没关系。我们明天可以做炖鱼。”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敲门声。我赶紧洗手,给菲尔开了门。我已经把头发染回到原来的颜色,并销毁了一切证据,但我还是有点紧张,毕竟是和一个警察谈话,即便是一个友好的警察。

“你没惹什么麻烦吧?”他问。

“这取决于你是否下单点鱼。”

他坐了下来,“我有一些你可能感兴趣的消息。记得我说过有人想从泰·柯林斯那里偷照片吗?”

“当然。”

“嗯,事实证明确实有人偷了一些。那些照片中有四张被证明是假的。”

“那太糟糕了。”我说。

“我们也知道是谁干的。”

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个小偷自认为很聪明,”菲尔说,“但任何小偷都会犯错。有些小细节最终会让你落网。”

“让我落网?”我问。

“我是指任何人。在这个偷窃案例中,是指纹。她自以为已经很小心了,但当我们在相框的玻璃上撒上显示粉时,我们发现了她的指纹。”

“也许她只是参观公寓的人,”我说,“作为客人,也许她看过这些照片。”

“不可能,”菲尔说,“指纹是在玻璃的反面,紧贴着照片的一面。”

“真该死。”

“确实该死。因此我们拿到了对她家及其营业场所的搜查令。”

“那么你怎么还在这里?”我问道。

“我只是想喝一杯咖啡,”菲尔说,“我们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搜索万丽莎的典当行、房子和汽车。我们在典当行的保险柜里找到了照片。柜台上有一台扫描打印一体机,可能就是用来复制照片的。在她车的座位下面,我们找到了一把泰·柯林斯家的钥匙。她说她不知道钥匙为什么会在那里。你觉得这可能吗,艾莉?”

“什么可能?”我问道。

“有没有可能喝杯咖啡。”

我冲他微笑道:“我现在就给你煮上。”

等待咖啡煮好的过程中,菲尔告诉我,丽莎声称自己是无辜的,但警察在她的典当行里发现了很多赃物,所以又申请了一张搜查令。她可能要被关押很长一段时间。

“她的同伙,马克斯·史密斯,也被抓了。你认识他吗?”

“我见过他俩在一起。”我说。

“很多与万丽莎关系密切的人都进了监狱。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直到现在也没抓完。”

“我猜每个人的运气都有耗尽的一天。”我说。

咖啡已经煮好。我倒了两杯,给菲尔的那杯加了奶油和糖。

“我必须要问清楚一个事情,艾莉。如果你不想回答,你可以不回答。”

“你问吧。”

“丽莎说她是被陷害的,你认为这是真的吗?”

“怎么会呢?”我说。

“这不是一个答案。”

我看了看我的杯子,又看了看菲尔。他的表情很温和,很有耐心的样子。

“从逻辑上来看,丽莎确有嫌疑,”我说,“你知道,她买卖的都是偷来的赃物。你告诉我,你们在调查柯林斯那些被调包的照片时,在相框的内面玻璃上发现了她的指纹,还在她典当行的保险柜里找到了失窃的照片。”

“这些都是事实。”菲尔说。

“哪种可能性更大——是她闯进去拿走了照片,还是有其他人为她闯进去,把照片偷给她并栽赃陷害她?”

“也许那个人受到了威胁,”菲尔说,“也许她别无选择。”

“也许吧。但她或他必须以某种方式将丽莎的指纹印在相框玻璃上。这不就意味着他们必须随身携带一块丽莎接触过的玻璃,还得切割成适合的尺寸?这有可能吗?”

“如果那个人走投无路,也是有可能的。”

“但这很难让人相信,”我说,“要做到这一点,你得特别聪明,而且受到了真正的威胁。”

菲尔呷了一口咖啡,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惬意的叹息,“这是城里最好的焦炒咖啡。我应该常来这里。”

“欢迎你随时来。”我说。

5点半了,营业时间到了。我把橱窗里的告示牌从“打烊”翻到“营业中”,然后递给菲爾一份菜单。他其实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煎蛋、培根、香肠、黑布丁、原麦吐司和小香饼。当然,还要一份报纸和更多咖啡。

迪安已经把鱼收拾好了,正在加热烤架。我把菲尔的订单递给他。“对一个小个子来说,这可真够多的。”他说,用一只手敲开鸡蛋。他一边忙着一边哼着歌曲。

又进来两位顾客,我接了他们的订单。当我给菲尔端上早餐时,他指指报纸上的报道。

“市美术馆的新展览,”他说,“来自巴黎奥赛美术馆的印象派珍稀名画。你觉得怎么样?”

“安保会很严格,”我说,“很难,但肯定不是不可能。”

“我是说你对去那里参观展览觉得怎么样,”他的脸红了,“和我一起去参观。”

“噢,当然可以,”我说,“我喜欢艺术。”

“只是去看展览,对吗?”

我摇了摇头,“你怎么能这样问呢,菲尔?我已经百分之百地金盆洗手了。”

“那我下班后来接你,”他说,“6点可以吗?”

我却在脑中盘算起来了:要想干成这一票,就得从内部开始。可以用假身份证受雇于安保公司。得手后,可以趁闭馆之际,和参观者一起离开。也许可以让警报器在多个展厅同时响起,在混乱中来个浑水摸鱼。

菲尔看着我的神情,把报纸折起来,“你是认真的,是吗,艾莉?关于金盆洗手的事?百分之百退出了?”

我耸了耸肩,“让我们从99.9%开始吧,看看情况如何。”

(沈磊:南京晓庄学院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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